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重见去年人

　　贲晓琪的遗体在当地殡仪馆停了三天，贲家人来认领。火化了贲晓琪，贲家人把张奕轩告到了法院，要求赔偿各种费用，总计五十万。张奕轩请来市里的大律师为其辨护，官司打了整整一年，张奕轩最终靠有利的录音打赢官司。
　　自走出疾控中心后，张奕轩就开始想法子对付贲晓琪，用尽了山里的智慧。在兄弟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借助山里的水鬼除掉了心头大患。
　　没有了贲晓琪这个绊脚石，张奕轩全心全心在寻找绛雪，等她回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张奕轩的云岭公司在壮大，蜂蜜年销量在三千万左右。每到节假日，兄弟们拖儿带女地去玩，而张奕轩却总是形单影只地留在家里，帮家里人做家务。
　　“你不去美国找丑丑吗？”逯文静一边切萝卜干一边问在做蜂箱的儿子。
　　张奕轩头也不抬地说：“能奈说，丑丑带着江南去了旧金山，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逯文静：“丑丑的性格拗得很，做事不按套路出牌，她会不会改了孩子的名字？”
　　“能奈和言言说，她们听到丑丑叫儿子‘江南’，江南是我的儿子，我再有错，儿子也还是我的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
　　“就这样了？不找了？”
　　“肯定要找，为了等她们母子，我这几年把精力全放在公司上。”张奕轩目光坚定地说，“我一定要等到丑丑和江南回来。”
　　杭州举办大型的国际农产品展览会，张奕轩的公司接到邀请函，他将带着他的十多个品种到杭州参展。
　　
　　在大洋的彼岸，又一场季风猛烈地掠过，满天的沙子树叶飞绕在半空中。绛雪和同母异父的妹妹若萱购物回来，走在火焰树盛开的行人道上，绛雪手里牵着五岁的小江南，她时不时弯腰，拉低儿子的帽檐，生怕儿子的眼睛被风沙吹入。
　　“姐，听说医院将派出两名代表到杭州肿瘤医院进行学术上的交流与学习，你去吗？”若萱问。
　　绛雪说：“我不想去的，但是院长点名要我去，说我不去的话，考核职称就没有我的份。没办法，只好答应了。”绛雪看着若萱说，“你跟我去吗？”
　　若萱说：“不去。我毕业后，好不容易等你把我接来，和妈住在一起。我刚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工作，你又要我跟你去杭州，我才不去。”
　　绛雪说：“不去就不去了，你好好陪妈，晚上有派对的话，别玩得太晚，九点之前要赶回家。”
　　“知道了。”若萱说。
　　
　　这次去杭州学习，为期一年。绛雪收拾好两个大大的行李箱，翦蕴彤把小江南的玩具塞满一个背包。女儿执意带小江南去杭州，翦蕴彤很不放心。
　　“你要工作，孩子怎么办？”翦蕴彤问绛雪。
　　绛雪把一件件衣服整齐地迭放在行李箱里，一边说：“送去幼儿园。”
　　“中国的幼儿园和美国的幼稚园不一样，中国那边一个老师要看管几十个，美国这边就十几个。孩子性格文静，又不爱说话，送去幼儿园，我真的不放心。”
　　绛雪微笑说：“妈，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
　　翦蕴彤犹豫着说：“若萱不肯回去，再说了，中国那边吃的东西教人心惊胆战，不是地沟油就是转基因，豆腐面条薯条什么的都加了吊白块，银耳红枣枸杞都是用硫磺薰制，连生姜都不放过，甚至仿瓷碗都有甲醛，吃什么都会制癌。”
　　“可以用最好的，买最贵的。”
　　“用什么吃什么都不放心。胥健凯那畜生平时很讲究饮食，注重养生，结果还不是得了食道癌和肠癌，太可怕了。”
　　“他平时总是喝滚烫的茶水，吃精品细粮，粗粮从不沾边。”
　　“他认为蔬菜全是打了农药的，水果也是喷了农药。按理说在上市之前一个月，蔬菜水果就不在喷农药了，可是贩卖商为了一个好的卖相，拚命喷药。”
　　“蔬菜水果不打农药，就长虫子。泡一泡洗一洗洗干净就可以吃了。”
　　“还是有残存农药，无法洗净的。”
　　绛雪无语了，说不过母亲。
　　
　　机场里，麹杨柳站在候客室翘首等待，一股人流缓缓走出来，杨柳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扬声叫着好友。
　　绛雪推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手腕上绾着一条绳子，绳子另一头牵着小江南的手腕。杨柳笑开了，迎上前与好友拥抱着。
　　杨柳在杭州工作多年，职位已升到金领阶层，在杭州买房买车。绛雪这次回来，暂住在杨柳的家里。绛雪打量着杨柳买的复式大房子，笑着询问好友的婚姻状况。
　　“还是未婚。”杨柳拿来两瓶淡泉水递给好友母子俩。
　　“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绛雪调侃。
　　杨柳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喜欢这种生活状态，自由自在，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随时可以放飞自己。”
　　绛雪大笑，解下手上的绳索，让儿子坐在沙发上自己玩。
　　这两天是双休日，杨柳和绛雪带着小江南到杭州各处的名胜古迹游玩，绛雪依旧用牵绳把自己和孩子牵在一起。
　　天气炎热，三人逛累了，走进一家饮品店，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喝鲜奶和甜品。小江南要尿尿，绛雪陪着孩子进洗手间，与儿子寸步不离。
　　“孩子都五岁了，适当地放松，别给孩子的精神上带来束缚。”杨柳等绛雪母子坐定，和言悦色地对绛雪说。
　　绛雪解开牵绳说：“江南不爱说话，但却好动。稍不留神，他就会跑到一边玩。我现在是失婚状态，孩子是我生活的重点重心，我离不开他。再说，我最近发现眼睛有点问题，视力模糊，孩子一跑开我就难找着他。”
　　“老花眼了？”杨柳说，“不是吧，你还这么年轻。”
　　“不是老花眼，是某种眼疾，我直觉告诉我的，有时间我得去看一看眼睛。”绛雪说。
　　休息了半个小时，杨柳陪着绛雪母子继续逛街，超市门前此时正举办着超大型的隆重的国际农产品展览会。展览厅里商品琳琅满目，人群拥挤，人流如潮。绛雪牵着小江南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小孩子目光好奇地东张西望。走在前面的杨柳被一套新型的厨房刨具吸引，回头叫绛雪一起参考。绛雪接过小巧的新颖的用具，放开孩子，和杨柳讨论着，叫老板示范。杨柳觉得挺有用的，掏钱买下，绛雪转头时猛然发现孩子不见了，吓得顿时乱了方寸，惊慌失措地叫着孩子的名字，杨柳也慌了，帮着寻找孩子。
　　小江南一个人溜达，东走西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人群扎堆的展台前，他挤进人群里，原来这里是卖蜂蜜的，工作人员正打开一桶蜂蜜，割开蜂蜜，一股醇厚的蜜香迅速飘荡在空气里，那股诱人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工作人员把蜂蜜巢割成块，插上一次性牙签，免费请人试吃。
　　小江南挤到展台边，伸手也向工作人员讨要一块蜂蜜巢。张奕轩低下头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水灵灵的小男孩向他伸手，张奕轩担心牙签弄伤孩子，他亲自喂孩子吃蜂蜜巢。
　　“好吃吗？”他柔声问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点点头，吃完一块，又索要第二块。
　　张奕轩笑了，又切了一块蜂蜜喂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吃上瘾了，又索要第三块。张奕轩又喂了第三块蜂蜜给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吃完蜂蜜，赖着不肯走，眼巴巴地瞅着张奕轩。张奕轩向顾客推销蜂蜜，人群走了一拨又涌上一拨，张奕轩照旧切开蜂蜜，请客人尝试，小男孩儿又伸手讨要。
　　“小弟弟，你跟谁来的？”张奕轩把从箱里把十几个蜂蜜罐摆上桌，发现小男孩依旧没走，好像是自己一个人。
　　小男孩儿不吭声，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紧盯着张奕轩脖子的红绳子。他指着张奕轩的脖子，张奕轩笑了笑，他穿着白衬衫，领口是开的，脖子上挂着饰物很容易看见。他取出红绳子，上面系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黄翡大公鸡。
　　“叔叔戴的是只大公鸡。”张奕轩耐心地告诉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表情怔住了，他也取出脖子上挂的一件小饰物，那是一件温润通透的黄翡小公鸡。看到小男孩儿戴的饰物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张奕轩顿时惊呆住了，他一把握住小男孩儿的小肩头，端详着小男孩儿的五官，呼吸变得不规则起来。
　　“小弟弟，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张奕轩突然紧张起来，气喘得厉害。小男孩儿戴的小公鸡与他的是一对，小江南出生时，正好与张奕轩同属一个生肖，父子俩都属鸡，因此绛雪出大价钱买了一对黄翡玉珮。
　　小男孩不吭声，张奕轩急了，他再仔细看小男孩儿那块小公鸡，上面的鸡冠点缀着红翡，没错！是当年小江南戴的那块！
　　“小弟弟，你妈妈是不是叫绛雪？她叫你江南？你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张逸翔？”张奕轩两眼炯炯地盯着小男孩儿问。周围的兄弟也停止了介绍，聚拢上来。
　　小男孩子看着张奕轩急切的眼睛，慢慢点了点头。张奕轩又惊又喜，这份苦苦的思念，煎熬的等待把黑夜熬得浸白，枫叶红到摇曳，不曾想喜悦突然从天而降，他端详小男孩儿，起看越像自己的孩子，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江南，激动地啜泣起来。
　　“你是谁呀？”小江南用清透的稚嫩的童音疑惑地问张奕轩。
　　“我是爸爸，是你的亲爸爸。”张奕轩捧着儿子软软的脸蛋，热泪盈眶地说。
　　另一个展台的逯文静和张崇梁闻讯赶来，一看到江南，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同抱住江南，泪流满面地告诉张奕轩，孩子长得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南跟绛雪走散了，仿佛天注定似的，他找到了一直在苦苦寻觅他的父亲。张奕轩紧紧抱着归来的儿子，生怕再失去，抱着儿子不停地亲吻，喂孩子吃蜂蜜。
　　远处传来一声声焦急如焚的呼唤声：“江南，江南——”
　　张奕轩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抱着儿子激动地走出展位，站在过道边。
　　“妈妈——”江南发出软软的童音。
　　绛雪心急如焚，跑得头发凌乱，她拨开人群，火烧火燎地跑过来，蓦然见到张奕轩，顿时惊呆住了。
　　分别多年的两人面对面相视着，竟无语凝噎，空气一时凝固住了，人来人往也形同虚影，如川流的影子掠过。
　　绛雪凝视着依旧丰润如玉的张奕轩，缓声问：“你还好吗？”
　　张奕轩两眼没有移开绛雪的脸孔，他点着头说：“我没有被感染，只是当时抵抗力太差，得了肠胃风寒。”
　　绛雪的表情怔一下：“是吗？你过了窗口期还去验血吗？”
　　“验了，一共验了两次。化验单我一直留着，也存在手机里。”说完取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给绛雪看。
　　绛雪放大图像，看得相当仔细。这下她放心了。
　　绛雪摸着孩子的小脸，对孩子说：“宝贝，你竟然找到了你爸爸，他就是你一天到晚想的爸爸，叫爸爸。”
　　江南乖巧可爱，搂着张奕轩的脖子，甜甜地叫了声“爸爸”。
　　张奕轩听到江南叫他爸爸，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跟过来的杨柳感叹道：“这老天爷真有意思，把失散的一个家又重聚在一起。”
　　绛雪与逯文静、张崇梁见了面，大家还是客客气气的，逯文静并不因绛雪与张奕轩离婚了而怠慢她，仍一如既往地亲切。
　　到了饭点，张奕轩请绛雪和杨柳一起去吃饭，两人没拒绝。在湖边一间叫山语间的高级餐厅，张奕轩让两位女士随便点菜。
　　精美的菜肴端上来，江南却不想吃，张奕轩点了一份鲜牛肉盖饭给儿子，亲自喂儿子吃饭。儿子坐在爸爸怀里，抬起头对爸爸说：“爸爸，我想吃山粉圆。”
　　张奕轩又是震惊又是喜悦，想来绛雪经常跟儿子说爸爸，灌输故乡的亲情。绛雪没有因夫妻离婚而对张奕轩采取避而不谈的态度，相反，她对张奕轩还是很思念的。从孩子对蜂蜜的感情，对山里的特色小吃念念不忘，她的教育令张奕轩忍不住哽咽。
　　“跟爸爸回家，好吗？爸爸天天做好吃的给宝贝。”张奕轩对江南说，眼睛却看着绛雪。
　　绛雪想了片刻，看着张奕轩一双渴求的充满希冀的眼睛，问道：“你结婚了吗？”
　　张奕轩如实说：“和你离婚后，我没有再婚的念头。因为犯了错，失去了你和孩子，我后悔得不得了。验血结果出来后，我更珍惜得之不易的健康，我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一边等着你回来。”
　　绛雪心一颤，缓缓地说：“我来杭州工作一年，原本考虑送孩子去幼儿园的，如果你方便的话，那孩子暂时跟你回山里住一段时间。”绛雪说。
　　绛雪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张奕轩看到了家庭破境重圆的希望。
　　吃了饭，张奕轩和逯文静跟杨柳、绛雪到她们住的小区，收拾江南的行李，绛雪送父子俩出门，一路叮嘱照顾孩子的注意事项。
　　张奕轩看着不放心的绛雪，安慰她：“你放心吧，儿子不仅是你的心头肉，也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爱他超过爱自己。”
　　听张奕轩这么一说，绛雪放心了。
　　找到儿子，张奕轩一家人没有心思在展览厅推销产品，先带着孩子回山里。
　　
　　山里的爷爷奶奶在电话里听说找到曾孙，激动得不行，杀鸡杀鸭，准备食材，早早等候在村口。张奕轩的小车出现在视线里，俩老人急切地迎上前，看到漂亮可爱的江南，高兴得老泪纵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张奕轩的儿子回来了，消息瞬时传遍村内村外，亲戚们纷纷前来看望。
　　一家人终于团圆，餐桌上，张奕轩抱着儿子，喂儿子吃菜，重续父子情，弥补失缺多年的父子亲情。家里人做的每一道菜，江南都能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把一家人都高兴坏了，绛雪在美国多年，对山里的感情依旧深厚。
　　晚上，张奕轩亲自给儿子放洗澡水，帮儿子洗澡，洗儿子的衣服，睡觉之前给儿子冲杯热牛奶，读故事给儿子听，儿子睡着了，他躺在儿子身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儿子的小脸蛋，孩子的五官完全是他的复制粘贴，他抱着儿子吻了吻，心疼这几年与儿子的失散，让儿子在没有父爱中度过了婴幼儿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