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我想有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大城市，房子是个大问题，或者是最重要的问题。没有房子就没有一切，没有成就感，没有更好的生活，没法谈恋爱找对象。
　　跟他差不多甚至比他年轻的同学同事，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大山也着急。
　　为了房子，他也努力过。和别人家不一样，他家里根本没有钱，没法给他凑出首付，甚至还需要他给家里补贴。
　　他没抱怨家里，他一直觉得大学毕业就不应该再给家里要钱了，不愿意啃老，也无老可啃。他就不信，一个大学毕业生靠自己的正常收入，买不起一套房。
　　从小吃苦惯了，一贯原则就是该花的钱尽量少花，不该花的钱一分不花。学英语的时候背过一个俗语，“省一分钱就等于挣一分钱”，就是他的座右铭。
　　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大部分钱存成死期。除了基本的换洗衣服，几乎不买衣服。上班时间会自己带饭，不带饭就去食堂，回家自己买菜做饭，能简单就简单。营养健康就顾不上了。平时出门几乎不打车，公交地铁和走路，就当是减肥了。
　　手机好几年没换，除了工作必须的笔记本电脑，他没什么高档物件。除了买书，没有其他不必要的消费，不看电影，不看演出，也别提出去旅游度假了。
　　
　　即使如此，攒钱的速度还是很慢。而节省的生活习惯带来很多问题。很少买衣服，让他显得很寒酸。办公室的同事也说他穿得像个小老头，带着和年龄不相称的老气横秋。
　　吃得很节省，倒是没有变瘦，反而变胖了。据说现在是有钱人吃健康食品身材都很好，穷人吃垃圾食品反而都很胖。因为经常伏案工作，对着电脑写稿子加班，视力也变差了，开始戴上了眼镜。因为缺乏运动和吃垃圾食品，也开始有了啤酒肚。
　　住也是一个问题，单位的宿舍虽然省钱，但距离单位和市中心比较远。偶尔能搭温姐的车，大部分时间每天坐公交车倒地铁，时间又长，站得又累。
　　想有座？根本不可能。早晚高峰时候，车里就是一个肉罐头。在这冷漠的大都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可以这么近，陌生人之间也可以这么亲密接触。
　　每天堵在路上的时间很长，占用了很多宝贵时间。站得很累，一到家就想躺下休息，什么都不想干，连脑子都不想动。
　　住得远、通勤时间长，一下班就得赶紧回家，不敢在市里闲逛。如果太晚了没有公交地铁，打车回家的费用对于他来说太贵了。
　　一回到家包括周末也不愿意进市区，同学同事大都住在市中心，好多活动他没法参加，社交圈子越来越窄，也没有机会交往异性，办公室的几位女同事几乎就代表了全天下的女人。
　　穷人不是不奋斗，而是能维持目前的生活就很不容易了。越穷越没有时间学习提高，没有时间学习提高也就越穷。越穷越没法扩大社交圈子，社交圈子越窄就越穷。
　　在市中心租房子不现实，租金那么贵，不如用来攒首付。工作几年，大山确实攒了一笔钱。如果在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方买一套小房子，首付还是差点。
　　他相信那些个人奋斗的故事，即使家里能帮他凑首付，他也不会要的。何况家里本来就没这个能力。
　　
　　一次过年回家，给了父母一些钱，父母坚决不要。不但不要，母亲还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存折，上边有几万块钱。满怀歉意：
　　“山子，爸妈没本事，不能给你掏钱买房子。这些钱你拿着，看看能凑个首付不能。”
　　一边感动和愧疚，这是父母的血汗钱。其中一部分也是自己这几年给家里的钱，他们基本没花都攒起来了。
　　一边也觉得可笑，他们大概不知道大城市的房价，这点钱对于买房来说就是杯水车薪，有没有这点钱没太大差别。
　　他让母亲把这钱留着养老，说自己工资很高，而且老板不断给涨薪水。不需要家里支持。
　　咬牙攒钱凑首付，成了唯一的目标，他就像一个守财奴，每天都要查一下银行卡上的数额。虽然绝大多数时候，那个数额并没有变化。
　　
　　快要攒够郊区小户型首付时，新闻里说了，国家出台房产调控政策，将遏制房价快速上涨的势头。
　　专家也说了，年轻人不要急于买房，长期来看，房价必将回归合理区间。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看，再攒点钱，说不定可以买个近点大点的房子。
　　两三年下来，却傻了眼。房价像疯了似的还在上涨，每隔几年就翻一翻。
　　攒的钱在增加，但根本赶不上房价的速度。攒的越多，时间越长，距离首付却越来越远，终至遥遥无期。
　　这时候才明白，新闻里说的房地产调控不是让房子降价，而是尽量不让房价涨得太快。
　　专家说的长期来看房价必将回归合理区间，这里的长期可能是遥遥无期，或者等到七老八十以后。那时候他不需要买房子了，只需要买墓地。到时该为墓地价格飞涨操心了。
　　
　　一咬牙，心想不能再等了，哪怕是东拼西凑借钱凑首付，也必须出手。
　　这时候传来消息，为了调控房价，首付比例从20%提高到40%，攒的钱一下子又不够了，只能望楼兴叹。
　　等到自以为能够着新的首付标准的时候，他的买房资格又出了问题。
　　最早这个城市没有限购，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房。后来，当地出台了限购，除了本地户口，非本地人员要在这个城市工作满五年，有五年的社保记录和纳税记录，可以购买一套自住房。
　　只能等，看着不断爬升的房价，手里的钱慢慢缩水。
　　终于，在这个城市漂了五年，自以为够资格了。结果发现有一次换工作之后新公司不上心，社保记录出现了中断，而政策要求的是连续五年，不能中断，一旦中断的话就要从头开始。
　　又开始跑来跑去，希望能补上社保。等手续办完，房价已经又翻了一翻。
　　那几年的房价也很奇怪，平时只是缓慢上涨甚至持平，但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往上窜，短短几个月就会翻翻，有点像那几年的股票市场。
　　大山彻底绝望了，以他攒钱的速度，一辈子都买不起这个城市的房子了。
　　既然永远凑不够首付，追不上房价。或许可以先把手里的钱进行投资，说不定可以有额外的收益。等投资挣了大钱，再买房也不迟。
　　
　　柳依依被称为总公司一枝花，一般“一枝花”这个名字都有点贬义，她自己却不在乎。
　　办公室里边的男性分成两派，一派是道貌岸然，觉得她是个坏女人，看不起她。一派是蠢蠢欲动，觉得这个女人比较风骚，自己也有机可乘。
　　大部分人是两者都有，一方面看不起，一方面又希望能占点便宜。
　　大山对她印象一般，但并没有恶感，觉得人家的个人生活与己无关，与工作无关。印象一般，主要是没共同语言，他追求风花雪月，她喜欢吃喝玩乐。
　　他很少主动跟她搭话，也从来不参与那群男人对她的意淫，更不会占她的便宜。她倒是挺喜欢跟他聊天，让他帮她写稿子。他并不情愿，但从不拒绝。
　　没想到，一群男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和柳依依亲近的机会，被他赶上了。
　　
　　办公室需要去外地一个分公司出差，本来是一个上级带两个下属，金主任准备带柳依依和大山，带柳依依等于是一个公关兼秘书，带大山纯粹是去干活。
　　事到临头，老金临时有一个重要的会不能去了，就变成了柳依依带着大山出差了。说她带着他，从资历上她算前辈，跟分公司的人也熟，在他面前还是要摆足架子，他也只能一切听她指挥。
　　去的是一个偏远省份的分公司，需要坐飞机。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怕出差错，也怕丢人，被人说是没坐过飞机的乡巴佬。一路上跟着她亦步亦趋，有样学样。
　　
　　飞机上空姐开始发餐食和饮料，他摇头表示不需要。她很奇怪：“飞机要几个小时，你不饿吗？”
　　他看了看周围，小声问：“柳姐，飞机上的盒饭会不会很贵呀？我自己带了方便面，飞机上有接热水的地方吗？”
　　她一愣，突然开始笑，花枝乱颤，赶紧捂住嘴，一口橙汁还是喷到了他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揉着肚子，忍住笑。悄悄告诉他，飞机上的盒饭是免费的，饮料也是免费的，而且没有接热水的地方。
　　他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打开舱门跳下去。她安慰他说：“没事，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比你还傻呢，不知道座椅怎么调，也不敢问，一路挺着身子坐得腰酸腿疼。”
　　大山感激得看了一下，觉得她人并不坏，没有大声嚷嚷让他当众出丑。
　　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叫空姐过来，要了盒饭，又要饮料，一连喝了六杯可乐，直打嗝。她看着可笑，把自己吃不了的小点心也让给他。
　　
　　飞机平稳飞行，第一次坐飞机觉得新鲜，根本睡不着。柳依依酣然入睡，头靠到他的肩膀上。大山想躲又怕弄醒她，就拿了靠垫放在中间，变成了她的枕头。
　　飞机开始降低高度，出现颠簸。飞行员预告地面风力较大，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突然，飞机仿佛失重的电梯一样，开始自由落体，忽高忽低，时而左右摇摆，大幅度倾斜，隔着窗户能看到翅膀仿佛立起来了。
　　她脸色煞白，惊叫连连。大山自己也紧张，一看她这样，只能故作镇静，开始安慰她。
　　她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大山一阵剧痛，她的指甲掐住了他的肉，越掐越紧，想掰都掰不开。
　　没办法，只能忍着疼，顾不上紧张。跟柳依依说话，分散她的精力，安慰她，有我在，不用担心。
　　自己却想，飞机真要出事，也只能听天由命。只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而不是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点遗憾。
　　飞机终于平稳降落，她松开他的胳膊，两人惊魂未定。这时才注意到大山胳膊上几个指甲印，有的都掐破了。
　　她一直道歉，他说没什么。心里却想，要不是在女人面前要表现男子汉气概，自己肯定先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