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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归正记      作者:由你油      发布时间:2021-07-23 09:51:40      字数:4627

  杨铁青来到侯家大院不久,就打起了柳陌的主意。
  柳陌四十出头,身材苗条,腰肢纤细,背上拖着一根粗黑油亮的大辫子,从后面看,还以为她是个黄花大闺女。柳陌的娘本是丽春院的头牌,后来被丐帮的一个名叫柳三的小头目看上了,这才从了良。女儿出生后,柳三高兴得不得了,无奈他从小出来讨饭,大字不识一个,想破了脑袋,也没给女儿想出一个有寓意的名字。丐帮的兄弟们都没读过书,取名之事爱莫能助。柳三只好请了一个秀才,那秀才是丽春院的常客,跟柳三的老婆很熟。秀才摇头晃脑,对柳三说:“你姓柳,你女儿就叫柳陌吧,陌生的陌,现在社会太险恶,跟谁都不要太熟,陌生一点没坏处。”柳三听了,点头称是。柳陌年轻时,号称四水镇的一枝花,要不是她娘曾经做过窑姐,正经人家不愿娶她,她怎会嫁给一穷二白的苟富贵?柳陌从小就爱涂脂抹粉,年纪越大,脸上的胭脂涂得越厚,香粉抹得越多。她做饭时,屋里一热,脸上的脂粉噼里啪啦直往锅里掉。长工们都说她做的饭,非常香艳。
  杨铁青试探了柳陌几次,柳陌对他嗤之以鼻,弄得他很不好意思。为了给宫舒治便秘,杨铁青经常进山挖草药。有一次,杨铁青在山里盗了一座古墓,从墓里挖出一只玉镯。那玉镯品相好,水头足,一看就是好东西。
  杨铁青回到侯家大院,大治打起了那只玉镯的主意。到了晚上,杨铁青躺在柴房里呼呼大睡。大治小心翼翼地撸了半天,也没能将那只玉镯从他爹的手腕上撸下来。
  过了几天,小治在锅屋里烧火,发现那只玉镯戴在柳陌的手腕上了。大治和小治将醉醺醺的杨铁青按倒在地,轮番往他身上踢。
  几脚下去,杨铁青的酒醒了大半。
  “快把玉镯给我要回来!”大治踩着他的腰窝,恶狠狠地说。
  “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你让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搁?”杨铁青为难地说。
  “你爱往哪搁往哪搁,最好搁在你的裤裆里。”大治怒气冲冲地吼道。
  “打轻了,你爹是不会认错的,”老孙头走过来,幸灾乐祸地说,“就是打伤了也不要紧,你爹是个兽医,能把自己治好。”
  “老孙子,死一边去。”大治白了他一眼。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人。”老孙头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开了。
  “爹,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小治说,“你不把玉镯要回来,待会儿我哥发起疯,我可拦不住。”
  “好吧,我去要回来就是了。”杨铁青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锅屋。
  柳陌正坐在木墩上择菜,杨铁青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妹子,对不住了,”杨铁青盯着柳陌手腕上的玉镯说,“我送你的玉镯,能不能还我?”
  “你拉出的屎还能坐回去吗?”柳陌将手中的青菜往地上一摔。
  “不能。”
  “那你送出去的东西,为啥往回要?”
  “那玉镯是我从坟里挖出来的,戴着它晦气。”
  “啥破玩意儿,老娘不稀罕。”柳陌将玉镯从手腕上撸下来,往锅台上使劲一拍。
  杨铁青拿起玉镯,灰溜溜地走出了锅屋。
  杨铁青转脸就把玉镯的事给忘了,当天下午他在院子里嘻嘻哈哈,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老杨,你的脸皮真他娘的厚,”老孙头气咻咻地说,“比腚帮子还厚。”
  “咱俩彼此彼此,你也不是个腼腆的主儿。”杨铁青笑着说。
  当天深夜,大治翻墙来到前院。大黄听到动静,窜了过去。
  “大黄,是我,”大治说,“别叫。”
  大黄一看是大治,尾巴摇了起来。这些日子,大治吃饭时,总把碗里的肉挑出来,扔给大黄吃。
  “大黄,快去睡吧,明天早上给你弄块肥的。”
  大黄撒腿跑开了。
  大治一连推了几个门,都没有推开。他转到佛堂后面,发现有个小黑屋,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他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捅进锁屁股里,左三圈,右三圈,搅了几下,就把铜锁打开了。
  屋里弥漫着一股臭气,大治划了一根洋火,看到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那人浑身乌黑发亮,像铁铸的一样。大治走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他浑身溃烂,脓血在身上结了一层坚硬的壳,就跟穿了铠甲似的。那人的右手突然抓住了大治的左胳膊,洋火熄灭了。大治吓得魂飞魄散,越是挣扎,那人的手抓得越紧。天马上就要亮了,大治急得要命,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了那人的手背上,他的手指竟一根一根地松开了。大治逃出生天,按原路返回了后院。
  吃过早饭,唐大厦背着柳条筐到四水河边的草甸上割牛草。仲夏时节,天气十分炎热,草甸子上的草都长疯了。一只可爱的牛虻飞过来,嗡嗡地绕着唐大厦转圈子。唐大厦举起镰刀朝它乱砍,牛虻并不害怕,只是绕的圈子越来越大。
  大治脸色苍白,走过来说:“大厦,前院佛堂后面的小黑屋里躺着一个人,他是谁?”
  “是老侯,怎么了?”
  “为啥不早告诉我?”
  “你又没问我。”
  “他的手真有劲,差点把我的胳膊抓掉了。”
  “不可能,我自打来到侯家大院,从没听说他醒来过。”
  这天傍晚,钟磬让老孙头夜里给马多喂点草料。
  “明天一早我要去趟青岛。”钟磬说。
  “你不是从来不去青岛吗?”老孙头感到很奇怪。
  “此一时,彼一时也。青岛现在是日本鬼子的天下,我的仇人可能都跑了吧。”
  “你可得小心点,别让鬼子的狼狗咬到。”老孙头说,“大黄胆子太小,晚上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要是有条狼狗替我巡夜,我就能睡个囫囵觉了。”
  夜里,钟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当年,他娘在青岛可是个响当当的坤角。她二十七岁那年,做了大绅士陆仲卿的外室。陆仲卿的老婆带人打上门,刺瞎了她的双眼。她流落街头,半年后挺着大肚子,晕倒在云海庵门口,被定贤师太所救。过了不久,她在云海痷里生下了一个男婴。男婴出生后特别能哭,一哭就哭个半死。不过,只要钟磬声响起,男婴立马就停止哭泣,陷入沉思。定贤师太给他取名叫钟磬,钟磬满月时,他娘削发为尼。钟磬在云海庵长到十岁,有一天,陆仲卿的老婆到云海庵烧香拜佛,认出了钟磬的娘。当时,钟磬坐在娘身旁,正敲着木鱼。几天之后,钟磬在云海庵门口玩耍时,被陆府的管家绑走了。管家见他的眉眼和陆老爷一模一样,不忍痛下杀手,将他送出青岛,让他永远都不要回去。
  第二天,钟磬驾车来到青岛。当马车经过日军宪兵司令部的门口时,一条狼狗从里面窜了出来。马受到惊吓,拉着车子啌啌哐哐,一直跑到海边才停下。狼狗追上来,就往钟磬的身上扑。一个渔夫驾着小破船,嗖嗖地靠了岸,朝狼狗撒了一网。狼狗汪汪大叫,在网里拼命挣扎。钟磬捡起一块石头,在狼狗的脑袋上嘭嘭地敲了几下,把它打晕过去。狼狗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四条腿被绳子牢牢地捆住,嘴里塞着一双臭袜子。
  钟磬来到云海庵时,他娘正坐在佛前念经。
  “娘啊,我是钟磬。”钟磬走过去,跪在她身旁。
  “你要真是我儿,就让我摸摸你的脑袋,”娘说,“我儿的耳朵旁有个拴马桩。”
  “娘,你尽管摸,我的拴马桩还在。”钟磬将脑袋伸了过去。
  娘在钟磬的耳朵旁摸到了拴马桩,呜呜大哭起来,她拍打着钟磬的脑袋说:“儿啊,这些年你跑哪去了?”
  “唉,一言难尽啊。”钟磬泪如雨下。
  钟磬用马车载着老娘和日本狼狗回到侯家庄,他先将老娘安置在村中的一处闲院里,然后带着狼狗回到了侯家大院。
  狼狗躺在车上一动不动。
  “是不是死了?”老孙头将狼狗从车上拖下来。
  “不会吧,它在路上一直闹腾呢。”钟磬说。
  老孙头将破袜子从狗嘴里扯出来,那狗毫无反应。
  “可惜了。”老孙头摇着头,解开了绑在狗腿上的绳子。
  狼狗一跃而起,吓得老孙头急忙躲在了钟磬的身后。狼狗冲上去,一口咬住了钟磬的大腿。钟磬疼得哇哇直叫,长工们冲上去对狼狗拳打脚踢,狼狗就是不松口。钟磬一怒之下,用手指抠出了狼狗的两只深褐色的眼珠。
  狼狗这才松了口,在院子里到处瞎闯。长工们冲上去,将狼狗摁倒在地。钟磬让人用木棍撑开狼狗的大嘴,他用钳子将狗牙全给拔了。狗嘴里喷溅着血沫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拔光了狗牙,钟磬还是不解恨,又用剪刀剪掉了狗的耳朵和尾巴。
  狼狗浑身是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跟一条死狗似的。钟磬以为它翻不起什么风浪,就一瘸一拐地进了屋。狼狗悄悄地爬起来,摸到大门口,跑了出去。
  狼狗的鼻子贴着地,边嗅边走。它在宪兵司令部时,中国人见到它就瑟瑟发抖,它想咬谁就咬谁,想咬几口就咬几口,是何等的威风。它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变成一个没有耳朵,没有眼睛,没有牙齿,没有尾巴的怪物。
  狼狗在村里四处游荡,当它走到一座宅院的门口时,突然停住了。原来钟磬的老娘住在那院里,狼狗跟她坐了一路车,对她身上的气味很熟悉。
  钟磬的老娘失明多年,听觉早已变得异常灵敏。她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觉得不对头,赶紧关上了堂屋门。
  狼狗气势汹汹地来到堂屋门口。
  钟磬的娘躲在门后,念着阿弥陀佛。
  狼狗扑上去用爪子抓门,它越抓越凶,在门上抓出了一个小洞。
  钟磬的娘知道自己这回凶多吉少,扯着嗓子唱道:
  “儿啊,
  一头野兽堵在堂前,
  娘在屋里心惊胆颤,
  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
  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儿啊,
  想起姣儿泪满腮,
  点点珠泪洒下来,
  盼儿盼了二十年,
  见面只有四五天,
  门外畜生心好黑,
  你来吃我为哪般?”
  狼狗在门上抓了半天,两只前爪的指甲都抓掉了,终于将小洞抓成了大窟窿。
  狼狗顺着门上的窟窿钻进屋里,将钟磬的老娘扑倒在地。狼狗用毛茸茸的大舌头在她的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舔了几下,就把那沟壑纵横的皱纹舔开了。钟磬的老娘在狗头上摸了摸,摸到一把血。
  狼狗在她的额头上啃了一口,啃下一层陈年灰垢。狗要是没有牙,还不如一只鸡,鸡的嘴巴还是尖的呢。狼狗使劲含着钟磬他娘的脖子,钟磬他娘气若游丝,就是不死。狼狗含了一会儿,嘴巴乌麻。钟磬的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狼狗以为她死掉了,它刚松开口,老太婆就张开大嘴,吐出一口臭气。狼狗气得要命,没有牙连个老太婆都咬不死,真是八嘎牙路。
  那狼狗毕竟是一条军犬,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它跑出去转了一圈,叼回来一块锋利的碗片。狼狗紧含着碗片,将它尖锐的棱角刺进了钟磬他娘的脖子里。钟磬的娘叹了口气,黝黑黏稠的血液从她的脖子里汹涌而出。
  傍晚时,钟磬拄着拐杖到村里看望老娘。他刚走进院子里,狼狗就从堂屋里钻了出来。钟磬心里咯噔一下,举起拐棍,一瘸一拐地冲上去,将那狼狗活活打死了。
  日本狼狗用碗片刺死钟磬老娘的事越传越神,四水镇上人心不稳,镇长阮天趁机将镇上的流氓无赖组织起来,成立了一支“抗日别动队”。阮天带着“抗日别动队”挨家挨户地要钱,不给就砸东西,再不给就打人,一直打到给钱为止。
  有天早上,阮天带着“抗日别动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侯家大院。
  “蒋委员长说了,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
  阮天义正辞严,让宫舒拿出五万块大洋,作为抗战之资。
  “阮镇长,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宫舒皮笑肉不笑。
  “你要是不出钱,那你就是汉奸,我可以代表政府没收你的全部财产。”阮天板着脸说。
  “阮镇长,我哥在南京做的可是大生意。”
  “南京早被鬼子给占了,”阮天朝旁边的马槽甩了一枪,冷笑道,“谁知你哥是死还是活。”
  马槽嘭的一声,被子弹打出了一个坑。马受了惊,挣脱缰绳,从马厩里狂奔而出。
  杨铁青冲上去,将一根八寸长的银针扎进了马的脑门。那马登时安静下来。
  阮天问杨铁青:“你是个兽医?”
  “我人、畜都能医,学得比较全乎。”杨铁青一点也不谦虚。
  阮镇长说:“我老娘最近老是头疼,我守着通泰堂大药房,愣是治不好我娘的病。”
  “连坐堂老神医都没辙?”宫舒问。
  “没辙。”
  “我可以去试试。”杨铁青自告奋勇地说。
  “你要是能把我娘的头疼治好,我让老神医给你让位子。”阮天说。
  杨铁青跑回柴房收拾东西。
  小治说:“爹,你是兽医,不是人医。”
  “人畜一理,”杨铁青说,“万一把镇长他娘治好了呢。”
  “要是治不好呢?”
  “治不好,咱们就跑。”
  “爹,别折腾了,安安稳稳的不行吗?”
  “不行。”
  第二天早上,大治和小治刚来到镇上,就听说他爹昨晚把镇长的老娘给治死了。兄弟俩害怕受到牵连,急忙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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