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朗溪镇的“千年旺客栈”

　　却说基叔与环儿四人来到一处，船主停下道，前面这店铺是客店，可住宿。这街道上客店多，但前面这店铺最客气，都是有钱人住的，是不是去看看。听船主这么一说，四人都想住下来歇息了。一来天色已不早，二来也都有点疲劳了。于是四人同船主向那客栈走去。霎时就到。只见那门上匾额提的是“千年旺客栈”。基叔想，果真好名称！五人走进客栈。堂倌早迎上前，满脸堆笑地道：“欢迎客官光临！但不知各位是先办理铺位，还是先吃晚餐？”五哥跟基叔商量道：“还是先把铺位办好了，再来吃晚餐吧？”基叔道：“随便吧。”堂倌又问：“各位客官，本店内铺位分三等，价格是不一样的。不知客官要贵的，还是便宜些的？”五哥道：“不怕贵，只怕铺位不中意。一个双人铺，三个单人铺，快请！”船主忙道：“我还有事，店主不必安置，就他四人。”“那就两个单人铺。”船主道：“各位先生妹子，我就告辞了，纤夫和艄公都等我去聚餐那，明天早上我来找你们。”船主说完就走出了客栈。
　　铺位安置毕，四人来到客栈食堂吃晚餐。五哥看过菜谱，不过是一些山珍，野味。独有一样菜，五哥倒从没见过。问基叔道：“这‘湘西毛狗’就有点怪，原来宫廷里有这名目吗？难道是狗肉连着毛一起吃？不可能。那为什么叫着‘湘西毛狗’呢？”
　　此时五哥这话说漏了嘴，那堂倌听得“宫廷”二字，心下怀疑道，莫非这几位……但他毕竟不便冒然打听，旁敲侧击地问道：“几位不是本地人吧？这‘湘西毛狗’，本就是狗肉。为何又叫‘湘西毛狗’呢？说的是这狗肉的加工方法。首先，这狗不兴杀，只能打。把狗四只脚捆住。用一重木棒或锤子往狗的头上猛击，直到打死。然后用干稻草把毛烧光，要烧得狗皮发黄，边烧边用棍子拨拉，不能烧破皮。这样烧过的狗肉，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这狗肉炒法倒简单。只需用猛火炒，多放茶油。炒熟时，放入切碎的柑子叶，马上起锅。这样炒出的狗肉，那味道真是难以说出，尽管你所有山珍海味，世间珍奇，也难以和它相比。”
　　说到这里，那堂倌有几分得意。但还觉意犹未尽，又补充道：“这狗肉为何这样打、这样炒，有它的道理。第一，这样打死的狗，没流掉血。这狗肉血流掉了，肉味就不鲜了。第二，为何要茶油呢？只有这茶油炒出的狗肉最香。茶油你们吃过吧？就我们湘西一带有，所以又叫‘湘西茶油’。第三，为何不放别的佐料，就放那柑子叶呢？这狗肉，别的佐料都不行，唯独这柑子叶是狗肉的最佳佐料。在我们湘西一带，谁吃狗肉不放柑子叶，别人会说他不会吃狗肉。”
　　这堂倌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套，未免有点啰嗦。但基叔四人听来倒觉得新鲜。心想这湘西毛狗是何等样味道，今晚吃它一个看看，于是大家决定吃毛狗肉。另外还加了几个其它的野味。有野猪肉，土肥猪肉，竹鸡，山鼠，山羊肉等几样。还加了几样小菜，不过是玉兰片，干蕨，蘑菇等几样。
　　堂倌上茶。基叔向来喜欢品茶。见那杯中茶色青中略带黄色，香味浓郁，便知是好茶。但要说出此茶来历，基叔就无从知晓了。因这天下虽说有四大名茶，但各地那优茶佳茗亦不少。这湘西地方山青水秀，出产及其丰富，谁知这里不出好茶？于是用一种推测的语气道：“我看这茶叶，多半出在本地。像这洪州一带，地理气候均适宜茶叶生长。再说这茶色，断不是下河湖区来的君山茶。你们记得吗？我们在巴陵喝那君山茶是纯青绿色，而这茶色就青中带黄，与君山茶大为不同。”
　　“这茶叶吗？就出在上面的龙标附近呢。龙标附近的桐木坪，茶园可宽着哪。整个湘西一带，全用的是龙标桐木坪的茶叶，所以那里就叫着‘湘西茶园’呢。”一位堂倌接过话头，介绍道。
　　说话间，菜上来了。一盘香喷喷的土肥猪肉叫你馋得流口水。这土肥猪又叫猪獾，肥得流油，喜欢在洞内生活，所以叫着土肥猪。一只土肥猪一般有七八斤。这附近的大山中到处有，所以要吃土肥猪肉并不难。五哥要了一瓶龙标黄酒给环儿，他三人喝贵州茅台。接着那竹鸡肉、山鼠肉、山羊肉都来了。四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眼见狗肉又来了。“哇塞！好香哟！”环儿先赞叹一番。这毛狗肉还真的独具一格，香得出奇。说真的，在以前那宫廷宴会上，哪一样他们没见过？哪一样他们没吃过？独这湘西毛狗肉他们却从没见过。基叔就想，这大千世界，何奇没有。纵使你皇家富贵，连这小小边陲小城的毛狗肉也不得享用，可见这荣华富贵毕竟有限。
　　时候已经不早。四人吃了晚餐，去洗浴间洗浴。环儿想起当年在华清池那温泉洗浴是何等浪漫惬意。但现在不行。在这人多眼杂的客栈里，她怎么能跟基哥一起到洗浴间去洗浴呢？此时她也只好出门随俗了。于是拿了换洗衣服，独自去洗浴间洗浴去了。但基叔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在洗浴间的门外等着环儿出来。
　　七哥与五哥见基叔与环儿已经来到宿舍，也来到一起说些闲话。七哥说，这郎溪久闻其名，今晚何不去看看这边陲小城的夜景？环儿一听看夜景就来劲，怂恿着基叔到外边去玩玩。其实基叔对这郎溪也颇感新奇，既然大家想去看看，也未尝不可。于是四人走出宿舍。可往哪里去呢？只见这客栈是三层楼，地势又比别处较高，若到那三楼上去看夜景，倒比别处更好。于是四人来到三楼上。原来这客栈建的是跑马楼，四面均有走廊，不管是白天观赏风景或晚上看夜景，都绝好不过。此时天还不甚黑，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远处那奇形怪状的峰峦，那半山腰上隐隐约约的楼台阁榭，那远远近近的房屋。
　　就在此时，开始亮起了灯笼。接着，无数灯笼都亮起来。远处，近处，高处或低处，全是一片灯的世界。由于装裱的纸张色彩不同，所以灯笼也是五颜六色的。尤其这主街道上，全都是一色的红灯笼。一眼望去，就像一条红色巨龙，在这扑朔迷离的夜晚向远处游走而去，或者从远处游走而来。
　　现在四人都觉得自己处在神话之中了。可这是个什么神话呢？灯的神话？龙的神话？抑或是人间仙境的神话？都不是。回过神来，不过就是郎溪的夜，郎溪那遍地灯火的夜。
　　就在大家不经意间，忽听得有音乐声。不，也有歌声，有笑声，有说话声。各种声音汇和成一支交响曲，在迷离的夜幕下由远及近，或者是由近及远地回荡。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古筝，这是古筝。好像是“高山流水”的曲调。基叔是音乐行家，天下闻名的“风流天子”，京城上流社会熟知的“潇洒皇爷”，对这琴声如何不识。咦，这边有人拉胡琴。怪！这胡琴为何传到此地？《阳关曲》，这是京都上流仕族熟悉的曲调，这里怎的有人知晓？那边又有人吹笛呢，你听，好悠扬！好凄婉！这笛有两种，一种是横笛，常吹那欢快激越之曲。一种是竖笛，也叫萧管，吹起来音色婉转柔和，常吹奏那表现幽思凄婉之曲调。“环儿，你记得那王夫子之涣的《出塞》吗？‘黄沙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羌笛吹起来，就有一种哀怨的情调。对谁哀怨呢？还不是对我这皇爷不满？“吹风不度玉门关”，就是讲我的恩泽不能惠及那远在边关的将士么。讲实在话，这中华大地如此宽广，边关不下数万里地，我一个皇爷也照顾不了那么多啊。就是朝廷也是有疏漏的。所以这边关虽苦，就只有靠将士们为国尽忠了。
　　四人又走到了这一边。这里虽然看不到主街道的红色巨龙，但那五颜六色的灯火却也叫人心动神驰。哟，怎有锣鼓声？还有钹儿。还有人敲打什么。还有人高声地唱。原来那里在唱戏。唱什么戏？太远了点听不清楚。环儿仔细地听着，想听出一点名目来，但还是听不出来。七哥道：“这边陲小城倒样样齐全，简直可以叫小京都了。”忽地又听到这边有许多人大声喝彩，还夹着拍手板的声音，大概是在搞什么表演吧，表演杂耍？还是武术？听不清楚。此时基叔手扶栏杆，心已陷入了沉思。想不到这洪州的夜，竟是如此的丰富多彩。在这斑驳迷离的夜幕下，隐藏着多少故事，遮掩着多少欢乐！更有那无数智者，在这充满幻想的夜晚，发挥着他们的无穷想象力，进行着造福千秋的艺术创造。这天下子民，不乏智者，不乏能者，不乏勤者。若得长久太平盛世，则亿兆子民幸福快乐无穷矣。一旦天下大乱，则万千子民如处水火，求生不得，暴死遍野，其惨状不忍睹矣。基叔想到这里，内心就产生一种对天下万民的担忧，同时也对自己以前的过失深感歉疚。
　　时候已经不早，四人下得楼来，回房安歇。
　　四月初夏的早晨充满活力。当人们从那甜梦中醒来，迎接他们的是那鸟儿的欢唱。缤纷多彩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不过这新的一天将怎么过，此时连基叔这般人中之龙亦觉心中没底。就在他们四人正为此商议的时候，船主来了。船主要解决的问题正是基叔四人面临的头等大事。“怎么样？玩一天吧？几位纤夫想玩一玩，不知几位是不是……”“好吧，想玩就玩一天吧。”基叔明确表态了，其他几位自然乐意。
　　四人胡乱吃了早点，来到街道上漫无目的的就那么溜达。这种溜达街道的方式，对基叔和环儿来说倒是从未体验过。你想想，一个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帝老子，一个是玉体万金的贵妃千岁娘娘，怎么能像普通平民百姓那样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闲逛呢？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体会这种生活了。
　　这朗溪街上，人多倒不必说，叫人讶异的是人们的穿着。你看，人们的服装式样、布料色彩可以说是千奇百怪，难以尽言。原来他们四人初到此地，不知这朗溪乃沅水上游最有名的商贸中心。下有沅水两岸直达武陵，上通黔东诸县，南经巫水可达湘南桂北苗民壮民居住区。周边还有侗民、瑶民、回民等等。所以这就成为多民族人民进行交易的集市。你看那些穿得稀奇古怪的都是少数民族的居民。
　　四人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忽地，前面并排走来的三位女子引起了基叔的注意。环儿从基叔的眼神中看出基叔注意着什么，她顺着基叔视线的方向看去，这一看，环儿笑起来，伸手在基叔胸脯上拍拍说：“基叔，看你眼中在喷火，是不是看到美人啦？好好守住魂魄啊，不要让美人把你的魂魄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