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马家楼接访一波三折 人力车整顿骑虎难下

　　临近“五一”长假，川南新区拆迁工作总算在最后期限完成了施工方要求的路通、水通、电通以及施工场地平整的“三通一平”标准，开发商及时进入工地开始施工。
　　高天虎与胡海涛陪同县里的领导，参加完省信访局对东川县积案化解工作情况的检查，以及兰江市政法委领导对东川县维稳工作的督查后，本以为可以歇一歇，然后迎接“五一”的小长假。
　　他们却接到政府办的电话通知，信访局全体人员在“五一”假期不能休息，要安排足够的人员配合相关单位进京做劝返工作。政府已经接到信息，烟厂一百八十多名协解人员、黎明乡良种场十三名事业单位协解人员以及杨二堡镇西堡村五名村民已经进了北京上访。
　　政府办要求信访局，在假期还要安排人员深入帽盔山镇于家沟村三组对三十多名村民到县政府反映钢厂占地补偿问题进行摸底调查，做好村民的思想疏导工作。
　　东川县信访局将上述三起进京集体访的信息在第一时间上报兰江市信访局。兰江市信访局长刘健很快做出批示，要求东川县立即安排分管县领导带队，配备足够的警力，配合责任单位进京接访劝返。
　　事先，东川县已经安排副局长孙家新及责任单位领导提前进京做这些人的工作。
　　由于东川县无法对烟厂的集体访进行接待和答复，对刘健的批示意见，东川县只能采取周旋的策略，最大程度地消耗一下协解人员的精力，让他们感到进京上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同时，迫使省烟草公司领导出面，对这起集体访承担更多的责任，不能让他们将矛盾转嫁给当地政府。
　　对刘健的批示意见，常务副县长王庆和专门在他的办公室召集胡海涛、高天虎、公安部门及烟厂领导开会，研究应对办法，确定由肖云峰带领二十名干警择日进京。
　　第二天，黎明乡良种场十三名事业单位协解人员及杨二堡镇西堡村五名村民到国家信访局登记。经过接访司二处领导接谈，给他们出具了书面交办函，让他们回省里按程序交由当地政府依法办理。他们在责任单位领导的陪同下，同意离开北京返回东川县。
　　而一百八十余名烟厂协解人员仍旧滞留在国家烟草总局门前继续讨说法，丝毫没有返回东川县的迹象，他们扬言如不解决问题，就在北京制造有影响的大事。
　　果然，晚上七时，省驻京工作组通知兰江市，要求东川县立即安排人员到马家楼分流中心，务必在当晚十二点前将东川县烟厂三十九名非访人员强行带离北京，这些人是当天下午在北京敏感地区恶意非访的。提前进京的孙家新与在京值班的法院法官吴国栋、公安局干警肖庆宝接到通知后，于当晚十点赶到马家楼分流中心，与非访的协解人员见面做劝返工作，但他们拒不配合，执意滞留在马家楼分流中心。
　　孙家新无奈，多次与家中领导联系，希望得到领导明确的意见。但高天虎将此情况分别向胡海涛、王庆和以及肖云峰汇报后，得到领导的答复令高天虎感到很有趣：“告诉北京值班接访人员，就说肖云峰已经出发，正在去北京的途中。”
　　高天虎一听，这不是扯淡吗，人还在家里，就说已经在去北京的途中，万一北京出现紧急情况，家中的领导又不在北京怎么办？高天虎不会撒谎，不知道该怎么向孙家新回答，如果说谎，孙家新知道后，肯定会跟他发火。高天虎只能推托说，无法联系到家中的领导。
　　“哎呀，孙局长都急坏了！”高天虎与王庆和通话说，“他在马家楼一个劲给我打电话询问家里哪个领导带队进京，烟厂这些人根本不听他们劝告，还骂他们，非得见到县领导和国家烟草局、省烟草局的领导才同意离开马家楼。马家楼要求非访人员必须在当晚十二点前接出，我们已经超过晚上十二点了，再不接出来，中央联席办就要通报我们啦！”晚上十二点多钟，高天虎又与王庆和通了电话，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去晚了，你就说高速公路塞车，我们比他们更着急，但没有办法，哪个领导能去查高速公路塞不塞车呀！想追责，去找高速公路去！”王庆和的话说得很轻松。
　　高天虎很惊讶，这是严重不负责任呀！一旦上级领导知情，真正叫起真来，保不准有人会被追责的！事后高天虎才知道，东川县领导之所以这么做，是倒逼省烟草局领导出面接待这批上访人。
　　当晚和次日，孙家新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就给高天虎打一次电话，询问肖云峰走在途中的具体位置，距离北京还有多远。孙家新在电话中发着牢骚说：“中联办领导到马家楼检查，发现我们滞留的三十九名上访人仍然没有清理，非常不满意，要求我们马上清理，否则，就要通报我们，我们说领导已经来了，马上到，省局领导也在帮我们做解释工作，求他们别通报。我还不方便直接给县领导打电话。可给胡海涛打电话，他一直关机。我们都在马家楼呆了快二十四个小时了，晚上又冷又饿，白天，我们的车还不让靠前，走远了害怕他们找不到我们，我们只能买点面包、火腿肠、矿泉水在车上呆着。最后我们都不敢见省局驻京工作组领导，我们没法向他们说明领导什么时间能到北京，接访这活真不是人干的，遭罪不说，还得不到准确的信息，闹心呀！”
　　高天虎在电话中，每次都在说谎，一直告诉孙家新，肖云峰正在进京的途中。最后再看到孙家新的电话，高天虎干脆就不敢接了。
　　第三天早晨一上班，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正忙于安排“五一”放假的有关事宜，却发现一份兰江市委转发省联席办对东川县烟厂三十九名协解人员进京非访的通报，便及时向县委主要领导做了汇报。这让东川县的主要领导很不爽。
　　通报内容如下：关于东川县三十九名非访人员滞留马家楼分流中心长达三十多个小时，仍没有及时劝返的通报。通报要求东川县委主要领导要亲自带队进京劝返，主要领导要在三日内亲自向省联席会议主要领导说明情况。
　　要求主要领导进京接访，那么副县长肖云峰还进不进京？出现这样的结果，县委书记周文浩十分生气，他在电话里将胡海涛好一顿批评，胡海涛也是一肚子苦水，没法做过多的解释。
　　周文浩要求，肖云峰立即乘飞机进京，要想尽一切办法，务必在第二天，也就是“五一”放假前把这批非访人员接出，然后让干警强行带回东川县，决不能让非访人员在“五一”节期间，继续滞留北京，至于三天后如何向省联席会议领导说明情况，周文浩还要看这三十九人接出后的处理情况。
　　肖云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东川县对国家烟草局和省烟草局在处置这批非访人员的态度和做法上很不满，这次是想倒逼国家烟草局和省烟草局的领导出面，配合地方政府去马家楼与非访人见面。
　　省里下发的通报惊动了国家烟草局和省烟草局领导，当天下午四点，国家烟草局和省烟草局的领导几乎与肖云峰同时赶到马家楼分流中心。
　　经过省信访局驻京工作组领导的协调，非访人员同意在国家烟草总局与他们见面。接谈过程很顺利，这些人就要求，国家烟草局应该帮助他们解决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问题，同时对他们反映的原企业领导腐败问题、弄虚作假问题立案调查，然后答复他们。
　　国家烟草局及省烟草局领导接待后，承诺两个月内给他们出具书面答复意见。上访人接受了这一承诺。然后分乘三台大客车，返回了东川县。
　　
　　改革的大潮使东川县百分之八十的国有、集体企业完成了并轨、转制、破产程序，其中两家中央直属大二企业完成了破产程序，重新组建成股份公司。省直、兰江市管企业七家转制、十一家破产，县属企业九家转制，二十一家破产。使东川县的财力长时间处于低谷状态，企业改革中遗留的各类问题持续了十余年仍然难以消化，由此引发的各类问题更是此起彼伏，处理企业遗留的问题一直是各个任期内县政府领导的老大难。
　　大批企业下岗人员急需重新安置就业。十年前，县政府根据下岗人员的自身情况，设置了九百个人力三轮车岗位，允许他们在县城内的道路上载客运营，解决了部分企业下岗人员的就业问题，进而补充了他们日常的生活开销。后来又增加到一千九百个岗位。由于政府对这部分人员的管理比较人性化，不到两年，除有证的一千九百个人力三轮车从事营运外，县城内到处都能够看到没有办理营运证的人力三轮车从事运营。保守估计约有三千辆无证人力三轮在县城内的大街小巷通行。
　　有的车主甚至还安装了电瓶，使人力三轮车变成了“电动三轮车”。由于行驶速度提高，安全性就没有了保证，经常因为发生翻车事故以及与机动车相撞，出现与乘客之间的医疗纠纷和经济纠纷，严重干扰了社会的治安秩序。出租车司机、部分市民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纷纷提出建议，要求对街面上运营的人力三轮车进行整顿治理。县政府曾拿出多个方案，对人力三轮车实施治理，都因为出现大规模集体访而做罢。
　　随着人力三轮车发生事故纠纷的投诉越来越多，县政府不得不又将这个问题纳入到重要的议事日程，决定由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及交通局联合制定方案。
　　《方案》由县公安局交警大队负责牵头制定，提交政府常务会研究通过。方案中明确了以下内容：对原来已经办理证件的一千九百辆人力三轮车重新核实换发新的营运证。对户口和实际居住地在县城内的企业下岗人员，由社区登记核实后，发给临时营运证，三个月后，如没有投诉举报的，凭临时营运证，发给新的营运证。
　　《方案》很快获得通过，并通过新闻媒体向社会公布，同时印制了宣传单，向人力三轮车主发放，做到家喻户晓。《方案》限定所有在县城内从事营运的人力三轮车车主，在一周内到公安局交警大队登记换发营运证。如在规定期限内没有按规定登记的，将对车主予以吊销营运手续和对车辆给予查扣处理。
　　登记办证工作异常顺利。一周后，有一千四百余人核发了新的营运证，有八百多人领到了临时营运证。对没有换发新的营运证和临时营运证的，仍然继续在镇内从事运营活动的，交警大队及交通部门的执法人员将对人力三轮车予以查扣。
　　为配合政策宣传，交通局及交警大队专门出动了一台宣传车，白天在县城的街道上通过广播喇叭播放相关政策。执法人员则在主要路口对过往的人力三轮车进行排查验证，查扣无证运营的三轮车。按照方案的规定，大约有三千多人力三轮车车主将无法获取合法的营业手续。那么这批人今后将如何寻求新的就业渠道，如何谋生，也是他们必须认真面对的。
　　高天虎正在办公室写汇报材料，接访科王佳急匆匆跑到他的办公室说：“高局，你赶紧安排接待一下人力三轮车车主代表，他们欲组织人员去省里上访，你设法将他们拦下来，我已经通知交警队和交通局领导来咱局接访，但车主说，这个事在东川县解决不了，只有去省里闹才能解决，他们已经将人力三轮车放在咱局楼下，执意要去火车站买票去省里呀！”
　　“有多少人？主要反映什么内容？”高天虎问。
　　“有二百多人呀，正在咱局楼下聚集呢，他们就要求政府给他们办理营运手续。”王佳急匆匆地说道。
　　高天虎说：“我下楼看看。”
　　随后，他便跟着王佳来到一楼大厅，只见大厅里吵吵闹闹，挤满了人，看样子约有一百多人，有十多人正在角落里研究事，一楼门外也有至少上百人正在陆续聚集。高天虎挤到一楼墙角，想看看他们在议论什么？他刚好发现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高天虎经常坐他的三轮车，他也是企业的下岗职工，叫腾大明，外号叫腾老赖，腾大明手里拿着一张纸在记录，旁边另一人手里握着一叠纸币，原来他们是在集资，准备去省里上访。
　　高天虎挤到腾大明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带着幽默的腔调说：“老赖，你在忙活什么？”
　　腾大明抬头一看是高天虎，便带着挖苦的意味说道：“哎呀，是大局长呀，我们都吃不上饭了，你也不帮一下，你看，我们大伙推选二十名代表，每人集资五十元准备去省里上访，这五十元可是我们一天的血汗钱呀，我们也舍不得拿出来呀，但是为了吃饭，我们也没办法呀，只能去省里上访。”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去省里上访呀，你们说一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让交警队和交通局的领导接待你们一下，如果能够解决，你们不就省下这五十元钱了吗？实在解决不了，你们再去省里上访。”高天虎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说道。
　　“这么说，你能帮上忙？我的情况你最清楚，我这种情况如果不给办营运手续，天理难容。有些人的条件还不如我，都给办理了营运手续，我他妈的就不服气，我坚决闹到底，看看究竟什么样的人符合条件，你如果能够帮我办理了三轮车营运手续，我就给你面子。今天我们这些人暂时不去省里，你若说话不算数，下次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腾大明说完向大家摆摆手：“今天大家就听高局长的，一会儿我们几个代表去和他们谈，如果成了，大家就散伙，不成，我们还去省里讨说法。”
　　高天虎说：“老赖，你们几个先到我办公室等交警队和交通局领导接待，你把其他人劝走。”
　　腾大明说：“不急，让他们等一会儿没什么关系，他们也不闹事，我要等交警队领导接待完，看情况再说。”
　　高天虎无奈，把他们让到自己办公室。很快，交警队和交通局领导来到了信访局与高天虎见了面。经过接待，交警队领导承诺，腾大明等人反映的情况如果属实，三天内可以去交警队办理营运手续。
　　但户口和企业不在县城的下岗职工，就不符合办理人力三轮车营运手续的条件了，而这个群体人数至少也有一千多人，据说他们还要组织人员去县政府和省里上访。
　　高天虎将这些人劝走后，又回到办公室继续写汇报材料，准备向胡海涛汇报近期几个潜在的信访案件，其中人力三轮车车主反映的问题是当前最大的隐患。
　　他希望通过书面的形式向胡海涛提出些化解建议，以便让政府领导提前研究，提前介入，适当增加一些就业岗位和给予一些优惠政策，将群体访消化掉。否则，这几个群体访一旦闹起来，会产生蝴蝶效应，容易使其他潜在的不稳定群体，相继爆发，那样处理的难度将会更大，工作成本也将倍数增长，决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