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重量级的举报（下）

　　孙赫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在经过了最后一番抵抗之后，也终于敞开了自己防守的大门。
　　所不同的是，这扇大门的背后，还坐着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
　　“……我都说过了，我在里面只是起了一个引荐的作用，至于他们究竟干了什么，和我没关系！你们还想问什么？”
　　杨宇放下手中的笔，用指尖敲了敲桌面。
　　“孙赫，这就是你目前最大的问题！你是党员干部，也是懂法律的人，你应该清楚，在事实、证据俱在的情况下，法律并不会因为你一味地否认而放弃、改变对你的惩处！这种方式除了会加重你现有的罪行以外，对你不会有任何有益之处！”
　　李晶接着说道：“你在电视新闻里面也看到了吧，巡视组已经进入扬德省，正式展开回头看的工作了，郑奇伟、吴劲松、刘松林和刘志鹏都已经主动联系我们，交代了全部的问题，其中也包括一部分关于你的事情。”
　　孙赫看了看杨宇和李晶，轻声咕哝了一句。
　　“他们又在胡说我什么……”
　　“早在上次约谈你之后，组织上就郑重地提醒你，尽快办妥江海湾那套房的付款手续。而根据我们最新的调查，迄今为止，你仍然没有支付一分钱的房款，不管是对刘志鹏还是对陶成业！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根本就没打算支付房款！”
　　李晶说道：“还有，你让田宏明为你装修这套房，田宏明为此投入了三十万，你也没向他支付过任何的装修款，从头到尾，连提都没提过！这又怎么解释？”
　　连珠炮式的提问让孙赫有些应接不暇。
　　“我……这个……”
　　“还没完呢，在你家墙上挂着一幅古画，你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和价值吗？”
　　孙赫愣了一下。
　　“来历和价值？这我真不知道，这幅画其实和我关系不大的！这是张祥云打算送给徐书记，徐书记叫我找机会还给张祥云，可我哪有机会和张祥云见上面呐，所以暂时就放我这儿了。”
　　李晶冷笑了一下。
　　“这幅画在你身边放置达几个月，你完全可以通过很多方式把它退还给张祥云，但你什么都没做。直到你把它挂在了你家的墙上，这幅画就已经可以认定，是你据为己有了！”
　　杨宇在继续增加对孙赫的攻势。
　　“孙赫，你知道这幅画值多少钱吗？经过专家的鉴定，这是前朝皇帝朱镇宁的亲笔画作，市场价至少在五百万以上！”
　　孙赫慌乱了起来：“这……这也要算到我的头上吗？”
　　“孙赫，且不论那些被你推诿、否认的犯罪事实，仅仅就是今天这些情况，就足够你在监狱里面待上好多年了！”
　　李晶接着说道：“其实，事到如今，你仍然还有通过如实交代、检举揭发来减轻自己罪行的机会，是选择负隅顽抗，还是坦白从轻，你自己考虑吧。”
　　孙赫喘了两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我说！江海湾那套房就是陶成业送给我的，田宏明给我装修房子，他不敢收我的钱，我也没打算向他付钱！”
　　“陶成业为什么要把那套房送给你？”
　　“因为他想把二期绿化工程里面，所有的银杉树都承包过来，这样才能赚大钱，要实现这一点，就必须得利用我的人脉关系。”
　　“说具体一点。”
　　“我给了王银珍五十万，说动王银珍参与此事，又让王银珍去说服了肖长勤；肖长勤给杨忠平打了招呼，园林局才把所有的银杉树都划给了皓韵园林公司。”
　　杨宇问道：“你们事后给过王银珍什么好处吗？”
　　“有，给了王银珍五百万作为酬谢。”
　　“那田宏明为什么不敢收你的钱呢？”
　　“因为他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出面才能做的了，所以他不敢收我的钱。”
　　李晶问道：“设立皓韵公司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都是陶成业的资金。”
　　“你自己在里面分了多少红利？”
　　“事后我分得了一千五百万……这些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了。”孙赫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监委同志，我还要检举揭发！我要立功减刑！”
　　“你准备检举谁？揭发哪些情况？”
　　“我要检举揭发徐书记！他也收了陶成业的好处！”
　　杨宇和李晶对视了一眼。
　　杨宇低声说道：“我建议暂停半小时，这个情况最好是向曹主任和沈组长汇报一下。”
　　
　　听到顾文君带回来的消息，徐建辉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惊。
　　“什么？被带走了！”
　　顾文君哭诉道：“我叫他待在美国，可他偏不听，非要亲手把骨灰带回来，我拦不住他呀！”
　　徐建辉怒骂了一句：“真是愚蠢至极！”
　　“建辉，你好歹也是省委副书记，快打个电话，叫他们别查了！”
　　“这个电话我能打吗？打了比不打更糟糕！”
　　“那你总得想个办法呀！”
　　“闭嘴！让我静一静！”徐建辉缓缓地走到了窗户前。
　　徐建辉很清楚，这一审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刘绍泉的死因、李江涛的抢人、陶成业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的倾力相助，甚至还有洛杉矶的那套别墅，这些都会陆续地大白于天下。
　　他忽然想起了赵长海的那句话，非常时期，必须使用非常的手段！
　　如果说上一次他还是默认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是明示了。
　　徐建辉拿起电话，只给赵长海留下了短短的几句话。
　　“密切监视，如果发现有汇报的动向，立刻进行截留！”
　　
　　沈永捷从打印机里取出打印的文件，从头到尾仔细翻了一遍。
　　“诶，这打印机有问题呀！老是出现跳页的现象，而且还是每隔20页就跳5页。”
　　曹云坤说道：“实在不行就用我那台吧，我平时用得少。”
　　“还行，还能凑合……”
　　杨宇和李晶从外面走了进来。
　　“曹主任、沈组长，有新的情况，孙赫准备对徐建辉进行检举揭发！”
　　曹云坤吃了一惊：“哦，这个收获可不小啊！”
　　“可这牵涉到调查权限的问题，我和李晶必须向你们请示一下。”
　　曹云坤思索了片刻，把脸转向了沈永捷。
　　“永捷，这只有你去，才是最合适的。”
　　李晶笑了起来：“沈大组长，你这个钦差大臣的身份，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沈永捷笑了笑：“去就去，可总得把元芳给我调过来才行吧。”
　　
　　一回到临江县，黄正华便立刻对陈乐琪展开了突击审讯。
　　“陈乐琪，现在有足够的证据显示，你、韩东磊和徐冰洋之间是早就认识的，而且关系还相当亲密。那为什么在上一次的审讯当中，你和韩东磊要一口咬定和徐冰洋素不相识，只是在兴龙古镇才偶遇的呢？”
　　“那是……别人叫我们这么说的。”
　　“是谁这么教你们的？”
　　“不认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
　　黄正华从手机里点击播放了一段视频，并拿给陈乐琪看。
　　“是这个人吗？”
　　“对，就是他。”
　　黄正华收起手机，看了看身边的马军。
　　“看来，我们要上报市纪监委了。”
　　
　　第二次面对孙赫，眼前这位市委书记秘书曾经的骄傲自信和意气风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呈现得最多的却是忧虑憔悴和忐忑不安。
　　沈永捷直接从最关键的问题入了手。
　　“陶成业和徐建辉是怎么认识的？”
　　“是通过赵长海认识的，这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几个月前，徐书记的儿子徐冰洋从美国回来，和几个朋友去临江县兴龙古镇旅游，和古镇的镇长发生纠纷，不小心把人家给打死了，遭到临江县警方的追捕。”
　　“当时陶成业参与此事了吗？”
　　“当时陶成业刚好也在镇上，赵长海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协助救援徐冰洋；后来李江涛还带了很多人，在半路上从临江县警方手里把徐冰洋给抢了回来。”
　　陈元芳问道：“也就是说，徐建辉对陶成业是怀有感激之情的？”
　　“可以这么说吧。那天晚上还有两个当事人被临江县警方给扣住了，为了遮掩徐冰洋的身份，陶成业给临江县的县长张祥云打了电话，由张祥云传话，让那两个当事人串通了口供，才保住了徐冰洋的真实身份。”
　　“陶成业有没有给过徐建辉什么物质和金钱之类的东西？”
　　“应该是有的。为了确保徐冰洋的安全，陶成业把徐冰洋又送回了美国，为了在美国安顿好他，还买了一栋别墅，开了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
　　“你怎么确定，这些东西就是和徐冰洋有关的？”
　　“我和陶成业接触这么久，太了解他的风格了，凭我的直觉，这些东西一定是陶成业送给徐冰洋的，很可能上面写的就是徐冰洋的名字，你们派人过去一查就清楚了……哦，对了，陶成业还为徐冰洋偿还了三十万的信用卡欠款，送给他一辆价值八万块的Segway电动车，就在徐书记的家里放着！”
　　沈永捷问道：“陶成业为徐冰洋做的这些事情，徐建辉和顾文君知道吗？”
　　“肯定知道！顾主任经常去美国看望徐冰洋，徐冰洋和他妈妈是无话不谈的，顾主任回来之后，也肯定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徐书记的。”
　　“陶成业帮了徐建辉这么多忙，徐建辉就没有对他表示感谢吗？”
　　“当然有，顶福天际陵园的扩建工程，就是徐书记指定陶成业去做的！”
　　陈元芳问道：“徐建辉为什么不直接拿两块地给陶成业？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徐书记当时不想让政府去投资陵园，第一是不想冒投资失败的风险，第二就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来回报陶成业。这项工程明明可以找一个专业的陵园开发商去做，但徐书记却指定了陶成业这个对陵园开发一窍不通的人，这不明摆着就是回报嘛！”
　　沈永捷说道：“再说说百盛宾馆的情况吧。你表哥田宏明一来到长州，就以3.5亿的天价拿下了百盛宾馆这个项目，而且还是在推翻了原有招标结果的前提之下，这里面，田宏明和徐建辉之间存在权钱交易吗？”
　　孙赫摇了摇头：“这个还真没有。”
　　“你这么确定？”
　　“可以确定，因为这里面是我担任的中间人。”
　　“具体说说看。”
　　孙赫仔细回忆了一下。
　　“当时，田宏明来长州找到我的时候，百盛宾馆的项目已经进入评标阶段了。田宏明告诉我，只要能让徐书记看到瑞风装饰集团的资料就行，他也算完成了任务，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但你还是替他上交了资料？”
　　“当然了，他毕竟还是我表哥嘛。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徐建辉皱了皱眉：“……怎么这个时候才交上来？”
　　孙赫说道：“瑞风装饰集团也是刚刚才来扬德省设立分公司，来到长州的时候，机关事务管理局已经在开始评标了，所以没赶上。”
　　徐建辉又翻了翻瑞风装饰集团的资料。
　　“这家公司到底怎么样？”
　　“实力还是相当雄厚的，他们是装饰行业仅有的三家上市企业之一，在全国很多省市都有分公司，特别是在大型工程项目上的经验非常丰富。”
　　“那你怎么看？”
　　“如果从实力和过往工程案例上来看，瑞风集团肯定是最合适的，毕竟百盛宾馆也是市里面的重点工程项目，投入这么大，定位又这么高，需要这种有实力、上档次的企业来配套施工。我看过入围评标的那几家公司，各方面都和瑞风集团差得远！”
　　徐建辉略微一思索。
　　“你说得也对，百盛宾馆的定位是超五星级，没有一家上档次的企业来施工，怎么对得起这个项目呢？你去告诉张副市长，就说市委已经确定，由瑞风装饰集团来负责百盛宾馆这个项目，其他的事情，让他想办法应付一下，明白吗？”
　　“明白，书记。”
　　
　　陈元芳还有些发懵：“啊？徐建辉就这么一句话，就把招标结果推翻了！这也太不严谨了吧！”
　　孙赫笑了笑：“吃惊吧？可我一点儿都不意外！我在他身边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这就是徐书记的为政风格！他想干的事情，没有什么规章制度、条条框框能拦住他！”
　　沈永捷问道：“所以你后来就去找了张建明？”
　　“对，我去找了张建明，张建明让马副秘书长向候元庆转达了这条指示。但不巧的是，招标结果刚刚才出来，我只能让张建明自己想办法搞定这些事情。反正推翻招标结果的罪名，是不能和徐书记挂上钩的。”
　　“那为什么后来工程的金额又增加了一个亿呢？”
　　“因为赵生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瑞风集团要求加价一个亿，徐书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连瑞风集团自己都喜出望外。”
　　“你帮了田宏明这么一个天大的忙，他就没向你表示什么？”
　　孙赫苦笑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的，可事实证明，田宏明就是一个吝啬、小气的人！所以我叫他给我装修房子，根本没打算向他付钱！”
　　
　　杨峻山带着姚晔披星戴月地赶到了扬德省省委的办公大楼。
　　“陈旭光和王志昌两位组长都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姚晔站在会议室的门口定了定神，做了一个深呼吸，敲了敲门，走进了会议室。
　　陈旭光和王志昌就坐在会议桌的旁边，姚晔“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一个礼。
　　“长州市公安局技术侦察科民警姚晔，前来报到。”
　　“姚晔同志，请坐吧。”
　　姚晔在陈旭光和王志昌的对面坐了下来。
　　“姚晔同志，听说你有很重要的情况要向我们汇报，你这一趟来得不容易啊，就抓紧时间汇报工作吧。”
　　“好的，领导，情况是这样的……”
　　
　　和以往一样，林春华还是麻利地拉开车门，钻进了汽车。
　　“真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沈永捷直接谈到了正题。
　　“陶成业在洛杉矶买了一栋别墅、开了一家公司，写的都是徐冰洋的名字，这些手续都是你去办的吧？”
　　“对啊，是我。”
　　“你知道这些信息对我们有多重要吗？你完全可以早一点告诉我们，为什么拖到现在还不说？”
　　林春华面露难色：“大哥，我也是有苦衷的。”
　　段风丽问道：“还有，徐冰洋在美国被方利山绑架勒索一千万美元，顾文君想尽办法筹集赎金，最后还是导致韩东磊客死异乡。这些信息你从美国回来以后，也应该马上就通知我们，为什么还是缄口不言？”
　　林春华看了看沈永捷和段风丽。
　　“怎么，徐冰洋全招了？都是临江县的警察告诉你们的吧？”
　　段风丽有些生气：“你认为呢？”
　　林春华耸了耸肩：“现在你们不是全知道了吗？不用我再复述一遍了吧？”
　　“不，你还没告诉我们，顾文君那一千万美元是从哪儿来的？一千万美元兑换成人民币差不多是七千万，顾文君哪来这么多钱？林春华，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不是我刻意瞒着你们，是因为……你们知道吗？顾主任她是个好人！人品好、心地善良、正直纯洁，我不想拖她下水！”
　　沈永捷正色说道：“可她是党员干部，面对某些事情，首先想到的应该是党纪国法，而不是所谓的人情世故！”
　　段风丽接着说道：“你也是当事人，你陪她经历了事件的全过程，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情如果隐瞒不报，不但帮不了她，反而会让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林春华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们还不行吗？洛杉矶那套别墅和公司的确是我去办的手续，上面写徐冰洋的名字，那也是陶成业叫我这么做的。陶成业还为徐冰洋偿还了三十万的信用卡欠款。”
　　“徐冰洋本人和顾文君知道这些事情吗？”
　　“都知道。”
　　“那一千万美元是怎么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有些事情也是顾主任在去美国的飞机上告诉我的。当初对于陵园的扩建工程，徐建辉和陶成业有过一个私底下的约定，如果陶成业完成全部公墓的销售，市里面会从里面抽取五千万到一个亿进入财政，其余的都归陶成业。”
　　段风丽问道：“这个约定只有徐建辉和陶成业两个人知情吗？”
　　“顾主任是这么说的。谁都没想到陶成业会这么快就把公墓销售一空，所以陶成业就把一张五千万的现金支票，通过顾主任转交给了徐建辉。”
　　“徐建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收了？”
　　“徐建辉一开始没收这张支票，让顾主任还给了陶成业。后面徐冰洋不是出事儿了吗，顾主任迫于无奈，又找陶成业把这张支票给拿了回来，作为赎金给了方利山。”
　　沈永捷问道：“这样算起来还差两千万左右吧，方利山同意了吗？”
　　“方利山哪肯吃这个亏啊，顾主任又不好意思再向陶成业拿钱，就把陶成业以前送给她的几幅字画给卖了。”
　　“她把那些字画都卖了？在哪儿卖的？卖了多少钱？”
　　“就在古玩市场，卖给一个姓张的老板，三幅字画一共两千五百万。”
　　段风丽说道：“看来，那几幅字画都是真迹了。”
　　林春华点了点头：“买家找人验过了，都是真迹，不过因为我们急着筹钱，也没时间抬价了。”
　　“这些钱的来历，顾文君都跟徐建辉讲过吗？”
　　“动用那五千万的支票，顾主任跟徐建辉讲过，她说徐建辉非常生气，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至于那两千五百万徐建辉是否知情，我就不清楚了。”
　　沈永捷说道：“行，这个情况了解了。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已经和云南警方，制订了抓捕朱立和陈小树的策略，到时候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林春华长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能把这两个人除掉了！要我怎么配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