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化街道退休干部隐忧 解电台资深记者怨恨

　　高天虎将近几天整理出来的工作建议材料，一共六页，打印出来，在早晨上班时交给了胡海涛，让他参考。胡海涛接过材料后，直接放到办公桌的文件筐里，表情很不屑一顾，他没有急于“拜读”的意思。
　　在胡海涛眼中，高天虎顶多算个新手，处理上访的问题还很嫩。他下过乡，当过村干部，做过校长，有律师证，见过各种大场面，代理过多起民事案件，无一败诉。兰江市信访局的领导和东川县主要领导都得对他高看一眼。想到这些，胡海涛对高天虎说，接访的事，国家都没有办法解决，我们就别操那份心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我们该干的工作干好就行啦，有些事，不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我们不必费脑筋，枪打出头鸟，别引火烧身。
　　高天虎没想到胡海涛是这样看待接访工作的。仔细一琢磨，高天虎竟有些释然，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从内心开始佩服起胡海涛的处事原则，姜还是老的辣，真是活到老学到老呀。
　　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高天虎拿起话筒，是接访科王佳的电话：“高局，今天的访太多了，需要你安排接待一下，先把锅炉厂买断工龄的二百多人接待一下，防止他们闹事，我接待仁和区二十八名街道退休干部和玉龙镇那家村一组十多名村民反映修路补偿的事。”
　　高天虎告诉王佳，让她安排锅炉厂五名代表到他办公室，同时通知住建局领导到局里接访。出乎高天虎的预料，锅炉厂这个群体访经过住建局领导接待后，没有继续滞留，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部离开了信访局。高天虎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走到楼下接访科，想看看王佳对其余两起上访人员的接待情况。王佳接待的两起访虽然人数不到四十人，但接待得并不顺利，她们多数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太太反映街道干部待遇问题，还有那些正在田间干活，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的村民，临时被村干部鼓动到信访局上访的，他们提出镇里修村村通公路时，应给予村里适当的经济补偿。
　　两帮人混在一起吵吵闹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几个老太太哭哭啼啼欲给王佳下跪，要求见信访局领导帮助她们解决从街道干部岗位退休后的待遇问题，被王佳等人拉了起来。
　　见到高天虎进屋，陪同王佳接访的仁和区副区长面露难色，与高天虎握了握手说：“高局，我们区里这二十多个街道退休的人员，已经找了好多年了，我们接待了好多次了，早已经告诉她们，针对她们要求解决退休待遇的诉求，目前国家没有政策，无法解决。但是，她们一直不息访，最近又拿出外地的政策，要求我们参照执行，这二十多人，如果按照外地的政策，一年下来我们区里需要拿出四万多元呀，这钱从哪儿出？我们区里的财政可解决不了呀！”
　　高天虎详细了解了这个群体访的诉求情况。知道她们都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陆续在街道工作的老社区干部，每个人至少有三十多年的工龄，日常的工资都是从街道办的集体企业开资，区里不承担她们的工资。当时区里在人员的使用上也不规范，也没有明确她们的具体身份。随着改革开放和小城市建设的发展，街道办的集体企业也都陆续采取了关、停、并、转等方式改革，将资产出售、对人员进行了分流。这部分群体被排除在体制外，变成了“三不管”人员。她们名义上还是街道干部，还在履行为街道居民服务的职能。至于谁给她们开资，开多少工资？当时也没有人认真研究过，她们也没有过多地计较这些。心想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将来总会有个说法。
　　等她们陆续到了退休的年龄时，退休金却没有了着落。于是便到仁和区里讨说法，几经周折也算有了个说法，区里经过多次研究，决定给她们这些从街道上退休下来的人员，每个月四百多元的城市低保，算是对她们几十年来在街道上辛辛苦苦工作有个交代。用区里领导的话说，这已经是对她们最大的照顾了，其他人员还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可这些人领了一年多城市低保，感到这些钱对自己的日常开销，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身体好一点的，可以靠出去打工挣钱贴补家用，那些年老体弱的，却苦不堪言。她们不仅不能出去打工格外挣钱贴补家用，就是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吃药打针的钱都是个问题。
　　了解到这些，高天虎也是眉头紧皱，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她们这些老年人需要经济支持，才能够维持正常的生活，才能实现老有所养，安度晚年的目标。这些人已经退休，养老保险的路又走不通，怎么办？按照东川县普通居民的消费水平，人均月收入至少在一千五百元左右，才能勉强维持日常家庭生活的开销。高天虎拿起电话就要给仁和区领导打电话，让他们论证一下，拿出解决的办法，起草个书面报告，报县政府研究。
　　可他一想到胡海涛早晨说的那番话，他又把电话放下了。这件事得先向胡海涛汇报，不能越权处理。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说出来后，胡海涛同意让仁和区拿出论证意见报县政府研究。这二十多人经过高天虎接待后，知道下一步只能等政府的研究结果了，陆续离开了信访局。区里领导非常理解她们的处境，后期，安排专人到外地考察论证，参照外地的做法，给这些街道退休干部适当增加了一部分补贴。
　　玉龙镇那家村一组十多人也被玉龙镇的信访干部领走了，镇领导承诺回去后，可以对修路占用居民耕地的村民给予适当的经济补偿。
　　
　　早晨一上班，高天虎就见胡海涛在走廊里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口里骂骂咧咧，还不时说着粗话，然后急匆匆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不到十分钟，有一老一小两个人进了他的办公室。老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士，小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后来才知道这位六十多岁的男士曾经在省电视台做过节目主持人，如今已经退休，被省电视台聘为行风监督员。他这次是以省电视台记者的身份来帮助这位女士的母亲王桂英讨说法。
　　两人进了胡海涛办公室不到五分钟，就因话不投机，与胡海涛打起了嘴仗。紧接着便传来重重的摔门声，只见那位男子与随同的女子气哼哼地从胡海涛的办公室出来，边走边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是律师呢？就这个素质，我看这件事，他不管也得管？他不管，我就找县领导讨个说法。”
　　高天虎目送两人下了楼，赶紧来到胡海涛办公室：“胡局，怎么回事？”
　　胡海涛余怒未消，仍然纠结刚才的事情：“这个老头，太不讲理，边牛镇有一个代课教师叫王桂英，工作二十多年没有转正，通过关系找到省电视台知名主持人‘雨声’帮忙，要求转为正式教师。今天‘雨声’领着王桂英的女儿来质问我，就说我不给解决。我一再解释说，这是教育局和人事局分管的案件，王桂英的诉求是否有理，只能是教育局和人事局依据政策处理，由他们负责把关，不是咱们局能够解决的。他就说我们不给出复查意见，我已经告诉他们，王桂英反映的事在东川县有一大批，涉及七百多人，目前因没有政策依据，根本无法解决。‘雨声’跟我好一顿发火，还要告我......”
　　“嘟嘟、嘟嘟......”正说话间，胡海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按下了免提键，是县委副书记马鸿亮的声音：“胡局长，你怎么回事？省电视台的记者你也敢惹？还嫌我们的麻烦少吗？你赶紧把这个事处理好，人都找到我这儿啦，还告了你的狀，你干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毛手毛脚的，还感情用事？就不能变通一个角度？我不希望这件事出现麻烦，一旦给我们县造成负面影响，小心我撤了你的职，你马上安排人再接待一下。”
　　胡海涛挂断电话，一脸无奈：“高局，你一会儿替我接待一下‘雨声’，把事情处理好。”高天虎向胡海涛简单了解一下王桂英的案情，又征求一下胡海涛的意见，就在胡海涛的办公室坐下。
　　少倾，“雨声”二人又回到了胡海涛的办公室，胡海涛一脸陪笑：“你看你，干嘛那么大火气，我俩都是奔六十的人啦，有事我们可以商量着办，这位是我们局的高局长，他业务水平较高，你反映的事，让他帮助你梳理一下，有什么不清楚、不满意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胡海涛说了这番话，“雨声”的火气消了不少，对胡海涛说道：“你看你，就不该发火，我大老远来的，就是希望你们帮助我们研究一下，早点把这个事给解决了，谁吃饱饭撑得没事跑这来跟你过不去！”说完转过身与高天虎握了握手：“看来高局长挺年轻，还不到五十岁吧！”
　　“‘雨声’老师过奖，我今年四十五了，久闻您的大名，非常喜欢您讲话时的声音和主持节目时的风格，今天见到真人，真是我的荣幸。我今后还要拜您为师，请您多多指点！”高天虎的一番话，把“雨声”搞得很受用，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高天虎将“雨声”让到自己的办公室，又听了“雨声”关于王桂英的情况介绍。“雨声”拿出一本光碟让高天虎用电脑播放，高天虎将光盘放到电脑里播放，发现时长达45分钟，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完，只能看一看片头是什么内容，只见片头出现了一行大字“山村女教师”......呀！这个题目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联想到山村教师如何在艰苦的环境中，克服各种不利因素，传道授业解惑，如何陶冶孩子们的心灵，为培养孩子默默付出！看了几分钟后，知道宣传片的主角是王桂英，真是有心之人。与“雨声”简单对话后，知道了这部作品竟是“雨声”的大作，高天虎还真是佩服“雨声”对山村教育事业的理解支持，宣传了山村教师的感人事迹。为了不占用“雨声”更多的时间，高天虎答应下班后把片子看完，互相留下了联系电话和邮箱号，承诺一周后书面给他回复。
　　高天虎办事愿意较真，不喜欢拖泥带水，送走了“雨声”，他马上领着接访科的王佳，去教育局与分管人员进行了沟通。得知“雨声”近两年时间，多次到县教育局就王桂英代课教师一事找有关领导交涉过。教育局已经给他出具了书面答复意见，明确告知他没有政策依据，无法解决王桂英正式教师的编制。“雨声”一直不甘心，继续纠缠不放。教育局一名工作人员还透露，“雨声”与王桂英的女儿之间关系比较暧昧，“雨声”为王桂英的事这么卖力，与她的女儿有直接关系。三天后，高天虎亲自起草给“雨声”的答复信件，通过邮箱发给“雨声”。“雨声”很快回复，对个别答复意见提出质疑，高天虎针对提出的质疑，又在第一时间给予了认真回复，“雨声”对答复结果虽然不满意，也充满了无奈，只能作罢。他再没有理由就王桂英代课教师转正的事继续纠缠。
　　“雨声”反映的案件告一段落，高天虎将情况向胡海涛做了汇报，胡海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提醒高天虎对待这类人员上访要慎重，别把自己牵扯进去。说话间，高天虎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显示屏的号码，是边牛镇党委书记何文东的电话：“喂！何书记，您好，有什么情况？”高天虎问道。
　　“我们边牛镇干沟村有七名退休教师到省里反映我们镇建养猪场和村干部腐败的事，他们今天拿着省信访局的交办单可能去你们局，你帮助接待一下，帮助我们出一下主意，有些情况挺复杂，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明白，等我当面向你介绍。”高天虎答应帮助接待一下。
　　时间不长，高天虎的办公室就来了七位客人。高天虎一看，都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为首的高个子自称姓黄，叫黄金普。他向高天虎打个招呼确认一下高天虎的身份，知道他们找的人正是高天虎后，便把省信访局开的《转办单》拿了出来，交给高天虎，高天虎接过信封一看，确系省信访局的信封，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件，信件的下角赫然盖着省信访局接访处[2]的红戳，再看内容是：
　　东川县信访局：现将黄金普等七人反映建养猪场补偿纠纷和村干部经济问题转交你局，请按照《信访条例》规定，在两个月内给予答复并反馈结果。
　　高天虎将接访科王佳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让她做好接访记录。高天虎亲自接待了他们。
　　黄金普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摞材料，翻了翻，将其中的几份材料交给了高天虎。高天虎仔细地看完这些材料，看了足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中间还不时地询问有关细节，了解到他们诉求的大致内容。原来他们几人是边牛镇干沟村退休教师，由于看不惯村干部在涉及村民利益问题上为所欲为、横行霸道，并且多次侵犯村民利益，在涉及林地出售、占地补偿等事项上，从来不搞民主议定，老百姓从来没有分配到补偿款等问题。引起村民震怒，就共同集资，委托村里有文化的几个老师起草举报信，向上级纪委和政府部门举报和反映村干部的经济问题。他们曾在两年前向当地纪委反映过村干部的腐败问题，但是至今没有结果。反而造成村干部愈发有恃无恐，甚至公开对他们几个人打击报复。村主任一个人就可做出决定，擅自取消他们几个人应该分到的补偿款以及其他福利待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