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马雨波走了

　　“那你们再好好想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哦，我想起来了，那人好像是用左手握刀的。”安然急切地说。
　　“左手？你确定吗？”朱明涛两眼发光，有点儿激动。
　　“嗯，没错，就是左手。”安然笃定地说道。
　　“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非常感谢！”
　　“朱队长，凶手是不是有眉目了？”安然看到朱明涛一双眼睛里一闪而过惊喜，猜测应该是有进展了。
　　“目前我还不能透漏太多，只能说你提供的线索非常有用，我们也在继续寻找目击证人！”朱明涛有点惊讶，眼前这位看着弱弱的女生，观察力很敏锐，他自认为不露声色，却让人家猜测端倪来。确实，今天一早，有人在一座烂尾楼里发现一具无名男尸，初步判断是自杀，从形体来看，与袭击马雨波的嫌疑人非常相似。只是监控没有拍下的嫌疑人面部特征，需要有目击证人指认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人。如果能确定嫌疑人是左撇子的话，可能离结案就不远了。
　　
　　医院里，马雨波依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
　　今天安然依然上班，科里少了一个人，排班就更紧张了。可是工作依然要进行，地球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停止转动。下午安然一个人在办公室整病历，马帅波一脸悲伤地走进来，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安然姐，我是马雨波的弟弟，之前见过你。医院在商量着想让我姐器官捐献，这个事儿，你知道吗？”这个少年，满脸通红，语速很快，仿佛背课文稍微慢一点儿就忘了似的。
　　“这个……你先坐，”安然拉过一把办公椅给他坐，“之前袁主任提到过，是怕万一……当然，最后决定权在你们。”
　　“我就是怕，一旦签了器官捐献协议，医院会不会就不救我姐了？他们会不会为了器官……”
　　“不会！”安然明白少年的意思，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医院一直在尽全力抢救，看到自己的同事遭遇不测，我们也很难受。ICU袁主任应该也向你们保证了——不惜一切代价抢救！”
　　“姐，我不信他们，我就信你，”马帅波恨恨擦了一把眼泪，“我姐以前总向我提起你，说你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朋友。”
　　安然不由得眼里泛起泪花，这样的信任让她心里难受：“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请相信医生，我们都想雨波能早日醒来。”
　　“行，俺爸的工作我去做，俺姐心地善良，如果她现在能选择，我相信她也会同意的。”马帅波在做一个天大的决定，这个少年似乎一夜间长大了。以前家里所有的事都是姐姐在承担，现在，他要接过这个担子，继续往前走。
　　马雨波最后还是走了，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还是没能从死神手里把她抢过来。她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么安静地走了。走了，好像又没走，她的眼角膜和肝脏在新的身体里继续工作。同事们自发组织了一次捐款活动，每个人心里都是阴沉的，恐惧的，后怕的。伤医事件发生在身边，是每个人都不敢想象的！
　　安然去专柜为马雨波买了全套的名牌服装，粉红玛丽的裙子，蔻驰的背包，Naturalizer的鞋子……这都是马雨波喜欢了很久不舍得买的。安然提着这些东西，心里难受得不能自已。她无数次在心里想着，如果那天马雨波不给自己买早餐，如果她没有迟到，如果她跟着主任上手术……也许她就不会遭遇不测。她当时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袖，是要说什么？
　　
　　警方那边也传来消息，凶手身份已经证实，外地人，跟妻子在这个城市务工，一年前妻子难产死在了医院，当时就是马雨波的病人。这一年来，凶手丢了工作，父母相继去世，最近又被查出肺癌晚期。他把这一切的不如意都归罪于医院，归罪于马雨波。事发后，他写下遗书，写下对这个世界的愤恨，喝下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安然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天气阴沉得厉害，天空不时飘着雪花，大街上人们行色匆匆，谁会在意有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谁会关心一个父亲失去女孩的悲伤？！谁会关心这个失去孩子的家庭以后如何继续？！没有人，就像这飘落的雪花，落在地上，化成水，变成泥，任人踩踏！安然蹲在地上大声痛哭，全然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
　　马老汉更是悲痛欲绝，女儿就这样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她都没能睁开眼看看她的老父亲，看看她最疼爱的兄弟！女儿是他的骄傲，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能留在省城的大医院，街坊邻居没有不羡慕的。可是现在，闺女没有了，最让马老汉难以接受的是凶手还没有接受法律的制裁就自杀了！他女儿的命又该谁来赔！
　　送别的那天，安然将医院募捐的钱款送到了马老汉的手里：“叔，这是我们同事的一点儿心意，您收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
　　“哎，好闺女，俺谢谢你啦！”马老汉看着安然忍不住又想起自己的闺女，不禁老泪横流。
　　“马帅波，回去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儿记得找我。”安然强作欢笑地拍了拍马帅波的肩膀。
　　“姐，我决定不上学了，回去我就跟村里的工程队出来打工赚钱了。”
　　“不行，你姐要是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的。你就放心读书吧，以后我供你上学。”安然绝不允许马雨波最疼爱的弟弟辍学。
　　“姐，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这个少年倔犟地说道。
　　“这个不用商量了，你回去给我个卡号，我每个月给你打钱。”安然扭头对马老汉说，“叔，马帅波不能辍学，以后我来资助他，你们有什么困难，一定记得告诉我。”
　　“俺家雨波怎么有你这么好的朋友啊？！”说着，马老汉竟忍不住抽泣起来。
　　
　　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送行的同事们安静地站了许久，他们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好像无话可说，如鲠在喉！
　　小妍哭着说：“主任，这事儿就算结束了？咱们医护人员的命就白送了吗？”
　　“我们天天没命的工作，没时间陪家人，没时间吃饭，没时间上厕所，我们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回自己的同事……”
　　主任拍拍小妍的肩膀说：“救死扶伤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是医生的本能。大家收拾好心情，都回去好好工作去！”
　　最近伤医事件频发，医生成了高危职业。安然晚上发了一篇微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并呼吁社会及相关部门能重视医生的人身安全问题。只可惜安然的微博没几个粉丝，只是在医院同事间转发，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生活依然在忙碌中继续。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日复一日……
　　杜明打来电话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安然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了。
　　“安然，在家吗？”
　　“在啊，有事儿吗？”安然看到这个电话号码，心里突突突突，竟有点儿小期待！
　　“还好你没上班，有个事儿需要你帮忙，我十分钟后到你家楼下。”
　　“我已经……”还没等安然说完，电话已经挂了。
　　安然可不想让杜明再进到家里了，她收拾好刚到楼下就看见杜明开着车过来了。
　　“一个生意上的伙伴，家里出了点儿状况，需要你帮忙。”杜明下车直截了当地说。
　　“需要妇科医生？”安然问道。
　　“是的。”
　　“病人现在什么情况？孕妇吗？打急救电话不是更好些？”安然不解。
　　“不是孕妇，他们可能玩得稍微有点大了。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方便去医院。”杜明说得比较隐晦。安然却猜的差不多了。
　　“你是要我去取异物吗？”安然没好气地说。
　　“聪明！”杜明冲安溪竖起了大拇指。
　　“我为什么要帮你啊？”安然看着杜明有点儿得意的样子很不爽，大半夜的，外面天寒地冻，自己竟然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在寒风里冻着。
　　“先上车吧！”杜明看到安然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冷得全身缩在一起。车里开着暖气，安然感觉舒服了许多。杜明从后座拿出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正要给安然盖上双腿，安然猛然挺直了后背，整个人就紧张起来，马上接过衣服：“我自己来，谢谢。”
　　杜明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车内的气氛有点儿尴尬。他尴尬地笑了笑，用修长的手指摸了一下眉头。“现在，病人需要你，我相信一位好的医生是不会把病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对吗？”杜明微笑着看着安然。
　　为了躲开杜明那双带着温柔和笑意的双眼，安然慌乱地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先去趟医院吧，我得拿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