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诚感阳光更温暖 2

　　且说团长视察了九连之后，对全团修建备战路的土方进展缓慢的原因已经了如指掌，一路和政委商量解决的办法。政委笑道：“硝酸铵啊！”团长没答话，看着车窗外的瘦干的乔木，风里摇晃着身姿，几只乌鸦“嘎啦”着绕着吉普车一声连着一声不消停。政委讶异：“乌鸦这样子邪乎，难道还有什么说道吗？”团长道：“没啥的，就是个鸟嘛，愿咋飞咋飞去。”并说司机，“速度快点儿，任务挺急的！”蚕校到工地本来三十多里路。绕几个大弯从鸭河水库到周庄，经过抬头，路过唐河、泌阳、方城的工地然后才到第九连。沿途所见筑路的土方多是钉耙和洋镐的成绩，河南几百里的路段只有六七辆东方红链轨拖拉机，昼夜连轴转，换人不换班。路基的土方进度非常缓慢，有时，拖拉机不断地休息，这种情况亟待解决。好几处桥洞、桥梁也是艰巨的任务，石头的需求也是迫在捷眉。不然的话，提前通车就是一句空话。炸药！硝酸铵究竟能不能替代炸药？只是听说，还没有切实的考证过。返回依然原来的路线，干冷的尘烟弥漫着鸭河水库，突然，惊天动地的响声从水库里传来，震得吉普车的玻璃窗呼啦啦抖动几次。团长心想：水库里干什么的？好大的惊动！说司机：“庆生，开到水库堤坝上，看看啥名堂！”
　　堤坝的根基都是大石头砌就的，非常坚固。水泥旋盘慢坡路直通十多丈高的坝上。那时没有路灯，风力发电，更没有猎猎作响的红旗和太阳能板，光秃秃啥也没有，除了堤坝的威严就是一眼望不到边茫茫大水。一群人趁着水库看守的松懈，偷着炸鱼。领导下了车，来跟前一看究竟。炸鱼的见到，心里憷着是管水库的，吓得都要跑。团长说：“别害怕，我们也是看热闹的，顺带买几条你们的鱼。”炸鱼的这才放心地继续所为。只见他们从大木箱取出几十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灰白色的药粉，塑料把瓶口包得挺紧，一根尺把长的白色导线插在瓶子里与药粉相连。划根火柴燃着，冒出“刺刺”火焰。炸鱼的见导线就剩下了半寸长，猛然扬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入水中，“咚”的一声巨响，冲天的水柱腾空而起。接着“咚”“咚”“咚”地好似炸雷一般，阳光里的水柱白得透亮，落下时好似倾盆大雨，砸得水面浪花飞溅，飘起一层尺余长的死鱼，一片欢呼。
　　团长一行三人走过去见了炸鱼的人，团长笑着问：“什么东西如此大的威力？”那人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团长，愣怔一会子，想这几个人，没啥事的，就是看热闹的，说：“炸药！”政委眨着眼儿笑道：“何处弄的？”那人没有立即回答。司机瞧了那人半天认识，都是同村周庄的。司机姓宜，叫宜盛宝，依着朴素，不到三十岁，长相体格和九连先顺差不多，原来在南阳水利局给局长开车，后来被调到焦枝第四团给团长开吉普。说那人：“吴德贵，你们一大伙人，农闲了不会帮助修铁路？狐群狗友的破坏水库渔业！要是管理部门晓得了，罚你等不说，一个个都得蹲拘留！在哪里整的炸药？”吴德贵，单身汉，旧棉衣打着补丁，个子不高，五十来岁，早早蓄把胡须，把个黑灿灿的圆脸儿拾掇得未衰“先老”，为的是偶尔犯了错误队里可以原谅，说不定早早给划个“五保户”的。脑子好使，爱钻研。摸索出炸药，不断地偷着炸鱼。自信满满地拿手指着自己的脑子说：“就是本尊整的！这么大的水库，不给个惊动弄鱼吃太亏了水库的尊严！撑个肚子圆，以后洗手了。”团长闻此，说：“盛宝的老乡好聪明，这聪明能用到正地方多好！”接着又表扬一阵子德贵离开了堤坝回团部了。
　　再说九连被团长视察之后，受到了领导的体贴和关爱，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在车拉、人抬肩挑里依然不落后于路基的碾轧。远远地超过了八连的高度。炊事员老曾风风火火地跑上工地，来到了连长跟前，说：“王连长，连里不知从哪儿跑来一个半大柯楼，多说十六七岁，哭哭啼啼说找你的，你快回去看看他是谁。”
　　一听这话，老王惊奇得不行，哪里来的孩子，能认识我？啊！保不准端公大队的小仰盼吧？因他上学，课堂里精神不集中，卖野眼，刘长脖刘老师就给他起个绰号“小仰盼”就仰盼开了。他还不够年龄啊，咋能来呢？记得在家时，他给队长请求要来修铁路。队长说他上学好好的，咋能打半截蛇呢？这个小仰盼说的叫人哭笑不得，硬生生地啥也不怕，丧白自家的叔叔婶婶一公一母光腰骚，“屙一个娃又一个娃，屙出来自家不管，放学了那屁眼子眼瞪着我，就如夜猫子捕耗子似的，把他们臭哄哄的鳖儿子硬是塞给我去带。说也怪得不行，鳖儿子一到我手里又屙又尿欺负死人了！我宁愿不上学，也不给坏蛋带鳖儿子，我要修铁路！”当时队长不答应，说他年龄差一岁，金字招牌也不行的，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看那孩子也是命苦得好可怜，替了开拓几句，说：“小仰盼，只要你不怕吃苦，公而忘私，是可以考虑的！”队长不再说啥了，也只好点点头儿了。那孩子的命真苦，打小爱看书，一家人不待见。夜里偷跑，跑了几百里。又被抓到了遣送站里，送了回来，那狼狈得矻碜人，一脸煤灰，衣服破破烂烂黑不溜秋的，满庄人冷嘲热讽地笑他。自己当时在公社开会回来见到了小仰盼，可怜得不行，把他领到家，吃饱喝足，给他烧水洗澡，换了衣服，送到了他父母跟前，开导了半天，幸免一顿打。叔叔婶婶更不是东西，好像小仰盼是他们的孩子的保姆，寸步不离！要是你来了好，每个月的工资连我的也给你，好好地改变你可怜的命运！老王想着想着，眼睛也湿了，脚下的坷垃差一点绊个跟头，到了工棚附近，就听到院里嘤嘤的哭声，疾步而至，打眼一瞧，真的是小仰盼！
　　“小仰盼！谁叫你来的？胆大，摸错了走丢了咋办？”连长要试试他的胆子，沉着脸儿说。
　　小仰盼在家是晚辈，喊老王排亲属关系称表伯的。见表伯好似铡砍似骇唬人，抹一把泪，哈哈大笑，一言不答。老王说：“还有脸笑的？没成色！”小仰盼还是不说话。老王知道这孩子别倔，换了个喜脸道，“好小子，谁给你说的地址？摸得好准啊！”小仰盼眼圈又红了，好似两串晶莹透剔的珠子挂在双腮，看着自己的脚尖仍然一言不发，似乎心里有许多委屈一样。老王看着他瘦瘦气气的木木讷讷的模样，憨厚的表情，长个嘴不会说话，村里人对他没好评。正当上学的时候，为啥辍学跑这么远修路来了。说：“孩子，有委屈你就道出来吧！表伯给你解决！”小仰盼抬起模模糊糊的眼，嘴里咕咕哝哝给人听不清。老王说：“力量点！拿出男子汉的嘴巴说！”小仰盼棱角分明地道：“我怕说不对了你撵我走！”老王微笑道：“既然两只脚拖着你好不容易地来了，不会叫你走的，该咋说咋说！”小仰盼擦了眼泪，说声“自己是车轱辘转着来的”终于道出了实情。
　　原来，他被叔叔婶婶逼迫带孩子折磨得心里窝着火反复求告队长支持“修建焦枝铁路”，队长被他真诚的心打动了，说：“娃子，那可是老重的活儿，小孩子家吃得消？”小仰盼握起拳头。掷地有声道：“不怕苦，不怕死！学习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学习黄继光扑上敌人机枪眼！”队长笑了起来，领着他问他父母去了。
　　父亲说：“有公分没？给钱不？”队长说：“有，一级劳力分，每月国家贴补37块钱。你们叫去吗？”父亲乐呵呵地说：“那就光叫他修铁路吧！”队长心里说这当老的多行，利心疯！嘴道：“一年就完了，还光修的？心多好！”后来，小仰盼修完焦枝铁路又去修了明毛铁路，就是从明港到毛集小铁路。其实，小仰盼有个不错的真实名字，姓牛叫板筋，“牛板筋”有了这个大号，性格硬撅撅地不活范，长大了还是死紧得不得了。他问父亲要路费，父亲瞪着眼说：“小小孩们腿灵巧，路啥费！”队长拉着他走了，送到公路上给了二十元钱，还有一封叠成“飞机”样的信上了西去的客车。王连长瞧过信里只有一句话：“王哥你好，见字如面，多多照顾！革命敬礼！”又听了这孩子的口实之后，顿生恻隐，看他两肩膀抬个头，天快到冬天了，咋不带棉被呢？想想他家里的劲儿，也不好问了，想法给他解决便是。说：“来了就好好地干！”就找出一套半新不旧的棉衣，给他换去身上的单衣，叫好好休息休息吃饭，明日里跟着大伙儿上工。又交代：“这是大集体生活，不像在家。一定要学会说话，见了领导称呼连长，还有连付，排长，班长。我是九连的连长，以后叫我连长，不准叫表伯。彭正你知道吗？他是连付；大力、先顺、还有泥河赵的书兵是排长。”小仰盼这会子也不仰盼了，显得有些精明了，说：“彭正是我姑姑家的孩子；大力叔叔在家里平时有时给我糖块吃；先顺我也知道。”连长表扬道：“这还差不多，看来你就是修建铁路的料，到了这里就聪明了。至于各班的班长，过会子我也一一介绍明白的。其余的见面称哥哥的，这叫礼貌。”说完，领他到大力工棚里随便躺到床上睡了一大觉。连长匆匆忙忙上村子里找谭队长去了。
　　温暖的港湾里，融化了身心的寒冷，深深地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馨，初次的喜悦安慰着牛板筋不再板筋了，高高兴兴地入睡了。工地里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起伏的山冈雷鸣电闪，腾起了五彩祥云，人们车拉肩抬，铺上了高高的天路。自己拽把彩云披在身上，戴到头上。绿色巨龙头上悬挂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巨幅画像奔驰在丛山峻岭，腾上了万里蓝天，鲜红的太阳载歌载舞，春风浩荡，郁郁葱葱的松柏盛开灿烂的花朵，不曾见过的，美丽花朵。小仰盼身轻如燕，飞上树冠采摘花朵。一阵大风袭来，他摇摇摆摆拽着一个树枝，谁知“咔嚓”一声树枝断得脆整，一下子跌落在石头上，“啊呀”一声痛醒了，这梦做得好蹊跷。忽听外面一片嘈杂声，有架子车轱辘咯咯当当地响，钉耙铁锹的撞击声和人们嘻嘻哈哈地说笑。民工们收工了。
　　夕阳的晚霞照在院里，人们的脸上都是淡红的光彩。小仰盼来到院里，架子车、抬筐、杠子、勾担、箩头，带着浓厚的手工原始韵味排列整齐仿佛对焦枝铁路吟诵着一排赞歌。一溜工人依次在水池里洗漱，炊事员老头子站在食堂的门前喊：“水太冷了，别洗了，洗成风湿病就干不成活儿了。这准备了一大盆子热水抬出去洗！”几个人抬到当院个个洗得好舒服，赞不绝口。小仰盼站在一片石头上，大声喊道：“哥哥们，你们辛苦了！”大家吃了一惊，想着哪里跑来的神经病？兰亭瞪着眼睛，不情绪道：“小子浑说，我给你当爷爷年纪还老的！”大峰走了过来伸着耳巴子比量着要打小仰盼。大力赶紧阻止道：“大峰你干什么的？这是我们村的牛板筋，喊我叔叔的，来参加会战的！”大峰住了手，笑道：“瘦得给个鸡样的，敢来会战？烩锅差不多！”先顺仔细瞧瞧说：“我以为谁呢，原来是小老表仰盼！这可行啦，咱们连队以后有娱乐了，他会唱二黄。”兰亭说：“会唱豫剧不？”仰盼说：“将就！”真的是好者好，务者务。
　　兰亭很快取出板胡，“尼玛尼玛”地拉起来。人们不管天气冷，聚精会神听小仰盼牛板筋唱豫剧。他清清嗓子，唱道：“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马踏楼兰威武凛凛越关山，红旗飞舞雪漫漫，巍峨长城高接天，英雄筑起焦枝线，峰峰岭岭呈锦颜，泱泱华夏飞彩虹，五洲四海喜讯传，中国人民扬正气，彻底埋葬帝修反！”这当儿，王连长从谭庄回来，披着羊皮大氅见大家乐得了不得，小仰盼唱得挺好，受到人们的欢迎，阵阵掌声，赞不绝口。“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革命的精神面貌令人可喜，趁热打铁，说：“小仰盼，穿上羊皮大衣，唱段《智取威虎山》！”
　　“得令！”欣欣然唱道，“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兰亭板胡的声音戛然而止，说：“唱京剧干啥？我明明不会拉京剧，净出我难看！这小子看着仰盼不仰盼，心机着的！”老王听着不高兴，说：“兰亭，你咋鸡毛见识？他要有心机了就不哑巴喊黑脸了！算了，不唱了。牛板筋，你暂时住到一排，给大力挤在一个床上，天冷了，挤挤暖和。这个羊皮大氅是谭队长的。我去问他有多余的被子没，晌不留夜来了个青年，没带棉被，因看你有没有。不料谭队长没有多余的，就把他父亲留下的羊皮大氅拿来给你御寒，我再给你床褥子，就不夜冷了。”
　　一切安排妥当，开饭了。粉条、豆腐、白菜、萝卜，还有肉，香喷喷的。雪白的大馒头，虚堆堆随便吃。好生活，没白来。就丢开了肚囊甩开腮帮子，大嚼大咽。连长见小仰盼端着晚饭，好似离群的孤雁喂脑袋去了。连长喊：“牛板筋，回来，同大家一起吃！‘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阴谋诡计！’大集体，一切都是大集体的规矩！”小仰盼唯唯诺诺来到大家当中共进晚餐。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节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