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佳节焦枝白玉香 6

　　却说连长看着民工在院里兜圈子耍着乐，新上任的政工员史文亮大声喊：“尊敬的九连全体同志们，活儿干足了，心也开足了，乐也逗足了，也该知足了，稳稳神，聚精会神温习温习《老三篇》吧。正是老三篇的革命精神鼓励着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完成了焦枝路基的巨大的土方工程。石子方的任务更是艰巨，在没有机械设备碎石的条件下，完全依靠双手把鹅卵石变为铺上枕木的石子儿。如果不继续发扬《老三篇》伟大精神，就很难让毛主席老人家睡好觉，对不起党和人民的！”
　　政工员的一席话刷新了人们的革命觉悟，琅琅的读书声快乐着新年的时光。连长见连付、大力二人亲热得不像，来到了办公室，说：“亲兄弟似的。咋不读书呀？”连付说：“胸膛满着革命，心里急这！这事儿咋整？”就将小铁锤摆在连长眼里。连长说：“‘未雨绸缪’，行啊你！你不晓得团里给各营下发了这，砸石子方便的！”麻袋心急火燎地说：“这就去取！”大力说：“快开饭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明日耽误你呀？”言犹未了，“当当”的铝盆声急促地拽人耳道。曾师傅左手掂着，右手拿着擀面杖敲个整齐的音符，喊：“开饭了，开饭了！要说年下里不喊吃饭，靠自觉，干大活儿累得不自觉，才喊！虚堆堆的白馒头，萝卜粉条大肉块！吃了还想吃！快，晚了吃不着了！”人们排队领饭吃。大家津津有味边吃边赞：“曾师傅厨艺高超！色香味美！”板子二调来了，呜噜嘴逗趣儿：“美得要死不得活！”大峰站起来，到板子跟前，抬脚要踢饭碗。麻袋说：“大峰，别跟‘吼狼’的一样子，斜淌惯了。”又说，“板子，平时咋说就可以，年下里不行，要说说吉利，别说不可人意的，都烦！”板子埋着头只顾吃。
　　谭队长兄弟来了。兄弟俩各扛一捆一丈多长的杉木杆，共有十七八根。手里提着一大圈细细的铁米丝儿。彪子心说：“这两人腿真贱，一天跑来几遍！送这东西又是鼓捣啥的？”慌忙起立笑脸相迎，嘴里道，“吆！‘为人民服务’来了？送这立天灯的？”
　　兄弟把木杆靠到食堂的墙壁上，谭队长说：“哪呀！麻袋连付说挂吊瓜的！”
　　人们笑喷，有的说：“纸翦的，墙上贴的。怎的挂？奇葩！”
　　麻袋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南阳市工艺美术彩塑剪的吊挂，营长对我说院里挂的。都被好食撑迷糊了？”又说谭家兄弟，“洗洗手上屋吃饭。”小谭说：“家用过了，没消饥的。”
　　金星问：“连付，小苟呢？”
　　此时，大多吃完饭，洗过了碗。麻袋扯着嗓子喊：“小苟，苟多田，有人找你！”
　　小苟见缝插针读《老三篇》，十分专注。大峰来了，拍拍他说：“连付喊有人找你，别斯文了，快！”小苟一阵窃喜，想肯定是金星伯伯有好事儿。喜欣欣地旋风似的来到金星面前，急急叩拜：“伯伯好！伯伯好！妈妈身子泰安！”
　　金星听着小苟通明达理的话儿，心里蜜似的甜，说：“娃儿，你妈想你了，家去见见说说话儿的。”小苟求之不得，抑制心情的激动怕跳了出来，拿眼瞧瞧连长。连长说：“别瞅我，快去吧！”小苟便随着未来的岳父大人家去了。
　　大麻袋羡慕的眼光跟着小苟的背影阵阵叹息着。抬头见了天上一轮圆月，晚霞里闪烁着自己的清辉，浓缩着太阳的情感。才知道宇宙自然也是缕缕情思牵缠，前缠着生命的总体。太阳是昼的灯盏，亮丽着四季的循环；月亮是夜的灯盏，飘揉着生命的意义。灯盏缠着麻袋的眼睛，明亮着年关的心情，忽然喊道：“立杆子，挂吊瓜！”振德说：“大麻袋，你神经了！”连长接道：“振德你胡咧咧个什么？连付的智慧非你等所理解的。你知道吗？年是人类团圆的佳节，明朗的夜晚机会难得，栽木杆，挂吊瓜，节省了明天的时间，明日的活儿更忙的。”大家认可，纷纷挖窑栽木杆。
　　谭队长说：“别慌，别慌！”就把木杆按距离排列院子两边，先把米丝儿固定在木杆的上端，将赤、橙、绿、蓝、紫，带着蝙蝠和寿字图案的吊挂，依了斜横，竖横的次比将了二百多只吊瓜筹自均衡，十几人把所有的木杆挺拔在圆圆的“灯盏”里，连队上空立刻天花乱飘，猎猎夜风里响得微妙。
　　“吊挂啊吊挂，七彩绚丽美如画，一年一度的圆满，百花丛中你最佳。佳节吉庆，人民安康，月亮乐哈哈！江山披锦绣，盛装饰九州，忘我的赤子心，染红了人，染红了风，染红了春秋。啊……吊挂，坎坎坷坷，披荆斩棘，历史车轮，滚滚前进，风雨沧桑，您牢牢地记下，新的年华——”板子被多彩之夜触动了的发兴，张大嘴巴吼，“新的年华——”
　　兰亭拿出板胡“尼玛尼玛”拉起来。板子戛然而止，弄得拉弦的不好意思了，说：“板子和板胡是亲兄弟，接着吼！”板子嘴一咧：“吼鸡儿的吼！累死了，睡去！”就笑了一阵，躺到床上，挺着四肢尖叫一声，“舒服！”被子一蒙，不多时轻轻地打着鼾声。不知彪子何处弄个鸡翎蹑手蹑脚凑到板子床边儿扰眠。兰亭小声说：“别逗别逗，板子真的累了。”彪子转过来说：“兰亭哥教我拉板胡吧！学会了逢着天灾时讨饭还能要钱的。”兰亭闻之反感死了，暗骂：你他妈的个头！以为老子是丐帮首领啊？说：“你要是学到我的真传，讨饭吃狗能咬死你！”彪子笑道：“那我也拽着你做垫背的！”正溜淌间，忽听剧烈的“噼噼啪啪”的响声。出去一瞧，有十几个民工也在围着看，曾师傅用竹棍挑着一挂“一片红”放得高兴，刺目的电光里纸屑乱飞，浓浓的火药味很是呛人。兰亭捂着鼻子说：“作妖的老曾头，半夜三更要炸破天啊，喊九头鸟是不？”
　　老曾见是兰亭，提高腔调：“小子混得没治，那七彩吊挂舞蹈好美的，放挂鞭祝贺祝贺你干吗就屁熏熏的了！”连长也在一旁，说：“还是曾师傅滤得周到，吊挂心里更高兴了！”老曾道：“别说，兰亭聪明，要不提个醒，忽记了九头鸟，快立天灯吧！”彪子大笑：“电灯泡子彻夜不灭，不就是天灯吗？”曾师傅说：“彪子你咋外行呢？天灯是耸到半天云里的灯，九头鸟才能远远瞧见，吓破胆子地跑了。不然明年说不定出啥事儿的，不得不防！”
　　大峰说：“封建迷信头！”
　　大麻袋说：“为了生命安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力说：“都放心吧，节里茂林通宵达旦，见了九头鸟施展轻功捉了下来给大家瞧瞧啥么样子儿！”茂林说：“别胡咧咧！立天灯去！”
　　炮声没了。曾师傅从伙房掂出一盏精心制作的灯笼，方棱方正的框架，四块红颜色涂的血似的小玻璃按得严实，底部钉四根长钉，牢牢固定着通明的灯盏，上面的铁丝攀为吊绳之用，说：“茂林功夫大，墙角有个长杆子，栽到大门外，五更里吊灯笼，吓唬吓唬九头鸟不来算了，也保佑着鹅卵石的平安了！”关大璐乱喳喳一回，净是调门局的话儿。连长说：“都别露能了，按曾师傅好心好意的没错！”
　　茂林扛着杆子，彪子拿着锹锨，大麻袋要过来说：“睡去吧睡去吧，我帮忙弄！”彪子拗不过，心里气不顺，不敢发作，锹锨给了连付回屋睡觉去了。
　　大峰、大力跟了过来开眼立天灯。一根高高的杆子杵立在九连大门外的上空，一团烈火似的灯盏在夜空里熊熊燃烧，九头鸟望而生畏，狼奔鼠窜。天灯保佑着一方的平安。曾师傅满意地笑了，说：“明年该咋干咋干，平安的！哎，谁肚里饥，来伙房打尖来！”大家说着“谢谢曾师傅”各自睡了不提。
　　次晨天蓝如海，霞曦初上，军号嘹亮着春节的天地。饭罢，连长说连付拉车子一起到营部去。麻袋说：“年货够了，还拉？”
　　连长说：“锤子！”麻袋一听锤子，高兴得了不得，说：“杀鸡焉用牛刀？！小可即可！”连长说：“你这小可不中用，非我你连锤子毛也见不到的！”麻袋便觉自己的芝麻子儿的官啥也不是，心瓷半日说：“请大老爷上车，小人牵马坠镫！”连长一听这话，晓得麻袋会“曲心用事”了，道：“麻袋，你误解了我的话，领导不管关系熟与不熟，要的是手续。你要不怕累，给你写个手续，就心想事成了。你稍等。”
　　连长到办公室写了字条，盖了公章，交给麻袋说：“你去吧，慢点儿。”
　　麻袋心想这是大显神通的机会，功成业就，人们就刮目相看了自己，高高兴兴地拉着车子哼着歌儿营部去了。一路想，大红戳子的“圣旨”足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份。劲头儿倍增，腿弹的车轮子钢珠儿敲击声声脆响，不一支烟，到了营部。
　　站岗的不让进，问：“来啦啥的？”麻袋说自己是第九连连长，来拉锤子的！站岗的问：“锤子是啥？”大麻袋笑喷：“锤子是铁锤子，砸石子儿的武器！”站岗“嗯”了一声道：“知道了。手续？”麻袋掏出红戳子手续，站岗反复细瞧一回，说：“进门往西不远是营长的办公室，容易找。”
　　大麻袋有文化，老远瞧见“河南省社旗县焦枝会战第四团第九营营部办公室”只觉身心飘了起来，拽着车子直往办公室里拉。李营长正在聚精会神瞧看焦枝铁路桥梁、涵洞、隧道的情况，听到“咚咚”的响声震耳，抬眼见一青年拉着架子车，满口“靠靠靠”地往屋里挤。营长笑道：“大麻袋，你是装啊还是故意的？门口有你车身大？”麻袋激动地说：“一见上级就感动，一感动啥也不知道了，就整出出格儿了。”说着车子扎在外面，来到了屋里，说声：“营长好！”便问，“您老人家怎知大麻袋了？”
　　营长说：“电话早来了！”麻袋想着连长真用心！拿出了手续交给了领导。营长叫麻袋拉着车子，找到供应科的小贾说：“搬两箱子完整的铁锤给这位同志。”麻袋跟着到了库房里，见一箱箱铁锤红字儿标的醒目，每箱数量一百把，整整齐齐排列好高，可见上级早就知道九营的石子工程只有锤子解决问题了。
　　小贾说：“两箱，装车吧。我帮你抬。”
　　麻袋又来个：“杀鸡焉用牛刀！看我的！”就双手抓着不起眼的箱子，累得吭吭哧哧没个动静，想着小小的箱子死沉死沉恁地重，真的小瞧了。小贾来帮他抬。麻袋不让，硬说自己是“气拔山兮力盖世”的西楚霸王！“哈、哈”两声，杀杀裤腰带，鼓了个肚儿圆，跺一脚弯下腰儿，好不容易搬动了木箱子，眼珠子快要憋掉了。小贾心惊怕出事急急来合力，麻袋不悦说：“别来扰军事行动！”趔趔趄趄挪到了车子里。累得一头汗，张嘴喘气，赶忙用袖头擦掉，闭着嘴发挥着鼻子的功能。
　　营长早已离去，小贾瞧着麻袋虚伪样子乐得咯儿咯的。见他第二箱子忘了搬，拉着车子就走。说：“还有一箱子你不要了？”
　　麻袋自知力欠，不能胜任了，说：“你动动发财手弄过来吧！”说着倒推着车子转库房里，在小贾的帮忙里装上了第二箱子。小贾说：“拉动了不？拉不动我送你！”麻袋说：“没事没事，再装一箱也不在话下！”说着，咯咯吱吱地拉着回九连去了。还自赞着，“神通十足！”欲知后来如何？继续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