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方离岳阳楼，又上武陵道

　　却说基叔与环儿四人爬上岳阳楼的最高层（第三层），凭楼眺望，啊哟哟，这洞庭湖果真壮阔！你看，在这岳阳楼上举目远眺，只见一片麟光闪烁，无边无际。湖面上，风帆点点，欲远还近。远处，“一螺青黛”隐约可见。昔人有言：“岳阳楼上望楚天，一览洞庭八百里。”果真如此。基叔此时颇有感慨。凭着他丰富的阅历，讲起了关于天下湖泊的史迹遗闻：“这天下湖泊，最有名的有四大名湖。一是这岳阳楼，二是安徽播阳湖，三是江苏太湖，四是余杭的西湖。四大名湖，各有特点。常说‘洞庭壮阔，播阳深沉；太湖秀丽，西湖娇美。’这西湖名称有个来历。据说战国时候，越国有一绝色女子，名叫西施。越王勾践娶为王妃。后越国为吴王阖闾所灭。临难时，西施跳余杭湖自尽殉情。人们为了纪念西施，便把余杭湖改为西湖了。所以西湖又叫西子湖，也叫西施湖。由于西湖以娇美著称，所以后人有诗曰：‘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你们看，这洞庭湖跟西湖倒是天生的一对夫妻呢！”基叔说完，朗声大笑。其余三人，也一同大笑起来。
　　四人观赏赞叹了一回。基叔忽想，这岳阳楼上，自古文人墨客提咏甚多，何不欣赏欣赏？于是一人独自走开，欣赏历代诗词歌赋去了。这环儿就是不安分，不时地嚷嚷：“你们看，那是不是白鹭？不不，好像又叫沙鸥。一只两只三只……奥哟，好多！”“哟，那是渔船吧？好险！就像一片竹叶，在那水上漂呢。”“有人唱歌，是唱渔歌，还是山歌？好悠扬哟！”环儿就这么不停地吆喝，不停地拍手，不停地欢笑着。七哥和五哥站在两边，好像生怕环儿掉下去似的，时而握住环儿的手，时而轻搂环儿的腰，时而用手搭在环儿肩上。其实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那护栏就有齐腰那么高，怎能掉下去呢？
　　再说基叔独自去欣赏诗词歌赋。首先跃入他眼帘的，是本朝大诗人孟老夫子孟浩然的一首名诗《临洞庭上张丞相》。写的是：“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基叔就想，诗倒好，这“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两句，气势好壮！只是这孟老夫子官瘾重了点。你想作官，给我写个自陈不就可以了么，何必去巴结张丞相呢？还扭扭捏捏地不直说，“犹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地，像女人。想到这里，基叔暗自好笑。哎，这又是本朝太学博士马戴的一首诗。这题目倒直接了当。“《楚江怀古》：露气寒光集，微阳下楚邱。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这马博士也喜欢转弯抹角，我都被你耍了。你题目是怀古，怀什么古？还不是在写景？不过这景倒写得不错。只是这一句值得琢磨。“猿啼洞庭树”，这洞庭湖周围地势平坦，人口稠密，这猿怕也少有来。不过也说得过去。这洞庭湖八百里，其西部已接近武陵山区，猿倒是有的。再看看这首。《自夏口至鹦鹉洲夕望岳阳寄源中丞》。题目好长。久闻这刘夫子因遭贬海滨，心中常有怨恨。看你这首：“汀洲无浪复无烟，楚客相思益渺然。汉口夕阳斜度鸟，洞庭秋水远连天。孤城背岭寒吹角，独戌临江夜泊船。贾谊上书忧汉室，长沙谪去古今怜。”怨恨倒是有一点，但诗中景物倒扯得宽。汀洲、汉口、洞庭、岳阳城都点到。可以说是一幅范围极广的动态画图。看来这刘夫子长卿虽有怨恨，心胸倒还宽广。
　　基叔一口气看了好几首，都是本朝著名诗人的作品。心中已有点倦怠。忽又想起：咦，怎不见李谪仙与杜圣的作品呢？再看看。奥，有了，杜圣的。：“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这诗圣果然与众不同。你看开头四句，气势，意境皆不同凡响。只是当时杜老夫子太孤寂，心境太凄楚，所以情调也就低迷。我说你杜老夫子忧天下也太甚了点。你一个文士，活得那么累又何苦？写诗尽写些悲惨的事。《三吏》、《三别》，尽是地方官胡闹！人家七老八十的人，你把他抓到军营里干什么？再说，人家刚新婚燕尔，你把人家也抓去，太残酷么。胡闹！尽是地方官胡闹！杜老先生的诗我欣赏，但有些诗里写的事也有点太过。你那《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就有点那个。你杜老夫子在锦城避难时住的也不是茅屋么。“杜甫草堂”是你自己搞的“雅称”，其实你住的是很好的木房子。况且你一个大文人，怎能跟一群小娃儿一般见识。在心胸方面，你还得学学李谪仙。这李谪仙就心胸豁达，凡事放得开。咦，怎不见李谪仙的诗？是了。李谪仙这人，豪爽豁达，不与人争高下。记得当年李谪仙与一斑文友游黄鹤楼，那黄鹤楼上有崔颢的一首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李谪仙念完，频频点头称妙。文友们要李谪仙也来一首，李谪仙略一沉思，摇头道出两句“我有佳句道不得，崔颢有诗在上头。”随后大笑。文友们当然明白，李谪仙本有佳句，只是崔颢既已咏出此等好诗，我又何必来遮住他，或者与他再分高下呢？大凡别人已有题咏，李谪仙决不再题。故此岳阳楼没有李谪仙的诗。“环儿，环儿你……”基叔正想得入迷，忽被环儿蒙住双眼。四人大笑。
　　四人下得楼来，又在楼的四周转了转，然后来到附近的一个茶馆，喝了杯茶，谈了些关于茶的闲话，就回到了翠竹园客栈。
　　第二天清晨，基叔与环儿被室外的嘈杂声惊醒，二人相互抚摸一阵，说些调笑的话儿，不情愿地起床了。现在的基叔可不比往常在位的时候，那时候身旁总是有公公们服侍，一旦起床，穿戴方面的许多事情都是公公们帮着办好。现在情况不同了，虽然还有五公公和七公公跟着，但是现在不能再依赖五公公和七公公穿衣服了。环儿虽然在身旁，我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让环儿给自己穿衣服，倒是我应该替环儿做些事情。基叔想到这里，就帮着环儿穿衣服。环儿当年在京都做贵妃娘娘，是五公公和七公公二人服侍自己，每天起床，都是五公公和七公公帮着自己穿戴。现在自己每天跟皇夫基哥二人睡在一起，不必要再麻烦五公公和七公公。但是自己穿衣服总感觉有点不利索，现在基叔提出要帮着自己穿戴，环儿首先假意推辞，当基哥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环儿也顺水推舟，将裤带递给基哥。基叔帮着环儿把衣服穿好，夫妻俩来到铜镜前面，对着铜镜，基叔在环儿的指导下帮着环儿进行梳妆。现在环儿不要求装饰得华丽，只要求按照小家碧玉的打扮装饰自己。基叔现在也喜欢让环儿做小家碧玉的打扮。
　　基叔帮着环儿打扮好，夫妻俩在室内再逗留一阵，看看那留有夫妻俩体温的被单，那盖在上面的大红团花丝绸被单，下面铺着的龙凤呈祥被底，一对“鸳鸯戏水”的刺绣花枕头；再看看那幅《贵妃春睡图》。基叔似乎陷入了沉思。还是环儿提醒说，时间不早了，只怕五公公和七公公已经等了多时了。于是夫妻俩出了寝房，去洗漱间梳洗毕，吃了早点，离开翠竹园客栈，雇了马车，向那武陵大道走来。
　　这武陵大道自东向西，沿洞庭湖，经岳阳故址、屈子祠、沅江、汉寿，到达武陵。沿途河叉纵横，桥梁众多。由于路途转弯抹角，致使道路比那八百里洞庭还遥远，不下千余里。现在四人正在这武陵大道上奔驰。因这武陵大道沿洞庭湖水而走，故沿途时常可见洞庭面风光。“哟，洞庭湖！好壮好美啊！”环儿又在大声惊呼。四人在马车里不时发出快乐的笑声。基叔坐在前面，环儿坐在中间，七哥和五哥坐在后面。由于马车跑得快，颠簸也厉害。环儿时常被抛起，身子前仰后合的。不过没关系。往前，有基叔抱住；往后，有七哥五哥托起。有时，七哥或五哥也干脆把环儿抱住，还故意地在环儿身上戏弄一番，逗得大家一阵欢笑。看官，你道这基叔竟没一点嫉妒？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其实基哥清楚，这七哥五哥虽是男儿身，却没了那功夫。这太监本就是服侍后宫女人的。平日，这后宫女人也觉寂寞，常跟那些太监们耍乐子。有的大白天的在房内扮夫妻在床上睡觉。至于平日里跟太监们动脚动手，让太监们在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或者做个接吻，也就司寇见惯了。就说这环儿吧，当初七哥和五哥刚到这未央宫服侍环儿，见面后环儿大喜，因七哥五哥均一表人材，人也机灵可爱，环儿甚感满意。所以凡事就迁就他们，包着他们，这些我何尝不知。只要环儿高兴，管他呢。后来发生那马嵬坡事变，幸得七哥五哥仗义，冒死救出环儿。龙标十年，他们相依为命，竟然挺过来了。想起这些往事，还谈什么嫉妒不嫉妒呢。说得直接点，环儿是他俩的。是他俩把环儿送给了我，我应该对他俩感恩戴德才是。
　　前面到了一处，歇歇马，吃点东西。问当地人，下一站何处可歇马。当地人说，离此地五十里是古岳阳城，可歇马投宿。四人吃了点心，继续赶路，不表。
　　现在，基叔一行已经在这武陵大道上奔驰了两天。沅江、汉寿均已过去。前面就是武陵城了。数天来，虽是旅途奔波，大家心情倒好。因这武陵大道是沿洞庭湖水而走，时而可见洞庭湖的旖旎风光。又加上湖岸地势开阔，一望无际的滨湖平原。汊港纵横，稻田成畦。好一派江南鱼米之乡！每当看到这里，环儿就有许多问题要问。她喜欢听基叔的侃侃而谈。“基叔，这‘鱼米之乡’在天下何处？”“基叔，这‘湖广熟，天下足’作何理解？”“基叔，这淮北的麦田为何有人叫它‘青纱帐’？”对于这些问题，基叔何尝不知。为让环儿快乐，这基叔也就大谈特谈。
　　“这天下地势，西高东低。我大中华的东部，不论南北，土壤肥沃，出产丰富。从地势而论，自北至南，有松辽平原、华北平原、江汉平原。这松辽平原因地处北方，气候寒冷，一年中有半年冰冻。故南方稻类难以生长。但这里豆类却生长极好。每年夏季，豆类成熟收获，那可热闹！你看，那成千上万的马车，形成一道长龙，将这里的大豆、蚕豆、豌豆源源不断地运往燕京，然后入运河水路，运往江南乃至全国各地。返回时，又将江南的稻米运回东北。故这里虽然不产稻米，百姓却也可以以稻米为主食。这大隋朝炀帝虽排昏君之列，但他修运河这一点却功不可没。”
　　“这华北的‘青纱帐’是怎么回事？”环儿有点急不可耐，在基叔略一停顿的功夫，赶忙问。
　　“大家知道，这华北平原的麦子天下闻名。不知怎的，这里的气候特别适宜麦类生长。每到春夏之交，麦苗长到比人还高。人们在这麦苗中，身形全被淹没。远远望去，那无边无际的麦田，就像一幅巨大无比的青纱帐。据说三国时候，曹操与袁绍在这里交战，曹操将几万雄兵隐蔽在这青纱帐中，突出奇兵，杀得袁绍大败。”
　　“哇塞！太神奇了！”环儿惊奇地拍手赞叹。见环儿越听越有劲，基哥也就越来精神。“你道这江汉平原在何处？”“在何处？”“我们现在就在这江汉平原上呢。这‘江汉平原’的‘江’，指的是长江；‘汉’，指的是汉水。江汉平原包括了两大水系的中下游地区，范围极广。就拿这洞庭湖来说，它周围方圆数千里，形成滨湖平原。是江汉平原的一部分。这里河汊纵横，加上洞庭八百里水面，鱼类资源何其丰富！在这里，数以万计的百姓靠打鱼为生，叫渔民。这里的鱼，不仅渔民自己享用，更重要的是加工成各种水产品，远销全国各地。”
　　“这就是‘鱼米之乡’吧？奥，还有‘米’呢。快说！”环儿催道。
　　“这江汉平原，最主要的农作物就是水稻。传说上古圣人后稷，在中原一带教会了人们种植麦粟以后，又来到这江南教人们种植水稻。到现在怕也有六七千年了吧。像这洞庭湖区的滨湖平原，方圆数千里全是水稻。一到稻子成熟，你一眼望去，一片金黄，无穷无尽。收割后，家家户户的庭院里全铺满稻子。那时，如果你身临其境，你会觉得你进入了一个金色的世界，不，那是一个稻谷的世界！你更会感觉到这些农夫的不凡！当然，当地的农夫是吃不了那么多的。全国各地的客商，纷纷来这里买粮。水路上的大小船只，旱路上络绎不绝的马车，把这里的稻谷运往全国各地。你说，这是不是‘湖广熟，天下足’呢？”
　　“明白了！明白了！”环儿高兴地拍手笑道。“不过那聂夷中聂老夫子倒说农夫的辛苦。‘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聂老夫子倒还心慈。”
　　“这种田当然不容易。一开春就开始忙。积肥，育秧，插田，捉虫子，收割，最后还要将谷子晒干，那一样不流汗水呢？聂老夫子的‘粒粒皆辛苦’就用得极其贴切。好啦，我也讲累了，环儿也笑累了，歇歇吧。”基叔说完，闭目养神了。环儿仰躺在五哥怀里，跟七哥做着怪脸，一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