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风萧萧 作者:渭水 发布时间:2021-08-14 15:11:34 字数:3176
第二十一章
自离婚以后,智娃的精神就垮了,他失魂似的睡在床上不起来,饭也不做,别人端来也不吃。小虎像无家可归的野狗,成天跑出跑进,无人理睬。智娃悔恨自己,更憎恨老朱。悔恨自己,是因为他太爱月娥了。他也知道月娥不爱他,可他不能不爱月娥。月娥是他的主心骨,有月娥,他精神就有依靠,生活就有着落;没有了月娥,他觉得天昏地暗,一切都完了,活着也没意思了。他恨自己以前没把月娥看管好,对她体贴不够,没有稳住她的心;他憎恨老朱,是因为老朱把他的妻子勾引走了,他对这只狐狸以前认识不清,太大意了,让他钻了空子。以后要是碰见他,非宰了不可。可惜以后再没有遇见老朱。
凡认识智娃的人,有的幸灾乐祸,以前爱拿他取乐,现在更觉得有戏可看了。但这只是极个别的人,绝大多数都同情智娃,认为智娃虽然爱在人前咋咋呼呼,但毕竟还是老实人,就是缺心眼,没本事,才落得这步田地。和智娃关系特好的几个棋友,觉得没有智娃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单调了,所以特意带着礼物来看望他。一进门,小虎可怜吧唧地双手拄着下巴,坐在小凳上,不知道在考虑什么。智娃死尸似的睡在床上,大热天盖着被子。
老崔是个爱逗笑的人,一把揭开被子,骂道:“起来!给谁装死呢?为一个臭婆娘舍命,值得吗?”
智娃哼叽了一下,还是不起来。
“小虎,把菜刀拿来,我把你爸这老二给割掉,看他起不起来。”
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小虎不理解,真的把菜刀拿来了,递在老崔手里,大伙儿笑得更厉害了。老崔说:“先把你这小子的割了再割你爸的。”说着就要动手,小虎才知道“老二”是什么,吓得拔腿往门外跑。
老崔又装得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我,她走了我才要好好的活人哩。她算什么?只不过是扔掉的一只破鞋。”
老王说:“起来!有本事今天再杀一盘。我输了给你买酒。”说着,把智娃硬从床上拉起来。
田胖子说:“走,咱哥儿们今天到川菜馆去,我请。”
智娃再也睡不住了,从床上溜下来给大伙递烟倒茶。大伙有说有笑,暂时解了智娃的苦闷。
采煤班的班长,也来劝智娃振作精神,把过去的一切忘掉,重新生活。
矿上的职工住宅楼建成交工了,分房时,先给有家属的职工分。智娃的妻子离婚了,本来没有他的,但领导为了照顾智娃,给管房的后勤科长打了招呼,说:“智娃妻子离婚了,但带着孩子,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就给分一套吧。”
智娃听到这个消息,知道矿领导心里有他,情绪稍微好转了一些。
搬住新房是要庆贺一番的。智娃入庵那天,同班的班长和几个职工手里提着一串绑鞭,怀里抱着镜框来为他祝贺,帮他把不多的几样家具,从破败的牛毛毡窝棚搬进了新盖的单元楼。智娃的生活又有了新的阳光,小虎也活泼起来了,背着个小书包随着同楼的几个小孩儿去了幼儿园。
第二十二章
逾时两年,龙泉造纸厂建成,经过验收,所有工程项目全部合格。验收结束后,李文杰厂长就回市政府原单位去了。朱效庆很想让李厂长把他带走,在市上找一个单位落脚,然后再进一步发展,这个愿望未能实现。其中有各种原因,最关键的是他的一些手续交代不清,新任厂长不让他离开。
李厂长走后,朱效庆成了单枪匹马,虽挂着劳资科长的职务名称,可再没有人听他指挥。更不妙的是,李厂长在任期间,他前后只围着李厂长转,把其他领导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一般职工;而且在招工用人方面得罪了一些人,加之吃喝挪用、徇私舞弊、经济手续不清。人常说,再聪明的猴子也有打盹的时候。老朱确是聪明过人,可是在这一点上太大意了,他以为李厂长能在该厂长期任职,他的靠山是稳固不动的。谁知李厂长说走就走,这时,他的命运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刚进厂时那种春风得意、红光满面、趾高气扬的架势突然没有了,像霜煞的秧苗一样,一下子蔫了。
怎么办?是主动交代问题、求得谅解呢,还是以静心以待、顶住压力呢?他思前想后,反复斟酌,但总是举棋不定。月娥见他每次回家脸色不好,唉声叹气,饭端到眼前不愿动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他,他也不愿细说,知道说了也不起作用。
这地方自古代以来就是兵家用武之地,即使本地住户,成分也十分复杂,追根究底,祖上来自全国各地的都有。有的是逃荒而来,有的是作战而来,有的是犯罪发配而来,有的是经商贸易而来,有的是杀人放火逃身而来,争胜好斗是当地人的遗传本性。造纸厂的员工几乎全是当地人。朱效庆不了解这一点,他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新上任的厂长魏发奎在全厂干部会议上宣布对朱效庆停职审查。审查还未开始,朱效庆就吃了苦头。
宣布审查的第三天晚上,朱效庆忧心忡忡回到家中,月娥看他情绪低落,关切地问:“今天又遇什么事了?”说着便凑上去和他亲热,想借此调节一下他的情绪。
人在愁苦之中是不愿和异性亲近的,月娥不了解这一点,结果遭到老朱的呵斥:“去去去,坐到一边去!”
被冷落的月娥并没有生气,她进厨房将饭菜端来,摆在桌上,劝慰说:“别难受了,想开点。”
效庆知道他刚才说话太重,于是又转忧为喜,为的是给月娥一个安慰。
他坐到饭桌前,刚端起饭碗,突然院外传来喊叫声:“老朱,你狗日的出来,今天要放你的血!”接着石头砖瓦雨点似的从墙外飞进来。院子里叮叮哐哐一阵乱响,盆罐砸碎了,花草砸倒了;“嘭”的一声,一块砖头打碎了窗玻璃,砸在床上,又一块石头砸在饭桌上,打破了碗碟。正吃饭的朱效庆吓得躲在方桌下边,一块馍馍没来得及咽下,噙在嘴里,吓得气都不敢出。
响过一阵之后,几个人推开院门冲进来,大喊:“朱效庆,你出来!”
朱效庆钻进衣柜里,月娥闭住柜门,走了出去,站在檐台上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老朱在厂里干了多少坏事,我们找他算账,你让他出来!”黑影里一个粗壮的声音说。
“老朱还没回来。他下班后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月娥镇定地说。
他们不信月娥的话,进到房子搜查,没发现老朱。
月娥看见其中的一个正是被老朱辞退的原职工,名叫郭有福。月娥说:“有福,我认得你。”
“认得你还把我吃了!老子豁出了!”
这时女房东站出来说话了:“你们不能这么闹嘛。有啥话到厂里去说。和平年代,这样闹是犯法的!”
听房东这么一说,那伙人才有些收敛,骂骂咧咧地走了,扬言要砸断老朱的腿。
老朱吓得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到了厂里,把情况向魏厂长作了汇报。
“魏厂长,昨天晚上,我家被砸了。为首的是被开出的郭有福。”
魏厂长嘿嘿一笑:“老朱,吃苦还在后边呢!你引起众怒了,这里的人野,你可得当心点。”
老朱一听心里更加惊慌,问:“你不能替我做主吗?”
老魏心里说:“你跟李文杰跑的时候怎么把我不放在眼里呢?现在你想起我了!”嘴里却说:“我刚接任,也正犯难呢。这厂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说不定我的下场还不如你呢。”给了老朱一个竹筛尿不满。老朱耷拉着头离开老魏办公室。
下班回到住处,房东来找他了:“老朱,我看你最好还是另找个地方住,昨天晚上把我也吓慌了。你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是今晚再来闹事,我就担待不起了。今个儿人人见我都问:‘是不是你家进了反贼了?’我答不上话来。”
老朱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法解释,只说:“这地方人咋这么糟糕?”
正在厨房炒菜的月娥听见声音,出来说:“大嫂,我们还没找到新住处。要不,让我们再奈何两天,找好了房子,我们马上就搬。”
“要是今晚再来一场,你们怎么应付?我能承受得起吗?”
月娥一想,也是的,今晚要是再来闹,可就麻烦了,还是早点走好。可是到哪儿去呢?她和效庆商量,父亲那儿去不成,因为离得太近,最好是暂时躲到宝来家去,他在乡下,比较偏远隐蔽一些。
月娥去了宝来家,才知道宝来已经被厂里解雇,和妻子翠琴正在家里生闷气哩。月娥说了她的难处,宝来和妻子一听说要在他们家长期住,怕招惹麻烦,妻子哼哼唧唧不愿答应。宝来劝妻子说:“不来咱家再没去处,总不能住到野地里去。”最后总算同意了。
搬家的时候,房东过来清算房钱,他俩凑不齐,缺二百元。去宝来家借,宝来说他手头紧缺,凑不够二百元,只给了一百。月娥只得去向父亲要。父亲对着月娥把效庆骂得狗血喷头,说给他扫了兴,再不想见他。不过钱还是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