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应聘的是公司的宣传岗，被分到了集团公司宣传部。集团在全国都有分公司和基地，全系统有几十万人。所以总部有宣传部，也有内部报纸、刊物、电视台和网站。
　　人力带着大山去部门报到，走在总部大楼高大的走廊里。感觉这虽然是一个企业，更像一个政府机关，想到了自己最初报到的那个事业单位，心里有一阵忐忑。
　　走进一间宽大的办公室，满满都是工位格子间，里边有个小间。门半开着，人力敲了一下门，喊了一声：温主任，你的人我给领来了。
　　一个美女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正是上次面试时候那位美女考官。上次是坐着，也不敢细看，这次发现她身姿绰约，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人的味道。说话是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更加有女人味。
　　温主任把手伸向大山表示欢迎，他只敢轻轻握一下她纤细的手，感觉温暖柔滑。
　　人力告辞离开，温主任让他坐下，然后自我介绍：“金主任今天开会不在，我是宣传部副主任，姓温，温婉如，你就叫我温姐好了。”
　　果然是名如其人，温婉秀美。
　　温婉如简单介绍了一下部门的业务，告诉他不要着急，可以慢慢熟悉和适应。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她相信他的能力。
　　然后带着大山到外边办公室的一张桌子旁，说这是给他的座位。
　　
　　大山就这样开始了新的职业生涯，慢慢开始适应新的环境和工作。
　　宣传部看起来没有实权，也还比较吃香。毕竟，各部门和分公司都希望自己的工作被上级领导看到，都希望报上有名，电视有影。
　　办公室一共十几个人，温婉如是副主任，主任姓金，是一个秃头，典型的油腻中年男，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升官，还喜欢在女下属面前讲黄段子。他每天和温婉如共处一个办公室，肯定没少用眼睛占她便宜。
　　她性格开朗甚至有些泼辣，待下属却很温和，工作能力也很强。包括金主任在内的男人见了她都只敢嘴上沾点便宜，不敢动手动脚。
　　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老公是集团的副总，大权在握。估计是因为不缺钱，才把媳妇安排在这样一个比较清闲的部门。
　　作为一个未经世事的青年，大山虽然被温婉如的成熟女人味所吸引，却没什么肮脏的想法，每次见了总是称呼温姐。温姐每次看他的时候也总是比别人多一缕温情，仿佛是自己的弟弟。
　　后来才知道，温婉如是自己的校友，比自己大三届，算是师姐。
　　没有任何关系和背景的他之所以能够进到这个单位，也跟这位漂亮师姐有关。据人力说，当初温姐在评委评议的时候对大山赞赏有加，力排众议，他才得以顺利入选。到底是照顾母校的情谊还是看重大山的能力就不太清楚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温婉如是他的贵人。
　　
　　这天，在走廊里看见温婉如在前面走，不紧不慢，腰肢轻扭。不同的是今天她的头发没有盘着，而是放了下来，用手帕简单扎了一个长长的马尾辫，乌黑的秀发一直垂到腰际。
　　轻轻在后边跟着，欣赏着温婉如窈窕的身姿。她的长发随着走路在腰臀之间摆动，大山的目光也被牢牢吸引着。
　　一个同样的场景浮现在脑海深处，所不同的是，那是在大学校园的小路上，清幽的小路，曼妙的身姿。
　　电光石火之间，一下子明白，这就是他大一时候一直魂牵梦绕的那个背影。怪不得未曾谋面，却似曾相识。
　　想起多少次在梦里把这个身影当做了性幻想对象，自己的“第一次”就是献给了这个背影，脸上发烧。
　　
　　对面的桌子主人似乎出差了，连续几天空着。正好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看到斜对面办公室里的温姐的侧影，一边看着一边浮想翩翩，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光。
　　这天正沉浸在白日梦中，一阵香水的气息吹过，眼前出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
　　“你就是新来的帅哥赵大山吧，我叫柳依依，你就叫我柳姐吧，前几天在外出差，听说对面来了个帅哥，没想到这么年轻。以后有事多帮着点姐姐呀。”
　　被一个不熟悉的美女当面叫帅哥，有点脸红。想申辩说自己不是帅哥，又知道人家只是客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站着点头。
　　对面的美女却很有兴趣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坐下。不时看一眼，冲他嫣然一笑。大山只能装作没看见，胡乱敲着电脑，心里砰砰乱跳。
　　渐渐了解到，这就是号称总公司第一腰的柳依依。
　　他开始听成了第一妖，心想怎么会给人起这么个外号。见到真人才明白，确实名符其实。
　　柳依依学过艺术体操和舞蹈，腰肢柔软纤细，夏天经常穿短款的衣服，露出白嫩的腰身，让大山想起古诗词里的“杨柳小蛮腰”。
　　除了细腰，声音也很甜美，属于那种耳朵听了会怀孕的。她毕业的时候到当地电视台做主持人，后来不知怎么嫁给了当地分公司的总经理，然后跟着老公调到了总部。
　　因为老公经常出差，常年不在身边，竟然跟公司的一位已婚高管有一腿，被老公发现后，公司上上下下满城风雨。据说他老公自己在外面也有人，最后两人还是离婚了。
　　大山叫她柳姐，其实柳依依和他同岁，生日比他大不了几天，但进入公司比他早，社会阅历也远比他丰富。
　　她的生活都是只求最贵，不求最好。离婚的时候分了一套房产和一大笔钱。总有各种奢侈昂贵的化妆品和名牌的包包，开着一辆小车。大家私下纷纷议论，肯定跟别的男的在继续交往。
　　这些都是公司的八卦，大山不感兴趣。只是听完后那种心头乱撞的感觉一下子没有了，也不觉得柳依依有那么漂亮了，甚至有一种鄙视。红颜祸水，自己一定要离这种女人远点，不能被她迷惑。
　　柳依依对他还是那么热情，可能这就是她待人接物的方式，自己没必要自作多情。
　　
　　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姑娘用小推车拖着一大箱复印纸走进办公室，想要把箱子搬下来放桌子上。她的力气似乎也不小，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无奈箱子太沉，她个子又小。周围的男同事视若无睹，没有人上前帮忙。
　　大山赶紧上前伸手，帮她把箱子搬到桌子上。
　　她说了声：“谢谢，您是新来的赵老师吧。您要的文件我排版打印出来了，请您校对一下。”
　　李美眉是招聘的临时工，来自西南的一个贫困地区，中专毕业，长得小巧玲珑，翘翘的鼻子，脸上总是带着笑，扎着两个小辫，走路总是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大家都管她叫“丫头”。
　　她性格活泼，打起字来速度飞快，除了做会议记录和打印文件，办公室一些年纪大不会用电脑的老同志也让她打东西。
　　因为是临时工，很多人对她不太尊重，老同志呼来喝去，年轻男同事有时会调戏几句，她都毫不在意。
　　似乎从来不会劳累，也不会生气。毕竟，能在大城市找一个工作不容易，虽然收入不高，但还算稳定。
　　大山从来不会对她颐指气使，他觉得自己和李美眉实际上没啥差别。都是来自贫困地区，都是在这个城市“打工”。如果自己没考上大学，境遇也不会比她好多少。
　　李美眉对他很感激，感觉也很亲近，开始叫他大山而不是赵老师。
　　要是能有这样的一个小妹妹也挺好，自己虽然没啥能力，但希望能够保护她。
　　
　　这个城市到处是俊男靓女，集团公司也算得上美女如云，但大山最大的困难却是找女朋友。
　　凭他本人的条件，谈个女朋友应该不算太难。
　　随着岁月的历练，那个从前憨傻木讷的少年长大了，身体健壮，浓眉大眼，算不上美男子，也还算英俊。
　　不爱说话，但能写文章，踏实肯干，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毕竟是大学毕业，现在又有了正式工作，按说不找绝代佳人，不求大家闺秀，找个小家碧玉，大龄剩女，也还凑合。
　　但一了解到他的家庭条件和物质基础，很多人就知难而退了。尤其是丈母娘那一关，更是难如上青天。
　　谁会把姑娘嫁给一个没权没钱没车没房，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呢。
　　
　　不怨现在的女孩太势利，这个城市房价也贵，生活成本也高，嫁给一个没房没车没户口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勇气的。
　　自己情况确实特殊，虽然工作挣了工资，家里负担太重。母亲身体都不好，父亲治病办丧事又花了一大笔钱。
　　平时省吃俭用，除了必须的花费，基本不敢花钱，不会买各种时髦衣服打扮自己。每次花钱的时候就想，家里父母姐姐生活比自己艰苦多了。
　　周围年龄相当的同事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家里父母出的首付甚至全款。
　　他没有这个条件，他希望能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奋斗，一起攒首付，但现在女孩子都要求男方有房，或者至少能出得起首付，不然就不结婚。
　　不结婚就没人跟自己一起攒首付，没有首付就没有人跟自己结婚，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无解难题。
　　事业也没有起色，如果有个一官半职，找对象应该也不成问题。自己业务上没得说，虽然不善言辞，写出的东西却很扎实，任劳任怨，踏实肯干，却没有得到重用的苗头。
　　从来不会表功，不会写天花乱坠的总结。从来不跟上级套近乎，更别提溜须拍马送点礼什么的。其他人会找机会请上级一起吃饭喝酒，攀点私交，他从来不会。
　　倒不是多清高，而是本性和性格使然。
　　这个社会，不善于社交，尤其是不善于跟上级社交，还想出人头地，几乎不可能。
　　
　　温婉如对大山比较欣赏和照顾，但她只是副职，也没有决定权。虽然干活很卖力，但是每次机会都轮不到他。他就一直是个小职员而已。
　　这个城市，一块砖掉下来，砸到三个人，一个是局长，另外两个是总经理，更别提他这个小人物了。
　　不是从小就教育我们要实话实说、不阿谀奉承、不花言巧语、不玩花架子吗？不是说天道酬、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吗？不是说只要诚实善良、踏实肯干，孝敬父母，就会有女孩子喜欢吗？
　　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适应城市，适应社会。辛辛苦苦十年寒窗，混成了城里人，却难以真正融入进去。
　　如果不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回报家里，真想回家务农，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还是农村好，没那么复杂，每个人的人品都看在眼里，装在心里。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农村。
　　悲哀的是，农村也回不去了，家乡已经没有青山绿水的田园生活了。开了各种采石场和工厂，垃圾遍地，污水横流。
　　村民也没有以前的淳朴，开始精于算计，参与到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了。
　　世外桃源、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已经成为永远的梦境，再也没法回来。
　　
　　话说回来，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怨社会，大山之所以打光棍，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条件比他差的人多了，那么多人都找到了对象。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也不至于打光棍。
　　他生性腼腆，见到生人，尤其是漂亮女孩子，立刻变得结结巴巴，脸红脖子粗，仿佛他才是大姑娘。其中有性格原因，也有极度的自卑。
　　觉得自己不够英俊，不够有钱，家庭条件一般，事业不成功，不是高富帅，配不上人家。
　　内心又觉得大家都是平等的，你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你呢。又会生出一种自傲，这种自傲也是自卑的一种表现。
　　
　　不是没有人替他操心，温婉如给他介绍过几次女朋友，都无果而终。
　　不成功的原因并不完全是人家看不上他或者他看不上人家。
　　一次温婉如给他介绍一个相亲对象，是她闺蜜的亲戚。
　　约好了时间地点，大山到了地方，先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女方已经到了。人长得很漂亮，打扮时髦，还背着一个名牌包包，一看就是白富美。
　　鼓了半天勇气没敢上前，心想对方条件这么好，自己肯定没戏，竟然不跟人见面悄悄走了。还跟温婉如说他觉得两个人不合适，见了也没戏。
　　温婉如听说以后气坏了，恨不得骂他一顿，准备再次跟女方再约时间。女孩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个情况，直接拒绝了。觉得他这么窝囊，简直不像个男子汉，确实没必要见面。
　　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温婉如一生气，再没给他介绍女朋友，大山也好长时间没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