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罗常喜之死

　　独立团在安家集打了一个大胜仗后继续西进，把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了县大队。
　　县大队把独立团留下来的重伤员进行了分散隐蔽并加以救治，以免鬼子过来报复时落入敌人之手。
　　县大队打扫战场时在安家集村外发现一具老百姓的尸体，胸口上有一个血窟窿，肠子都流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被小鬼子的刺刀挑开的。在尸体旁边还扔着一支被踩瘪了的唢呐。当时安家集的所有老百姓都没有出村，肯定是其他村里的老百姓误走到安家集碰上了攻打安家集的小鬼子才被杀害的。离战场最近的村就是铜锣湾了。
　　“会不会是铜锣湾的人？得赶紧找到其家人来料理后事吧！”有人说道。
　　这时罗常丰赶来了，当他看到了地上的尸体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被小鬼子杀害的这人正是他大哥罗常喜。
　　罗常丰伏在地上嚎哭着，无论县大队的战友们怎么拉都拉不起来。一向是老实本分的大哥怎会被小鬼子杀害在这里？大哥死得冤，死得惨啊！
　　罗常喜自从不在胡财主家扛长活后一直侍弄家里仅剩下的那二亩薄田。他家的地在拦马河套里，这天，他起得特别早，他要去玉米地里除草。当他扛着锄头来到拦马河大堤上时，远远地就看见前面影影绰绰的有许多人影晃动着。开始时他还以为是县大队的人，可是县大队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人。等那些人影走近了点后借着微弱的星光终于看出来了，是鬼子。
　　于是他扔掉锄头发了疯般地朝着村子方向跑，他要去给乡亲们和兄弟报信。他认为鬼子是冲着他兄弟来的，因为他兄弟杀鬼子除汉奸，把小鬼子和伪军搞得人心惶惶的，被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有这个罗疯子在鬼子和汉奸们睡觉都觉得不安生。
　　罗常喜站在村边拦马河大堤上吹响了唢呐，他要通知村里的乡亲们小鬼子来了，赶紧撤离。这支唢呐他从不离身。他是哑巴不会说话，这支唢呐就是他的喉舌，是他的嘴。他在与人交流时只有吹唢呐，把心中要说的话通过唢呐表达出来。
　　村里人听到唢呐声就知道鬼子来了，以前罗常喜就曾经用这种方法通知过村里人鬼子就要进村的消息。
　　这是乡亲们告诉罗常丰的，只是不知道罗常喜怎么会被小鬼子杀害在安家集村外。难道是小鬼子在铜锣湾把罗常喜抓住带到安家集村外杀害的？县大队的同志和乡亲们帮助安葬了罗常喜。可是，罗常丰却是一直恍恍惚惚的，大哥罗常喜的影子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恍惚间大哥似乎拉住了他的手说：“兄弟，我死得好惨呐，你要为我报仇啊！”
　　昨天罗常丰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一天都没有吃饭，他一直在寻思着怎么为大哥报仇。
　　这不，天刚一放亮队长安平生和政委黑老蔡过来看他了，他正躺在土炕上默默地落着泪，几乎把枕头都打湿了。显然，他一宿没睡。大道理黑老蔡给他讲了一大堆，说：“仇一定要报，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从长远看。和鬼子有仇的又不只是你们一家，不用说全国，就拿兰马县来说，被小鬼子杀害的人还少吗？”
　　“别人我不管，我大哥不能就这么死了。”罗常丰扔下这么一句话跳下土炕跑了出去。
　　黑老蔡看着罗常丰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一头犟驴，我的话都白说了。”
　　“这小子会想明白的，他只是还没有从他大哥死去的悲痛中走出来。”安平生说。“我看还是安排着县大队转移吧！敌人在安家集吃了大亏，说不定啥时就要来报复呢！”
　　“好，不过还要加强对敌人的监视，敌人找不到独立团，又找不到我们，很有可能把怒气发泄到村里老百姓身上，毕竟我们的百姓帮助了县大队和独立团。”黑老蔡从烟袋荷包里挖出一袋烟，划了根火柴点上抽了一口后才慢吞吞地说道。
　　“我们还是帮着老百姓把房子修好再走吧。小鬼子的炮弹落到村子里，好多老百姓家的房子被炸塌了，总不能让老百姓在露天地里过日子吧！眼下还没有下大雨，万一遇上连阴天可怎么办？”安平生说。
　　“战士们已经帮忙去修了。”黑老蔡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道。
　　“那就等两天再走？”
　　“嗯！不过，岗哨还要放得远一些。”
　　罗常丰发疯般地跑到了村外，他也想静一静。可怎么也静不下来。他一闭上眼睛就是大哥的影子，大哥拉住他的手要他报仇。
　　忽然，在村口他发现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直晃悠着朝着村里张望，却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他看这三个人有点面生，应该不是安家集的人。出村进村或是走亲戚什么的，总有碰到一起的时候，都在这一片住着虽说不认识但还会有个熟面的，是不是村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罗常丰不动声色地朝前走去，他正眼瞧都没有瞧那三个人一眼。那三个人以为罗常丰就是一个过路的村民，也没在意。
　　罗常丰用眼角余光瞄着那三个人走了过去。突然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了那三个人：“不许动！”
　　那三个人吓了一大跳，旋即拔腿就想跑。
　　罗常丰大喝一声：“谁跑先打死谁！”
　　罗常丰这一喊还真管用，那三个人立马停住了脚步。一个留有小胡子的人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兄弟，你可吓着我了，别误会。你们是县大队的吧！我们就是这村里的老百姓。”
　　“谁跟你是兄弟？你说你是这村里的，我怎么不认识你？”罗常丰冷冰冰地说。
　　“我常年在城里做生意，今天刚回来，你当然不认识我了。”
　　“那你叫什么？”罗常丰紧盯住此人的脸不放。即便是一个村的人就不认识名字还是听说过的。其实在安家集罗常丰认识的人并不多，更不知道多少村里人的名字，他之所以这样问，就是看出那人似乎说话没底气，脸上又是变颜变色的，心里一定有鬼，保不齐真就是敌人派来的探子。
　　那人支吾了半天一直没有说出自己叫什么来。
　　“说，谁派你们来的？不说先打死你！”说着，罗常丰掰开了手枪的机头对准了小胡子的脑袋。
　　“别，别，我全说。你们是优待俘虏的！”小胡子举起双手跪在了地上。
　　“你，你……”罗常丰用枪口指了指另外两个人。
　　那两个人同样举起双手跪在了地上。罗常丰在三个人身上摸索了一阵，并没有发现他们携带武器。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康家寨据点里的，前天皇军……”
　　“什么他妈的皇军！”罗常丰怒不可遏地吼道。
　　“我说错话了，掌嘴。”小胡子还真的打起了自己的嘴巴。
　　“是小鬼子，小鬼子。小鬼子在你们这儿吃了大亏，兰马城里的大太君，不，小鬼子头很是恼火。下令各个据点要严加把守，怕县大队的人趁机钻了空子，再把我们的据点给端了。我们就是奉命来侦察的，看看你们有什么动静。”
　　“鬼子是怎么知道八路军住在安家集的？”
　　“是铜锣湾胡财主报的信，他儿子就是警备司令胡大刀。前些天独立团住在安家集就是他跑到我们据点里借用据点里的电话通知他儿子的，鬼子才包围了安家集，你们都知道鬼子没有讨了好去。”
　　“什么？”是胡财主，胡大头报的信？罗常丰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心里这个恨啊！原来是胡大头报的信，他儿子做了汉奸，老子也要做汉奸，他们胡家这是要和人民为敌啊！
　　“那你们今天来为什么没有带武器？”
　　“这不是怕被你们发现了吗？我们学着你们的样子装成老百姓。相信你们不会难为一个老百姓的。”
　　“二喜，他们是干什么的？”就在这时马玉合出来了，见罗常丰用枪指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不解地问道。他刚叫了罗常丰一声二喜，觉得自己好像是失口了，他的一声二喜肯定会勾起罗常丰的伤心处。他知道大喜的死一直像一块大石头压在罗常丰的心头，连忙改口道叫了声“丰子”。
　　“丰子，政委让我出来找你回去呢。”
　　“你就是罗……罗疯子！”小胡子哆哆嗦嗦地指着罗常丰问道。
　　罗常丰嘿嘿冷笑两声说：“对！我就是你们一心要抓的罗疯子！”
　　“罗爷，饶命啊！”
　　三个伪军探子竟然一起朝着罗常丰叩起头来。他们今天出来似乎没有看黄历，一出门就碰到了“罗疯子”。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一个杀人的魔王啊！
　　“还真他妈的灵啊！”小胡子小声地嘟囔着。
　　“你在说什么？”罗常丰把眼一瞪厉声问道。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些伪军竟然拿他赌咒发誓。
　　“没，没说，什么都没说。”
　　原来这个伪军竟然想起了前几天的赌咒，他赌钱赌输了却不认账，说是假如赖账的话一出门就让他遇见“罗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