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联手抗夷

　　一更天，海面风起，暑气消散。一位胸前悬挂着十字架的肥胖中年文人与一身儒服、文质彬彬的“大船长”耿仲明在耿家精兵拱卫的帅船中热情交谈。
　　
　　“耿将军，福建的情况、郑芝龙的情况、红夷的情况，蔡某都已对您一一说清楚啦......我的建议还是与半个时辰前跟您提过的那样：明日打道回府，避免与郑芝龙、红夷（荷兰人）接触......耿将军，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
　　
　　“仲明久仰蔡先生善治澳夷之名！蔡先生给仲明的宝贵建议，仲明一定会认真考虑的......晚生非常感谢先生此趟特意为东江镇船队而来！”
　　
　　蔡善继，字伯达，浙江乌程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进士，与赏识郑芝龙的前福建巡抚南居益同年同榜。蔡善继曾在万历年间出任广东香山县（今天的中山、珠海地区）的县令，他从那时开始接触西方的科学与文化，渐渐成为了一名加入耶稣会、信仰天主教徒的“西儒”。
　　
　　成为西儒学派中的一员，让蔡继善的政治生命轨迹呈现出与同年同榜的进士南居益截然不同的轨迹。为了离西方的科学、文化更近，蔡继善在香山县县令这个位置呆了好几年，错过了多次升迁提拔的机会，这一点与为“西学”着迷的举人孙元化非常相似。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不愿离开香山县的蔡继善奉朝廷之命出任福建泉州知府，成为了当时的福建按察使朱一冯之下属。
　　
　　在工作上，蔡继善在香山县县令的这个位置表现得非常出色，他在广东沿海地区的民间威望颇高。根据与澳门葡人打过多年交道的丰富经验，“西儒”蔡继善写下了著名的《制澳十则》，它是明朝官员为澳门的外国人而制定的第一部成文法，于1608年（明万历三十六年）正式颁布。明亡后，清政府继续沿用《制澳十则》管治澳门。
　　
　　另一方面，在福建当官期间，心系“西学”的蔡继善总体政绩却平平庸庸，乏善可陈。
　　
　　天启元年，蔡继善接受洗礼，成为了一名天主教徒。
　　
　　又到天启四年（1624年），蔡继善奉大明朝廷之命出任广东参政，备兵罗定。然而，重归广东当官的他很快得罪了阉党，于天启五年被朝廷罢免。罢官归乡的蔡继善开始专著于西方文化、科学之研究，他曾在天启六年（1626年）拜会过身处上海县的西学大儒徐光启，求教学问。
　　
　　天启七年（1627年）春天，当新任福建巡抚朱一冯硬着头皮走马上任、接替被锦衣卫逮捕押京的前任巡抚朱钦相之时，他马上想起了曾经的下属蔡继善。朱一冯非常清楚曾在福建省“磨洋工”的蔡继善之真实能耐。
　　
　　炎炎夏天，烈日当空。年过半百的蔡继善以白衣平民的身份拜见滞留于福建近海的耿仲明，实际上是受到其前上司、时任福建巡抚的朱一冯之私人委托。朱一冯其实已在一个月前上书大明朝廷，请求重新起用蔡继善当官，当任自己的副手；然而，大明朝廷迟迟未有答复。（天启七年的夏天，大明天子朱由校突然病倒，病因不明。）
　　
　　翌日天亮，蔡继善已经回到福建陆地的第二天清晨，在海面的晨雾中出现了一叶驶往东江镇船队的扁舟。
　　
　　原来，已通过潜伏于福建沿海的“十八芝”探子侦得东江镇采购舰队底细的郑芝龙，当机立断地派出了其身处“金门岛”的亲弟弟郑芝虎，拜会来自辽东的耿仲明。在“耿氏六亲随”耿鑫的引见下，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海盗郑芝虎开门见山地向耿仲明提出了“联手抗红夷，事成必重酬”。
　　
　　......
　　
　　浮天沧海，船旗如织。在彪悍善斗、高壮如熊的郑芝虎大摇大摆地离开耿仲明为首的东江镇南下采购船队后（郑芝虎乃是大明朝廷通缉的重犯，为“十八芝”的二号人物），眼睛湿润的耿仲明匆匆召集孔有德、陈良策、陈有时、尚可喜4人到其帅船上开会。
　　
　　原来，来去匆匆的郑芝虎带给了早有心里准备的耿仲明一个确切的坏消息：耿仲明的好朋友、葡商陈亨利，死了。
　　
　　1625年，“中国船长”李旦死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印尼总督科恩下定决心对失去“保护伞”的澳门葡商船队进行一次残酷的精准打击，企图用军事手段把葡人排挤出日本市场。公元1626年，郑芝龙大闹福建沿海之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在中国东海成功伏击了“远东大船长”包法德为首的葡商贸易船队，包法德在混战中侥幸逃亡至澳门，而陈亨利等一众葡商却葬身于太平洋，另有数以千计的葡商货物落入了荷兰人之手。
　　
　　此役过后，大难不死的包法德权衡一番，就此金盘洗手，从澳门返回了欧洲的里斯本港。对此，远在北方皮岛的毛文龙不知道。
　　
　　......
　　
　　“各位兄弟，目前的情况我已经跟大家交代得非常清楚了，我们皮岛与澳门葡商进行贸易的‘北方航道’已经被可恶的红番鬼（荷兰人）毁了！我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让大家尽快商讨出一个对策......如今，在我们的面前，总共有4个选项。”
　　
　　“第一，继续静观其变，等待郑芝龙、红番鬼两帮人马决出个胜负后，再视具体情况进行下一步安排。”
　　
　　“第二，打道回府，离开福建这个是非之地。”
　　
　　“第三，强闯十八芝、红番鬼封锁的海路。”
　　
　　“第四，联合郑芝龙，共同进攻可恶的红番鬼！”
　　
　　耿仲明、孔有德、陈良策、陈有时、尚可喜5人，是毛文龙特意组建的“5人领导小组”。按照毛文龙的原话，采购船队的一般事项由领头的耿仲明1人拍板决定；若涉及重大事项，则交由5人集体决断。另外，当5人的意见不一致时，奉行“少数服从多数”规则。
　　
　　然而，5人议了一个时辰，居然达不成多数意见。
　　
　　首先，“强闯海路封锁”没人选；耿、孔2人建议与海盗郑芝龙合作，共同对付荷兰人；陈良策、陈有时2人则赞同“打道回府”；至于代表“尚家军”的23岁尚可喜，他主张继续“静观其变”。
　　
　　“既然我们5人暂时达不成多数意见，那明日再议吧！”28岁的耿仲明心情郁闷地解散了会议。
　　
　　然而，时间不等人。当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劣势的荷兰人，果断地放弃了继续等待其同盟英格兰人的出现，选择主动进攻盘踞在台湾海峡澎湖列岛的十八芝海盗舰队。
　　
　　十八芝的大本营澎湖列岛首先遭到了盘踞于台南的荷兰人之海路进攻。面对荷兰人蓄谋已久、咄咄逼人的入侵，坐镇澎湖列岛的郑芝龙胸有成竹地使出了已故李旦发明的“火船自杀战术”，于夏日炎炎的澎湖海域打退了荷兰人雇佣兵的入侵。
　　
　　在郑芝虎为首的十八芝参战将士为来之不易的胜利尽情狂欢之际，年轻的郑芝龙却愁云密布、脸色阴沉。他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另一批雇佣军正从陆路北上，直指台中。
　　
　　在战败的荷兰雇佣军所遗弃的战舰残骸于熊熊烈火中缓缓沉没于澎湖海域之时，一位约莫17岁、名叫郑彩的少年海盗头目灵活地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赤脚跳到了郑芝龙的帅船甲板上，他朗声说道：
　　
　　“叔父！台湾岛北部的西班牙人此前给我们联络所用之信鸽，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放飞了！另外，二叔（郑芝虎）的舰队也从金门岛赶到了！”
　　
　　“好！你先退下休息吧！”高大帅气的郑芝龙在火光中回应其大侄儿郑彩。
　　
　　郑彩的老爹是郑芝龙的远房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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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郑、荷之间的澎湖海战徐徐落下帷幕之时，一名叫施大宣的十八芝海盗头目，驾乘一艘快船从厦门岛赶至庞大的东江镇船队停锚的福建近海海域位置。在东江明军千总官耿鑫的亲自引见下，施大宣很快见到了夜读兵法的耿仲明。
　　
　　施大宣，十八芝的18个创始大头目之一，福建泉州晋江县人，祖籍河南，其跟随泉州老乡郑芝龙造反前，是一名普通的小型走私商。四十好几的施大宣能言善辩、为人随和，是郑芝龙的得力助手之一。
　　
　　另外，施大宣有一个非常顽皮的儿子，他在天启七年（1627年）虚龄七岁，名字为施琅。
　　
　　“耿将军，荷兰人已经对我们的澎湖动手了！我老大（郑芝龙）让我捎给您的原话是：若东江镇是十八芝盟友，请贵军得知消息后，尽快赶往台中地区支援郑芝彪（郑芝龙、郑芝虎2人的亲弟弟，十八芝的第三号人物）为首的十八芝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