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返回龙标

　　眨眼之间，半个多月的光阴过去。今天，基叔率领他的旅行队又要往回走，回到他们的出发地点——龙标。同出发时一样，大家的心情有些激动。这人的心思就这样，在家久了，就想到外面走走；在外久了，又难免想家。此时三妹子听说今天要回家，那颗心一下子飞向了龙标，飞到了父母及几位哥姐弟妹的身边，向全家亲人讲述他们半个多月以来的各种奇遇，看到的各种各样的奇景。环儿呢，同样有一种想家的感觉，本来么，她的全部家人都在这旅行队伍里，想家想谁呢？想老怪叔？说实在的，老怪叔不会引起她太多的思念，要说有也只是偶尔有一点。但是她还是常常想家，想她在龙标住过的芙蓉楼附近的那一栋小楼房，想她的古筝、琵琶，想她与基叔一起度过许多快乐时光的房间、床铺上的团花锦被……
　　基叔又要五哥拿出地图，找出一条最理想的路线，这样可以尽量快一些赶回家。在基叔看来，此番旅行的目的已圆满实现，剩下来的事就是回去以后，坐在芙蓉楼里面的藤椅上慢慢整理。
　　经过基叔与五哥的反复斟酌，最后决定走东南方的喻家溪，再向西走大坪，再转向南走大窝坪直到沅水河岸，沿河岸走沅州，到了沅州，就有驿道直通龙标。
　　计划确定下来，大家立即行动。但环儿和三妹子似乎对这武陵源还有一些留恋，站在马车旁边，眼看着那一栋栋隐没在苍翠浓郁中的木房的灰色房顶，似乎还有些不愿离开，但七哥的一个手势提醒了二位：马上就要上路了。随着马车老板的一声颇有特色的“驾”，马车便不紧不慢地走出武陵源的大门，大家很自然地转过身子，看着“武陵源”三个大字离他们越来越远，最后终于从他们的目光中消失。
　　现在马车在前往喻家溪的路上奔驰。大路两旁，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树木，在“笃笃笃”的马蹄声中被马车甩向后面。时而有收获过后的田野和庄稼地出现在大路两旁，显示出几分秋收过后的零落。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棵或者一小片柿树，那挂在树枝上的熟透了的柿子会让你联想起市镇夜晚的红灯笼，或者引起环儿和三妹子的一声声大惊小怪的呼唤。
　　喻家溪也是一个很象样的市镇，隔着一道可以称着小河的溪水望去，那鳞次栉比的木楼房，那屋顶的灰瓦，那白色的挑檐翘角，还有那市镇的大门和大门两侧向远处延伸的围墙，这一切都向人们展示出这里的市镇风貌。
　　大路旁边，一排高大的松柏树把地面遮得一片荫翳，三口水井里，清冽见底的泉水使这里的空气也变得冰凉。马车在这里作短暂停留，将几个水缸盛满凉水，并且过足了瘾，从新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也许是“已过江海难为水，非是巫山不是云”吧，半个多月来大家所见到的各种各样的奇景（其中不少被称作“天下绝景”），已经使大家的脑海里仿佛再也容不下这些寻常山水景物，尽管路两旁有些景物也颇值得一赏。于是议论前几天所见过的一些印象特别深刻的景物场面，就成为马车上的六位的主要话题，像那芙蓉镇的五里长街，猛洞河奇特的湾湾潭潭，土司城的种种见闻，尤其是那世间罕有的红石林、金鞭岩的松树王国……这一切的一切都很值得细细回味。
　　剩下来的的时间不过偶尔听一听路两旁的溪谷山涧的流水声或者树林里一声声鸟鸣，马车老板为了不至于过于寂寞，也时常说些笑话或者编一些带荤腥味的故事，有时几乎使三妹子听得脸上有些发烧，致使脸上泛出一阵阵晕红。
　　环儿忽然想起那天在洗车河风雨桥上，她那装得满满的一手提袋水果，那熟透了的外皮泛出微红色光亮的杨桃子，那黑亮而特甜的高山葡萄，还有那酸甜酸甜味道特鲜的羊奶子……想着想着，环儿的嘴里已经有口水下咽。她忽然想，为什么不在武陵源买些时鲜水果呢？
　　其实环儿忘了一个现象，这武陵源是一个为观光旅游者提供食宿的客栈，也可说是一个客栈建筑群，不是集市，哪来的水果买呢？环儿的补救方法是要特别记住，在下一个市镇大坪去集市买一些可吃的东西。
　　基叔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微闭着眼，靠在马车上，让自己的身子随着马车有规律的波动左右摇摆。其实基叔的心里并不显得安逸，他现在在想一些问题，他试图将半个多月来的所见所感所想做一个梳理。
　　 今天已经是往回奔驰的第四天了。到达窝坪那天还算比较早，第二天一天赶到沅州时，天色已晚，尤其昨天，赶到辰阳时天已全黑，好在从沅州以上全是走的驿道，虽然天黑，这马车依然奔驰如故，也许是“老马识途”吧。但今天一天要赶到龙标，看来也不轻松，算起来还有一两百里路程。
　　前面有一栋房子，五哥说这地方叫三塘驿，那房子是给当差提供住宿或者远行者提供食宿的。五哥在驿道上已经走过几次了，对这地方已经有比较清晰的印象。车主听五哥提起三塘驿，故事又来了：
　　“说起这三塘驿，还出过大人物呢，几百年以前，这里出了一个姓满的丞相……”
　　“怎么又不说了？”
　　“慢点，得从那位满丞相的出身说起。话说那皇帝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突然天降洪水，金銮殿摇摇欲坠。忽然金銮殿前一位七八岁的孩童手里拿着一根马鞭（竹子的主根）向南天门一指，口里大声道：‘退！退！退！’洪水就退了。”
　　“莫非那孩童是龙王三太子？”
　　“皇帝爷刚要问那位孩童的来历，那孩童一下就不见了，皇帝爷心下怀疑，于是请来一位当时颇有名气的道士，请他把那位孩童的来历弄弄清楚。只见道士当即提笔，书写出几句偈言：‘湘西地，三塘驿，骑水马，敲木鼓。圆圆头上三撮毛，还有两只蜈蚣摇；如得此儿封相国，小小年纪可安朝。’道士写毕，将手中笔一丢，身子一晃就不见了。”
　　“后来呢？”
　　“皇帝爷看那偈言，满脑子一塌糊涂，忙请学富五车的军师解破。那军师只略略一看，笑道：‘陛下大喜，今有天赐贤相，只靠陛下速速寻访，你们看，湘西地，三塘驿，告诉你那位贤相在湘西的三塘驿；骑水马，敲木鼓，告诉你那位贤相骑的是水马，敲着木鼓；后面几句都是说那贤相虽然小小年纪，却能够使朝廷无事，天下太平。’”
　　“后来呢？那位贤相寻着了吗？”
　　“于是皇帝爷就派两位大臣带着一群卫士前往寻找。一天，他们来到了三塘驿，忽然看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骑在牛背上，手里拿着一个木盆，一只手拿根棍子在木盆上面不停地敲着，口里还唱着歌曲。再看那孩童的头上，三撮头发绑成两个小辫子，在头上一晃一晃的。两位大臣见此情景，心想，那偈言中的‘骑水马’，这水牛不也可以叫水马吗？敲木盆不是敲木鼓吗？那‘还有两只蜈蚣摇’不正是那两条小辫子吗？两位大臣越想越像，于是一位大臣开口问道：‘这位小娃娃，请问你是……’那小孩童模仿昨天晚上的大戏里的口气道：‘吾乃当朝相国也，尔辈何不跪下！’那一群人听了，一齐跪下，口称‘请相爷上马！’于是将那位孩童接到朝廷，悉心款待。”
　　“七八岁的小孩能当丞相吗？”
　　“别急么，接着皇帝爷就召见小男孩，此时皇帝爷就想起那天梦中所见的能退洪水的小男孩，越看越像，于是就试探着问：‘请问少年英雄，你是……’小男孩听得一路上大家都称他‘相爷’，又曾听村里的满大伯讲过龙王三太子的故事，于是当即用大戏里面的口气朗声回答道：‘本相爷乃龙王三太子也！’皇帝爷一听此言，心下大为诧异，心想此儿言语如此诡异，而且与吾梦中之事正好暗合，必有来历，想必是与龙宫有些渊源，得小心侍候，休得轻慢！于是当即封小男孩为丞相，大摆宴席，庆贺新相爷新官上任。”
　　于是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来，说这世间有许多事也是怪，七八岁的小孩竟能当丞相。这官场升高一级也不容易呀，一般的人要一级一级地爬上丞相的高位，早已是须发花白，有的甚至老态龙钟了。现在这小娃娃一下就捡了一个丞相，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但此时基叔的一句话倒让人们对这些想法得到了印证，他说西周时候神童甘罗也是八岁开始当丞相的。
　　“还是听马车老板把故事说完。”环儿这么提议。
　　于是马车老板又继续说：“这时有大臣向皇帝爷提议，还得当着满朝大臣考验考验新任相爷的家庭出身以及本人才学，以使满朝大臣心服。皇帝爷认为也有道理，于是当着在座的全体大臣问道：‘敢问新相爷，家中人丁及家中贫富状况如何？’小男孩心想，我家一贫如洗，父母早年无子，晚年才得我一个小儿子，这家境怎么能让大家知道呢？说出来也会使自己脸上无光。但皇帝爷既然已经问到此事，不说也是不行的，他略一琢磨，朗声说道：‘家中人丁兴旺，仅后勤人员就有八十人砍柴，七十人做饭，两只盐船下江南经营生意，以维持家中用度。’”马车老板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
　　“那小男孩家里有那么多人吗？”三妹子不由问马车老板。
　　“说来好笑，那小男孩家中一贫如洗，家中只有八十岁的老爹和七十岁的老母亲，靠两只鸭子生蛋维持生计。”说完，大家又是一阵大笑，纷纷夸奖小男孩应对机灵。
　　“嗳马车老板，那小男孩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
　　“别急，皇帝爷还没问呢。却说皇帝爷忽然想起，这新任相爷还不知道叫什么大名，于是问道：‘不知新相爷籍贯何处，称何大名？’小男孩略一沉思，朗声答道：‘本相爷名叫满朝欢，家住田龙郡水镜山庄。’皇帝爷觉得这人名地名都非常高雅，怪不得出此异人，连忙高声道：‘满朝欢，这名字太好了，满朝廷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那位小男孩的名字真的好！”环儿赞道。
　　“你以为那小男孩真的有那么好的名字吗？说来实在教你笑掉牙齿。其实那小男孩家里仅有一间茅棚子，门前一丘水田，自己从小看牛，并无名字，只是知道村里人都叫他爹满爷或满伯、满叔。此时皇帝爷问起他的名字，心里一阵紧张，但他很快想到眼前的情景，满朝大臣为自己新任丞相举杯庆贺，一片欢乐，于是心里一动，就想出了‘满朝欢’这么一个好名字。又根据自己家门前的水田得到启发，想出了‘田龙郡水镜山庄’这么一个高雅的地名。”
　　“这小男孩好聪明好机灵呀，可以当丞相可以当丞相。”环儿忙夸赞小男孩。
　　“还有更有趣的故事呢，现在我们可以称他满丞相了。一次，一位大臣给皇帝爷送来两个金水桶，满丞相毕竟还是娃娃性子，他从来也没见过金水桶，感到非常好奇，就去用手摸着玩，那知‘哐啷’一声，一只金水桶掉在地面光溜的石板上，这一下不得了，那只金水桶一下打烂了！”
　　环儿和三妹子一齐睁大眼睛看着马车叔，为满丞相捏了一把汗。只听得马车叔继续说道：
　　“你道那满丞相怎的应付这场面？满丞相忽然想起村里的满大伯经常给大家讲故事，常常说‘一桶天下’，于是大声说：‘皇上听禀（他已从其他大臣的言语中学会了这句话），我只听有一统天下，没听说有二桶天下，所以臣打烂了一只。’皇帝爷一听，忙道：‘有道理有道理，只有一统天下，哪有二桶天下？’皇帝爷大大夸奖了满丞相有忠心。”
　　环儿三妹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听马车叔继续说道：
　　“事情是扭转过来了，但满丞相就得罪了人，本来那位大臣就有些奸诈，他想给皇帝爷送两个金水桶以讨好皇帝爷，哪知偷鸡不着蚀把米，还被皇帝爷白眼一顿，于是越想越气，自此与满丞相结下过节，想方设法要除掉满丞相。”
　　环儿和三妹子又为满丞相担忧起来。只听马车叔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你们以为那奸臣能整得满丞相吗？没那么容易！一次，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与人下棋，一位大臣笑嘻嘻地对满丞相说：‘你看那皇后娘娘的乳房好丰满，你敢摸一摸吗？’满丞相心想，要我调戏皇后娘娘，那调戏皇后娘娘是什么罪？死罪！他们一定别有用心，但自己又不能服输，怎么办呢，满丞相脑子几转几转，忽然想起自己手里抓着的一个大甲虫，于是主意又来了。”
　　“什么主意？”
　　“忽然满丞相大声喊道：‘注意！注意虫子咬人！’只见满丞相飞快奔向皇后娘娘身边，忽然一下就跌倒在地，幸好一双膝头还跪着，刚好一双手抓住皇后娘娘的一对丰满的乳房，口里大叫道：‘虫子！该死的虫子！想咬我们皇后娘娘！’一边说一边放开手，一只大甲虫被他捏死在手心。皇后娘娘看到那大甲虫，吓得大声直嚷。一会回过神来，极力夸奖满丞相勇敢，竟敢用手抓那么大的甲虫，还当场宣布，满丞相保护皇后娘娘有功，记大功一次！另外两位大臣远远地站着不动，贪心怕死，受到皇后娘娘的训斥。”
　　“这就叫着‘坏人起坏心，最后害自己’。”三妹子听说那两位奸臣受到皇后娘娘的训斥，说出了这么两句龙标一带流传的俗话。
　　忽然马车老板问道；“到什么地方了？”他这么问还不等于问自己？但居然有人回答：“已经过了榆树湾，前面就是龙标了。”原来五哥却注意着沿路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