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饿虎之师

　　随着莽古尔泰的4个嫡子迈达礼、萨哈良、额弼纶、费杨古泰集体亲临一线，加入到笊篱山战场那凶险残酷的短兵相接中，胜利的天平彻底倒向了攻山的正蓝旗。
　　
　　战败的尤世禄带着手下的“陕军”残部撤往笊篱山的山顶区域，此时，援锦明军统帅满桂已经领着几千人在山顶区域等着他们。在灰头土脸的钩镰枪手们之挺枪护卫下，幸存的明军弓箭手集体扎好马步，月满弯弓，紧张地等待着即将出现的敌人。
　　
　　丢盔弃甲的陕军步兵陆续撤至了笊篱山的山顶区域，当最后一名幸存的陕军士兵撤至山顶区域的防御阵地之时，蒙古人满桂感到很奇怪，在山腰区域打败明军的正蓝旗战士并没有乘胜追击。
　　
　　“祖大寿说得没有错，我们在野外打不过八旗军！”
　　
　　跟援军统帅满桂说话的榆林副总兵尤世禄表现得很疲惫，他的头盔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金兵的鲜血染红了他那价值不菲的青铜“山文甲”。
　　
　　那是尤世禄的大哥尤世功之遗甲。
　　
　　“事已至此，我们先守住山顶区域再说！”满桂回应年轻的尤世禄。
　　
　　休整片刻后，满桂、尤世禄2人依然看不到正蓝旗的攻山部队出现，倍感困惑。此时，一名姓陆的百户官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他向统帅满桂申请，由其带领十余人到山腰区域探明情况。
　　
　　“你们万事小心！”
　　
　　“我等保证完成任务，满帅！”
　　
　　......
　　
　　“报告满帅，正蓝旗的部队已经全部撤离笊篱山的山腰区域！我部此前牺牲的将士之尸体，全部不见了！整个战场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什么？尸体全部不见了？”满桂身旁的尤世禄难以置信地询问。
　　
　　“是的，尤总兵！”陆百户官回应尤世禄。
　　
　　沉默片刻，脸色阴沉的援军统帅满桂果断地下令：
　　
　　“传我帅令，立即突围！”
　　
　　炊烟四起，人肉飘香，一场上万人规模的大型“人肉烧烤”盛会，围绕着笊篱山而隆重举行。自天启七年（1627年）开春以来，绝大部分的正蓝旗战士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类了，无论是女真人，还是汉人。在笊篱山之战打响之时，整支正蓝旗几乎没有一匹备用的战马，备用的战马基本在公元1626年的严冬被饥饿的人类宰杀殆尽，那是三贝勒莽古尔泰亲自组织的一次集体屠宰，只为让更多的旗内妇孺活下来。
　　
　　马肉，是绝大部分正蓝旗战士记忆中的最近一次吃肉之经历。
　　
　　烤肉的香味弥漫于整个笊篱山的空气中，经久不散。这让密密麻麻地集结在笊篱山山顶区域、准备突围的上万名来自关内的明军将士，顿感腹中饥饿，包括满桂、尤世禄2人。
　　
　　“全体将士原地休息，吃完干粮再突围！”手持利刃、全副武装的满桂下令。
　　
　　满桂的这个决定挽救了自己以及尤世禄的性命，皆因，祖大寿为首的三千“关宁铁骑”尚未赶到笊篱山战场。
　　
　　原来，在“蒙古佬”满桂明确拒绝了自己的正确建议后，祖大寿领着其手下的三千关宁铁骑，在黑夜里面沿着一条偏僻难行的、鲜为人知的、宽度只能容纳单骑通过之小山路，非常曲折地绕到了锦州城外围的大路，然后出其不意地用他们手中的“三眼火铳”，从背后吓唬皇太极为首的、处于休息状态之八旗军。随后，这一支关宁铁骑的主力部队沿着大路南下，一溜烟地逃之夭夭，消失于茫茫的黑夜里面。
　　
　　跟随祖大寿北上的的每一名关宁铁骑都带了一匹备用的战马，他们合理而科学地轮换着骑，且清一色的轻装而行，没有多余的辎重。另一方面，因为锦州明军的坚壁清野，皇太极手下的八旗军之战马，在锦州城的外围缺乏食用的草料，吃不跑的金兵战马无法追上在夜里偷袭八旗军的关宁铁骑。从睡梦中醒过来的皇太极，一度错误地以为：
　　
　　袁崇焕的关宁军主力已经离锦州城不远了，正从大路赶来，夜里的偷袭骑兵队属于行事诡异、不同常人的袁崇焕之“火力侦察”；至于打下笊篱山的以满桂为首之关内明军，只是一支意图“调虎离山”的明军偏师。
　　
　　很快，闯入汗帐汇报军情的济尔哈朗对皇太极说：
　　
　　“大汗，偷袭我们的敌人已经在黑夜的掩护下全部撤离，从火光中所看到的遗留马蹄数量可以判断，这支明军骑兵队大约有五千余人（济尔哈朗把关宁铁骑的备用马匹也算上）；至于我军方面，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皇太极回应其头号亲信济尔哈朗：
　　
　　“真正能够威胁我八旗军的明军部队，既不是明国关内的各支明军部队，亦不是毛文龙为首的东江明军，而是曾在宁远城打败过先汗（努尔哈赤）的、以袁崇焕为首的关宁军。我们绝不能让锦州城里面的关宁军与从宁远城北上的关宁军汇合！”
　　
　　“笊篱山那来自关内的明军部队，交给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应付即可......你现在替我拉一批‘楯车’到笊篱山，莽古尔泰应该用得上。”
　　
　　在朝鲜战场负过箭伤的济尔哈朗回应大汗皇太极：
　　
　　“大汗请放心，济尔哈朗必不辱命！”
　　
　　......
　　
　　在“宁远大捷”中出现过的八旗军“楯车”，被饱餐一顿的正蓝旗战士均匀地布置在笊篱山的山脚区域，总计四百余辆，专门用于阻挡被围困在笊篱山的明军可能发起之突围。莽古尔泰采纳了在破晓后才姗姗来迟之济尔哈朗的计策，把上千具被开膛破腹的明军将士之残缺尸体，明显地摆放在了数以百计的楯车之上，这使笊篱山上那意图突围的明军部众产生了极大的恐惧。遇难明军将士尸体上的人心、人肝，已经被饿虎般的金兵吃到他们的肚子里面去。
　　
　　“杀——杀——杀——”
　　
　　无情的金人箭矢、布鲁、铁骨朵，密集地袭向了从山上冲锋突围的明军部众，填饱肚子、士气高昂的正蓝旗战士疯狂地狙杀虽居高临下却士气不振的明军将士。
　　
　　另一方面，明军此前在笊篱山区域布置的“绊马钉”，现在却成了阻碍他们自己突围的绊脚石。
　　
　　“不想死的战士跟我冲！”
　　
　　在伤亡惨重的援锦明军之突围行动即将失败之际，马背上的明军统帅满桂，终于打出了自己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
　　
　　宣府蒙骑。
　　
　　宁远大战后，满桂受到了大英雄袁崇焕的恶意排挤。作为同被“天子老师”孙承宗一手提拔起来的两大杰出将领，却出现相互倾轧，这源于俩人的性格问题。
　　
　　进士出身的袁崇焕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在其未成为大英雄之前，就敢拿着孙承宗的调查公文先砍后奏，违反法定程序处决顶撞自己的辽东腐败官员；至于行事风格上，袁崇焕更是异于常人，在当上辽东巡抚后，常常想一出是一出。
　　
　　至于满桂，他首先是蒙古人，平生最反感别人歧视他的少数民族身份，而袁崇焕却喜欢在背后称满桂为“蒙古佬”；至于行事方式上，满桂属于典型的老派军人，在孙承宗上台前曾以低级军官混迹于行伍多年，军中的资历远甩袁崇焕几条街；在秉性方面，满桂更是一个“直肠子”，鄙视“花花肠子”的文人。
　　
　　随着一次偶发于一场辽东军事会议的“肢体冲突”事件，原本执掌“关宁铁骑”的辽东从一品总兵满桂，被大明天子朱由校平调至宣府。
　　
　　宣府，明代九边重镇之一，最早于永乐七年（公元1409年）设总兵之职，其所辖边墙东起居庸关的四海治，西达山西境内的西洋河段，全长1023里。
　　
　　宣府镇分为东西两部，东部是燕山山脉，主要据点为独石口、延庆；西部为野狐岭东南面的“洋河”河谷地带，主要据点为张家口、宣府城、怀安。从地形上看，宣府镇把守着游牧民族通往居庸关的道路，是整个北京城的北门户。天子朱由校让满桂出任宣府总兵，皆因对其十分信任。
　　
　　“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然去京师不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
　　
　　——魏焕《九边图考》
　　
　　“蒙古佬”满桂进驻宣府城后，凭借其执掌过“关宁铁骑”的宝贵经验，在半年的时间里面，匆匆组建出了一支实力不俗的“宣府蒙骑”。
　　
　　......
　　
　　砰！砰！砰！砰！砰！砰......
　　
　　冲锋的八百名宣府蒙骑用手中的“火铳”开路，火铳的枪弹有的打在了拦在其面前的金兵之布面甲上，有的打在了挂在金人楯车的明军将士之残缺尸体上，顷刻间，肉骨横飞、血雾弥漫。
　　
　　打光火铳的宣府蒙骑迅速地把带铁环的火铳挂在了马钩之上，随即训练有素地拔出了锋利的“蒙古弯刀”，居高临下地袭向了狙击他们的步战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