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疯人院（16）

汤柯见猫从怀中探出头来，便照着猫的顶门轻轻拍了两下，猫就乖巧地将头弯进了前爪内，连耳朵都护得严严实实，看那样子是要睡了。汤柯很爱怜地将猫放在了床下一个小筐内。花援朝见汤柯一门心思都用在猫身上，一时不便开口。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汤柯终于打破了沉寂，道：“我知道你想来问什么，不过个中情由，一时不便细说，我还是讲两个故事给你解解闷吧。”
花援朝心中有些不愤，心想我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你明明知道我要干什么，却还在推三阻四，便说道：“故事哪里都有，你这么说我倒不如买一本故事书自己翻着看，还省着费了你的口舌。”
他虽历经大变，可少年心性不改，仍是这般直言无忌。汤柯比他大了十岁，听到这样忤逆的言语也不以为意，只是道：“现在你不好出去。外面岗楼巡查甚严，管教还时不时地过来走走，万一撞到你便不容易说清楚，可能坏了大事。”
花援朝一听他说的有理，本已抬离椅子的屁股便又坐了下来。
汤柯又道：“我的故事都不长，但也挺有新意的，你仔细琢磨琢磨吧。”
于是他开始讲第一个故事：“宋朝的时候，金兵南侵。河南相州出了员大将，叫岳飞岳爷爷—”花援朝本以为他会讲一些奇谈怪论，聊为谈资，不想他上来便讲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岳飞。虽然近二十年来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极为贫乏，但岳飞乃是千古流传的英烈，旧时说书人常用他的故事教育后人，建国以后关于他的传说仍在人民口中传诵，因此关于他的生平（起码是《说岳》上提过的生平）花援朝还是十分熟悉的，因此听他这么一开口不觉有些失望。
可汤柯似对他情绪的变化一无所知，还在滔滔不绝：“这岳飞岳爷爷文武并备，帐下将星云集，屡破金兵，在河南淮北一带打过很多胜仗。他兵锋前指，已达朱仙镇。只要再往前一步，便能收复故都开封城。可就在这时，朝廷连发十二道金牌，叫他班师回朝。”他说完这句话看着花援朝：“你知道朝廷为什么要让他回师么？”花援朝不禁哑然失笑：“这谁不知道，是奸臣秦桧嫉妒岳爷爷的功劳，怕他再打下去灭了金人，然后官做得比他大呗。”
汤柯摇摇头，道：“不对。”花援朝一愣：“怎么不对？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秦桧要不是怕岳爷爷出将入相，压他一头，为什么要凭空诬陷岳爷爷？以致岳爷爷在风波亭含冤枉死？”
汤柯冷笑一声：“我说你说得不对你还不服。我问你，秦桧是什么官职？”
花援朝道：“宰相。”
“那岳飞呢？”
“他不是北伐的主力大将么？”
“两者在朝中地位不相上下，秦桧何德何能，敢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岳飞头上？而且这莫须有的罪名最后还生了效，致岳飞于死地？”
花援朝以前真没想过类似的问题，他只听到别人是那么解释的，也就照搬过来。可如今按汤柯的思路来考虑，里面真还有不少疑点。汤柯的一连串反问他一个也回答不了，过了半天只好试探性地问：“那是为什么？”
汤柯一字一顿地道：“是皇帝要秦桧这么干的。”
花援朝目瞪口呆。良久，他才继续反问：“不对吧，皇帝是支持北伐的，否则他干嘛要任用岳爷爷呢？”
汤柯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皇帝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考虑，但关键性的一点是，他在这一事件发生的过程中至少是默许秦桧的做法。秦桧全力再大也不能盖过皇帝，也没有擅杀大臣的权力。皇帝不支持，别说是岳飞，连岳飞帐下的一个普通将官他都搞不定。”
花援朝还想问些什么，汤柯却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开始讲述另外一个故事：“清代雍正时候，有位大将叫年羹尧。他在雍正初年极得宠信，原因在于康熙皇帝临死前，本欲立第十四子为皇帝，年羹尧和隆科多却鼎力拥戴雍正，结果雍正就成了皇帝。雍正当上了皇帝以后，对年羹尧是恩宠有加，连年羹尧的爹都当上了太傅。太傅这个官职可是正一品哪，年羹尧的爹一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大的官，没想到老了老了却因为儿子而得到如此恩遇。其实别说是年羹尧的爹，就是年羹尧当年手下的那些贩夫走卒，也都跟着鸡犬升天，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花援朝从未听过这个年羹尧，对他的故事也没多大兴趣，只是碍于有求于面前这人，才听他唠唠叨叨地说下去。
汤柯却仍然不理他脸上流露出的倦怠失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年羹尧官居极品，连亲王他都不放在眼里。就这么一个有皇帝做大靠山的人，却忽然遭到弹劾，第一次贬官，第二次再被贬，前后贬了十八级，发配到杭州北门去当看守，最后还落得个自杀的结局。你知道为什么么？”
花援朝道：“不知道。”他对面前这个汤柯已经彻底失望了。原本打算从他口里掏出点东西来，他却只管在这里与你谈论史学。花援朝又非对历史特别感兴趣的人，对搞清历史上的那些是非问题也不是太重视。在他看来，那些人都已死了几年上百年了，就算弄清了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也不能再让他们从坟墓中爬出来再死一次。所以他对那些历史学家的研究一向嗤之以鼻。汤柯却仿佛是一个话痨，大概上辈子话说少了，逮住他就不放了：“你怎么不去动动脑想想呢？”
花援朝在这时困意上来，不由打了个呵欠。好在他意识到了。忙伸手掩住嘴，回答汤柯的问话：“难道又是皇帝支持御史弹劾年羹尧？”
这个理由是他随口胡诌的，却没想到汤柯兴奋的一拍大腿：“说对了！就是这么个理儿。你想想看，大家都知道年羹尧与皇帝关系不一般，谁还会自找苦吃的去弹劾他？那不是明摆着与皇帝作对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帝已经厌烦他了，不想留他了，这才授意御史们上书弹劾他，达到自己耍弄权术的目的。”
花援朝呆呆地看着汤柯，他实在不明白汤柯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么两个并不十分精彩的故事。汤柯说了这么多话，大概口也有些渴了，拽起床头一个大茶缸，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抹抹嘴，然后对花援朝道：“这两个故事还不错吧，你对这两个故事有什么疑问就赶快提吧。”
花援朝摇摇头，道：“我不想问这两个故事，我想问与你有关的一些情况。”
汤柯很深沉地道：“我是一个精神病人，对之前的东西记不得了。”
“不对，那你怎么对历史记得那么清楚？”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汤柯很有些厌倦地说，“我们为什么要研究历史呢，就是因为历史的有些东西和现实是相似的，对于现实有指导意义和借鉴意义。”
“我就问一下你的历史。”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花援朝无可辩驳，道：“别这样，我不想耽误时间，对我的问题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
“点头yes，摇头no。”汤柯无边无沿地回答着。他的这两个英语单词发音挺标准，看来之前学历不算低。
花援朝真的失望了，看来他真是一个精神病人。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想尽最后的努力：“我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并非为了自己，你要是真心助我破案，现在便将实情说给我。”
汤柯并不言语，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恰在此时，另一张床上的精神病人翻了个身，口中叫道：“火，火，把火灭了。”手却指着马灯不放。
花援朝实不愿意在此多呆，看看表已近两点，便对汤柯道：“时间不早，我现在也得走了。你如果什么时候想通顺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汤柯懵懵懂懂地站起身来，抱起床下那只猫，走到铁门边。那猫从汤柯怀中跳下，顺着屋中柱子攀上房梁，紧接着来到门外，花援朝但听得铁锁轻轻响了两下，铁门便豁然打开，不觉大为惊讶。他到这时候方才明白这猫怎么会在那院长的办公室中来去无踪，这铁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开启。心中对这个汤柯是且敬且怕，不由偷偷瞧了他一眼。但见汤柯表情痴呆，如疯似醉，花援朝也没同他打招呼，自己贴着墙根，悄悄地溜出走廊，径往槐树下来。
凉夜沉静似水。岗楼上的灯火依旧是那样明亮，不过在此时看来却也有些昏昏欲睡的味道。花援朝来到槐树跟前，再无迟疑，抱住槐树哧溜哧溜地爬了上去。这一带孩子小时没有玩具，时常爬树比赛，因此花援朝爬树的功夫尚属一流。他爬到树顶，仍沿原来的路径爬到粪坑上面，从那两根栏杆的缝隙中弯腰穿了过去，摸索着踩着墙上的裂缝，一步一步地挨了下来。等到踩到实地上以后，他这紧张了一晚的心情方才略微有些放松。围墙内外天气绝无二致，可他却觉得外面的晚风比里面更宜人一些。
花援朝本来与黎赤兵约定头天晚上回曲根乡的，此时已误了时间，只有加快速度赶回去了。他刚刚绕回精神病院门前的大路，忽然觉得脑后风起，他扭过头去想看个究竟，眼角却只瞥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手举一根粗长的棍棒，向着他的后脑重重地打来。他脑中只一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曲根乡林盛恩遗留下的房间中，黎赤兵在焦躁地踱着步子。屋内那张唯一的矮椅上，李菊歪歪斜斜地坐着，似已沉沉睡去。黎赤兵只觉心乱如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情况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还是在白天，他跟花援朝分手的时候，两人说好晚上在这里取齐。黎赤兵因为怕李菊提前赶回来找不着他而生疑，因此不敢耽搁，骑着车子就赶了回来。勉强吃了点东西，略坐了片刻，李菊也赶了回来。
此时两人之间已生嫌隙，黎赤兵只觉与她交谈十分不便，一时不好开口直接询问案情，于是拐弯抹角地对她道：“刚才我叫小花出去买烟，你回来时看没看见他？”
李菊将挎着的帆布包往自己住的屋中一丢：“没看见。”
黎赤兵道：“你还没吃饭吧？我热的馒头你吃点先垫垫吧，晚上我做炒菜。”
李菊道：“我吃过了，你吃吧。”
黎赤兵见她躲在小屋不肯出来，便道：“你先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同你商量。”
李菊道：“什么事？你直接说不就完了么？”
黎赤兵听她语气中有抢白之意，也不同她计较，道：“你今天去县工委，情况怎么样？”
李菊在小屋中闷声不语良久，半响忽地打开门来，将一张纸扔到黎赤兵手中：“都在纸上写着呢，你自己看吧。”
黎赤兵将那张纸展了开来，见上面只有几行字，记述的倒是林盛恩，不过都是些官样文章，说他如何关心群众，如何慰问孤寡，如何体恤老弱，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黎赤兵本来也没想让李菊调查出什么来，可李菊的这个态度还是让他十分着恼：“哎，我说李菊，这上面你都写了些啥？”
李菊没开门，闷声闷气地答道：“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么。人家说林盛恩在县工委就干过这些事。我问了两个群众，他们也说领导说得不差。那你还想让我整出点啥材料？”
黎赤兵被她顶的说不出话来，只得道：“话不能这样说。咱们做公安工作的，首先要耐心，其次是细心，再次是恒心。你虽然做了很多工作，但在林盛恩的有些问题上，你还是没讲出来—”
他的话还没完李菊已推门出来：“那你可以去县工委问呀，县工委那些人又都是大活人，鼻子下面都长了嘴。”
黎赤兵见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心中便有三分不快，他强按下自己情绪上的变化，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是说县工委，我是说之前。”
“之前？之前的工作不都是你做的么？你一手去调查的材料，怎么来问我？”
黎赤兵见她绕圈子，索性将话题一下子挑明：“你再想想看，在木材厂林盛恩都做了什么？”
他这句话说完后屋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李菊表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黎赤兵只见她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那双原本秀丽的双目此时也不再温婉，隐隐似要喷出火来。那分明是暴风雨将要来临时的前兆。黎赤兵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话说得太白太直，伤了李菊的感情，反而不容易问出问题来。他原本是问心无愧的，但在此时他竟不敢抬起头来直视李菊的双目，生怕自己会在那一瞬改变主意，就此停止了与李菊的周旋。
黎赤兵等待的暴风雨始终没有到来。在令人难堪的沉默中，李菊忽然开口道：“你去县木材厂调查我了？”她虽尽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可黎赤兵仍然听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他不想回答“是”或是“不是”，只是用默许来响应她这个问题。
李菊又道：“你既然都调查清楚了还来问我干什么？”说着赌气往椅上一坐，将黎赤兵晾在一边。
当此之时，黎赤兵既不能用强又不便说教，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在这个时候，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花援朝。他盼着他能快点回来，最好还能找着李菊遗留在精神病院的一些直接证据，来逼迫李菊开口。要知道，李菊也是公安部门的，未经上级允许他黎赤兵是无权力对李菊进行关押审讯的，而且按照老一辈人的说法，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怎么也不能上升为敌我矛盾。他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尚未处理过如此棘手的事情，一时在屋中徘徊犹豫，拿不定主意。
他默默地谛视着这间窄仄的房屋。屋内简朴、平凡。四周的墙壁连同天花板都是用旧报纸裱糊的，如今因为年岁久远，边角都已泛黄起皱，不再如先前那般平整。棚顶的有些部分因为雨天漏水而被成片的润湿，上面已有霉菌滋生的痕迹。天花板离头很近，将手举起便能逐一抚摸那些破败的旧日沧桑。那盏六十瓦的大灯泡虽尽力悬高，其实所处的位置也不过比视水平线略高而已。晚上开灯，若是真正站直身子，那四散的光也许会灼痛眼睛。环顾四周，屋中只一床、一椅、一柜而已。柜子未上过漆，只是因为多年的摩挲，表面已带了一层暗色的油光。床、椅同样很简陋，与普通人家的摆放毫无二致。
黎赤兵来到这里已非一日，可真正仔细地看这屋里的摆设却还是第一次。在这时他甚至还想，林盛恩从一个木材工人起家，迅速走红而居高位，并且因为政治大环境的变化而遭贬，真应了那句古话“其发也忽，其亡也速”。可看看林盛恩家里的环境，再从打听到的情况来分析对比，林盛恩的父母妻子兄弟显然都没沾到他什么光，他们自始自终过的仍是平民的日子。林盛恩自然也不是刘青山、张子善，到死手中也没有余财，仍然住在乡下父母家中。从这点来看，林盛恩这个官当得实在有些窝囊。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林盛恩似乎还对此乐此不疲，整日醉心于权术的博弈。可没想到有一天突遭横祸，到手的一切都成空啊！甚至当林盛恩的葬礼举行时，上级组织也未对他一生予以盖棺论定，这多少可见林盛恩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黎赤兵在屋中一边踱着步子，一边仔细思索着林盛恩的生平。对于坐在一旁的李菊，他没有看，也没有问。可他一直期待着她能开口说话，把她知道的一切都讲给他听。虽然他知道这并不符合李菊的性格。
两个人在屋中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入夜。期间黎赤兵曾上厨房中倒腾了一些“韭菜盒子”，就是将韭菜切碎了和鸡蛋同炒，然后剁碎成馅，放入已发酵的粗苞米面当中，摊均匀，再滚起而成长条状放入锅内用大火蒸熟。这种“韭菜盒子”既当菜又当饭，适合出门携带。黎赤兵本是打算等花援朝回来炒几个小菜的，可花援朝迟迟未归，李菊又是这样一副模样，他便也没了炒菜的兴致，凑合做点东西吃罢了。韭菜盒子做好后，李菊也不客气，大吃大嚼。黎赤兵却无甚心情，他一直在等待着花援朝回来。到这时他已不盼着花援朝能拿回来什么东西，只希望他能平安地回来。小花是个大有可为的年轻人，他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饭后两人仍然在屋中无声无息地坐着。黎赤兵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县城到曲根乡路不好走，上次花援朝半夜赶回来已是做了相当大的牺牲，今天他难道还要这样走回来？屋内没有声音，反倒方便了他用耳朵聆听外面的响动。可这一带多是农村人口，到晚间很少有人走动，只有远处几声狗吠时不时地传来，其他的一切仿佛都随着夜而安息了。黎赤兵腕上的上海表很有耐心地嘀嗒走着，可黎赤兵却早已失去了耐心。好几次他甚至抓起了外衣准备出去找找，可看看屋内的李菊他还是放开了手。他已经犯过错误，怎么能让错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上海表的表针指到十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黎赤兵心中一喜，可随即又流露出更大的失望。此人的脚步沉稳而有力，明显是个阅历丰富的中年人，可花援朝年纪轻轻，脚步中远比此人轻快、洒脱，也更多一些锐气。
然而此人却朝着这里走过来。他敲了两下大门，不待主人回答便大踏步走了进来，并且很快又进了屋，见到了黎赤兵和李菊。这是黎赤兵意料之外的一个人，然而他在此时的到来却又显得合情合理。因为他是县公安局局长，唐明国。
唐明国没有容许黎赤兵开口。他们是老战友，彼此的交流不需要多费口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还在这里？”第二句话是“你还在调查那个案子吧？”第三句话是“你现在必须得跟我回去。”对这三个不独立也不连贯的命题，黎赤兵一个也无法接口。他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在等着师长的批评。
唐明国什么也没多说。他看看李菊，冲她点了一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便对黎赤兵道：“收拾一下，马上走。”
黎赤兵还想推延一下：“今天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走吧。”
“不行，”唐明国立刻予以否定：“怕你这样，局党委给弄过来一辆解放牌卡车。”
黎赤兵完全被镇住了：“就这点事你还用全体党委讨论？”
唐明国今天显然心绪不佳：“多说什么，赶紧的。”又动员李菊：“你也快点。我把车停在村头上了，我先上那里去等你们。”说着又拉开门，风风火火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