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花》
作品名称:许愿花 作者:李义平 发布时间:2012-08-30 20:45:59 字数:7449
于延安友泰大厦
成长如蜕——写给《许愿花》作者的话
灿烂的辉煌只是一瞬。
长长的痛苦伴你漫漫的一生……
一个挺偶然的机缘,让我看到了家乡中学生的习作《许愿花》,读至最后一页时,北岛的两句朦胧诗就飘过心空。
记得许多年前,我背着旧书包日日穿行过斜仄、灰暗的县城,在简陋的校园度过了中学时代,尽管求学时代家庭寒伧、生活匮乏,精神荒化严重,大多数聪明的同龄人都千军万马拥向高考的独木桥,我却怀揣“天蓝色的文学梦”踽踽独行在中外文学名著之中,无怨无悔,久而久之,手痒难奈便也涂鸦出许多作品,其中个别篇目也被地区县上的报刊采用,被人称道。但对于出书仍是天方夜谭……现在时代毕竟富足开明了,中学生出书也成了平常之举,所以说我挺羡慕你们,这个时代毕竟赋予了你们许多优越、理解和宽容。
尽管许多人说我从文学少年到职业写手梦想成真了,但生命的得失忧患惟有自知。古人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因为你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过去,你们的生活状况、求学处境一如我的昨天、前天,你们的眼泪痛苦 、忧患都是重复和描摹,所以说我很理解你们青春的悸动,生命的无奈,绮梦的诱人,漫长无聊乃至绝望的深入心肺、透彻骨髓的伤痛……所以,我很理解你们,理解文学。从作品中也读懂了你们的心路,你们对僵死体制的牴牾,对人性丑陋的唾弃。因此,从你们身上看到了祖国的未来、家乡的希望,更看到文学事业依然神圣和后继有人。
尽管从作品中看到你“唐·吉诃德式的‘用文字的载体抒发出一个人要出发,去征服世界’”的豪情,也看到了你超过同龄人的聪慧颖悟和文学潜质,你的作品也可以成为教育工作者的职业启示录、社会学家研究考察社会的绝佳例证、心理学家的鲜活医案,理所当然地再现实一点,它可以成为一代人的心路、烙印,当然让你们成为一方土地的“郭敬明、韩寒”式的文学青年,但那与一个人的长长一生相比,依然仅是一瞬、沧桑一粟、惊鸿一瞥而已。我想提醒你的是:伏契克说过:人们啊,我爱你!你们要警惕。成长如蜕,文学的道路非常崎岖漫长。远足前需要作出生命的准备,它不仅需要热情、天赋就能一蹴而就,它还需要智慧、毅力、勇气、坚守,特别是寂寞和淡定。所以,必须化蛹为茧,再破茧为蝶,完成魚龙变化,达到飞龙在天的高度和壮观,才能光彩照人,美丽无比。每一个环节都要付出血与泪的代价,饱经火与剑的灾难,经过涅槃,才能走向苦难辉煌。德国作家黑塞告诫世人:当然文学青年亦不例外,大部分的人都像被风吹落、随风飘舞、掉在地上的树叶一样,但也有与星星相似的人,他们行走在固定的轨道上,多强的风都吹不倒他们,他们本身拥有自己的法则和自己的轨道……
至于创作技巧、艺术审美、语言功力等问题只要历经时日就会解决,磨砺和蓄积、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化的养份才是你们的当务之急。总之,我深信小树终于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最后,以你们教科书中的两句诗作结尾:路上的春色正好,天上的太阳正晴。须睛日,扬鞭跃马正当时,请记住,明天的太阳与今天不一样。
姜永明
2012?4?241
1
陕北的四月,天儿还不是很热。可蝉倒是耐不住寂寞,早早地跑来凑热闹。一阵风吹过,柳树飒飒作响,树上的蝉愈叫得欢了。蝉声、树声混杂,仿佛闻到校外公路上汽车排出的尾气似的。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中打着旋儿流向远方,流过县城,静静地沉淀着岁月的尘埃,诉说着不老的故事。至于这条河的来历,我们这一代人大概是不清楚的。听父辈们讲,它的名字叫周家河,因此,大家便都叫它周河。学校坐落在这条河的边缘上,距县城不远,坐车十几分钟就可以抵达,它也是这个小县城唯一一所高中,刚刚修建起几年,看上去还是那么新崭崭的。
宽阔翠绿的塑胶操场上人群涌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而欢跃的气氛。学校正在举行第一届运动会,正因为是第一届,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难以言语的滋味。我和安鄃、露露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就像三年前在初中那个有点儿破旧、满是尘土的小操场上,我们如脱了疆的小野马,狂傲不羁,漫无目的地乱跑。不一会儿,整个操场便灰尘飞扬。露露说他喜欢那样的世界,自由、一切都很释然,即使做了什么事也与外界隔了一层膜,别人也看不到。我和安鄃都笑他傻。待他从灰尘中走出来,仿佛从河里捞出来的灰泥鳅,鼻子、嘴唇上都是泥,脸上汗水掺着灰尘,一道一道横竖交错,只有那双眼睛还炯炯有神,这倒让我想起曾经在戏台上看到的丑角,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人物,常常嚷着要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看戏,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还给父亲尿了一脖子。现在想来,有几分可笑,又有几分惆怅。我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操场,心中一阵苦笑,我想幸亏不是土的,不然肯定不会逃过露露的魔掌。
“钟子同,开幕式要开始了,跑快点儿。”安鄃一边向看台跑去,一边转过头来向我喊。
“哦。”我应了声,和露露便也跟了过去。
看台上的人很多,有年过花甲的老人,有黄发垂髫的孩子,也有含情脉脉的一对对情侣,手牵着手,相依相偎。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将整个站台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大都是附近的居民,因为家住得近,就跑来一饱眼福,观看运动会的开幕式。我和露露、安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了一个能看得着操场的地方坐了下来。跟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似地,每个人都气喘吁吁。
“开始了,开始了。”露露惊叫起来,惹得周围的人都纷纷把目光投向我们,好像一个小偷偷了东西被逮着以后,众人都来围观一样。如果有一个地缝可以钻进去,我想我肯定会往进钻,安鄃肯定也会和我一样的。我转过脸去看露露,他跟没自己什么事儿似的,双手托着下巴,目视着前方,像一个思考人生的老者,端庄安祥。
“你可真够沉得住气。”安鄃有些气愤,干净白晳的脸变得通红,眉头紧锁,眼睛直直地盯着露露。露露没有反应,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我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安鄃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安鄃再次坐了下来,仍有些气愤。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清楚,露露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这阵儿比谁都慌。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平时看起来比谁都坚强,一副大男子主义的样子,内心却比谁都脆弱。我记得孔老夫子曾说过的一句话,“色厉而内荏。”大概就是这样吧。
音乐响起了,讲解员的声音甜美而清脆,似轻柔的和风拂过心田。年轻的学生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看台这边走来,一个班级连着一个班级,排成一条长龙,身姿娇健,热情洋溢,迎来了阵阵欢呼的掌声。接着是拳术表演,一群穿着跆拳道衣服的学子们摆着四方四正的队形出现在了操场的中央,雪白的衣服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显眼,强有力的吼声回荡在操场的上空,再接着便是女子鼓,鼓声震天动地,如浩浩荡荡的黄河之声,好像整个小县城都在沸腾。
开幕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已将近中午,太阳有些毒,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人们经受不住太阳的“热情”,都已纷纷散去。几个巨大的氢气球在我们的头上舞动着柔软的腰,轻盈多姿,又仿佛要挣脱绳子的束缚,去追寻向往已久的蓝天。
从操场出来,露露向我和安鄃挥了挥手就回家去了。我知道他有些不开心,眼神里带有忧郁。我原本想叫他,但又想,让他一个人静静也好。以前,他难过的时候,总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呆上很长时间,之后,又会恢复平常的样子,又说又笑。有时候,我问露露,我说:“为什么你的忧伤总是那么多呢?”他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很矛盾,忧伤就像一只兔子时不时地会从你心灵的树林里窜出来,想防备都来不及。”
安鄃说他昨晚没睡好,很累,想去宿舍睡一觉。我点了点头,便一个人向教室走去,我想趁着学校这几天开运动会,可以好好将从前学过的课程温习一遍。也许吧,对于一个农村的孩子来说,上学是唯一的出路。我来自农村,更懂农民的艰辛,看着父母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没白天没黑夜的操劳,我的心就像千斤石压着一般,沉重而疼痛。
教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我翻开数学书,从第一章开始往后看,几束阳光从玻璃上跳进来,洒在我的身上,暖暖的,我感到很舒服。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种感觉,我发现人只有在书的世界里,灵魂才会显得安静,我不记得那是谁说的一句话了,但我很喜欢,他说:“书籍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它永远也不会背叛你”。我像一只饥饿已久的狼,凶狠地捕捉着猎物,我的心脏在猛烈地撞击着身体,全身的血液在翻涌着。一个人如果对某事执着,甚至可以为其痴迷,直到疯狂。
教室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我抬头向窗外望了望,才发觉时候不早了。于是,便锁了门,出去吃饭。卖饭的老奶奶人挺好的。我们也很熟识。平时,老人如果有什么体力活,我和露露、安鄃也会去帮忙做一些。尽管露露、安鄃从小在城里长大,娇生惯养,但他们对老人却很尊敬。安鄃平时喜欢用什么孝敬老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之类的话来搪塞我。确实,在这里我能体验到家的感觉,闻到家的味道。求学的这些日子,一个人漂泊在外,很少回家,我看尽了形形色色的人,城里人的冷漠、清高让我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是幸运的,有两个要好的朋友和这个和蔼的老人在这段岁月中陪我一路走来,给我的心灵上有了很大的安慰。
“那两个调皮的小子呢?”她笑着问我。
“哦,都很忙,没有来。”我抬起头来笑了笑,很干脆地回答。
“忙,忙,忙,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忙。”她长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就进去了,我望着老人颤巍巍的身影,特别愧疚。老人有一个女儿,在外地教书,长年不能回家,一个儿子不务正业,成天在外面瞎混,隔三差五就回来闹腾,几乎每次都烂醉如泥,然后拿了钱,一两天又没了人影,我想我真该死,可能又揭开了老人的伤疤,我想去安慰老人,又没有勇气。人啊,就是这样,往往做错了事却没有勇气去承担,我忏悔。
2
当我从学校门口往进走时,太阳已经落了山,还能见得着一些余晖,披在大山的身上,好像是专门为大山量身定做的一件衣裳。绕过混凝土的小路,我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那是我经常学习的地方,很安静,透过护栏,我望着面前这条涓涓不息的周河,心里很感慨。我感叹大自然的神奇,感谢造物主能将生命这块宝石赋给人类。
忽然,我听到有人在哭,我想应该是哪个学生失恋了吧!这年头,这样的事儿倒是见得多了,也就没有去理会。
那声音越来越高,甚至演变成了号啕大哭。我站起身,走了过去。我看到一个身体很厚实的小伙子蜷缩在草坪上抽泣。
“你怎么了?”我问。
听到有人,他显得十分惊慌。双手连忙揩眼泪,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绝望。
“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你可以把我当朋友,不要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说得很诚恳,我突然发现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平时老师让上讲台发言,我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坐了下来,躺在他的身边,听他说他的苦痛,草坪上的青草手摸上去凉凉的,还有些清香的味道。
他的嗓子沙哑,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他说他喜欢上了数学老师的女儿,和他同一个班,他们关系很好,经常在一块学习,那些日子他很快乐,学习成绩也进步不少。最让他痛苦的是他时常会遭到一些人的讥笑和挖苦,他们会指着他的鼻子说:“看,这就是那个农村来的土包子。还想高攀数学老师的女儿,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听着他们的这些话,他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声不语,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没有说话,心里很难过,隐隐作痛。哭,可能是最好的发泄方式,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有很多人却不知道它的下一句是只因未到伤心时。无奈的生活触动了他尘封已久的那根自尊神经才使他落泪,我又何尝不是,但我不能认输,我明白自己只有比别人强,别人才会尊重你,看得起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已经升得老高,那条小路被照得通白。也许是月光照亮的,也许是教室散发出的灯光照亮的,灯光月光交相辉映,给这个夏夜的校园平添了一丝和谐的气氛。
他嘴里喃喃地念起了那首《乡色酒》,我记得那是我们初中时学的一首诗,是抒发乡愁的。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乡愁,只是为了应付考试,一遍一遍地去记去背。
三十年前
你从柳梢头望我
我正年少
乡色正好
你圆
人也圆
三十年后
我从椰树头望你
你是一杯乡色酒
你满
乡愁也满
他的声音凄婉、断续,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沉。周围很静,只有那永不疲倦的周河伴奏似的同他一块吟唱着。
那晚,我睡得很香。梦中是一片玉米地,一行行玉米青绿青绿的,吐着红缨。我看到母亲站在玉米地里对我笑,心里觉得特别温馨。
3
第二天,当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操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有参加比赛的运动员,有啦啦队,有不辞辛劳从县城赶来看热闹的观众,还有卖饮料的,就连电视台的记者也赶来了,一场运动会成了这个小县城的人们关注的焦点,人们也总会在茶余饭后谈论一些关于运动会的话题。在小孩子们中间还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四月到,运动会,学生娃娃笑开颜,校园里,红旗飘,个个抢着跑第一。”但这一切只是让人觉得沉重,如同那些浓密的乌云从天空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大集体里,运动会是他们的,与我们无关,我们是多余的。轻得如空气摸不着也看不见。”露露淡淡地说。
“是啊,走吧。”安鄃拍拍露露的肩膀,勉强笑了笑。
“钟子同,文露,你们几个来得真早。”声音很甜美,就像清晨鸟儿婉转的歌声似的。
我们转过身,刘小芸正朝这边走来。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浅黑色的运动服,白色的鞋子像一个童话里的公主。她是我的邻桌,很单纯的一个女孩。走在她身后的是露露的同桌王静,身体胖乎乎的,也穿着一身运动服。
还没等她们走过来,露露就打趣地说:“哟,大小姐,你可总算来了,钟子同正在等你呢?”
“别贫了,文露,小心我揍你。”刘小芸有些不好意思。
刘小芸走过来问我:“你们没有参加运动会?”
“我们三个是孤儿,孤儿是没有人在乎的。”我说。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我看到她头发遮掩下的那张脸很忧伤,眼睛里的那种深沉像落日一般。突然想起一句话:我总是这样凝望那些日升月沉,无家可归的忧伤。
瞬时,时间停止了跳动,表盘上的分针和秒针也选择了沉默,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也许沉默的世界是干净的世界,沉默的人是纯洁的人。
一声哨响将这瞬间的沉默还原成了本来的面目。
旁边的王静扯了扯刘小芸的胳膊,说:“我们走吧,那边正在集合呢!”
“嗯。”她应了声,然后向着集合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她先过去了。我点了点头,她和王静朝着那边去了。我发现有无数的背影,一圈一圈散开来,然后又合上,再散开,我想假如有一天我能看到自己的背影,那它一定也很悲伤。
“我们也该走了。”安鄃说。
“去哪儿?”露露有点诧异地问。
“跟我走吧,没事儿,保证待会儿给你俩一个惊喜。”安鄃神秘地笑了笑。
我抬头去看天,已经大亮了。一团一团的白云拥挤过来,只能看到一丁点儿少得可怜的蓝色。我说:“不了,你们两个去吧。作业还有很多,再说他们忙他们的,我们也该忙我们的,也该好好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去复习功课,这才是正经的事,毕竟我们还是学生,主要的目的应该是学习才对。”
“瞧见没有,又一高考的奴隶,依我看来,你和王静真的有一拼儿,那个傻瓜,整天就会什么只要好好学习,考一好大学,将来就不愁没有工作,听着我就心烦。你们也不想一想,自高考恢复以来,高考状元倒不少,可有一番大成就的却寥寥无几。”露露说着嘿嘿地笑了。
“是啊。”安鄃接着说,“人家三毛初中还没毕业就成为了一个著名的作家,还有韩寒高二辍学,不也成了作家了吗?比尔盖茨大学还没念完,不照样也是世界首富。正所谓天才不用教,教出来的都是蠢才。”
两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像警察逮犯人一样,将我的两只胳膊向后一拧,一人一只,匆匆地出了校门。
4
公路就像两条平行线,在这两条线上那些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车辆来来往往。人其实不也就是这样,身边的人兜兜转转,终有一天就会离开。想到这里,我突然就难过了。
小城依然很平静,你笑,他不会笑;你哭,他也不会哭。就像是一个梦,活在梦里的人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他们始终都不会从梦里醒来,也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十八年来这是第一次醉酒,我尝试用酒精来麻醉自己,逃避那个无奈的现实世界,像所有的人一样,我宁愿活在自我欺骗的梦里。迷糊中,身体很热,热得像个大火炉,我用手去解上衣的扣子,当最后一颗扣子还没解开的时候,胃里就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就仿佛有无数只吸血鬼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爬满身体的各个角落,然后大口大口去吸干你的血液。
“我……我……”我感觉嘴上说不出一句话,牙关紧得即使用钳子也撬不开。眼前一黑就昏睡在桌子上了。
“钟子同,你怎么了?钟子同,钟子同……”隐约中听到安鄃和露露焦急的叫喊声,搬桌子的声音,还有掉在地上玻璃瓶碎了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瓶高高地挂在头顶,露出讥笑的面孔,又像是一个天使,满眼里的同情和可怜。那些小液滴,一滴一滴地顺着血管流回心脏。每一滴都重重地砸在心脏上,却又感受不出疼痛来。
“我是不是死了!”我的嗓子很堵,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胡说,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我看见床边坐着卖饭的那个老奶奶。满头的白发,一层层的皱纹铺展开来,溢满慈祥的味道。
“孙奶奶,您来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握住我的右手说:“孩子,奶奶活了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不也是挺过来了。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就是没有参加个运动会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听奶奶的话,咱不图别的,好好为父母争口气就行了。”
一个护士进来换药,我询问我得了什么病?
“没什么病,酒精中毒。”她说。
我愣住了。
“为什么我们两个没事啊?”露露好奇地问。
“是啊。”安鄃也说,一脸惊讶的表情。
“你们两个喝的是啤酒,他喝了白酒,他喝的那瓶白酒是假酒,甲醇含量极高。所以,你们两个没事。”说着她已换好药,用不屑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走出病房,又听见重重的关门声。
生活就像一场黑白电影,无论电影里的人是多么地欢天喜地,你总能在那一张张灿烂的面孔下找出隐藏已久的无奈和忧郁。
露露帮我请了假,两天后,我出了院。人的一生中,最不愿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院,一个是坟墓,可又不得不去。从医院出来,已是午后,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很舒服。我感觉像是从地狱走了一趟,然后又回到了人间。老街还是老街,每天依然有很多的行人和车辆穿梭而过。街道两旁的中槐树依然摆弄着看似杂乱不齐的长发。玻璃窗里的模特也依然亭亭玉立,一年四季,刮风下雨,仍保持着青春的容颜不曾变老。
安鄃很愧疚,他说:“钟子同,要不是我请你喝酒,你也不会这样。”我说:“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患难与共。再说了,我们谁也不知道那是假酒,谁都没有错,错就错在那是一瓶假酒。”安鄃嘴角扬起了笑容,牙齿很白,鼻子上面,额头凸起。阳光下,少年的脸是一张纯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