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夜袭兰马城

　　罗七爷拉着罗常丰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当年要不是重病卧床的老娘没有人照顾，说不定他也会和罗常丰一起去打鬼子了。
　　“那年你一个人就把康家寨炮楼给端啦？”
　　罗常丰惭愧地低下了头，老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给乡亲们带来那么大的灾难，我愧对乡亲们啊！”
　　“乡亲们没有怪你，要怪就怪那个黑心的胡大刀。”
　　“二哥，你走了怎么也不捎个信回来啊！咱娘盼你回来，把眼睛都要哭瞎了。”罗常贵也擦拭着眼泪说道。
　　“那年我把康家寨炮楼端了后，就想进城去找胡大刀算账。可兰马城被鬼子和伪军守得像铁桶似的，我见进不了城就独自一个人进山找独立团去了。”
　　“找到了吗？”罗七爷问。
　　“找到了。那年攻打兰马城还是我们独立团打的呢！不过那时已经不叫独立团了，已经属于解放军华野独立纵队序列了。”
　　“要不是你三奶奶身体有病需要人照看，说不定我也会和你一道打鬼子去呢！”罗七爷不无遗憾地说。
　　“兰马城解放了，怎么也不知道回家看看！”罗常贵有些不满地埋怨道，“对了，你进入兰马城见到胡仙枝了吗？”
　　听了胡仙枝仨字，罗常丰一下子僵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是他辜负了那个痴情姑娘的一片心意。
　　“她——她还好吧！”
　　“一点都不好！听说她一直在等你回来，一等就是五十多年。如今她只能靠捡破烂过生活。”
　　“啥？一直在等我？靠捡破烂生活？”罗常丰差一点就哭出声来，他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好痛啊！好一个傻丫头啊！我的傻妹妹哟！罗常丰呢喃地念叨着。
　　他的耳畔又响起了那个甜甜的小女孩的声音：“丰子哥，丰子哥，你等等我。”
　　“哥，哥，哥。你们别打啦！”似乎又有一个带有哭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不知道她的那一声哥是在叫他，还是在叫那个没有人性的胡大刀。
　　那天他们团打进兰马城后，罗常丰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胡大刀的司令部。在铜锣湾发生那场惨案后，罗常丰每时每刻都想找到那个制造惨案的罪魁祸首，用手中的大刀劈死他，可是几次进入兰马城都没如愿，有一次还差一点被鬼子抓到。
　　小鬼子投降后，一些罪大恶极的汉奸本应该受到人民的审判，可是那个双手沾满了抗日军民鲜血的胡大刀不知怎的会成为敌后抗日英雄，他的警备队随即改编成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七师，从一个伪警备司令转变为国军师长。一个杀人的刽子手摇身一变居然成了抗日英雄，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就在解放军攻打兰马城时，还出现了一个错误的指令，使我军损失了大半个连。兰马城里的守军假装抵不过解放军的进攻，在南门的城楼上挂起了白旗，城门大开迎接解放军进城。进攻南门的是二营，于是二营长命令六连进城去受降。当时担任七连长的罗常丰提出了不同意见，说是要防备敌人使诈。他看到守城的敌人根本就没有投降样子，如果真是投降了一定会派出代表来先和我军谈判，或者把他们的部队开出城外，等待我军收缴武器。
　　二营长已经被胜利的欲望冲昏了头脑，一意孤行地让六连执行他的命令。
　　等六连大部人马到了城下时，尖兵已经进入城门洞了，后面的刚上吊桥，城头上的轻重机枪同时响了起来，只有指导员带领着那些没有过吊桥的战士撤了下来，过了吊桥的解放军战士不是被抓了俘虏就是牺牲了，其中六连长也牺牲了。这个和小鬼子打过无数次仗的战斗英雄，却牺牲在了一次失误的指挥上。
　　盛怒下的团长要不是被政委拦着早就一枪把二营长毙了。死罪饶过了，活罪不免，营长的职务被撤了，于是就把当时提出不同意见的罗常丰暂时提拔为代理二营长。当时罗常丰被提拔为代理营长时还有些沾沾自喜，但当他看到二营长那痛苦的表情时觉得自己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他知道，二营长之所以显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并不是他丢了营长的官职，而是痛惜那些牺牲了的同生共死的战友。是他的急功冒进才死伤了这么多弟兄，他的心在流血。
　　团长找到了罗常丰，问他：“你是当地人，对地形了解，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兰马城？”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不知道能不能行。”罗常丰在独立团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已经不是那个爱出风头的毛头小伙子了，他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军事指挥员了。
　　“别卖关子，有话直说。”团长是个直性子，也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我带一个突击小组，趁黑天摸上兰马城，打开城门，放大部队进城。”
　　“详细地说说。”
　　“如今敌人重创了我军，一定会庆贺一番，他们的防守也会相应地松懈下来。我带领的突击小组，人越少越好，人员少可以减少过早暴露的机会，我们设法摸进城去打开城门。我们的大部队事先接近兰马城，埋伏好，等我们得手后一鼓作气冲进兰马城。”
　　团长拍了拍罗常丰的肩膀，说道：“好小子，老子没看错你，是块打仗的料。你看从哪里突破好？”
　　“还是在南门吧！那里的敌人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一定会狂妄自大起来，我们就趁他们麻痹大意的时候进行出其不意的一击。”
　　“什么时间开始？”
　　“凌晨。”
　　凌晨通常是人最为疲乏的时候，也是睡觉最为香甜的时候。
　　午夜时分，罗常丰带领着五名身体矫健有功夫的战士摸到了兰马城下。在城下已经能够听到敌人岗哨的踏步声了。
　　“我先上去。”听了一会，见城上没有动静了，罗常丰把事先准备好的爬城绳索抛上城墙。绳索套在了城墙上的女儿墙上。罗常丰就像一只猴子，没几下就爬上了城墙。
　　刚好一个巡城的敌人走了过来，敌人一见有人从城下上来了，也是大吃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罗常丰已经挥起大刀结果了敌人的哨兵。紧接着罗常丰又用刀杀死了敌人的另外两个哨兵。
　　敌人在重创了我军后，晚上大摆庆功宴，在聚完餐后军官们睡觉的睡觉、赌博的赌博，士兵们也是如此。敌人以为我军早已经被他们吓破了胆，根本不敢来和他们交手了，更不用说攻城了。因此，城墙上只留下少量的岗哨。
　　罗常丰轻轻地抖了一下绳索，示意城下的人可以上来了。
　　罗常丰带领突击队很顺利地打开了城门，给攻城部队发出了信号。
　　解放军顺利地攻入城内，并迅速沿着城墙向其它三个城门方向冲杀过去以扫清城头上的守军。兰马城的守军一下子就被打蒙了，他们不知道打了败仗的解放军怎么会一下子从天上掉下来。敌人组织了几次反扑都没有奏效，有的敌人一看大势已去，开始向解放军投降；那些负隅顽抗的开始向城中心退却，于是解放军与兰马城的守军展开了巷战。
　　见解放军大部队已进入城内，罗常丰带领着突击队杀向县城东大街。因为县衙就在那里，后来又成为伪县政府的驻地；胡鹏飞的指挥所就在那，他和胡鹏飞多年来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要论打巷战，对于打游击出身的解放军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而国民党守军就不一样了，他们多半是从伪军或土匪收编过来的，不仅缺乏正规的训练，而且土匪习气还非常浓烈，平时欺压一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行，一打起仗来就另当别论了。
　　胡鹏飞的指挥部真就设在了旧县衙。罗常丰打到胡鹏飞指挥部时，天已经麻麻亮了。他打死了门口的警卫刚进到院里，就撞见了正要“走路”的胡鹏飞。
　　胡鹏飞听到枪声时，起初根本就没当回事，觉得解放军根本就打不下他这防守严密的兰马城，只不过是袭扰一下罢了。他听到枪声越来越近时就知道兰马城失守了。他不明白防守严密的兰马城怎么就会失守，一想到自己以前做下的那些罪恶，他的心都凉了。知道杀了那么多革命群众和抗日家属，共产党绝不会轻饶了他。
　　“罗疯子，原来是你！”胡鹏飞一见是罗常丰不由得大吃一惊，遇见谁不好，怎么就会偏偏碰到这个罗疯子，显然这个罗疯子就是冲着他来的。只要一提起罗疯子来他的脑仁都疼，先前已经被这个人——罗疯子害得家破人亡了，今天竟然还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这就叫冤家路窄！”罗常丰冷笑一声，继续说，“和你算总账的时候到啦！我要为铜锣湾八十多个乡亲报仇，要为被你残害的抗日干部、群众报仇。”
　　胡鹏飞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手枪。
　　“别用枪啦！你不是号称胡大刀吗？给你个机会，胜了我手中的刀，放你走。”说着罗常丰把手枪插入枪套里，从背后抽出了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