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参谋说，“好像是部里的秘书。官不大但靠山硬得很，听说她哥哥当年是挺有名的是国民党元老，又是委员长秘书陈布雷的朋友。”竺鸣涛吃了一惊，仿佛李亚儒在他面前似的马上站起来立正，认真地听对方说，“前辈，您有什么事吩咐吗？”
　　李亚儒说：“我家的一个亲戚被你们抓来了，关在你们司令部的监狱里，不知她犯的是什么罪？”竺鸣涛刚刚审过宁波共党案。问她叫什么名字？”
　　李亚儒说“叫冯和兰。是个女的。”
　　竺说：“她是个和四明山共党头子一起抓来的一个共党要犯。”
　　李亚儒说：“已经证明了她的身份吗？她是什么级别的？”
　　竺鸣涛说：“她自己起先不承认，但别人已经检举她了，她是个当地共党的区特派员兼支部书记。”
　　李亚儒说：“是个小头目嘛。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竺鸣涛说：“这要看她自己态度了，如果她肯配合我们招认她的罪状，我们可以从轻处理，放她出去。要是她死不肯招，和我们对抗到底，那就不好办了。”
　　李亚儒告诉他：“这个女的是我的侄媳妇，年纪不大，估计是一时被共产党迷惑的。竺将军，能不能通融一下，把她放放出来？如果要什么条件也请您讲。”竺鸣涛想了一下说：“不瞒您说，您这个侄媳妇，我已派人审问过几次了，是个很顽固的人，她一点也不肯招认。我们也实在无能为力。”
　　李亚儒最后对竺鸣涛说：“竺将军，您不知道，我这个侄媳妇上有老父母，下有两个幼子，丈夫也没了，一家全靠她一个人教书过日子，如果你们把她判了死刑，这个家就完了。所以我想在你可以允许的范围内，通融通融，放她一条生路？”
　　竺鸣涛想了一下说：“前辈，既然您亲自来过问此案，那么我就把底线放到最底限度。她不肯交待，现在也甭叫她交待什么了，只要她能写一纸悔过书，从今以后脱离共产党，那我们也就放她出去算了。这样也好让我们对上司有个交待。如果她连这样的一张悔过书也不肯写，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既然有人检举她是共党分子，把她抓来了，又随便放了她，我不好向我的直接上司交待的。”李亚儒想了一下，也只能这样了，自己虽在司法部里，但不是他的直管上级。没有权利命令他。他说：“好吧，那我告诉她尽可能叫她写一张。竺将军这事麻烦您了。”
　　第三天李亚儒回家把与浙江保安司令通话的情况告诉李价民说：“你回去到杭州告诉和兰一下，能不能叫她姿态放低一些，写个悔过书，如果能写一张，保安司令就可以放她出去。”
　　李价民听了很高兴，他就赶快乘火车回杭州。来时带了一些钱来的，到了杭州，就现写了一封信和一些钱送进去给关押在监狱里的和兰。信上说：“我去过南京，与在司法部里的李亚儒姑姑求过情了，姑姑已经给浙江省保安司令打过电话了，叫你为了孩子和老人，还是放低姿态写一张悔过书给监狱领导算了。你就可以出来了。”然后他就回镇海了。
　　竺鸣涛接到李亚儒的电话后立即叫来副警监腾潜龙说：“冯和兰案南京司法行政部秘书李亚儒来电话替她说情，她说‘冯和兰是她的侄媳妇，叫我们通融通融，放放她出去。’不管怎么说，得罪上司衙门的人总不大好，你就叫她写一张悔过书让她出去吧。”
　　腾潜龙听了竺鸣涛的话，就把冯和兰从监牢里押出来对她说：“冯和兰，你的背景不小啊！你在南京中央政府还有人，南京司法部也有你的亲戚来替你说情。既然这样，那我们也照顾你一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真正不肯交待组织关系也就算啦，对你放低要求，你就写一份悔过书吧，就说‘我当年年幼无知，误入岐途，现在我要脱离共产党。’就这样算了。”
　　腾潜龙原想冯和兰听了会高兴的，不想冯老师听了却跳了起来，怒视着腾潜龙说。“叫我写悔过书？说我加入共产党是‘误入岐途？’我参加共产党是自觉自愿的！我没有什么好悔的，悔过就是自首变节！头可断血可流，你们想叫我自首变节，叫我背叛革命，叫我脱离共产党，你杀了我也不会答应的，这万万不可能！”
　　“叫你交待组织和党员名单，你怕伤害你的同志不愿意写，现在只叫你写一张悔过书，我们也好向上级交待一下，你连这样起码的要求都不肯配合，你也太顽固了吧！”
　　“这不是顽固，这是我坚定的信仰。我们和你们的人生观不同，我加入共产党是为大多数人谋利益，不是为了个人的幸福。既然入了党我就要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我从入党那天起就把自己交给党了。现在为了你们能放我出去，让我写悔过书，也就是说向你们屈膝投降，向你们跪着求生，那我做不到！共产党人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我认为我走的道路是对的，我没有什么好悔的！请你们别枉费心机了。”
　　“你这个人真是，你家里的人从宁波跑到南京找你姑姑，你姑姑从南京打电话来特地来保你，可你连你姑姑的话都听不进去，你这样会叫你姑姑叫你父母叫你的家人伤心的！你不想自己也应该想想他们替你求情的这份心呀。”
　　和兰说：“我感谢我的亲人对我的关怀，但我既然加入了共产党，我就要为党的利益坚持到底，我不能做党的叛徒。”
　　“你这人真是不可救药了，要不是你上面有人来说情，你不肯交待问题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现在我们要求你的条件降低得那么低，叫你随便写一张字条，这不过是给你一个台阶下。写几个字，又不损失你什么，你连这样起码的要求都不肯配合？”
　　和兰老师说：“这不是什么配合不配合的问题，这是为人处世立命的态度问题、立场问题，是大是大非问题。我是不会下这个台阶的！你们不用多讲了。”
　　竺鸣涛听了腾潜龙的审讯报告后，他把冯和兰强硬的态度打电话告诉李亚儒，说：“你侄媳妇一点也不肯配合，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写，态度还强硬得很，我们总不能平白无故，随随便便地就放了她，叫我们向上级如何交待？前辈，我们是真正没有办法了，对不住你了！”李亚儒听了，说声“麻烦你了。”就把电话搁下了。
　　也就在这时候，陈爱中大概也听说了上面有人想保冯和兰出去的事，他也给冯和兰写了一张字条对她说：“我是已经准备牺牲了，你上有老下有小，你的事情你自己作主，我不勉强你。”冯老师看了，摇摇头，她心里说：“感谢领导的对我的体谅。可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士可杀不可辱！共产党人的坚强信念不可夺！我是绝对不会从狗洞里爬出去的！”
　　
　　1947年下半年，蒋介石在西北战场吃了败仗。进攻延安的胡宗南部队被西北人民解放军切成三块分化瓦解，三十多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人民解放军从此开始全线反击。由战略防御转向战略进攻。本来蒋介石派胡宗南为西北剿共总司令，给他三十万大军想把共军一举歼灭，踏平延安，没有想到西北人民解放军来个反包围，倒反被西北人民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蒋介石开始走下坡路了，他恨死了共产党，在他末日来临之前，就起了杀性，他对共产党的政治犯也就非常愤恨。这时他就下令把关在监狱里的顽固的共产党员统统杀掉。
　　11月4日早上，竺鸣涛奉南京政府命令：要杀一批共产党顽固分子。但上面命令虽严，下面执行时还是可以酌情处理的，蒋介石也不可能对每个共党分子亲自来审问。竺鸣涛想到司法行政部秘书李亚儒来电话向他求情的事情，他想给李亚儒买个人情，可以留下来尽可能把冯和兰留留下来，以后有些事情也好与司法部好说话。他对腾潜龙说：“你最后再找找冯和兰看，只要她肯写一张，就写‘脱离共产党‘几个字也好，把她放放出去算了。”于是腾潜龙又把冯老师再次从监牢里提出来对她说：“冯和兰，看着你上有老下有小的一个年轻女人，我们实在是不忍心杀你，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随便写一张纸条吧，就写“我退出共产党”就算了，写了就放你出去。”和兰老师坚定地摇摇头说：“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会写那种东西的。”腾潜龙说：“写一张纸头就可以救你的命。叫你动动手指头写一张纸头难道就比要你的命还难嘛？我劝你还是写一张吧。”
　　冯和兰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写几个字的问题，这是背不背叛党的大是大非问题。我写了悔过书我就背叛了人民，背叛了党，我就成了叛徒，我决不做叛徒！我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们共产党人就是为了人民而生，为了人民而死，我决决不会写这种东西！”
　　腾潜龙叹一口气说：“你真是不可救药，那好吧，我们只好成全你了！”腾潜龙把再次审讯冯和兰的态度告诉竺鸣涛，竺鸣涛摇摇头说：“那就成就她吧。”
　　同关在那里的吴家安，因受了冯和兰和陈爱中的坚定立场的影响，也不肯悔过。准备与陈爱中和冯和兰一道为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和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