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十七 角斗胡大刀

　　眼见着罗常丰把那把不知道砍死过多少鬼子和汉奸的大刀在手中掂了掂，他不仅打了一个寒颤。这把大刀胡鹏飞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是他从29军大刀队带回来的，不过是被罗常丰夺走了。
　　那年，这把刀被黑老蔡收走了，罗常丰端了康家寨炮楼后又还了回来。那天罗常丰一个人端掉了康家寨炮楼，缴获了近三十条枪。当他押送着弹药车走出炮楼时，给他推车的伪军讨好地说道：“罗爷，您一个人带着这么多武器弹药不怕半路上遇到小鬼子吗？”
　　罗常丰淡淡一笑，小鬼子怎么会知道他拔了康家寨炮楼呢？
　　“我是说您没有把炮楼里的电话线掐断吧，电话就在炮楼里，那里边关了那么多人，万一有人给兰马城的小队长打电话怎么办？”罗常丰一惊，这个伪军俘虏提醒了他，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他抬手就是一枪，康家寨炮楼通往县城的电话线顿时飘落了下来。
　　“好枪法。”伪军赞叹道。
　　到铜锣湾村口时，发现村里依旧是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了半边天。他知道那是他的杰作，胡家大院的大火是他点燃的。
　　就在这时，有一伙人正从村口走了过来。县大队的人要从铜锣湾撤离了。
　　“站住！”
　　罗常丰转身就要走，黑老蔡早已经看到了他：“你就这样走了吗？”黑老蔡走过来拍了拍手推车上的枪支，“你一个人把康家寨据点端啦？”
　　罗常丰迟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羞愧地低下了头。他还不知道，他从康家寨一出来就被县大队的侦察员发现了并报告给黑老蔡，黑老蔡这是去接应他的。
　　“你给县大队送来这么厚的一份大礼，就让你空着两手走显得我黑老蔡太不近人情了。”黑老蔡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李子，把刀拿来。”
　　黑老蔡郑重地把那把大刀交到了罗常丰手中：“既然县大队留不住你了，这把刀就物归原主吧！希望你拿着这把刀再立新功！”
　　胡鹏飞狠狠地瞪了罗常丰一眼，他的眼睛也要喷火了。站在他面前的是杀父仇人，说不定家里的那场大火也是他放的。如今胡家已经一无所有了，烧毁的不仅是胡家大院的所有房屋，还有那些田产地契。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铜锣湾竟没有一个人出来喊一声救火，更不用说去救火了。胡家和铜锣湾的老百姓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是你把我们给家点了？”胡鹏飞不动声色地问道。
　　“和你杀了那么多乡亲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都是你逼我的，是先你杀了我爹。”胡鹏飞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要寻仇，你冲我来。你杀那么多乡亲干啥？那些孩子也招惹到你了吗？”罗常丰怒斥着胡鹏飞以往的暴行。
　　“你不是要和我比刀吗？我可以成全你。”胡鹏飞扔掉手中的枪，转身回到房间里拿出来的却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这日本武士刀可比鬼子的指挥刀要强多了，武士刀不仅比那指挥刀要宽，要长，要重，而且更加锋利。日本武士爱惜他的刀要比他的生命更为重要。这把武士刀是驻守兰马城鬼子头目德川次郎大佐的，鬼子投降时德川次郎知道这把刀注定是带不回日本了，就把刀交给了胡鹏飞。好歹他们也在一起合作了那么多年，鬼子不想让把刀落到八路手上，希望胡鹏飞好好保管，有朝一日他来中国时再把它带回去。
　　“动手吧！”罗常丰紧盯着胡鹏飞的一举一动轻蔑地说道。“怎么说你也是同门师兄，先让你三招！”
　　“哥，哥，哥——你们都别打啦！”
　　两个人正要拼个你死我活时，胡仙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哭喊道。也不知道她的这一声哥是在叫罗常丰这个情哥还是在叫她那个亲哥。
　　胡仙枝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嘤嘤地哭泣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不管是伤到了哪一个她都会心痛得要死。
　　胡鹏飞挥舞着武士刀劈向罗常丰。本来就不是罗常丰的对手，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惯了，身上仅有的一点武功也荒废了，没有几个照面罗常丰就在胡鹏飞的前胸划开了几道血口子。
　　罗常丰突然挥起刀全力地劈向胡鹏飞，胡鹏飞用武士刀没能把罗常丰的大刀磕出去，尽管他用尽了全力只是堪堪架住了罗常丰的刀。罗常丰并没有撤回大刀，而是用力向下压了下去，大刀离胡鹏飞的脖子越来越近。眼见着罗常丰的大刀就要斩杀胡鹏飞了，突然有一双手抱住了他的一条大腿：“哥，哥，求你了，别打了。”
　　罗常丰知道，是胡仙枝。当年在他拿大刀压在胡财主脖子上时，也是这双手抱住了他。罗常丰抬起腿就是一脚，这一脚正踹在胡鹏飞的肚子上，胡鹏飞倒着飞了出去，一下子跪在了庭院当中。
　　“仙枝，起来。他不值得你护着他！”罗常丰对哭泣的胡仙枝说道。
　　“哥，你快说啊！其实你是要准备起义的！”
　　胡鹏飞跪在地上拄着武士刀，吐出了一口带血的浓痰，他想站起来。突然，他发现了地上那把手枪，那是他刚刚扔下的。胡鹏飞突然扔掉武士刀，一把抓起手枪指向了罗常丰，罗常丰一惊，他想拔枪已经来不及了。
　　“突突突。”站在院门口警戒的解放军战士手中的冲锋枪响了。
　　还紧紧抱着罗常丰大腿的胡仙枝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她被这突然响起的枪声惊呆了，当她回头看见身后倒在血泊中的胡鹏飞时大叫一声：“哥——”
　　胡仙枝跪爬了几步来到胡鹏飞跟前大哭起来。胡鹏飞无力地抬起手来想去抚摸胡仙枝的脸，却无力地垂了下去，他断断续续地说：“小妹，我，我不能，护着你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胡鹏飞挺直了身子把头一歪死了。他死得不甘，他死不瞑目。
　　“哥，不要，哥……”胡仙枝伏在胡鹏飞尸体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从后院冲出来一个女人，女人冲到胡仙枝跟前在她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顿时在胡仙枝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五指印：“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你哥对你那么好，你却勾来你的野男人杀了你亲哥，还有良心吗？”
　　“嫂子，不是你想的那样。”胡仙枝一边哭着一边辩解着。
　　“呸呸呸！不要脸的东西，先是杀了你爹，这又杀了你哥，我打死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婊子！”女人一边骂着，一边抓住了胡仙枝的头发又要打。
　　“住手！”罗常丰怒喝一声。这个女人是胡鹏飞的老婆。
　　“我和你们拼啦！”女人一下子跳起来向罗常丰扑来。罗常丰稍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不到女人会撒起泼来，罗常丰紧躲慢躲还是被女人在脸上挠了一把。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指印。
　　“干什么？”一个解放军战士见状冲了上来，刚想用枪逼住这个女人。
　　“别伤到她。她怀孕了。”罗常丰淡淡地说道。小战士听了罗常丰的话先是由一愣，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时，手下意识地在头上抓了一把。似乎明白了，我说呢！营长怎会被一个女人抓了脸，原来营长是怕伤到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我们走。”罗常丰大手一挥。
　　罗常丰来到大街上，正好碰到了团长。
　　“报告团长，罗常丰完成任务。请指示！”
　　“好小子，有魄力。任务完成得很好。”团长回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当团长看到罗常丰脸上的抓痕时，疑惑地盯着罗常丰问道，“你小子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罗常丰满脸的难为情神色。一时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小子不会是被女人给抓了吧？”
　　跟在罗常丰身后的小战士不由得暗中挑起了大拇指，团长就是团长，一看就知道他们营长脸上这伤的来历。
　　“是不是想借机揩女人的油被挠了啊！”团长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团长，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报告团长，还是我来说吧！”小战士敬了军礼说道。
　　团长示意小战士说下去。小战士就把经过说了一遍。
　　“哦！胡师长的家眷在哪里？”
　　胡鹏飞死了，但他的家属是无罪的。不能祸及家人。
　　“报告团长！已经派兵保护起来了。”罗常丰回答道。
　　杀死胡鹏飞罗常丰并不后悔，胡鹏飞死得有些不值。罗常丰之所以和胡鹏飞比刀就是想抓住他。似乎胡鹏飞也知道了这一点，他拿枪就是要激怒罗常丰，让他开枪，他不想当罗常丰的俘虏。但那小战士并不知情，为了保护营长不得已开了枪。
　　在解放军围城的那一刻起，胡鹏飞就曾有了起义的念头。搞得那个假投降是把守南门的一个营长自己搞出来的，他不知情。打了胜仗就得有奖赏，在开过庆功宴后，他写好了书信计划天一亮就派亲信出城和解放军接洽起义，可是还没等他去和解放军谈判，解放军就连夜攻进了城。他想把假投降的事和解放军主官好好解释一番，没承想一出门就遇见了罗常丰。他和罗常丰是一对不死不休的冤家。
　　鬼子血洗铜锣湾也是德川次郎借胡大头被杀一事有意嫁祸给胡鹏飞，就是让他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卖命。
　　这都是胡仙枝讲给罗常丰的，罗常丰也有些懊悔，但好些事也不是他左右的了的。
　　解放军很顺利地解放了兰马城。兰马城的老百姓敲锣打鼓、载歌载舞迎接解放军大部队进城。
　　部队在兰马城休整了一个星期就要走了，胡仙枝来找他：“哥，你带我走吧！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杀了你爹，又杀了你哥。”
　　“那不是你的错！”
　　“等全国都解放了，我再回来找你。”
　　“我等你……”
　　胡仙枝噙着眼泪向走在队列里的罗常丰挥了挥手：“长亭外，古道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