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风雪茫茫缉凶狂 5

　　大家兴致勃勃，一路扫雪来到了路基。一层地图似的黄白交错样子，显示着暴风雪避高就低诡谲事儿。民工们锹锨铲着地面的冰冻，咔咔地响个不停，挺烦耳根子的，这活儿真的毫无意义了。连长说：“都别闲劲儿出力了，太阳高高就解冻！”连付随声附和：“通路基没个人脚印，就咱九连爱热闹耍子的。”大家举目南北一贯，果然没人影了，真乃无有欣赏晴日雪景的福气。
　　先顺说：“看看老天描绘的雪里的世界好似镶银嵌玉的画卷。”转脸儿瞧瞧群山小聪明儿奔了出来，吟道，“红装素裹太行峦，千里山河呈锦颜。泱泱华夏扬正气，冰天雪地人心暖。紧跟党走不掉队，主席话儿记心间。备战备荒为人民，枕戈待旦箭上弦。提前修好焦枝线。彻底埋葬帝修反！”
　　板子心说：“知几个字儿，拽得不行！我也来一首惊惊大家！”便想起以前家里柴火不够烧跟队里劳动力大冬天里去歪头山拾柴，大雪登山里吟的诗句来亮亮征服人心，道：“吾徂歪头山，旧冬系残寒。时晦风雪飘，桃杏花蕾绽，岱岳好巍峨，跻身乐登攀。何惧峭壁险？奋然跃山巅。俯瞰足下岭，松杉披玉衫。群山雪堆白，丛峰冰砌尖。居高方知阔，皑皑天地宽！”
　　先顺听他还要往下连着胡诌个没了，打着道：“有多宽呀？”板子说：“有你心宽！”连付说：“板子还会瞎胡溜的，这里有太行山、九里山，你咋么来了歪头山？歪陡山在泌阳东大路庄附近的，拽得荒唐！可喜可贺！”板子说：“以前的旧作，拿出幌日头的。”连长说板子：“净说没油盐的话儿屁用？”叫大家收工去。
　　准备离开之时，板子忽然闻得隐隐约约的哨子叫，时而尖凌凌，时而低沉沉，奇得不行，难解何故的事儿？说：“听听听，有敌情！”连长道：“我翘了耳巴子甩你，大天白日的有啥么敌情？神经病！”振德说：“好像是戗茅潭大桥工程的哨子声！”苟尚田说：“大桥工程在正北，这是正南。不管啥事儿，瞧个明白没亏吃！”板子说：“不可全信，不可不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着扛着铁锨一跐一滑走得带劲儿。振德、先顺、小田、小苟能有十来个人一齐去了。连长说大家：“谁愿回回吧，今日放假了。”说着连付他俩也随着看故事儿怎么个样子。
　　冰薄再薄也是滑溜的，没少人跌跤，都不退缩，要穷根究底儿的。近前方晓得似乎吉祥的事儿了。能有十几个人都是解放军，领章帽徽比太阳还红，好似燃烧的火焰。男女都有。有的扛着红白相间的丈余长标杆；有的扛着三角架子；有的挎着精致的小箱子，有胳肢窝里夹着笔记本子。人们都不知道解放军这样冷的天在焦枝路基上弄啥事儿的。
　　这当从四团因炸药弄的情况了。王团长将此事反映了军部，说想通过煤矿熟人处弄炸药加快铁路土方的进展，上级思虑良久，予以批复。基于整个河南工程段炸药都有所促狭，通知了省军事工程勘察测量队，通段测量，以湖北完成路基的标准的水平线为依据检测河南段的差距得出尚需多少土方达标的，一次算出所须炸药的数量。测量队接到通知，顶着严寒的冷风，踏着茫茫冰雪，来到焦枝路基从一连起连着测量得详细而准确。
　　但见有一个高的军人将三角架支在路基当中，挎箱子的打开箱子取出仪器，牢固在架子的顶端，弓着腰儿对着镜头的瞭望孔顺着路基仔细观瞧许久，说声：“水平线达标！”扛着红白标杆的人噌噌地往北去了。有个女同志一连叠地喊：“解队长，当心，路滑！”言犹未了，解队长只觉鞋子没了底儿，一个脚跐溜，趴个嘴啃地，用身子挡着了标杆没有摔断。
　　当老王看见了解队长和自己体格高低差不多，圆圆的脸盘，那五官，那富富态态的模样儿，真和自己好像是一张印版似的。就想起了当初搭工棚之时，因风刮得太猛，自己一疏忽从高处摔了下来，到了蚕校卫生所治疗，听吴医生说曾经见过自己，就问所因。吴医生详细述说了过程。老王恍然大悟，眼前的解队长不是别人，肯定是当年的吴法政医生用自个B型血液从死亡线里抢救回来的摔伤者——解良华——如今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
　　王连长不顾路滑，飞快跑上去，伸手把解队长拉了起来，说：“您就是解良华？”不错，他就是解良华解队长！解队长看看标杆完好，拿袖子揩净了泥屑，凝眸观瞧着对方，心说：“奇怪了，世界上竟然有面貌近似的人？简直是自己的模特！”问，“大哥，如何知我？”王队就把当时吴医生讲的一幕重复了一遍。解良华十分感动地说：“吴医生大爱无疆，是我的救命恩人！等工程测量完了，测量队的战士们一起看他！别说，咱俩长相真的相似！”老王喜道：“非如此怎的得知您的故事？”解队说：“你是哪个连的？”老王立即行个军礼：“报告解放军同志，我是第九连的王连长！”解良华开心地笑道：“军民一家，咱们兄弟相称！”
　　王连长招呼大家：“都过来，这是军事工程勘察测量队的解队长。焦枝铁路没建之初，解放军越过丛山峻岭，克服艰难险阻，测量和规划出了整个秘密的焦枝线，奠定了会战的基础，有了我们今天的成绩！”正说时，尖凌凌的哨音扎人耳朵。解队长给大家破例行个军礼，说声“再见”，忙测量去了。
　　再厚的冰雪也经不起阳光的调解，晶莹的洁白缓缓消减，融化到广阔厚土里，滋润春的消息，酝酿来年的绿意。喝足了雪水的麦田，生机显得更加盛旺，碧绿出亮丽的风景，愉悦着人们的心情。
　　早饭罢，连长说大家，拿出百倍仔细，检查“武器”，鼓足劲头子，打赢最后的胜利战争！架车子的下盘，钢碗、钢子、轴承、轮胎、辐条等，查个反复，万无一失。抬筐、杠子、勾担、箩头依然完好无损。大家又开心地说笑起来。此时，泥河赵的德清、书兵，端公的板子、邹二炮，还有刘风堂的几个人见了连长，都跷着腿。连长说：“牙狗尿尿的？”板子笑说：“真会起名！就不见大家的鞋破了，透风，冻脚，脚冻坏了咋干活？”连长弯着脖子仔细瞧瞧，见那脚上的鞋都有大小不等的窟窿，又向大伙儿喊：“还有破鞋没？”兰亭笑道：“就他几个是破鞋！大家都囫囵！”连长跑上去拧着兰亭的耳根说：“说正经的你也流光，成何体统？”板子笑说：“不成体统！他要是不破了，屁股当中为啥长个臭窟窿？”先顺说：“就你会说话，没窟窿憋死你！”
　　连付说：“都别低级趣味了，明日发工资的，都去台头镇买鞋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板子说：“我不要工资，吃饱喝足，也没有抱孩子的苦恼，幸福天上了！”老王说：“娃子思想觉悟值得大家学习。可是你家老掌柜不依你，不给家钱，他能敲死你的！”后来老王把板子的工资汇到他家了，板子一无所知，以为自己的工资捐献给国家了。
　　大家听了板子的话儿，不少人说：“毛主席把自己的稿费都给了三线建设，我们还要工资做什么？我们不买鞋，请八连的补鞋匠补补算了！”连长心里赞叹贫下中农的后代都是好样的！说：“鞋烂的脱了，到工棚暖和去。我去八连请补鞋匠郑建福给大家补鞋去。”说着?着一筐子烂鞋往八连去了。
　　八连的邱连长见老王?着烂鞋子喜冲冲地来了，赶紧接过说：“完全彻底为民工服务！领导不错！”老王说：“别废话！建福咧！”小邱说：“正在补鞋呢！”说着领到了工棚里。
　　建福腰里围着白帆布围裙，戴着眼睛，咔咔嚓嚓，专心致志地给八连的民工们补鞋。邱连长说：“建福，先给兄弟连补鞋，立等穿的。”建福停了活计抬头见了是九连连长，说：“以为又送狼肉包子的，却送来破鞋。我正想着八连补完扛着机器给九连补去。领导来了省我一趟腿。”说着就给九连的补起来。
　　咔咔咔的声音里迎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营部小宋来了。
　　小宋腿子跳得连欢，挎着军用兜，来到工棚说：“邱连长，快到营部领炸药！”又说，“九连王连长也在的，省我一趟腿，快去领炸药！”老王说：“来得好慢，耽误土方了！”小宋说：“多亏军部测量队弄清差距，不然还得几天的。炸药紧张，是兄弟煤矿无私援助的。别耽误时间，通知别的连队去！”说罢匆匆离去了。
　　回到九连，连长表现出了父母般的温暖，亲自给大家穿鞋。大家感动得流出了眼泪。先顺说：“老王学问不咋的还读过兵法呢！知道拉拢人心了！‘治国安邦得人也；亡国破家失人也。含气之类，咸愿得其志！’真能！不愧是连长。”老王说：“别整没用的！告诉大家一个好事儿，炸药回来了！”大家立即欢呼起来：“土方胜利，土方胜利！”振德拉车子道：“连长，帮你弄炸药去！”
　　路上还有些泥泞，车轱辘子粘着薄薄的黄泥。连长说：“捡着些路。不然越粘越厚走着费劲儿。”转个弯儿，碰见了谭队长。小谭说：“王连长，拉啥去？”振德抢先回：“炸药！”谭队长心想，有炸药炸鱼岂不更好？可一转念，就晓得了焦枝铁路炸土方用的可不能找便宜的！说：“炸药崩土来得快！王连长上屋歇歇。”
　　老王说：“跬步之地歇个啥！哎，我问你，小苟和金妮到底咋弄翻的？”谭队长不好意思道：“这事就是因为一句话，那孩子差心眼子，一句好话儿到他嘴里就变味了，没说他一句就和我吵起来，没个活道气儿。金妮也有些烦他了。不过没说离凉话儿。”王连长暗想小苟这孩子也够可怜的，能成全就成全他，说：“小谭，不管怎么，你是长辈的，小孩子说话欠考虑，不到的你得担待，给金妮开导开导，要和好如初。”振德见他俩拉挂俗事儿没头了，说：“营部催着领炸药的，误了时间没了事儿就得不偿失了。东山日头一大堆有的是时间！”谭队长说：“老王你放心，我尽快开导金妮，没事儿的。”说着辞了。
　　来到营部物资供应科，人们陆陆续续领走了炸药，没有一个拉着架子车来的。李营长见了九连的拉着泥巴轱辘的车子来接领炸药，笑道：“九连的大领导，你咋不开着汽车来呀？以为还是硝酸铵吗？”说着问供应科的要过表子又说，“你们连队属于先进连队，土方的完成远远超过其他连队。现在，据测量对计算的数据，再有三百土方，路基就达标了。第二个阶段就是石方了。路基得一米厚的石子儿铺，然后枕木、钢轨，再然后‘夸夸咚咚、夸夸咚咚’——呜——焦枝铁路通车了！”
　　供给科的同志照着数据计算了一会子，搬出了两箱子“TNT”炸药，和一小包电雷管，说老王：“可别嫌少，高级炸药，一小锭是一千吨的爆炸力量，一日放五个炮眼，土你连就拉不完了的！路基就是达标了炸药也绰绰有余的！”二人听后，以为胜券稳操，金金贵贵摸拉一边炸药箱子，高高兴兴给营长道个“谢谢”，凯旋而回。欲知后来。且瞧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