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疯人院（17）

李菊似乎早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唐明国刚抬脚出门，她便溜回了小屋，将自己的东西迅速打包拎了出来。黎赤兵则是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他明白唐明国要他在这时候回去，那就是要他放弃继续调查这个案子，也就是说他先前做的一切工作都已白费。唉，这些人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开始要我来调查，等调查快成功时又叫我放弃，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干耗功夫么。他闷闷不乐地最后瞥了一眼这间房间。房间无言。他狠狠心，转身大步迈了出去，眼中却已有了晶莹的泪花。他到这个年纪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哭过了，既不需要，也不必要。年少的时候，武器和荣誉是他的一切；中年的时候，罪犯和战功是他的一切；等到体弱多病的现在，只有内心残存的那一点信念是自己的一切。可当那一点信念都被残酷地捻成碎片，他怎会不悲伤，怎会对此无动于衷？
男人的眼泪很珍贵，对此时的黎赤兵更是如此。他慢慢地合上大门，一任夜幕将自己包裹，听凭那少年时代愤怒的嘶吼在心底荡漾：“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他想呼喊，他想狂叫。他想用张扬来表达自己的野性和叛逆。他甚至想倒回去，不听唐明国的指挥，就这样一个人地孤单坐到天亮。也许对于自己，他有太多需要思考。
然而他终究没有再回去。在唐明国沉毅的招呼声中，他还是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离那个一贯的梦想越来越远。他面对的这一个离奇曲折的故事，终究又要离他而去了。
唐明国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他坐在高高的驾驶室中，无言地看着李菊为黎赤兵打开车门，看着黎赤兵笨拙而费力地爬上来。他忽然觉得这个老战友很陌生。他有那么多的疾病，却还在苦苦坚持，早应该被树立为模范共产党员，以供全党全军的同志们学习。可唐明国却在刚才听几位上级领导议论他：“这样的人，不可大用。他不是伊尹、霍光，而是曹操、吴三桂啊。”哦，老战友，你究竟怎样得罪了他们，以至于他们对你抱有如此深的成见？
解放牌大卡车缓缓启动了。这还是六十年代初长春一汽生产的加重型十二轮卡车，总体来看性能不错，马力大，抗震性好，连很多复杂的地理环境都能穿越，曲根乡与县城之间的这条土路自然更不在话下，行驶起来稳健迅速。唐明国亲自操纵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目视前方。两盏前车灯发出柔和的黄光，交叉着覆盖车前端的路面，在黑夜中大大拓展了目力所及的范围。黎赤兵缩在椅中，看着路两边高低的树木飞驰而过，心中泛起了无限感伤。他一直在等着唐明国能跟他透露点什么，比如说上级领导的打算，公安局内部的意见等等，也好给他一些心理安慰，或和即便不谈这些，只跟他随便说两句，也让他心里踏实踏实。可唐明国偏偏什么都没说，两手紧握着方向盘，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安详，丝毫不露心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一路走来，好几次黎赤兵几乎按捺不住就要脱口而出，向他询问个究竟，可想到唐明国几十年来的一贯表现，不由又放弃了。唐明国是个组织纪律观念非常强的人，抗美援朝时他曾在连队中代理过司务长，有一次他们连队奉命迂回到某高地，结果因为调令的失误造成了整个连队的缺水。司务长负责全连水的分配，当时他们所存的水只有六大桶。开始每个人手中还有一定的淡水，到后来手头的淡水喝完了，大家便都将目光瞄向司务长手中的那六大桶水，都希望着他能早些将水分了。可唐明国硬是顶住了战士们不理解的压力，没有一下子将水发到每个战士手中，而是采用了每天分一点的做法。因为他明白如果一下子分完，有些人喝水没有节制，很快便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影响整个连队的士气。他的做法虽然正确，可有些战士为了水，曾经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差一点酿成事故。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唐明国出色地解决了分水难题，等到了友邻部队的到来。黎赤兵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要他讲一些内部情况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就此一路，他没有说话。
唐明国很从容地将车驶进县城，又驶到了公安局门前，熄了火，下了车。黎赤兵和李菊也都跟了下来。唐明国对李菊道：“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黎赤兵的倔脾气再一次发作：“局长，这样恐怕不大好吧？”唐明国瞪了他一眼：“我是局长还是你是局长？现在没有你说话的地儿！”黎赤兵道：“可我还有一些情况要问她——”唐明国对他道：“你还提那个案子？案子早结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想问什么？”黎赤兵反驳不过他，只能看着李菊大模大样地离去，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他目送着李菊的背影穿过那条小巷转至宿舍楼，看着她进去，却始终没把眼神收回来。唐明国一扯他：“进去吧！你还想在外面站一晚上！”黎赤兵无奈，只得被他拉着走进了局长办公室。
此时局长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唐明国首先扔过来一面镜子：“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黎赤兵看都没看便将镜子推了回去，他不需要看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面黄肌瘦、胡子拉碴。事情都搞砸了他还有心情关心自己的仪表？简直是笑话。唐明国叹了一口气，指着暖壶道：“那里有热水，你自己倒着喝，我先回去了。”黎赤兵立刻反问道：“怎么？你想软禁我？是哪位领导给你的指示？”唐明国苦笑道：“你要相信我都是为了你好，别上竿子不是买卖！”黎赤兵道：“我就要你说明你为什么半夜召我回来？我在那里呆的好好的。”唐明国道：“你在那里呆的好好的倒好了，你不是还在四处搞调查么？”黎赤兵问道：“谁告诉你的？”唐明国道：“你去没去过木材厂？去没去过县委组织部？怎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黎赤兵这下真震怒了：“你跟踪我？”“是有人跟踪你，不过不是我。”唐明国一耸肩，不再与他做纠缠，反冲外面喊道：“小张，过来！”片刻后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壮实汉子。唐明国笑呵呵地道：“黎老弟这两天心情不顺，我特意地把他请到我这儿来，你晚上好好陪陪他！”大概他们之前已有过商量，那小张冲唐明国挤挤眉眼：“明白！”唐明国撇下黎赤兵，自己开门走了。临走前告诉黎赤兵：“别想不开，黄河水还有清的时候呢。你的安排我明天早上在党委会议上宣布。”黎赤兵冷哼一声：“放心，我不会自杀的。”
唐明国走了之后，办公室内只剩下黎赤兵和那个小张。黎赤兵在公安局资历甚老，小张才进公安局没几年，两人之间可谓相差甚远。公安系统中极为讲求资历，后进来的人对前面的人都是恭恭敬敬，故此小张明明知道局长的用意，对黎赤兵却仍然不敢缺了礼数，主动跑上前来嘘寒问暖，问黎赤兵要不要洗脸洗脚，要不要睡觉。黎赤兵被他问烦了，冲他道：“你还是走吧！”小张迟疑了片刻，道：“您看这是局长的办公室，您呆在这里面也挺不方便的——”黎赤兵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噢，你是说在这里不便看我，那好，你说去哪儿我奉陪！”小张闹了个大红脸：“话不是这么说。值班室那儿有现成的床，您要是觉得累了，可以去那躺会儿。”黎赤兵一想反正今天晚上是别想出去了，倒不如随遇而安：“好！那我就去躺着。”
两人来到值班室。值班室位于公安局的斜侧，正对着公安局大门，可以很方便地观察进出公安局内外的人员。但这里的面积却十分有限，只有十平方米多一点，还被一张床和两只木柜挤得满满的。小张他们值班是双岗，也就是两个人同时上班，同时下班，夜里这班是从晚十点到早七点。期间两个人需要轮换休息，因为值班室里只有一张床。这也防止了两个人同时去打瞌睡情况的出现。跟小张搭班的那人见到黎赤兵，也是极为热情的寒暄。黎赤兵见那床被还是新的，不由笑道：“今天倒便宜我了。”也不管两人今晚如何，自顾自地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鼾声四起，有如雷鸣，那两人不禁相对苦笑。
第二天清晨黎赤兵神完气足地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囫囵的觉了，却见小张和那个公安都如犯了瘾的大烟鬼，在那里呵欠连天，不由暗自感到好笑，便道：“猴儿崽子，过来睡吧，我现在不睡了。”小张惺忪地揉揉眼皮：“我还是回去睡吧。”“怎么着？”黎赤兵问道。小张道：“没什么没什么。”黎赤兵料定他是对自己打呼噜而颇有微词，便道：“好啊，你们回去睡吧。”
正在这时，唐明国推门进来：“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小张，怎么侍候领导的？”黎赤兵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只是道：“说吧，打算怎么发落我？”“别说那么难听，你又没犯错误，我拿什么发落你？”说着将他半拉半扯地推出门去：“先吃饭，吃完饭之后就开党委会。”
黎赤兵勉强吃了点早餐，撂下筷子，唐明国也放下筷子，跟着他走了出来：“不着急不着急，党委会八点才开始开。”黎赤兵道：“那我就提前上那里坐着，总不违法了吧？”唐明国也不愿与他在细枝末节的问题上纠结，任由他去了。
八点整，唐明国果然按时出现在党委会上。他遍视屋中诸人，见党委已来了十之八九，便宣布开会。他说现在县委准备开办党校，轮流培训干部。按照规定，公安局有一个名额，大家看看该让谁去？众党委都是明白事理之人，见黎赤兵这么一个非党委今天居然列席，已猜出唐局长用意，大家都投了黎赤兵的票，黎赤兵于是顺利地被派到县委去学习了。唐明国又道：“咱们是首次派人出去学习，不能弄得太寒碜了，怎么也得像个领导的样子，也就是说后面得有个跟班的才行。”大家明白唐明国心中已有人选，便问是谁。唐明国道：“值班室的那个小张不错，人心也细，我看就让他去吧。”
唐明国宣布完了任命之后，立刻便让小张陪着黎赤兵到县委去办理入校手续。黎赤兵到此时已没了和唐明国对抗的胆子，只能乖乖地接受这个结果。他在前面空着手走，小张在后面提着包，倒也蛮像那么一回事。两个人走出公安局门口，忽然见到几个内勤在那里聊天。那几个内勤见到黎赤兵过来，忽然一下都闭了嘴。黎赤兵听他们隐约地提到“医院”、“伤得挺重”几个字眼，心下生疑，便停下脚步向他们道：“你们说什么呢？”那几个人嘻嘻哈哈地道：“没什么，大家不过在这儿随便聊天。”黎赤兵越发怀疑，刚想再细细地盘问一番，小张却已在后头催了起来：“快走吧，去晚了就赶不上了。”黎赤兵见他过来，知道此时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含混地跟着小张走了。
两人来到县委后，小张为黎赤兵办好手续，便陪同他一块儿去上课。开头的第一堂课是县委副书记讲的。这个县委副书记年纪很大，讲一句话能叹三口气，下面的学员们都听得不大耐烦。然而他讲的内容又是大家所关心的党的发展问题，所以大家还是勉为其难地做着笔记，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记下来，黎赤兵则不然。他自从进了教室以后，便没有动过笔。他告诉小张好好给他记着，他回去再慢慢看。小张无可奈何，只有按部就班地边听边记。黎赤兵则借机东张西望，暂时放松一下自己憋闷的心情。
挨到中午下课的时候，小张问黎赤兵上哪儿去吃饭。县委党校刚成立，配套设施还没跟着建起来，自然也没有食堂。黎赤兵一心想着要探问早晨那几个内勤的口风，便随口道：“回公安局去吃吧，我正好有点东西拉在那里，顺道给拿回来。”小张明知这样做不甚妥当，可也拗不过黎赤兵，只有跟着他来到了公安局的食堂。黎赤兵到里面拿了两个肉菜，两个素菜，又拿了六个馒头，对小张道：“你跟我跑了这么一上午，又帮我抄了半天笔记，这些东西算是我请你的。”小张家里不富裕，看到这些好东西可乐坏了。他说：“还是您大方！”要知道桌上这一盘青炒肉就四毛八分钱，一个馒头五分钱，总共加起来在两块钱上下，小张工龄短，基本工资也低，加上补贴什么的一个月也就三十冒头，换句话说那是他两天累死累活的工钱，平时他哪舍得这么花。黎赤兵这么一请他，真让他有一种“天上掉下馅饼”的感觉。其实他没想过，黎赤兵也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他为什么要出钱来请客。如果仅仅是他说的那些理由，那才真是笑话哩。
看着小张在那里狼吞虎咽，黎赤兵脸上现出了少有的笑容。他只吃了一个馒头便放下了筷子，对小张道：“你先吃着，我回去拿东西。”小张虽然在大吃大嚼，可还没忘了身上的使命：“老黎，您还是呆会儿我陪您一块过去拿吧。”黎赤兵笑着道：“放心，我马上就回来，不会让你两难的。”小张本想跟着他一块去看看，可看着盘中散发着香气的肉片，心中大是不舍，便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快点回来呀。”
黎赤兵出了食堂的门，便拐回公安局。他瞥见内勤小高还在门口站着，便冲小高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小高也是上午聊天的几人之一，见黎赤兵招呼，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问道：“您有什么事？”黎赤兵在小高刚进公安局时曾带过他一段时间，两人关系比较融洽，所以黎赤兵和他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客套：“你给我说说，早上你们几个人在那聚着说什么呢？”
小高苦着脸道：“这个问题我不能随便说。”黎赤兵道：“怎么？你小子就这么忘恩负义？”小高忙摆手：“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您不知道，昨天局长给我们开了个会，说——”“说什么？”“说什么事情都背着您一些。”黎赤兵也算是老江湖，此事早在他预料之内，并不稀奇，所以他不屑地道：“就为这？你还真拿鸡毛当令箭！”“那我也总不能把令箭当鸡毛呀！”黎赤兵道：“别跟我提这个。你小子跟我说，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怎么样？”小高道：“好。”他鼓着腮帮子，一副牙疼的样子。黎赤兵道：“这么不爽快，一看你这人就不值得交。”小高忙肯定地道：“您对我好，实在太好了。”黎赤兵道：“这还差不多。我对你那么好你怎么报答我？”小高没辙了，道：“您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黎赤兵又肯定了他：“对呀！那我现在让你给说说你们早上都聊了些什么，你怎么不说？”小高到此方才明白掉进了黎赤兵的陷阱，无奈之下小声道：“好吧，这事我跟您说了，您可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黎赤兵马上道：“我能么？你看我是那样的人么。”
得到了黎赤兵的保证，小高方神神秘秘地道：“有人说花援朝受伤了，被人送进了县人民医院。”黎赤兵一听急了，“怎么受伤的？伤得怎样？”“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后脑勺挨了人家一闷棍，今早上才被人发现的，可能到现在都没醒。”黎赤兵一下子僵住了，花援朝怎么会碰上这种事？一定是他在那里弄出了什么重要情报，那些人不希望情报外泄，就对他杀人灭口。小高见黎赤兵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也吓着了，道：“您没事吧？”黎赤兵活动了一下肩关节：“没事没事，你走吧。”小高便惴惴地回去了。黎赤兵抬步便向食堂走，才迈开步子又想起还没拿东西，便跑回自己办公室拿了两盒火柴，一叠卷烟纸，这才晃晃悠悠地回食堂来。
小张还在那里大肆饕餮，没有注意到回来的黎赤兵有什么不同。他问黎赤兵道：“你回去都拿了些什么？”黎赤兵将手里的火柴和卷烟纸冲他扬了一扬：“拿这些玩意儿。”小张看见他拿着卷烟纸，不由老大惊讶：“你现在怎么自己卷烟抽啦？我记得你以前不一直都买现成的么？”黎赤兵道：“现成的烟太贵，不如自己卷的烟来得实惠便当。”小张便点点头，又继续埋头风卷残云。黎赤兵没有坐，一直站着看他吃完饭。
小张将袖子在油渍渍的嘴上一抹：“走吧，去上课。”黎赤兵心中早已计算妥当，便对他道：“现在时间还太早了点，我得回家去看看。”小张不由张大了嘴：“别回家了，有我在这里还不够么？”黎赤兵道：“你别给我胡搅蛮缠，家里人怎么能和你一个样？”不由分说地便往外走。小张怕他趁此机会溜个无影无踪，便道：“我陪你去吧。”黎赤兵道：“笑话！我自己难道不认路，还非要你领着才能找到家？”小张道：“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您在家里呆过头了忘了上课。”黎赤兵道：“笑话！我上班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迟到过？”小张还真没见过他迟到，一时无法反驳。黎赤兵又安抚他道：“好啦，我去回趟家，又不是深入龙潭虎穴，你就放心着吧，到点了我马上赶回来。”小张刚吃了他的东西，总不能不认账，所以只好任由他去了。
黎赤兵出了门之后便不是那副样子了。他立刻找了辆车，一气坐到人民医院门口，飞快地跳下车，径直跑到病房门口张望。他想花援朝既然在这里，那肯定是呆在重病房，便上重症监护的几个房间内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在一个房间中找着了花援朝。花援朝平躺在床上，脸色木然，双目紧闭，身上插了好几个针头，床头的一侧摆满了罐头、点心，身旁站着一个小护士，正看着盐水瓶中液面的降落。黎赤兵正琢磨用什么方法把那小护士给引出来，却见那小护士拔下针头，自己走了出来，很不客气地问黎赤兵：“请问你找谁？”黎赤兵道：“我来看看病号！”小护士道：“你是哪个单位的？”黎赤兵道：“公安局的。”小护士道：“公安局的人怎么这么麻烦？上午刚来了一拨。”黎赤兵陪着笑道：“我上午正巧有任务出去了，没来得及赶回来。我现在能进去么？”小护士正色道：“医生说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不让外人随便进去打扰。”黎赤兵道：“我不打扰，我只看一眼就走。”小护士道：“那好吧。说好了看一眼就走，别再里面泡着。”黎赤兵陪着笑，道：“是是是。”小护士站在门外，黎赤兵一个人走了进去。
病榻上的花援朝见小护士走了，立刻从床上抬起头来，警觉地向四周望着。他虽然现在后脑还痛得厉害，可思维能力还没丧失。他看见黎赤兵正和小护士交涉，不由心中一喜，心想他来得太是时候了。从今天早上被人送进医院到现在，其实有一段时间他醒了，伤得也并没有小高说得那么严重。在唐明国他们代表局党委来慰问他时，他故意装着不醒，因为他怕党委中有人把消息泄露出去会对他不利。现在好了，黎赤兵突然一个人来到，他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黎赤兵一进房间便冲着花援朝道：“小花，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花援朝冲黎赤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坐下听他说。黎赤兵会意地坐了下来，听花援朝将他昨晚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花援朝特地提到了汤柯讲的岳飞和年羹尧的故事，并说从后来被袭击来看，他的故事显然不是空穴来风，里面肯定大有深意，只是他体味不出来，叫黎赤兵好好想想。黎赤兵一言不发地听着，用心在记录花援朝提过的每一个细节。
两个人聊得正欢，那小护士推门进来道：“快走吧！我们院长来查岗了，看见你在这里可不好。”黎赤兵也怕被别人发现，忙着去了。花援朝已将详细情况告诉他，他现在心里已有几分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