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清水长流 （完结）

　　一大清早，炮竹声不断，阳光暖暖地映照着晨曦飘绕的骑楼。陈如慧热好粽子，打电话叫陶琳阮瑾一家过来吃年粽。阮瑾放下手机，起身下床，不料隋炜的手一伸，又把她拉进被里，在诗意的时光里，温婉了细水流年，沉淀了清浅相依。
　　爆竹声阵阵，杨柳风飘飘。阮文璋带着家人来到隋厚桦家里，两家人围着餐桌吃着热乎乎的粽子，陈如慧和陶琳商量吃过早餐，带些礼物去阮瑛家提亲，陈如慧不好意思一个人去，拉着陶琳陪她一块儿去。
　　隋熠用摩托车搭载着三个儿子来叫隋炜，叫他赶紧到祠堂。隋炜抱着儿子上了摩托车，和他形影不离的琨仔也跟着跳上车，与隋炜直奔祠堂。
　　隋厚桦与阮文璋放下筷子，相互揽着肩，有说有笑地向祠堂走去。
　　镇上四大姓的男丁们齐聚祠堂，一时间祠堂里人声鼎沸，人头济济。龙阿爷退位，忠世伯继任，今天是忠世伯继任仪式，族人们前来祝贺参拜。仪式壮观隆重，童子们按年龄大小依次走到忠世伯面前，接受他的摸头礼。青少年及成人男丁向新任堂主连续三叩拜九作揖行大礼，而后爆竹齐鸣，好不热闹。琨仔个子如青笋般冒尖，已不再适合踩花芯，接替他的是隋昊，隋晗、隋炅、隋晟、隋昱、隋晶、隋晖、陈楚楚、陶清湄成为新一批的童男童女。这是祠堂建立以来，童男童女最多的一次，寓意着而今往后疍寮镇风水旺盛，繁荣昌隆。
　　祠堂里，人语暄闹，气氛热烈。隋炜和隋熠在给孩子示范踩花芯的动作技巧，琰琰和晶晶胆子忒小，吓得小身子瑟瑟发抖，小脸蛋雪白，哇哇大哭着，钻进父亲的怀里，不肯合作。隋炜和隋熠柔声安慰自己的孩子，忠世伯牵着两个面容异常清俊的小男孩儿过来，让俩男孩儿各自牵着琰琰和晶晶。两个小女孩只认自己的父亲，对踩花芯产生恐惧的心理。两位爸爸设法哄两个小女孩儿，让两个小哥哥牵着她们的手，俩小女孩还在哭泣，小脸蛋上挂着一串串梨花般晶莹的泪珠。
　　“爸爸。”琰琰和晶晶同时哭叫着。
　　“晶晶，别怕，爸爸在这里。”
　　“琰琰，别哭，爸爸爱你。”
　　“爸爸，你不要走。”
　　“爸爸不走，爸爸陪着宝贝。”
　　时光仿佛倒流，隋炜好像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牵着大哭不止的阮瑾。
　　“别哭，小家姊，我牵你的手。”年幼的三哥哥牵着小家姊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
　　往事清晰如昨，隋炜心中波澜起伏。他吻了吻长相酷似自己的女儿，让小男孩儿牵着女儿的手踩上花芯，被稳稳的花架托到五米高的半空中。当年，他也是这样紧紧牵着阮瑾的手，踩在花芯中，跟着游彩架的队伍走街串户，俯瞰风景优美的小镇风光。
　　在游彩架进行彩排时，阮瑾和心妍结伴到祠堂看彩排。那令人心动的一幕久久映在眼帘，阮瑾心生无限感慨，她紧紧握住隋炜的手，两人深情地凝视着。一隅的鸡蛋花绽放着清雅的花朵，使君子一蔟蔟娟秀幽雅的花叶攀满整个祠堂院墙，空中飘浮着氤氲馨香，缭绕心间。
　　
　　市里的电视台，在热热闹闹地举办着元宵节的现场直播诗词晚会。郑睿轩带着琨仔报名参加，经过前一天的激烈比拼，琨仔从五十多名参赛选手中脱颖而出，进入前三，继而进入冠亚军的争夺战。
　　琨仔的竞争对手是一名大学讲师，此人与琨仔并肩而站，夺冠的呼声是毋庸置疑的。琨仔不急不躁，从小，他就在阮瑾的教育下背诵唐诗宋词，论诗词的储备量，他有足够的信心。他的目光望着观众席，前面几排，坐满了他的家人，为了给琨仔捧场，郑家、隋氏、阮氏、陶氏、陈氏，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加油——”阮瑾和心妍对琨仔叫着。
　　漂亮的主持人姐姐站在台上神采飞扬地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两位选手经过激过的追逐战，终于来到了最激动人心的冠亚军的角逐战，争夺冠军。一位是老成持重、满腹诗书的讲师，一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六年级学生，究竟花落谁家，鹿死谁手？我们拭目以待。
　　比赛有三大内容，每个内容有三题，抢答题、看图题及飞花令，每题三分共九分，谁先抢到五分，谁获胜。
　　第一轮，抢答题，问题出得深奥，例如有位诗人，在他的辋川别墅里，善写归隐诗。在他的诗词中，“坐”与“空”“归”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三个字，问这位诗人是王昌龄、孟浩然还是王维。
　　第一轮的抢答题全给讲师抢到，比分三比零领先，大家为琨仔捏了把汗。
　　第二轮的看图题又是讲师先抢到，四比零！
　　阮瑾开始坐立不安，希望琨仔不是光杆司令。
　　“琨仔，心要定——”阮瑾把双手合拢在嘴边，朝琨仔叫了一声。
　　第二轮的第二题，屏幕上出现一个牧童坐在牛背上吹笛，琨仔首先抢到。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琨仔得一分。
　　第三题，屏幕上出现一临终白发老者，对儿子的临终嘱咐。琨仔抢答。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琨仔再得一分。
　　下面是飞花令。最精彩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第一场的飞花令飞得是颜色与花，分开组合不限制，十个轮回，答不上者为输。
　　琨仔首先应对。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讲师应对。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琨仔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讲师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
　　琨仔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讲师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琨仔
　　花开满树红，花落万枝空。
　　……
　　这一轮琨仔胜出
　　比分四比三，依旧是讲师领先。
　　
　　第二场的飞花令是飞季节与植物。
　　讲师应对。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琨仔应对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讲师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琨仔
　　江春不肯留行客，草色青青送马蹄。
　　讲师
　　春城无年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琨仔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讲师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琨仔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
　　两人你来我往，难分难解。
　　琨仔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讲师
　　……
　　这一轮琨仔胜出
　　比分打到了四比四，双方都到了赛点。观众席上开始有骚动了。
　　
　　第三场飞花令飞叠词与数字，难度相当大。
　　琨仔先对。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讲师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琨仔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讲师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琨仔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讲师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琨仔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讲师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观众席下发出哄然大笑声，讲师重复了两次这首诗。
　　琨仔
　　萋萋总是无情物，吹绿东风又一年。
　　讲师卡住了，想了半天，脸憋得通红。
　　时间到，琨仔五比四，战胜了讲师！
　　四位裁判不住地微笑颔首，少年强则中国强！琨仔高兴地从裁判手中接过冠军奖杯和奖状及证书，还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郑睿轩兴奋地从观众席上跑上台，与琨仔紧紧地拥抱着。
　　琨仔牵着郑睿轩的手走下台，走到观众席前，又牵着隋炜的手，对着镜头说：“我有一位生我的爸爸，有一位养我的爸爸，人间真情溢满舟，花香草绿水长流！”
　　琨仔出口成诗，让郑睿轩和隋炜热泪盈眶，两人紧抱着琨仔，在镜头下留下珍贵的合影。
　　
　　炎炎夏日至，粽子飘清香，端午又来临。家家户户的门头上插着香矛、柚叶、青蒿。阮瑾烧了一大锅香气浓郁的草药水，提到骑楼过道，放凉后，倒入大木桶，挨个叫唤孩子们过来洗澡。
　　琨仔脱光衣服，跳入澡盆中，隋炜从木桶里舀了一大勺草药水，慢慢淋在琨仔身上。
　　“爸爸，你小时候洗过草药水吗？”琨仔问。
　　“洗过，年年都洗。端午洗草药水，是我们客家人的传统习俗。”隋炜抬头看着爬满骑楼的茂盛植物，问琨仔，“这些花真香啊，都盖过了草药的味道了。琨仔知道这些植物叫什么吗？”
　　琨仔笑说：“种在地里，左边这棵叫千禧鸟，右边这棵叫龙吐珠。”
　　“花盆这些呢？”
　　“佛肚海棠、四川白珠、铁莲花、海仙花、美女樱、天使钓鱼花、双色紫薇。”
　　隋炜看着那开得热热闹闹的紫白双色的花卉说：“紫薇花就是这种花呀，《还珠格格》里有个公主叫紫薇，外公种紫薇，是不是看了这部电视剧？”
　　琨仔格格地笑起来：“不是的。这棵紫薇是公公十岁时种的。我听公公说，他种紫薇，因为白居易写的一首诗‘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
　　隋炜惊呆住了，同时也为自己能融入阮家的生活而感到庆幸。
　　
　　清澈的疍水河面上，停泊着十几艘色彩鲜艳的龙舟。河两岸，万人攒动，人潮涌涌。来自十多个国家的华人华侨华裔组织的二十几个龙舟队在锣鼓喧天的河面上整装待发。
　　在一艘漆着中国红的龙舟上，隋炜、隋熠、阮琛、陶钧等三十个壮士拿着浆坐在舟上蓄势待发，郑睿轩站在船头，精神焕发。
　　一声清脆的枪响，十艘龙舟如箭一般齐发，河两岸，人们的助威声、加油声、呐喊声如排山倒海、汹涌澎湃的巨浪咆哮着，只见河面波涛沸荡、浪花飞扬，壮士奋起挥臂，整齐划一的木浆在如雪的浪涛中疾速穿梭，口号声似奔雷，轰鸣回响。
　　疍寮镇的龙舟闯过了淘汰赛，在决胜赛中众志成城，在天时地利人和的状态下，以荡气回肠的豪迈勇夺桂冠，为疍寮镇挣得了荣誉。
　　夜幕缓缓低垂，星辰点缀河水。
　　隋炜隋熠两家人沿着疍水河缓缓散步，茶楼里传来悠扬的疍家曲乐，月光柔媚地照在水光涟漪的河面上，阮琮坐在窗边，弹奏着阮琴，一曲绵软的抑扬顿挫的客家音乐飘荡在水面上。
　　
　　水长流，梦里江声依旧，
　　桃花燕子认归舟，
　　云树连天风雨休。
　　远方烟寒浮清秋，
　　如若能看透，
　　倚西楼，凭栏久，
　　来世今生共白头。
　　
　　水长流，梦里相思依旧，
　　杏花海棠看不够，
　　绿杨芳草满汀洲，
　　海角天涯共绸缪，
　　流年辗转后，
　　浅烦忧，释离愁，
　　人间璧月同相守。
　　
　　青葱的年华，犹如艳灼桃花，炫目灿烂。隋炜与阮瑾、隋熠与郁心妍从彼此深情的目光中看到远在缥缈的红尘，近在天涯的山水，痴恋长情如清澈的疍水河，三生不离分，三世情更深。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