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环儿生了双胞胎

　　近来环儿逐渐加强了对于小宝宝的胎教，课程内容和分量都已加大，古诗背诵已达到三十多首，对各类音乐曲子的熟悉也达到二三十支曲子，当然都是短小轻快的。二十多个谜语估计小宝宝都能猜对，数数也能数到一百……环儿现在正在制定复习计划，在小宝宝离开妈妈的肚子之前，对所有的胎教课程进行一次全面的复习，将来生下来以优异成绩向妈妈汇报。
　　环儿还在吴妈的协助下在另一方面进行着紧锣密鼓的准备。小宝宝眼看就要生下来，刚生下来时所用来包裹身体的裙子、尿布，头上用来保护气门和用于防治风寒的头巾，还有小宝宝穿的衣服、鞋子和前胸的兜兜，围在脖子上的小毛巾，还有给小宝宝喂食物的小碗、汤匙，等等等等，一应都需准备齐全，免得小宝宝生下来临时打乱仗，以至于被动。
　　当然，这女人生孩子也有风险。据吴妈说，她年轻时亲眼看见附近的几个女人都因难产而丢了性命。在乡间，女人都把生孩子看着一个非常危险的关口，人们常说“孩儿奔生娘奔死”，就是说生孩子的时候，孩子拼命地往外求生存，而这时的母亲却徘徊在鬼门关！老女人去世的时候，“道人师傅”（为去世的人“开路”，并带领所有亲眷为死者送亡魂的职业祭祀人员）要特意为死者打“报恩灯”（男的没有这一项目），“报恩灯”的内容主要是“十月怀胎”，从怀孕的第一个月一直唱到孩子生下来，再唱到孩子从小到成年的全部生命历程中母亲花去的全部心血，唱起来极其生动感人，常常唱得满堂孝子哄堂大哭。那“十月怀胎”里面就有这样的歌词：“十月怀胎日子满，孩儿就要落脚盆。母亲痛得唤天地，孩儿哇哇只求生。阎王殿前隔层纸，生死就要见分明！”说明这生孩子是多么危险的事，但自古以来哪一个女人因为危险就不生孩子呢？不过即将临盆生孩子的女人都做了两个准备：既要为孩子生下来以后的抚养做准备，又要为自己做最坏的打算……
　　女人们对临产的恐惧还不仅仅是生命之忧。在龙标一带，人们把因难产而死叫着“坐血盆”，所以在妇人们之间相骂，“坐血盆”是最最狠毒的话语。一旦难产而死，尸体不能埋入宗亲坟山，要埋在极其偏僻的人迹罕至的地方，让她永远也找不了“替手”，永远是“孤魂野鬼”。佛教里面有“十八层地狱”，其中最下面一层（也是最叫人恐惧的一层）就是“血盆地狱”，所以妇人们一说起“坐血盆”就会不寒而栗。
　　不过吴妈告诉环儿，你现在用不着害怕。自从龙标有了两个人，这女人生孩子的危险已经非常小了。这两个人，一个是龙标一带的名医孙先生，大家已经知道了。还有一个人，环儿也熟悉了，就是龙标城北边的梨花婆婆，龙标一带著名的接生娘子。
　　孙先生从理论角度反复告诉环儿，这生孩子最大的危险就是胎位不正。如果胎位不正，就很有可能导致脚先出产门，那还得了？碰上这种情况就万分危险，或者是母亲和孩子只能救其中之一，或者二者都不能救，那结局好惨哪，简直不敢想像！
　　孙先生还告诉环儿，预防胎位不正也是有办法的，那就是采取人工端胎。这人工端胎对技术要求高，一般的庸医不但不能达到端胎的目的，甚至还会帮倒忙。于是环儿就要孙先生给她端一端胎。孙先生笑笑说，这男人端胎不方便，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请那些富有经验的接生娘子端胎，既方便又稳妥。最后孙先生给环儿介绍了城北的梨花婆婆。
　　第二天，环儿就打发吴妈去把梨花婆婆请来。这梨花婆婆虽然大家叫她“婆婆”，其实她的年纪也不太大，跟吴妈不相上下。但由于她性子急，走路快，有人根据一部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梨花婆婆也把她称着“梨花婆婆”，这名字很快传开了。
　　这梨花婆婆在接生方面真的有一套绝技，一般的接生娘子只能在自然生产的时候帮助生产，可梨花婆婆却可以让孕妇按预定的时间生产，就是说，如果胎儿到了可以生育的日期，梨花婆婆就可以帮她随时安全地生下来，说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梨花婆婆确实就有此本事。
　　梨花婆婆给环儿已经端过两次胎。据梨花婆婆说，环儿的胎位很好，只是她根据经验已经摸出环儿是双胞胎，所以对胎位就更应该小心。
　　今天环儿又把梨花婆婆请来了。按照前面几次算命看相的推算，胎儿快要满九个月。看官，一般都说“十月怀胎”，但实际上，满九个月就到了生育期，满了九个月就进入十月的日子，所以“十月怀胎”的说法并不错。环儿现在对这方面的知识懂得不少，她掐着指头算日子，按照算命看相得出的准确日子推算。
　　梨花婆婆问：“还差多少日子？”
　　环儿有点羞涩地说：“算起来离二百七十天只差三天了。”
　　梨花婆婆走近环儿，蹲下身子，双手从环儿的衣服摆边伸进肚皮，在那肚皮的上下左右反反复复地摸了一阵，然后站起来，对环儿笑笑说：“过三天以后，第四天我来，准备抱娃娃吧！”梨花婆婆说完就回去了。
　　环儿的寝房拴着门，环儿正咬紧牙关用力，头上豆粒般的汗珠直往下淌。梨花婆婆蹲在环儿身前，帮着环儿用力，吴妈在环儿的身后扶着环儿，鼓励环儿要挺住，帮助环儿用力。
　　三妹子站在门外，时刻准备进入房间帮助给小宝宝洗澡。环姐的一声声尖叫令她的心中发出一阵阵打颤。她的眼眶里已经噙满泪水，但此时她绝不能哭出声来。
　　基叔和孙先生在客厅说着话，但此时说话声已经停了下来，环儿的一声声尖叫已经使基叔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孙先生此时也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寝房的动静。
　　忽然“哇”地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哇哇”声。但寝房的门还没打开，听起来里面还在紧张地进行着某一项关键动作。忽然又是“哇”地一声，这声音比先前的声音音色明显不同。接着寝房里就出现了一场两种不同音色的“哇哇”大合唱。
　　寝房的门开了：“快来帮忙把小宝宝洗澡！”吴妈下了动员令，三妹子第一个走进寝房，接着基叔和孙先生、七哥五哥也走进寝房，他们也急不可待地想看看两个小宝宝。
　　“龙凤胎！真的是龙凤胎！被那普明寺长老说对了，一对小宝宝好可爱！”
　　“孙先生把脉也准呢，说她是龙凤胎，果然就是龙凤胎，孙先生你真是神仙了。”
　　“哪一个先下来？先下来的为大呢。”
　　“男宝宝先下来，是哥哥，看看你的妹妹！”“妹妹在跟哥哥说话呢，好亲热哟！”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环儿挣扎着想起来看看两个小宝宝，梨花婆婆忙按住她：“千万别动，产后身子弱，要安静休息！”环儿只得躺下。不一会儿，两个小宝宝都已洗完澡，梨花婆婆和吴妈二人将小宝宝用早已准备好的裙子包好，抱到环儿的面前给环儿看。环儿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宝宝，这边一个吻，那边一个吻，吻不够，看不够……她兴奋，她激动，眼里闪着泪花，心里比蜜还甜。
　　现在一家人都忙起来了。两个小宝宝，需要请保姆照顾。这请保姆的事，基叔和环儿曾经反复商量过。这保姆是请一个还是请两个呢？经反复斟酌，还是决定只请一个。环儿说，我们现在不能像那些大户人家，既然隐居起来了，就要学会过小日子。我做了母亲，就要学会做一个称职的母亲，要学会操心，学会料理家务。还要学会时刻照顾好小宝宝，培养好小宝宝。可是请谁好呢？吴妈本来是合适人选，可是吴妈家里事情多，况且我们也会经常劳烦她，所以还是另外物色一个，一个既有耐心、抚养小宝宝有经验、家里也丢得开的人。
　　最后，基叔将请保姆的事托付给了吴妈，并且嘱咐她尽量快些。这吴妈也是心里搁不住事情的人，听了基叔的交代，对三妹子交代了一番后，一路“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就回去了。其实吴妈并不是回到家里，当基叔交代她为他物色保姆，她的心里立刻想起一个人：城东门里侧的张二娘。张二娘比吴妈年纪小些，四十五六岁光景。年纪虽然不大，却已做了多年的奶奶。生有二男二女，大儿子已经有了两个小娃，老二前年成家，小孙女已经岁多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十七岁，已经订亲。小女儿十五岁。平日里，两个女儿把个家里料理得妥妥贴贴。张二娘倒觉得没事做，成天跟邻居“打呱”（龙标方言：说闲话），大家都羡慕张二娘有福气，大年轻倒享起福来，但张二娘偏偏不卖账，老说这没事做不好，难以打发时光。吴妈想，今天我给你张二娘找一个事做做，看你怎样谢我！
　　一顿饭功夫，张二娘就跟着吴妈来到基叔家里。这张二娘也是口快的人，一来到环儿的寝房就把两个小宝宝夸赞一番，那嘴巴直在小宝宝的脸上吻过不止，那模样似乎小宝宝是她的心肝，心头肉，那一番表演分明告诉了环儿：她很喜欢小宝宝。
　　“这懒婆娘就是我给你们找来的保姆，以后她要懒惰，照顾不好小宝宝，你们只管找我吴妈，让我吴妈来整她！”吴妈笑笑：“奥，我还没交代她的名字呢，她的名字太充大，小小年纪就充别人的老娘，张二娘，环妹子快唤你的张二娘！”一席话说得大家大笑起来。
　　“你们知道张二娘这名字的来历吗？”吴妈似乎要揭张二娘的老底，张二娘忙对吴妈眨眼睛，但吴妈偏偏装着没看见，继续说道：“要说张二娘这名字的来历，不是我说你，你年轻时候对你男人也太厉害了些。也怪不得大家笑你男人叫你‘二娘’，也还好，他还是把你叫‘二娘’，摆在第二位，所以你娘也还容忍。”
　　张二娘忙用脚踩吴妈的脚，但吴妈却故意大声说：“不用踩我的脚，你那名字叫了二十多年，还怕别人揭老底？现在老夫老妻了，你男人叫你二娘也叫惯了，还有什么怕别人说的呢？”说完，大家又大笑起来。
　　吃晚饭了，围着八仙桌坐了满满的一桌。孙先生、梨花婆婆、吴妈都是功臣，张二娘是新来的贵宾，芙蓉楼的博闻老先生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坐了当头的首座。老怪叔也被基叔安排到孙先生的下手座位上，三妹子还要照护小宝宝，她跟环儿的晚饭放到后面一步。不过吴妈已经给环儿弄了一碗糖水煮鸡蛋吃了，鸡肉还炖在罐子里，罐子的小孔里冒着热气，发出“汩汩”的声响。
　　人们边吃边谈，话题海阔天空，但主要的话题还是关于生儿育女方面。从母亲的辛苦谈到父亲的责任，从婴儿时候的抚育到后来的教育培养，人们各自发表着自己的高见。五哥不时地给大家筛酒，邀请大家干杯，时时提醒大家不要忘记吃菜，整个席面充满着融洽快乐的气氛……
　　又到了喝满月酒的时候了，博雅楼里一派热闹气氛。围绕着八仙桌又坐了满满的一桌。至于参加的成员，跟一个月前的那一天大致差不多，不过又多了几位稀客，他们是前面几位功臣的老伴。说老伴也还不太妥帖，因为他们的年纪都还不算老，可以说还都在壮年。但这龙标人喜欢卖老，大年轻就喜欢以老者自居，“老伴”也成了夫妻间的常用称呼。这请客如果请到男人就容易，吴妈梨花婆婆张二娘三人的老伴都爽快，轻而易举就喊来了。但是喊到孙先生的夫人就难了，不管吴妈怎样帮着说，那孙先生的夫人就是不肯来，最后也只得罢了。这也难怪，龙标一带人请客，一般只请男的，女的即使你请她，她也一定不肯动，所以说“做客容易请客难”，就是这原因。
　　想不到在大家刚要开始喝酒的时候，门口又来了一人，大家一齐站起来打招呼：“马车老板来得正好，快请坐快请坐！”
　　马车老板说道：“你这环妹子，这么大的喜事也不报个信，怕你马车叔喝酒吧？常言说得好，坛坛罐罐也有个耳朵，你马车叔这耳朵还灵，竟被我听到了，怎么样？不会赶我出去吧？”
　　环儿立刻道歉：“说来也真是对不起马车叔，你基叔这些天也忙糊涂了，竟把你马车叔忘了，快坐下来，罚你基叔给你敬三杯酒！”
　　“这还差不多，马车叔就知道环妹子不会忘记你马车叔。”马车老板边说边从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给两个小宝宝的小手里各塞了一个红包，“给小宝宝一个发财的引子，将来变成金山银山！”
　　“马车叔好说！快坐下来喝酒！”于是马车叔挨着基叔坐了下来。
　　马车老板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他常年在外面跑，见世面多，所以在龙标当地也有些名气，在座的人对他都不陌生。博闻老先生虽然博学，但长期蜗居于芙蓉楼里，对外面的世事倒是知道不多，早听说过这姓马的见识多，有“湘西通”的别称，所以也不敢小看他，刚才听他说话，倒是有些趣味，于是首先打起了招呼：“马先生近来生意可好？”
　　“哟，博老先生好记性，居然还认得我这赶车的粗人，在下久仰了！”
　　博老先生心想，这姓马的还真的不俗，说起话来也还满口斯文，于是忙答礼道：“久闻马先生有‘湘西通’的美称，今日见马先生谈吐高雅，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得与先生相见，实乃老夫之幸也！”
　　马车老板忙答理：“不敢当不敢当，想我一赶车马夫，岂敢劳闻老先生谬赞！”
　　二人正客套，基叔站起来道：“今日乃家荆满月之日，赖各位平日里对内人多有关爱，今日又得内人喜添人丁，大家干一杯！”于是大家一齐举杯。
　　接下来，酒是一杯接着一杯，话也越说越多，开始是一个一个的人说，到后来就听不清是谁在说话了，变成了一片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