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恨 第四章
作品名称:琴恨 作者:艺国 发布时间:2013-06-05 21:18:08 字数:7166
四
下午,胡音来吩咐银河大酒店经理为他安排一桌丰盛的酒菜后,便把自己关在一间雅座室里抽闷烟,琢磨起曾向郑京仁许诺过一定办好的一见事来。今天上午,他原本想为偷改对联的事,去郑京仁那里汇报一下,并请示组织几个人做做调查;不料这一去反而引出一件麻烦事来。
那是上午焦易桐和大云刚一走,他便立刻去了书记办公室。
郑京仁正在办公室练毛笔字,听见敲门骂了一声,开门见是胡音来,就又骂了一声。原来,胡音来喊郑京仁姨夫,他母亲是郑京仁家的亲大姐,两家关系甚密。胡音来自小郑京仁就喜欢骂他,说他太调皮、太乖巧。看他那行举,皮得让人欢心;滑得让人顺膓。听他那巧嘴,乖得让人舒服。将来一定是个“美行加人,美言市尊”的材料,所以几年后,在郑书记的安排下让他当了村委主任。除公务之事或重大交际场合外,他见了郑京仁总是先连叫两声姨夫,然后再谈事情。
“笔头上才有了点感觉,就让你小子给打下去了。你小子老是在我起兴的时候骚扰我。又有啥事?”郑京仁满脸不高兴。他挺了挺身子,把他那肥硕的屁股镶嵌在他那真皮软椅上,摊开满桌练过毛笔字的废报纸,放稳茶杯,算开始公事公办了。
胡音来早已把暖瓶拎在手上,掀开郑京仁自用的茶杯刚要冲水,又担心弄湿报纸再惹一声骂,便先腾出一只手来推开那些报纸。突然,他看见其中几张报纸上写有“遍鸡鸣”字样,便惊疑了一下。
“姨夫,这件事你也知道了?”
“啥事?”郑京仁依旧沉着脸等他说话。
“你不是已经写在报纸上了么,我正是为这事来向你汇报。一个“遍鸡鸣”就把曲敬文打发进了医院。姨夫,是谁竟这样大胆,敢写这样的东西贴在活动室门口,门上头还写了‘狗吠狼嗥’呢。看来这事你已经知道了。”
“噢?”郑京仁身子往后抽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胡音来,然后把那几张写有“遍鸡鸣”的报纸一抟揉,咧了咧嘴角,说:“哦,是的。这事我知道了。怎么,曲敬文为这事住院了吗?”
“可不是么!这不单怨曲敬文是个文化人,对文字太敏感。贴那样的东西,谁见了也要生满一肚子气,何况他本身就有心脏病。姨夫,也不怨我当初反对,一开始就回绝曲敬文,让两间票房白闲着,也省得如今找这些不利索。”
“其实我哪里是看上了曲敬文送来的两箱茅台酒啊。这不都是为了我那只藏獒么,要不我找这个麻烦干嘛!”
“姨夫,你是说墨霸吗?它怎么了?它和曲敬文又有什么关系?”
“哎!音来,这狗最近得了个毛病。我啥办法都用了,就是不管事。按说这事早就不该瞒你了,说出来你也好替我分担分担。
于是郑京仁就把他的这一苦衷道了出来。
原来郑京仁破大价钱买了只藏獒来,便终日喜欢得不得了,一回到家便守护着它,寸步不离;一天不跟它亲上两次嘴,觉都睡不安稳。他把狗的毛染成黑色后起名叫墨霸。家里人见他和这狗打得火热,怕他得了迷犬症,就劝他雇一个人来,专门替他饲养管理。于是,他便从亲戚门上雇了一个人来。谁知这也是天定的缘分,那狗一见了他仍旧死挣着锁链跟他亲热。郑京仁哪舍得这份情,他总是先过去亲上一个嘴再跟它游戏,家里人喊上五遍,他这才依依不舍去屋里吃饭。饭后每晚,他都要亲自牵着它到外面遛上几圈。
一天晚上,郑京仁饭后牵着墨霸在云端广场散步,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大呼小叫惊道:“这是个啥东西呀?可把俺吓杀了!”
郑京仁一听这话,心里腾地起了一股烈火。他向那女人说道:“你是个啥东西呀?在家里没拿镜子照照吗?是你吓杀了俺,也吓杀了俺的狗!”那妇女被他这几句话堵得调转身就走开了。
又一天晚上,老婆从外面跳舞回到家,见很晚了郑京仁还在玩狗,便嗔怒道:“来到家只知道玩这只狗,俺看日后你啥也不知道了。”郑京仁说:“你玩你的人,我玩我的狗;咱俩各得其乐,互不干涉。”
“俺怎么是玩俺的人呢?”老婆从被窝里爬起来质问。郑京仁说:“跳舞的时候,你不是玩人,难道你是玩狗呀!”于是夫妻关系日益僵化。
俗话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件奇事偏偏竟让郑京仁摊上了。正当墨霸以壮牛的长势长身子的时候,它的饮食出现了问题。墨霸每天都要喂三顿从回民熟食店订回来的酱牛肉,头午喂二斤,中午喂二斤,下午喂二斤,外加十盒纯牛奶。食饮完后,还要让它再服些诸如乳酸菌素片之类的消食片。从亲戚门上雇来的那个人叫杨小意,是老婆娘家的一个侄子,因养犬有道便叫了他来。杨小意爱慕郑京仁的权势,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在村上混个一官半职,况且又是饲养名犬,因而来到后就倍加细心,照料周全。每次从熟食店买回酱牛肉来,都是自己先尝了再让墨霸吃。这天傍晚,郑京仁从酒店应酬回家,歪躺着,一面听着音乐,一面欣赏着墨霸吃牛肉。才看着吃了不到一斤,老婆就走过来把录音机提走了。墨霸立即就不吃了;给它牛奶喝,它连看都不看,只懒懒趴下身子,伸着个大头和郑京仁瞪眼睛。郑京仁有点慌了,忙起身把酱牛肉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又向嘴里送了一块尝了尝,觉得味道极好便更加惶惑起来。他以为是墨霸病了,忙让杨小意把那位开宠物门诊的石兽医请到家来诊视。石兽医用“望、闻、问、切”那一套云山雾罩了一番后,心想,若是瞧不出点毛病来,显得自己没脸,便顺口诌了一句,说:“食五谷者不亡。光吃肉喝牛奶是不行的,得给它配些粗粮。”于是又让杨小意去弄了些玉米小米煎饼和大米粽子来。那狗嗅了嗅,还是不吃。郑京仁急了,不三不四地把石兽医骂得跑都找不着门。又让杨小意连夜把兽医站的毛专家请来。毛专家既不用“望、闻”,也不用“问、切”,而是用一根明晃晃带水银头的粗玻璃棒往墨霸的屁股眼一插,然后拔出来,仰头眯眼在日光灯下瞅了瞅,说:“体温有点偏高。白血球大战病源体,这就是炎症,得挂几天吊瓶了。”看到郑京仁有些沭头,又笑着说:“一听说打针,有些人那病就好了一半,我看这狗也不例外。”
正说着,只见那狗耳根一动,又吃起牛肉来了。郑京仁从窗外瞥见,大院灯光中,老婆提着那台录音机,响着音乐,又从跳舞场回来了。常言道:人人有道,谷谷有米。你有医术,我有狗道,杨小意总没白务了这些年的狗业。他脑子一动,立刻就明白了个十有八九。他飞出屋外,二话没说就把那台响着音乐的录音机提进屋来,往桌子上一放,说:“病因找到了。听不到音乐,墨霸就不吃东西。不信你们看!”啪地一声,他把录音机一关,墨鞋又不吃东西了;他又把录音机打响,那狗耳朵又一动,又吃起东西来了。郑京仁亲自试了一次,结果如前一样。毛专家脸上一阵发白,忙改口说:“这个病症,临床实属罕见。我回去查一查资料再说。”
说完就要告辞。郑京仁也不责怪,嘻嘻地笑着,一直把毛专家送出院大门。
如果墨霸喂食离不开录音机,那还是个唾手的事;可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郑京仁又去瑞云广场遛狗,遇上的另一件事就真够他头痛了。
这天晚上,郑京仁带着墨霸又去了瑞云广场,见一个人,坐在护草石台上支了把二胡在拋弓遛指,旁边有几个人在看,也凑过去看。旁边那几个人,见来了个像黑熊一样的家伙,便吓得走开了。艺高人胆大,那拉二胡的人全投在了自己那如痴如醉的音乐享受中,一时竟如入无人之境,曲子拉完一段接着又拉一段。郑京仁几次牵动锁链想带墨霸离开,但那狗死活不动,仍支着耳朵目不转睛望着那人拉琴。郑京仁只好陪着,一直听到那琴痴过完了瘾才回到家来。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墨霸又不进食了,两三台录音机轮流调换着不同的曲子,放到最大音量它也不再吃东西了。时间一长,饿急了,也只是舔几舌头牛奶。这又急坏了郑京仁。
“想必是昨晚墨霸听了那拉二胡的,回来后不想听这些烂磁带了。”杨小意双手捋了下青萝卜平头,说,“这样的名犬,性子邪得很。一但认上了的东西,你用什么也换不回来。”
“那怎么办!?”郑京仁一时竟像听大夫说子女们得了白血病一样呆得没有了任何主张。
“看来也只好配一位拉二胡的给它了。你看,我又不会拉二胡,要不它还是不吃东西。”杨小意哭丧着脸说。
两人正没着落,只听家里人过来说:“一位姓曲的师傅来了。他说去村委办公楼找郑书记,听说你有事回家来了,便只好来家找。”
郑京仁只好暂且撇了狗把曲敬文让进客厅坐下。上了茶,曲敬文说:“上次跟你谈得那点趣事,不知村委研究了没有?”郑京仁拍了拍脑门,问:“啥事来着?你看我整天瞎忙活的。”曲敬文说:“就是想在你们柳园找两间闲房搞个民乐活动室的事。”
“哦,想找两间闲房……,这事我没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呀?”杨小意牵着墨霸一步跨进客厅,指着狗头说,“你还嫌人家曲师傅那二胡水平不行吗?早给人家解决了,咱不啥也都解决了么。”
郑京仁见了那狗,听了杨小意那话,脑袋瓜立即明朗起来。于是,他立刻答应曲敬文明天一早就去柳园看房子。
胡音来从头至尾听郑京仁把这个事说完,一拍巴掌说:“这不是一件极好的事么!搞了一天,曲敬文就住院了。哎!这也是墨霸无福!墨霸现在怎么样了?它还是见不到拉二胡的人就不吃东西吗?”
“可不是么!我一直为这事心烦着呢。刚拿起笔写几个字压一压,才感到有点静气你就来了。”
“姨夫,你不用急躁,我看这事也不难解决。曲敬文虽然住院了,可他不是还有三个琴友吗?我现在就代表你去一趟医院,让他那三个琴友晚上照常去活动室拉琴,你把墨霸连同吃喝的东西一块带到那儿,这事不就完了么。”
郑京仁听后双眼一亮,笑嘻嘻连说了两声好,接着就让胡音来立刻去办。
“只不过……”胡音来走到门口又倒回来说,“我担心曲敬文没出院,他那三个琴友未必来的痛快。”
“给点钱。就是村上给点补助还不行吗?每人每晚给个佰十块钱算不得什么,你看相去办吧。”
“那行,”胡音来拍了拍胸脯说,“有姨夫这句话,还怕我叫不来么!”
临走,胡音来要求组织几个人调查一下这“遍鸡鸣”的事,见郑京仁并不热心,就推想他还挂念着墨霸,只好先去医院看望曲敬文。
太阳落山之时,焦易桐三人来到银河大酒店。胡音来看见,忙从大堂跑出来笑脸相迎。客气一番后,胡音来坐了东。等女秘书按国际礼仪招呼服务小姐把酒斟好,胡音来又说了几句大话后,五人就开始吃席。头一个菜上了一盘子大虾。焦易桐夹了一个,牙还没咬,心里就想起女儿檀姝来了,心里一酸,眼眶就满了泪。他赶紧把大虾送进嘴里,皮也不剥,头也不去,细细地嚼了起来。下咽时,他想到,这样吃,可以多增加些钙质,最近他感觉手指甲软了不少。
胡音来正劝着酒,见郑京仁走过来,忙拉开身边的一把椅子站着;郑京仁同三位握过了手,便在胡音来的位子上坐了。敬完酒,便开始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地尊重音乐,爱好听琴。还说要是自己会拉琴,绝对会参加到几位琴友中去。
“郑书记不仅政绩卓越而且雅趣盎然,”胡音来用了吃奶的力,把肚子里的那点文辞都掏了出来说,“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诸子百家无所不晓。就是你们合奏的那些曲子,也有极高的鉴赏能力。”
“哪里,哪里。”郑京仁笑道,“书画嘛,不是说大话,古今名人的字画,我临摹了不少,别人怎么画,我就能怎么画;别人怎么写,我就能怎么写。没间断,下功夫也近四十年了。下棋打牌更不必说,只是这琴没触摸过,要不,怎么会让三位琴友来补这个缺呢。”说完哈哈大笑。
郑京仁说笑一番后,起身告辞,临走示意胡音来继续坐陪。六碗炸酱面早已端上桌来,郑京仁正眼没瞧一下就走了。胡音来只好在焦易桐的辞谢下喝尽最后一杯酒。
三位琴友一憋气把面条碗吃了个精光。大云见胡音来跷着腿剔牙,女秘书打着手机跺了出去,两碗面条撇在桌上没动,就说了声“不客气了,”端到嘴前三下五除二,两个面条碗瞬间就见了底。朱籁声笑着说:“大云还是饭壮如牛,我担心这炸酱面是很实落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大云一抹嘴角说,“当年我和老曲在一个队里打篮球,比这大两倍的碗,老曲才吃三个,我却能吃五个。这鱼我还要带回去吃呢。”说完向服务小姐要了个方便袋,一撑,几乎未动的一盘清蒸鱼就倒了进去;焦易桐一见,心里一急,脸皮一厚,迭忙站起身说了句“我家还养了个小花猫哩,”把身前盘里的几个大虾也装进方便袋。那方便袋,是他上洗手间时,事先向柜台要下的。
胡音来站起身朝三位拱一拱手,僵着舌说:“晚,晚上有劳三位精心伺候,郑书,书记定当厚报。”说完,同着女秘书晃着去了。
出了银河大酒店走在鹅卵石铺的小径上,朱籁声乘着酒兴问焦易桐:“去过你家几次,没注意你房间里有猫呀?”焦易桐脸一红,说:“平时尽把它养在楼下储藏室里,不大拿上楼来。”
“我即不养猫也不喂狗。”大云紧跟上一步,抬了抬手里的方便袋说,“这鱼呀,我拿回家蒸一蒸,下顿再吃。我至今不明白,浪费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朱籁声回过头去说,“我来告诉你。现在是消费主义盛兴的时代,讲排场重礼仪体现一个人的社会价值。挥金如土才能显得有钱有势。就你这出手,一粒剩米也看成了金子,家里存个佰十万又怎么样?谁又能知道?还不是都把你看成一副穷酸的样子么。你看人家村上这几个领导,摆席哪里单是为了吃,更甭说像你这样往家里带了。当今社会,处处讲究个雅举。你以为光像咱们那样司琴奏曲才是雅举吗?”
“是啊,这说明人家村上领导雅量比咱们大。”焦易桐也发感慨道,“即有权又有钱,还兼爱琴棋书画,活得显然比咱们丰富又多彩,相比之下,咱三个谁不相形见绌。”
“雅量大固然可敬可羡。可这雅致呢?做人总还得讲究个趣味质量吧!”大云不以为然,口气显得有些发怒。
“不管怎么说,比起那些土皇帝来,人家郑书记的雅致算是不低。所以咱们既要尊重音乐也要尊重人家村上领导。晚上合奏的时候,咱们要认真一点。”焦易桐做了点调和。
三人说着话来到活动室门口,大云和朱籁声回家拿自己的乐器去了;焦易桐开了活动室的门。
焦易桐打开电灯整理好坐椅谱台,吹着定音器坐下调准了弦,乘着酒力狂拉一曲《赛马》,然后就开始校对谱子。突然门外响了一下,他以为是大云他们来了,忙放下二胡去开了门。焦易桐刚迈出门槛,就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吓了一大跳。他定住神才看清是只大黑狗。又见一个人牵着这狗,直挺挺站在窗檐下,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方便袋。焦易桐记起来了,活动室开业那天,这狗和这人曾到过场,郑书记和胡主任还都曾摸着这狗的头笑过。
“您是焦老师吧?”那人见有人从活动室出来,就问。
“是我。”焦易桐点了点头,说:“这家伙不咬人吧?我可是极怕狗的,小时候曾被狗咬伤好几次呢。”
“这狗你不用担心,”那人蹲下捋着狗头说,“郑书记已经把它调训出来了,它不随便咬人。这是只名犬,属于藏獒一类。”
“噢?那么你是专门为郑书记养狗的了。”
“是呀,我叫杨小意,是郑书记的亲戚。郑书记告诉我,有个姓焦的老师,二胡拉得特别好。刚才我在窗口一听,就知道是您。”
“你也喜欢二胡?会拉吗?”
“不,我不会拉,只是喜欢听。这狗更喜欢听音乐;郑书记说,这狗是音乐家转世,我特意牵它来听听。”
焦易桐听了,用鼻子笑了笑,转了下话题;“听别人说,这种藏獒的毛是黄褐色的。怎么这一只,却是黑的呢?”
“这狗买来的时候原本是黄褐色的,郑书记不喜欢,说赶不上黑的看上去雄气,就把它染成黑的了。这家伙每月要到宠物美容院花好几百块钱焗一次油。你看,这狗的毛色不次于德国黑盖吧。正因为这,郑书记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墨霸。”
两人正说着,大云和朱籁声带着乐器来了,一见这狗也都吓了一跳。他俩迭忙躲进活动室。大云说:“大晚上弄这个东西来活动室门口干啥?易桐老弟,还不快让主人把它牵走,你还在门口跟它掺合啥!”
“这是郑书记的狗,名字叫墨霸。”焦易桐在门外说;大云听了,没再作声。
焦易桐走进活动室跟二位琴友合好了弦,就按他们编好的曲目顺序,逐一合奏了起来。
《牧马之歌》刚奏开个头,那狗就死挣着锁链进了门,杨小意只好提着那袋子东西跟着进来。他朝三位点头笑了笑,然后就把方便袋平放在地上,让那狗吃里面的东西。
三位琴友把眼睛离开谱台,互相对视把曲子奏完,沉着脸没一个敢作声。
“咱们继续进行。”焦易桐掀着谱子说,“二位不用担心,这狗是郑书记亲手调教的,看来也爱听音乐,极有雅量。”
“对!对!这狗对音乐确实很有雅量,你们千万别停下来。”杨小意忙补上一句。于是三人又把视线投在曲谱上。
走在回家的路上,焦易桐内心很不是个滋味。虽碍着郑书记的面子,对他这个亲戚不好直撵,但极雅的一个活动场所,让一只狗掺合进来,弄得大伙一晚上味同嚼蜡。难怪大云他俩离开活动室时连声再见的话都没说。
第二天晚上,没想到那只“黑雅量”又蹲在活动室门前等着呢,杨小意仍提着个很大的方便袋。
焦易桐跟杨小意打了个招呼。开活动室门时,他拿钥匙的手就觉得有些发软。他刚进门,那狗就跟了进来。一回头,见那狗摆动着大粗尾巴,仰着头看他,便转身走到墙角,推装整理谱台。正感到别扭,突然觉得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
“呀!是郑书记!”焦易桐回头见是郑京仁,忙换笑脸去握手。
“昨晚就应该来欣赏各位的琴艺,无奈琐事缠身,只好抽空今晚才来。抱歉!抱歉!”
“领导台事繁忙,能够在暇隙之时莅临指导,不胜荣幸!”
正客气着,大云和朱籁声也来了,一一和郑书记握了手,坐下,郑重其事地整理曲谱,让那桌面上的话都让给焦易桐去说。
见郑京仁摸着狗头坐了下来,焦易桐定弦理谱,示意二位要合奏出点水平来让领导听听,纯净高雅的东西,是惨不进任何邪毛鬼秽的。
一开始,郑京仁还拍着大腿合着乐摇头晃脑,渐渐那打拍子的手就从杨小意手里接过了方便袋,从里面拿出酱牛肉,一块块地往狗嘴里送。那狗动着耳根,边吃边目不转睛望着三位合奏,尽兴之时,还摆动尾巴,嘤嘤合上几声;郑京仁更是欣容满面,每送进狗嘴一块牛肉,都在狗头上打拍子;等狗咽下去,再送进一块。
焦易桐专为郑书记的到来选了一首《草原英雄小姐妹》。那欢快明亮的节奏能兴奋起大家愉悦的神经。但该曲结尾戛然而止。郑京仁立刻转喜为愁,蹙起粗眉,摇着手里的酱牛肉让三位继续合奏。
“奏呀,奏呀!正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焦易桐没应声。他迟疑了一下,嘴角便开始慢慢往上吊。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唰地站起来,挺了挺腰脯,收了琴谱。话没再说一句,把头一低,便大步走出活动室。
来到医院已经很晚了。曲敬文听了焦易桐的描述,嘴唇哆嗦个不停。对这件事,曲敬文没做任何褒贬,只是沉着脸向焦易桐要过了活动室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