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4一19天成门口，日，外。
　　新旺:啥时候回来的？
　　天成:刚从县城回来，听见街上热闹，不用猜我也知道是她，她因为啥又冒傻气哩？
　　新旺:她想给你的小孙子要一份地。
　　天成:哪里来的孙子？
　　新旺:你的儿媳妇不是快生了吗？
　　天成:那不是还没生出来嘛。
　　新旺:是啊，俺嫂子现在非要分一份地。
　　天成:瞎胡来，女人呐，看见一丁点便宜都想占。
　　新旺:可不是嘛，咱弟兄们在一块关系不错，不帮忙吧面子上过不去，帮忙吧又没法向群众交待。要是私下里说说，偷偷地分一份地，神不知鬼不觉地也行。现在她这么一张扬，大家都知道了，想给也给不成了。其实私下里给你也不行，有这么多人参与分地，那是瞒不住的，社员的眼珠都瞪得铃铛一样，啥事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天成:我在乎那一点地吗？我和儿子都在县城里上班，有正式工作，有固定工资，咱也不缺钱也不缺粮。说句实话，这点地我都不想种，因为她种一点地，叫我们跟着忙张。下班了不休息，还得骑着自行车跑二十多里路回来帮他干农活，你说我们累不累。儿子年轻贪玩，不愿回来帮忙，这一下就苦住我一个人了。
　　新旺:嫂子霸家，知道东西金贵。
　　天成:生成的干活命，光知道占便宜，喜欢站高枝，啥事都强势。不是我卖她的赖，有一次我跟她去赶集，有个老汉卖白菜，我跟人家搞好价格是两毛钱一斤，她嫌贵，非给人家一毛五，老汉生气不卖给她。她拉住我转了半条街，看见卖菜的就问价钱，一问可傻眼了，不是四毛就是三毛，只有一家卖两毛五。又后悔了，拐回来找那老汉，不见人影，她不想想，人家卖的便宜，肯定卖的快，呼啦一下就卖完收摊回家了。她不死心，见人就问找那个老汉，几亩地大的菜市场让她跑几遍，也没找到。害得我跟着她瞎转悠，累得我腰酸腿疼，为了节省那五分钱值得吗？最后把卖白菜老汉狠狠地骂了一通。一直到下午两点才回家，饭也没吃上，又累又饿的，我还不敢埋怨她，一张嘴就把我臭骂一顿。
　　新旺:女人嘛都这样，会居家过日子，买东西嫌贵，卖东西时嫌便宜。
　　天成:你看现在她只要去赶集，我推脱有事就不去，她随便转，转八天都行，我连问都不问。
　　新旺:你现在去劝劝她，让她回去吧。
　　天成:算了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骂我一顿我不丢人吗？您都别理她，您越劝她，她是越来劲，都不理她，她也泄劲了。
　　
　　4一20代销店门前，日，外。
　　【宝珠的儿媳妇听见热闹，扛着大肚子来街上叫宝珠吃饭】
　　宝珠:去把饭端来，再拿把椅子，饿了就吃饭，累了就坐下歇息，今天要骂不败她我就不姓李。
　　玉风:二楞，去拿瓶啤酒，再拿桶方便面，今天打持久战，骂不死她，我头朝下见人。你去招呼代销店，我这里你不用管。
　　宝珠:今天老娘给你硬挺到底，谁走谁是婊子生的!
　　玉风: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铁硬还是我的锤硬，今天我要死扛到底，谁跑了谁是大破鞋。
　　宝珠:您爷好，您爹孬，您爹个头低，您爷个头高，您妈烦您爹，您爷相貌好。您妈跟着您爷跑，您爹气得直嚎叫，出去一年又两载，生个孩子叫小宝。小宝年小不懂事，错把爷爷当爹叫，爹不爹来爷不爷，您家大门朝西斜，出门都穿小白鞋……
　　玉风:你骂我，我不听，我去天上找老鹰，老鹰给我一把剑，砍死你个王八蛋。
　　新旺:(人群中哄笑起来)咦，你俩真是个人才，骂人都是一套一套的，跟念经跟一样，跟谁学的？啥时学的？
　　宝珠:小时候跟俺姐学的。
　　玉风:我没上学的时候就会。
　　新旺:天成嫂子，你信教不是不让骂人吗？
　　宝珠:不让骂好人，我骂的都是赖人，是坏蛋。
　　新旺:别骂了，歇会吧，累不累？
　　宝珠:不累，你看咱干活不咋样，吵架骂架咱浑身是力气。
　　新旺:玉风，你回去，少骂两句，你回去就没事了。
　　玉风:我回去，哼，我不回去，一回去就证明我输了，那以后她更欺负人了。
　　新旺:(挠挠头，不知怎么办)好吧，有力气让她俩骂吧，咱大家都回去吧，今天的群众会不开了。明天再接着开，有事的回去忙吧，没事的在这里看戏吧……
　　【众人渐渐地散去，两人骂着也没力气了，最后都不骂了，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5一1春营家里，夜，内。
　　【新旺、大楞和春营三人正商量分地的事】
　　新旺:开了两天会也没解决实际问题，还差点打起架，这俩人呀，头真难剃，两个人年龄加起来快八十岁了，一个快当奶奶了，一个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就不怕人笑话。
　　大楞:净瞎胡闹，胡搅蛮缠。
　　春营:原先没听说他要栽苹果树呀，现在咋做梦哩，好像树苗都买好了。
　　大楞:肯定是明安在背后捣乱，给他出些点子，几个人经常在一起吃喝，结不出啥好果子。
　　新旺:春营叫你媳妇炒几个菜，我回家拿两瓶酒，今晚上请二楞和明安喝酒，喝了酒，啥事都好办了。
　　大楞:你请他喝酒，喝多了才找事哩。蹬鼻子上脸!
　　新旺:别看你俩是亲兄弟，你不一定有我了解他，他是个顺毛捋的货。等会回去拐弯叫叫他和明安，你一会在这儿陪他吧。
　　大楞:算了吧，看见他我就够了，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5一2代销店里，夜，内。
　　【二楞正坐柜台里的椅子上抽烟，看见新旺进来也没搭腔】
　　新旺:孩子乖，我找你有些事。
　　二楞:(狐疑地看着新旺)有啥事？
　　新旺: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二楞:去哪里？
　　新旺: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二楞:不是今天开会我撂炮弹，你怀恨在心，今晚上要收拾我吧。
　　新旺:哪里，好事，绝对好事。
　　二楞:店里离不开人，我没法去。
　　新旺:害怕啦，你今天不是挺厉害的吗？又是掂刀砍人的，又是找人拚命的。
　　二楞:我害怕？哼，打听打听我怕过谁？
　　新旺:有种！佩服！
　　二楞:不是吹牛，别说是你支书，就是县长我也不怕。
　　新旺:不怕，跟着我走哇。
　　二楞:究竟干啥？
　　新旺:喝酒。
　　二楞:不会吧？
　　新旺:我是您干爹哩，还会骗你。(从腰里取出两瓶酒扬了扬)相信了吧。
　　二楞:噢，孝顺，孝顺。
　　新旺:你去把明安叫上，一起去春营家里。
　　
　　5一3春营屋里，夜，内。
　　【堂屋饭桌上摆了四样菜，炒豆腐、凉拌黄瓜、猪头肉和炒鸡蛋，旁边有两瓶酒。二楞和明安跨进屋里】
　　新旺:坐吧。
　　二楞:有点不对劲，像鸿门宴呀。
　　新旺:自己的干儿子舍不得打。
　　二楞:我操。
　　新旺:咱书归正传，边喝边聊，来，都喝起。(四个人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二楞:有啥话就直说吧，我喜欢直来直去。
　　新旺:那好吧，我先问你个问题，咱俩关系赖不赖？
　　二楞:马马虎虎吧。
　　新旺:原先上学的时候，咱俩是形影不离呀。
　　二楞: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新旺:毕业以后回到农村，咱俩的关系不如以前了。
　　二楞:那是因为你当官，俺配不上你了，巴结不上了。
　　新旺:赖种！
　　二楞:啥赖种呀，我说的是实话。
　　新旺:咱不扯恁远了，就说眼下吧，昨天开会就你蹦的高，叫的响，你是故意给我们对着干，故意找茬。
　　二楞:你误会了，我真的准备栽果树，树苗是买明安的。
　　新旺:明安你出来一下。
　　
　　5一4春营院里，夜，外。
　　新旺:(掏出香烟给明安点着)，二楞栽苹果树到底你俩谁捣的鬼。
　　明安:这事不怪我，他看我苹果发财了，想栽苹果树，我跟他说苹果树头几年还赔钱，但他非要栽不行。
　　新旺:别没事找事，给我们领导出难题。
　　明安:看你说的有些见外了，你们当干部的是为老百姓服务的，我们应该热烈拥护，一百个赞成，不会给你们添堵，你放心好了。
　　新旺:以后应该多支持我们的工作，多多捧场。走吧，咱到屋里吧。
　　
　　5一5春营屋里，夜，内。
　　新旺:情况我都了解过了，也没啥大不了的事，你想栽果树就栽到自留地，那地是三十年不变，你往流动地里栽能行吗？三年里别说挂果，就连树都难长成，到时间都得拔掉，你这不是瞎折腾嘛。
　　二楞:你说的对。
　　新旺:来，喝酒吃菜(四人端起一饮而尽)今天晚上请你俩来，一是叙旧，二是希望在分地的问题上给予配合。这事能不能做到。
　　二楞:放心吧，这酒一喝，气也顺了，啥事都好办，肯定不捣乱。
　　
　　5一6代销店门口，日，外。
　　新旺:社员同志们，昨天开会的目的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今天还得继续开。如果今天不解问题，咱明天还得接着开，直到问题得到圆满解决就算完成任务了。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要顾全大局，不要只看眼下的利益，我们不能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毕竟现在大家都很忙。我也不多说了，现在开始抓阄。
　　大楞:每家出来一个管事的，只能来一个人，不要小孩和老人。
　　【春营把事先写好的纸条捻成团放进小桶里，把桶放进人群当中，大家一哄而上乱抓乱抢。】
　　大楞:把您抓到的纸条伸开看上面的数字是多少，快报过来。
　　春营:一号是谁？(没人答应)谁是一号？
　　成山:我是一号，我日他奶奶，这一号又让我抓住。自留地是一号临近村庄，猪羊鸡去糟蹋庄稼，上次是俺媳妇抓的，我嫌她手骚，这回换换手气让我来抓，又抓了一号，咦，骚气骚气。
　　【众人听后都偷偷地笑起来】，
　　新旺:这说明你运气好，啥事都当第一。以后你儿子上学肯定得第一名，将来不上清华也得上北大。
　　成山:说的好，托你吉言，我儿子能考上清华和北大，我请你的客。
　　新旺:肯定能考上。
　　春营:第二号是谁？
　　德江:我的二号。
　　春营:三号呢？
　　明安:我是三号。
　　二楞:我是四号。
　　德江:大楞，这个二号我不要。
　　大楞:你自己抓的，你为啥不要。
　　德江:我不想与小偷做邻居。有些人光偷庄稼，玉米成熟了偷玉米，棉花开了偷摘棉花。
　　成山:你说谁是小偷？
　　德江:我没说你，我又没指名道姓。
　　成山:你没指名道姓不假，但是咱俩的地挨着，你肯定怀疑我，今天你非给我找到证据不行，谁给你说我偷庄稼了。
　　德江:谁偷谁知道。
　　成山:今天你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不跟你算拉倒。
　　德江:你吃不了谁。
　　成山:你说不说？
　　德江:不说。
　　成山:(气急败坏)我日您娘。
　　德江:(不服输地)我日您娘。
　　【两人冲到一起拳脚相加，成山的媳妇玉连和德江的媳妇兰英也扭打在一起。】
　　新旺:快拉开他们。
　　【大楞和春营还有一些村民帮忙把两人拉开】。
　　大楞:打个啥架哩，都是街邻街坊的，以后天天在一块干活。
　　德江:我不跟他个龟孙挨着，偷庄稼不说还打人。
　　大楞:是你自己亲自下手抓的，你让我咋办？
　　德江:反正今天我就不要这个号。
　　新旺:春营，你先往下登记号码，大楞你把德江拉一边问清楚情况。我把成山叫到另一边询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