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司马浩云满脸春风地回到内堂。阎素素并不在。
　　“来人。”
　　“是，王上。”
　　“娘娘呢？”
　　“回王上，今日长安夫人派人来请娘娘，说是家里亲戚来了，娘娘便过候府去了。刚才娘娘派人回来说，娘娘今日留在候府用晚膳。”
　　“哦……”司马浩云想了想，说道，“也好，孤王也去看看。小元子，看看小殿下从学里回来没有？请他和孤王一起去拜望长安夫人吧。”
　　“是，王上。”
　　司马浩云换上日常便服，带着儿子，还有小元子等三四侍从，静静地从越王府后门过去了。他吩咐小元子让候府之人不必通报，因为他不想劳动素素的母亲出来迎接他。他是以女婿的身份来拜望岳母的。
　　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内府客堂前，在堂前侍候的仆从有些是从越王府调过去的，认得楚王，都吓了一跳，有人便急急进去禀报了，而其他人都马上跪伏在地。胆小的都吓呆了，不知道主人没有出外迎接君王是否会因此而惹来大祸。
　　屋里的人听到家人禀报说王上与小殿下来了，已经到了堂前，都大吃一惊。阎素素首先站了起来，走了出去。阎夫人在宁宁的搀扶下也跟着走了出去。其余人等都有点忐忑地跟在后面。
　　阎素素迎上前，盈盈一拜，笑道：“王上，你们怎么跑来了？”
　　珑儿拍手笑道：“娘亲，我们要给您一个大大的惊喜。”
　　司马浩云笑着上前握着她的手，刚想说什么。跟在素素后面的人都跪在地上了。司马浩云一眼瞥见阎夫人，便赶忙上前扶起她，说道：“岳母大人千万不要与小婿见外！以后相见也请免跪拜之礼。”又对跟在阎夫人后面跪了一地的人说道，“今日乃是家人相聚，并无君臣之别，大家不必多礼，都请起吧！”
　　阎宁宁仍是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盈盈笑道：“姐夫，宁宁向您请安了。”其他人也跟着磕头。
　　司马浩云笑道：“好，好！宁宁，起来吧，都起来吧！”
　　阎宁宁这才起来了，其他人也跟着慢慢爬了起来，但都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楚王父子，深恐冲撞了君王。
　　珑儿上前对着阎夫人躬身拜道：“外祖婆婆，珑儿给您请安了！”说着，便要跪下磕头。阎夫人上前把他搂在怀里，高兴地说：“珑儿，婆婆的宝贝儿！你娘说你上学去了，今日不得空来呢。”
　　珑儿说道：“是的，外祖婆婆，珑儿每日都要上学的。如今是下课了，爹爹说要来拜望外祖婆婆呢。”
　　阎夫人摸着他的小脸蛋，笑道：“宝贝儿，辛苦你了！上学累不累？先生会不会凶人？”
　　司马浩云和阎素素相视而笑。司马浩云环顾众人，对素素笑道：“素儿，今日家里来了很多亲友呢？孤王却都不认得，你可要给夫君好好介绍一下呀。否则，以后在路上碰到，却不认得，要闹笑话的。”
　　阎素素笑道：“我们进屋里再说吧，难道都要站在这风地里凉快么？”
　　司马浩云笑了，握着她的小手，说道：“是，贤妻说的极是。”
　　于是，司马浩云挽着素素在前，宁宁扶着阎夫人和珑儿在后，其他人都跟在后面。进了屋里，司马浩云却不想坐主位，请阎夫人上坐。阎夫人自然不肯。阎素素无奈，便吩咐在堂上摆两个主位，请司马浩云和母亲分别坐了，她自己坐在夫君身边，珑儿则坐到外祖婆婆身边，而宁宁就站在母亲身后侍立。其他人都站在下首，不敢坐。
　　司马浩云看看局促不安的人们，握着素素的小手，低声说道：“我没想到你们今日这么多人在，我本来只是想带珑儿过来见一见岳母大人的。我这一来，倒让亲戚们都不自在了吧？”
　　阎素素微微一笑，说道：“难得来一趟京城，若不见见正主，岂非白来一趟？”司马浩云一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阎素素又笑着对宁宁说道：“小宁，你给姐夫介绍一下我们阎家和苏家的亲人吧。也好让各位与姐夫见个礼吧。”
　　“是，姐姐，姐夫。”于是，宁宁便逐一地把屋里的亲人向司马浩云说了一遍，被提到的都一一走上前行了礼。
　　原来，阎家除了之前送阎夫人母女进京的阎文父子，阎氏宗族后来又派了几名兄弟进京。而湖州苏家也派人进京了，就是长公子苏仲卿及其妻儿，带着大批礼物，昨日才到京城。因此，阎夫人便派人告诉阎素素，如果她得空便请过来与众亲友相见。而阎家除了有几人在青州府衙当差做个小吏，曾出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青州守备即阎素素的父亲阎则明了。苏家则是商人，没有考取功名而做官之人，有机会能面见娘娘已是万幸，又哪里想到竟然会有机会面见当今楚王和小殿下呢？他们既战战兢兢，又满心欢喜，有人便暗暗的要记着所有细节，以便回乡后可以大肆吹嘘和宣扬一番的。
　　介绍到苏仲卿的时候，珑儿高兴地说道：“你也是湖州来的表舅舅么？”
　　苏仲卿柔声说道：“是的，小殿下。草民不敢当。”
　　珑儿皱了皱眉头，说道：“表舅舅，是就是，又为什么不敢当？而且，你为什么不唤我‘珑儿’呢？”
　　苏仲卿一愣，忙说道：“小殿下，草民不敢！”
　　珑儿嘟着小嘴，说道：“娘亲，这个表舅舅不肯唤珑儿的名字呢，是不是因为爹爹在呀？”
　　苏仲卿吓得脸都白了。
　　阎素素忙说道：“珑儿，不许淘气。”珑儿只好咬着嘴唇不说话了，但他的心里很疑惑：为什么越王府里的那个表舅舅那么亲切地唤他“珑儿”呢？那个舅舅从来不会唤他什么小殿下的，但是，那个舅舅也说过的，如果当着他爹爹或娘亲的面，他们就不能自由打招呼了。大概如今眼前这个表舅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司马浩云笑道：“珑儿说的对。大家都是一家人，在家里无需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若仍是外面那一套君臣礼节，就太生分了。今日，所有君臣礼节都免了，大家都随意吧。”
　　宁宁又介绍苏仲卿的两个儿子，都是俊小伙，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六岁，都分别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和州试。阎家长房也有两个侄儿准备参加明年的州试。司马浩云十分高兴，大大勉励了一番，要他们好好用功，努力读书，将来为朝廷出力，造福百姓。他又问是否有子弟学武？朝廷准备加开武科状元的选拔，有意从军的子弟可以踊跃报名参加，一试身手。
　　在场的亲友都得到了楚王所赐之物，另外，那四名准备考试的年轻人又各得了一套御赐的文房四宝。
　　引见完毕，司马浩云说道：“亲朋好友就应该多多来往，以后还望卿等时常来京城看望岳母大人和孤王夫妇，有什么事情，无论大小，都只管与孤王和娘娘说，切莫见外。”众人都连连谢恩。
　　阎素素微笑着说道：“王上，我们本来准备开席为仲卿表哥一家接风的。你和珑儿突然一来，我们都不敢开筵了。”
　　司马浩云笑道：“看来孤王和珑儿来的正是时候，只不知孤王与珑儿是否可以叨扰一杯？贤妻总不能忍心让我爷儿俩空着肚子回去吧？”
　　素素嫣然一笑：“王上若赏脸，正好可以尝一尝仲卿表哥特意从湖州送来的好酒。”
　　“有好酒？那当然是要尝一尝的。”
　　于是，便吩咐开筵。一共分为三大桌，司马浩云一家三口和阎夫人母女俩坐主席，然后阎、苏两家各一席。司马浩云一再强调这是家宴，没有君臣之别，大家随意自在就好。
　　阎夫人一味只是哄着珑儿吃菜喝汤，自己倒是没怎么吃。
　　阎素素忍不住说道：“娘亲，珑儿大了，您别老惯着他。”
　　阎夫人看了她一眼，温柔地笑道：“珑儿呀，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婆婆的宝贝孙儿。”
　　珑儿在旁大声说道：“外祖婆婆，珑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您的宝贝孙儿。”然后又得意地向母亲眨眨眼。
　　阎宁宁抿嘴笑道：“姐姐，您可弄错了，是珑儿惯着外祖婆婆呢。有珑儿陪着，外祖婆婆比平日要多吃半碗饭呢。”
　　“是么？”素素惊奇地看着儿子。原来珑儿是为了哄婆婆喜欢才粘在婆婆身边吃饭的。
　　司马浩云笑道：“那么，珑儿，以后可要多来看看外祖婆婆了。”
　　珑儿大声应道：“好的，爹爹，珑儿特别喜欢外祖婆婆做的珍珠丸子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这时，侍婢送上新开封的美酒，远远便飘来阵阵甜甜的酒香。
　　珑儿眼巴巴地看着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盏美酒，只有他没有。他看看娘亲，又看看爹爹，心想：如果我请爹爹给我尝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娘亲一定不好阻止的。于是，珑儿便看着司马浩云，甜甜地说道：“爹爹，这酒闻着好香好甜呀，珑儿也要尝一口。”
　　司马浩云听到儿子的这句话，微微一怔，看看左边的儿子，又看看右边的爱妻，素素对他一呶嘴。他回头对儿子说：“珑儿，爹爹答应你容易，只是，爹爹回家后就得受罚了。你也知道的，我们家是谁做主的？请你体谅爹爹吧。”他的声音不大，不过，现场都很安静，谁也不敢大声喧哗或窃窃私语，所以大部分人都听到了这些话。有人便忍不住偷偷看阎素素。
　　阎素素瞪了司马浩云一眼，用银筷给珑儿挟了一只珍珠丸子，柔声说道：“珑儿，今日的丸子特别好吃哦。”
　　珑儿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显然是没有希望了，便转头看着身边的外祖婆婆，委屈地说了一句：“外祖婆婆……”嘟长了小嘴，一脸委屈。
　　阎夫人拿起自己的银盏，送到珑儿的嘴边，温柔地说道：“宝贝儿，来，小小的抿一口。这是仲卿舅舅特地从湖州带来的甜酒，不醉人的。”
　　珑儿高兴地抿了一口，果然是甜甜的，笑道：“很好喝。”他又把刚才娘亲给他的丸子一口吃了，笑道，“丸子也很好吃。”他看着母亲甜甜地笑了。阎素素无可奈何，也只得笑了。
　　司马浩云哈哈大笑，举起手中玉盏，笑道：“如此好酒，如此良辰，不可辜负，来，诸位共饮一杯吧。”众人连忙举起手中盏，一起饮尽。
　　酒过三巡后，司马浩云说道：“孤王听说，湖州有一种甜酒，是专门用来招待女婿的，不知是否此酒？”他想起了那年在芙蓉楼里小芳姑娘的说话。
　　苏仲卿连忙起立，躬身说道：“回王上，草民的父亲在娘娘出生的那一年，便准备了一百坛上等的女儿红，埋在姨母当年住过的小院里。草民这次进京，草民的父亲就吩咐草民把院子里为娘娘准备的女儿红尽数取出，送到京城。如今都存在府里的酒窖里。在禀报王上之前，不敢擅开。”
　　司马浩云惊喜地说：“苏卿，这些女儿红都是要送给孤王的？”
　　“回禀王上，按湖州的规矩，凡是家里有女孩儿出生，自家和岳家都会酿女儿红，埋在地里，待女孩长大出阁之时，就取出来，宴请亲朋好友。”
　　司马浩云大笑：“好极了！那么就等孤王与王后大婚之日，开封此酒，宴请各位亲朋好友吧。”
　　“是，王上。”
　　“孤王多谢苏卿这份厚礼了！”
　　“王上，这是草民应该做的。那女儿红本就是为了娘娘而准备的。宁宁表妹的女儿红也还埋在湖州的院子里，到宁宁大喜之日，就是取酒之时，草民也会亲自把酒送过来的。
　　司马浩云十分高兴：“好！说得太好了！孤王十分感谢苏卿的父亲大人！孤王希望能有机会亲自感谢这位舅舅大人！”
　　苏仲卿急忙跪下，说道：“草民替父亲谢过王上！”
　　司马浩云微笑道：“苏卿不必多礼，请起吧！孤王刚才也说了，一家子亲人，不必拘于礼节。日后，若家里有什么事情，都只管与孤王和娘娘说，若是孤王不得空，你们告诉小元子也是一样的。”
　　“是，谢王上恩典！”苏仲卿磕了三个头才慢慢爬起来。
　　司马浩王想了想，又说道：“阎文。”
　　阎文马上站出来，当中跪下，颤声道：“草民在。”
　　司马浩云说道：“孤王命你为长安候府总管，府里大小事务，你都要好好操办、用心照应，知道么？”
　　阎文马上磕头：“是，王上，草民，臣遵旨。”
　　“好，起来吧。”
　　“是，谢王上。”阎文慢慢地爬了起来，低着头，站到一边。他现在是金口亲点的候府总管了，可不能把自己当一般来做客的亲友了。
　　司马浩云温和地说：“家里来的各路亲友，你都要好好照应着，不可怠慢。府里有什么需要的，就找越王府总管王安，若王安办不了，就找小元子。”
　　“是，王上，臣知道了。”
　　“小元子。”
　　“臣在。”小元子马上上前。
　　“孤王的意思，你都听到了吧？”
　　“是，王上，臣听到了。臣回去马上让王安好好安排。”
　　“嗯。”司马浩云点点头。他转头看着阎素素，柔声道，“爱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阎素素嫣然一笑，说：“臣妾想说的话，都被王上抢先说了，如今，一时也想不起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了。”司马浩云温柔地捏捏她的小手，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