第97章 基叔和博老先生出游龙标郊外

　　环儿像往常一样斜靠在五哥七哥的身上，她想尽量给两位无比善良而又是多么不幸的小哥一些温情，她的左手拿住五哥一只手，右手拿住七哥一只手，不停地轻轻摩挲……
　　小龙崽和小凤儿正在追赶着一只蜻蜓，五叔跟七叔一齐赶了过来。五叔手里拿着一把“札扫帚”（用楠竹枝扎成的用于打扫庭院的扫帚）向蜻蜓追了过去。当那只蜻蜓刚刚趴在地上，五叔轻轻地勾着身子赶过去，突然用札扫帚往上面轻轻一压，蜻蜓被札扫帚密密的枝条压住，不能动弹，七叔快速走过去，将蜻蜓捉住。
　　小龙崽和小凤儿高兴地走到七叔面前，七叔将蜻蜓的翅膀掐掉一大截，放在地上，蜻蜓的翅膀发出“呜呜呜呜”的响声，但就是飞不起来，小龙崽和小凤儿都笑起来。一会儿，七叔又把蜻蜓捉起来，说：“来，我们去玩蚂蚁子抬棺！”大家找找，那个地方蚂蚁子多。大家一齐仔细地看着地面找起来。小凤儿眼尖，忽然就看见前面有许多蚂蚁子，排成一个长长的队伍向前爬着，小凤儿大声叫道：“这里有蚂蚁子，好多好多！”于是大家来到小凤儿身边，围着那一队蚂蚁子蹲了下来。
　　七叔先将蜻蜓掐掉一截，放在蚂蚁子爬行的路上。口里喊道：“蚂蚁子抬棺快来哟！蚂蚁子抬棺快来哟！”那些蚂蚁子仿佛一队猎人，忽然发现了一头巨大的野兽，一下子纷纷围了过来，把那一截巨大的猎物包围起来。接着就有一些胆子大的开始爬近猎物，接着又开始爬上那巨大猎物的身体。奇怪，那猎物并不反抗，任凭蚂蚁子拨弄。蚂蚁子终于明白，那猎物已经死了。接着就有无数的蚂蚁子在猎物的前后左右一齐用力，将猎物抬了起来，前面有蚂蚁子开路，四周有蚂蚁子一齐用力，向着它们原来前进的方向移动。
　　五叔问：“你们听见蚂蚁子的吆喝吗？”
　　小龙崽和小凤儿一齐摇摇头。五叔说：“再仔细听听，吆喝声好大呢。”小龙崽和小凤儿侧着耳朵听了听：“真的，有好多好多人吆喝！”
　　七叔忍不住笑了笑，说：“来，我们大家一起给蚂蚁子加油！”于是四个人一齐喊道：“蚂蚁子抬棺来哟！蚂蚁子抬棺来哟……”
　　小龙崽小凤儿跟两位叔叔正玩“蚂蚁子抬棺”玩得入迷，爹爹妈妈一起来了，还有博爷爷。今天基叔来了兴致，吃了早饭，刚到芙蓉楼，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到外面观赏风光了，今天天气好，而且正是气候宜人的初夏，何不到外面去走走？他又想起博老先生，自从博老先生的儿子来到芙蓉楼，接替了博老先生的大任以来，博老先生清闲了许多，今天何不邀他也一起到外面走走？于是把博老先生也一起邀了来。
　　关于路线，基叔跟博老先生已经商量好，有两个小孩，不宜去得太远。博老先生说，城南面三里有一个好地方，那地方是龙标著名的十二景之一，不知李先生是否到玩过。基叔告诉他，来龙标三年多了，只是跑了较远的地方，北至嵩义县的武陵源，南到南部侗乡三江铜鼓，西到舞阳，走了几个月。后来内人有了身孕，直到生下孩子两三年，就再也没有外出，每天蜗居在家，忙些琐屑家务，也没心情游山玩水。这家门口的景点倒还没去过几个地方，现在小家伙都能走了，有时间还得到外面看看，一来散散心，二来也了解一点周围的景物，以免说起来出洋相。先生既然提出去城南，好吧，就到城南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往城南而来。五哥七哥每人肩膀上骑一个小家伙，走在前面，环儿在后面看着两个小淘气，不时提醒他们要注意尿尿，不要把两位叔叔的衣服弄湿了。基叔和博老先生一边走路一边谈着他们关心的问题。
　　博老先生忽然站定，指着前面一片不高的山地说道：“李先生你看，就那个地方，你可别小看，那地方乃是龙标著名的十二景之一，不知哪个朝代的文士起了一个特别高雅的名字，‘龙井晨光’，这名字实在起得好。”
　　小龙崽和小凤儿大声喊道：“爹爹快来！”又听到小龙崽轻轻说道：“基叔快来！”然后又提高声音喊道，“博爷爷快来！”
　　环儿在后面捂着嘴巴笑，笑小龙崽叫“基叔”。这也不怪小龙崽，全是五哥捣的鬼。
　　爬了一段不远的斜坡，转过一个弯，前面是一片平坦。令人惊讶的是，那平地里突然喷出一股泉水，那泉水极为清澈，一边往外喷一边发出汩汩的声响。大家都停下脚步，虽然还不口干，但见那泉水喷得有趣，小龙崽和小凤儿都嚷着要喝水，五哥七哥只好把他们放下来。
　　小龙崽一下来便跑向泉水，又小手去浇水，小凤儿刚走近泉水，被小龙崽用力将泉水浇在小妹妹的身上，七哥急忙把小凤儿抱了回来。
　　博老先生介绍说，这泉水出得深，到夏天特别凉，而一到冬天又是温热的，所以现在的年轻人正在准备把它开发成温泉，让游客在一年四季都可以沐浴，经济效益可观哪！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不一样，讲究的是经济收益。博老先生还说，不管怎样天旱，这泉水却从未断流过，方圆数百亩稻田全赖它旱涝保收。所以龙标人都把这泉水称着“宝水”。
　　现在小龙崽和小凤儿都自己走。大家说说笑笑，一路向前。博老先生忽然说道：“奥，刚才倒是忘记了，这泉水就是前面我说过的龙井，龙标人早上起来，站在屋门口向这里观望，可以看到一片霞光闪耀，你说这地方不是很有灵气么？怎么无缘无故地有霞光闪耀呢？怪不得文士们把它称为‘龙井晨光’。”
　　基叔倒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博老先生，我给你说，这龙标之所以人才辈出，正是这四周的山川灵气钟于人物，你说是吗？”
　　基叔这几句对龙标的赞美，正中博老先生下怀，于是博老先生忙答道：“正是正是！这龙标千百年来成为五溪文化的中心，没有人才怎么行呢？”博老先生此时觉得他自己就是杰出人才，他的儿子也是杰出人才。
　　现在大家正行走在一片阴翳的古树林中间，只听见到处有鸟儿的叫声不断，翠鸟、黄鹂、白鹇、乌鸦、麻雀，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树林之间盘旋飞跃，或者突然之间翔空而舞。小龙崽和小凤儿不停地学着鸟叫：“多罗咯咯！多罗咯咯！”“死鸡呀死鸡呀！死鸡呀死鸡呀！”“咕咕～～咕咕～～”“哥哥等我！哥哥等我！”小龙崽又摸出蛤蟆哨子吹起来，一时间，树林里热闹起来。
　　这时大家来到一棵巨大的古树下面，这里又有一口泉水从岩石的缝隙里流了下来，那泉水极其清冽。下面是一口井，博老先生说：“你别看这泉水，是温泉呢，你们用手摸一摸，这水井就是专门用来沐浴的呢。”于是大家都把手伸进井水中，果然很温热。小龙崽就要洗澡，妈妈说，先到处玩玩，等会儿来洗澡。泉水从井口流出，在不远处汇入一道小溪里。由于这里地势平坦，平日里游人多，所以地面也光滑，于是小龙崽和小凤儿就沿着泉水走到了小溪边，这下可好，那小溪的一个小水潭里，一群密密麻麻的小鱼正在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里面还有一些红色的金鱼，两个小家伙一齐大声叫起来，叫两位叔叔快捉鱼。于是五哥七哥又忙起来了。
　　博老先生对基叔说，这小溪的上面一段叫柳溪，所以这地方又叫“柳溪龙井”，是“龙井晨光”景点的一部分。
　　此时五叔七叔正忙着把抓住的几个小鱼用东西装起来。用什么东西装好呢？五叔忽然看见附近有一棵树，大概是桐树一类的，那叶子大片大片的，于是五叔从那树上摘下几片叶子，把它们重叠起来，卷成一个漏斗形，舀一些水，把那些小鱼放到里面，算把小鱼喂了起来。
　　玩了一阵，大家继续向前。现在他们到了一个开阔地带，从这里可以看到四周的景色。此时大家正对着一片水稻田，稻田里，秧苗一片绿色，不过由于刚栽下不久，绿色还不是很浓。夏日的南风吹拂在田垄里，秧苗全都向着一个方向匍匐下去，突然之间又改变了风向，所有的秧苗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匍匐下去。
　　小龙崽和小凤儿却没有大人们的耐心，早看见了后面的一片矮树林，不过那矮树林跟下面的树林不同，枝叶特别的繁茂，颜色也特别的浓绿，于是小龙崽和小凤儿就大声地问妈妈：“妈妈你看，那边山上是什么树？”其实妈妈也不认得，她说：“问你们的博爷爷。”
　　博老先生不用你问，他正要向大家介绍：“李先生，你们看对面那一片橘树林，怕有好几十亩吧，据说这一片橘树林每年要摘数百担橘子，每到秋季摘下橘子，这龙标要摆遍半条街道呢，你说这山主发不发财！”
　　基叔忽然想起几年前在花垣看过花果山，于是问博老先生：“老先生到过花垣吗？那里的花果山很有名气，上千亩的一片果园，气派可大那！这老百姓啊，只要父母官引导得当，蕴藏的潜力真的无穷无尽哪！”
　　小龙崽和小凤儿催着要去摘橘子，博爷爷告诉他们，现在还不行，橘子还没成熟，需到下半年八九月才行。但两个小家伙就是要去看看才罢，于是大家只得向橘子林走来。
　　忽然又见路旁有一个土地庙，大家走近土地庙，庙里土地公公土地婆婆栩栩如生，小龙崽和小凤儿被那土地公公土地婆婆看得发呆，环儿就要他们给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作揖，拿著两个人的小手，要他们像在家里给送子天王那样作揖。
　　博老先生说，这村庄附近的土地庙是保佑村人个个平安，这山上的土地庙就属于树神了，保佑满山树木长得繁茂，永远昌盛。
　　看了橘子树林，两个小家伙各拿着两个小橘子，不时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好香好香！但是妈妈告诉他们，现在还不能吃。
　　过了橘子树林，往下面走了一小段路，出现了一个水塘。水塘的底部全是青绿的青苔，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知名的水草。博老先生说，这水塘也有名字，它叫龙井塘。博老先生说，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湖，叫龙井湖，再往外就是沅江了。有意思呢，泉下有井，井外有塘，塘外有湖，湖外有江，形成一个极其完美的游览观光链条。
　　说话间，一个无比秀美的小湖出现在面前。湖水一片蔚蓝，四周的树林倒映在水中，尤其是对岸的一个尖尖的山坡，它那沉在水底的倒影特别好看，就像一个高高的宝塔倒立在清澈的湖水中，使人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面对此情此景，基叔和博老先生都有些心荡神驰。他们选了一个地方——一块平整、干净而光滑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他们想慢慢地谈谈。
　　“这龙标周围到处都有一些典故吧？”基叔说，“就像这‘龙井晨光’，既然是古代文士的命名，其中肯定有一些典故。”
　　“是呀，说起来也是本朝的事情。女皇武则天的时候，有一位朝廷大员叫刘祎之，因冤案被则天女皇赐死。另有一位叫郭翰的大臣看了刘祎之在临死前的‘谢死表’，深有感触，叹息说：‘朝廷自此以后，又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材了。’谁知这话传到则天女皇的耳朵里，不久，郭翰被左迁为巫州司法参军，驻扎在巫州对岸柳溪瓮水湾的瓮城，常周游附近各地。这‘龙井晨光’就成了他常来观光的景点。”
　　基叔心中暗笑，博老先生说故事说到我的祖母了，还好，这博老先生对我的祖母也还尊重，没有轻慢的意思。但基叔故作不知，问道：“后来呢，这郭翰还有不少故事吧？”
　　博老先生若有所思地说：“这郭翰在少年时期，曾经与天上的织女有过一段爱情。织女离开后，郭翰思念不已，从此不再喜欢别的女子。后来为了传宗接代，免强跟一位姓程的女人结了婚，可是偏偏那女人又不生孩子，于是关系更加不好了，终于分手。”
　　“后来呢？那郭翰就那么一个人独居吗？”
　　“后来郭翰被左迁为巫州司法参军，织女在天上看见郭翰遭遇不幸，旧情又萌发了，于是下凡前来巫州与郭翰相见，郭翰说其他日日以泪洗面，不觉触动情怀，相抱痛哭。二人眼泪滴落在一棵古树下，凝聚成一线，遂成龙井。龙井，其实是织女的眼泪。”
　　“原来是这样！”基叔说，“原来这龙井的典故好感人呀。可是后来呢？”
　　“这天上织女下凡配郭翰的事很快传开了。第二年，大长东阳公主第二个儿子高瑾有这么一首诗，记载了这件事：郭翰巫州贬，去年先举觞。新来迁谪客，话语诉愁肠。织女一滴泪，化成龙井汤。柳溪烟雨重，安慰麟台郎。”还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金枝玉叶身，到此为何因。龙井温泉好，华清若比邻。巫州偏僻地，织女探情人。郭翰相拥泪，偏宜洗垢尘。”
　　基叔想，这诗更有意思，把这龙井比作华清池了，只是环儿此时不在，要是她在，恐怕又要发出笑声了，但也许要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