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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满眼酸涩(五)

作品名称:爱的主题曲之我只在乎你      作者:羽佳一鸣      发布时间:2021-06-22 09:20:48      字数:8677

  放寒假那天阴沉沉的,开表彰会时竟飘起雪花。担心雪厚了不好骑车,大会刚结束丽霞就跑回大姨家,跟大姨、姨父打个招呼赶紧推车子。拐进东街看到徒步回家的耿新华,知道他家离这里二十里往上,这天气应该捎他一程。想好就停下来喊他,他略微犹豫走到她跟前,她说要捎他,他高兴地点点头过来接车载她。
  几分钟后,他忽然弱弱地说:“那一回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啊。”
  这时候,地面上已经发白,她担心滑倒一直注意着车子稳不稳,有滑的倾向立刻下来,所以没听清他的话。但已经听到他说话,不由得侧耳问:“咋?”
  她的声音有点大,耿新华以为她还记怨他上次发脾气,连忙接话:“你嫑生气!其实你一走我都后悔了,都赖我心旮旯儿①忒小。”
  “算了,嫑提了,都过去几百年了。”她淡淡地说。
  他见她说的这么平声静气就“鞥”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咱还是朋友吧?”
  “朋友是中,嫑动歪心眼儿。”她这句话的语气又非常严厉,说完觉得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又说,“学生家就得操心好学习哩事儿,明年该上高三了,可得好好儿把握。再说了——咱俩也不是一号儿人。还是专心看路儿吧。”
  他又“鞥”一声没再说话,到范村路口下车把车给她,说一声“谢谢”转身向北跑。
  这时,指甲盖大小的雪花随风飘扬,她的路还有多半,赶忙上车顺着大路谨慎的骑行。捎他这一程在平时算不得什么,两人说话也很少,但两人吵那一架结下的芥蒂却随着这个微小的援助彻底解开了。
  高三(2)班有个叫冯晓民的男生,是校篮球队的前锋,身高一米八五,偏瘦但健壮,模样也挺英俊。冯晓民除了体育好、模样俊,还喜欢唱歌,而且唱的还不赖,与同样是篮球队的三(1)班赵刚、三(4)班申志明组了个组合叫“延津小虎队”。年前他们在各班举行的元旦茶话会上客串表演,赢得众多女生的青睐。三人的共同特点是身材好、相貌好、学习烂、常在校内外滋事,其中最突出的是冯晓民,可以说是三人中的首领。主要原因是他家的条件相对优越,他父亲冯远是城关镇一把手,他外公退休前是地区市委领导。
  尽管老师们嘴上说的是培养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对那些学习不好明显影响升学率的同学从心里不爱待见。再加上他们不仅自身不热衷于学习,课堂上除了睡觉就是做小动作,常常影响别人,不在比在更好,所以在老师眼里基本上算是不犯大错就不会被关注的类型。
  在仰慕冯晓民的女生之中一门心思学习的不多,大部分是爱漂亮、追时髦、崇拜明星的活跃女孩儿。王莹是例外,各方面都算优秀。她从高一第一学期看到校队在篮球场训练时,就已经深深地被冯晓民吸引住。这件事她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一方面是她的性格有些含蓄,初涉感情愈发得抹不开;另一方面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她白皙的脸上有些黑星子②,范围还挺广泛,这让正处于爱美年龄段的她倍感自卑。
  春节后开学第二周的周三,门口布告栏里公布本学期第一场篮球赛将在明天下午进行,对手是新乡县翟坡中学篮球队。一个围观的三年级同学随口发句感慨:“趁住还能蹦跶好好儿蹦吧,过几个月一毕业就刹戏③了。”后面站的王莹像被针刺似的,心里一颤:可不!转眼儿他都快毕业了,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儿!咋弄?再不说都没机会了!要是说了,他要嫌我长哩丑可咋弄?哎呀!到底咋弄呀?心里这个乱,翻涌的像油锅里进水,直到上课铃响起大家快速向各自教室跑,她还是不能平静。
  由于脑子里老想这件事,地理课时不慎开小差被老师点名,这对做为班长的王莹来说是第一次,所以引起不少人关注。丽霞和袁金珠下课第一时间跑到她跟前,关切地问原因。她感觉万分为难,虽然也想跟好朋友聊聊让他们帮忙出出主意,但还是抹不开,而且课间这点时间不足以表达清楚。她急的泪水在眼眶里团团转也没敢说,见她们不肯走只好说放学到大河沿再说。
  放学后,三个人饭也没吃直接来到河边。听完王莹的话两人觉得非常意外,简直不敢相信她这么优秀的女孩儿会喜欢上个痞子似的男生。都开始为她担心,即使冯晓民碰巧被她的真情打动,可那种成天花里胡哨的人会安下心喜欢一个女孩儿吗?两人实在是提不起信心,只好轮番安慰她,劝她打消念头,即使要找也得找性情相近的。她本来就没主意,听了心更乱,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两人没办法,又赶忙安慰,最后实在没辙就让她试试,但一定要想好退路。
  经过一番商量,王莹回到学校就写了一封信,委婉地试探冯晓民对爱情的想法和对恋人的要求。下午放学,三人一起来到篮球场,在他们训练休息期间拿给他。他拿着信先围着三人转了个小圈,脸上写满不可一世的傲气。漫不经心的打开信瞄几眼,问她们谁是王莹。王莹抹不开低头不语,袁金珠指了指她。他忽然现出满脸坏笑,退几步把信递给旁边赵刚。立刻有几个队员围住赵刚,赵刚大声念起来:“冯晓民同学,你好!我是二六班王莹。第一次给你写信有点冒失,请不要见笑……”
  王莹的眼泪“唰”一下涌出来,丽霞和袁金珠赶忙拉住她安慰,边安慰边往大门外走。冯晓民却意犹未尽地大喊:“哎,走啥咧?哎,王莹,你不是想知道我啥意思咧?走嫩快咋听见住啊?”
  她们已经走出去四五十米,王莹忽然想到信还在那些人手里。扭头一看他们正在哄笑嬉闹,她又气又急,急切间求丽霞去要。丽霞早猜到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却没想到冯晓民嚣张到这程度。随着王莹的目光往回看时,赵刚仍然边笑边朗读,冯晓民站在篮球场边上得意地仰着头。更多男生凑过去起哄笑,似乎这种事人人都喜闻乐见。丽霞急忙快步跑过去,一手拉住赵刚的胳膊,另一只手夺过信回去交给王莹。王莹恨不得把信揉碎,可难过的使不上力气,只是揉成团塞进书包里。
  天擦黑,三人离开河边。经过两人反复安慰和开导,王莹的心情已经基本上平复。那封信已经被她撕成碎纸屑顺河水流走,随之而去的还有她憧憬一年多又瞬间被击碎的爱情梦。
  王莹的试探无疑是以失败告终,由于从表白到失败的过程发生很快,并没有对身心造成太大的伤害。相反,如果她仍然继续保持暗恋,早晚有说破的一天,那时伤害也会比今天大。冯晓民也确实是以貌取人的男生,就在丽霞从赵刚手里抢信的瞬间居然看上了她,而且立马下决心要追到手。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丽霞和王莹同路,出校门两百多米被冯晓民、赵刚、申志明堵住。丽霞以为他们是来调侃王莹,也不说话,拉着她的胳膊快速从旁边绕过去。还没走几步三人又跑到前面拦住,冯晓民死皮赖脸的看着丽霞说:“哎,妮儿,你叫啥?到儿晧儿④咱一块儿看电影儿吧?”
  “过一边儿去!”丽霞意识到冯晓民的用意,立马瞪起眼睛,她知道这种人不好惹尽量不惹,说完拉着王莹再次绕开。赵刚和申志明也不慢,赶过去挡的同时还伸开双臂,出口留到冯晓民这边。在这之前丽霞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形,理所当然的当他们是地痞无赖,既厌恶又害怕,见走不了只能退到墙边冷着脸喊:“起开!再这样儿我可喊老师了!”
  “喊啥?又没给学校!老师能把咱咋着?”赵刚笑嘻嘻的接话,却还是不经意地瞄一眼大门口方向。冯晓民不以为然的往前凑着说:“耍啥脾气咧?知道我是谁不?要给我好喽,往后给县街没人儿敢戕你!给学校缺啥少啥言语一声儿,要啥有啥!”
  “就是就是!”
  “城关镇就是晓民他爸说喽算!”赵刚和申志明也跟着附和。
  “咋样啊?妮儿,你叫啥名儿?哪村儿哩?”冯晓民紧逼着。
  “叫啥用不着你管!”丽霞才不在乎他们谁是谁,听他们提父亲反而更看不起他们,连做流氓都不配,“恁几个起不起开?再就这我可去派出所报警了!”
  “报啥警咧?咋啦吗?谁又没咋你?”申志明在三人中较老实,说这话还往后退了一点,双臂仍伸着看冯晓民。
  “妮儿,好好儿交个朋友不中啊?往后还想儿不想儿给县街呆了?”冯晓民见她不就犯索性把脸板起来。
  王莹家是城关的,对于冯晓民的家境也暗地打听过,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模样非常害怕。而且她也发现今天他们今天没有为难她,而是缠着丽霞,所以急切地看看丽霞,话却是对他们地说:“丽霞,要么我先走了。”随后从冯晓民旁边挨着墙往外磨蹭,“那谁,恁弄啥跟我没关系,让我过去中不中?”
  冯晓民一听高兴了,丽霞要落单,往前上一步斜着站在王莹和丽霞中间,歪脑袋看着丽霞调侃:“哦——丽霞?咋样儿?去看电影儿不?中哩话到儿晧儿放学等你先吃——”
  “不中!咱根本不是一路儿人,不可能做朋友!”丽霞狠狠地撇了一眼王莹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在这么个时候,看到她们体育老师骑车出校门,她赶忙摆手喊,“郭老师!郭老师!这块儿有流氓劫路儿!”申志明一扭头认出是老师,虽然不教他们,一旦通报教导处他们照样得被批评,所以低声说了句“还真有老师”转身就走。赵刚紧随其后。冯晓民见事情有变不好再继续,瞪着眼撇了句:“中,你等住!”也快速离开。
  那位郭老师过来问丽霞怎么回事,听说是三年级冯晓民只是叹口气让她以后多注意。
  虽然这次没什么危险,她心里却非常难过,同学两年的好朋友竟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她,而在刚刚之前她还当王莹是好姐妹,而今天的麻烦也跟昨天帮王莹多少有点关联。
  吃过饭到学校,丽霞先向班主任说了这件事。班主任赵老师表示稍后向教导处反映,并提醒她上下学最好跟同学结伴。进班时王莹在座位坐着,看见她一声没吭低下头看书。她也不想跟王莹说话,感觉说了也没任何意义,索性当看不见算了。从那天起两人再没直接说过话。
  这天放学时正进行篮球比赛,没有人找丽霞麻烦。她心里却隐隐地不安,总觉得冯晓民不会善罢甘休,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申思思她没有同班同学在大姨家附近,她也不愿告诉大姨以免大姨担心。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丽霞和王莹在校外被堵的事很快传到学校。耿新华是第二天吃早饭时听人说起的,所以放学后让袁木林帮忙在食堂打饭,他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她安全到家才回去。吃过饭,照样在她姨家北边几十米的巷口等着,既不打扰她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
  周六下午放学以后,丽霞和周彤一起画黑板报,出校门时已经擦黑。丽霞走到学校北边小十字,迎面看到冯晓民、赵刚、申志明,呈八字型站在路口南边,三人都眯着眼叼着烟。她实在不愿惹事,索性转身往南走,打算绕河边小路往东。一转身正看到耿新华推着车子,与她约有七八十米距离。他看到她转身就装作碰巧遇见:“哎,你咋也怎了儿喔才走啊?走,我捎你一截儿。”
  丽霞见有熟人心里也猛一松,笑了笑答应。耿新华上车骑到她跟前,等她坐好用力蹬脚踏板,眼睛却留意着前面三人。就在车子与冯晓民擦肩而过时,冯晓民忽然伸手抓住丽霞胳膊,硬把她从车上拉下来。她打个趔趄险些摔地上,多亏腿长,她下意识地反手照冯晓民的脸就是一巴掌。冯晓民没想到有人敢打他,尤其还是个被他抓住的女生,所以“啪”的一声打个正着,清脆响亮。
  “咦!鳖孙妮儿敢跟我上手儿?看我**不弄死——”冯晓民反应过来立马大发脾气,嘴里骂着照丽霞头上打,因为个子高很占优势。
  耿新华和车子晃了几晃险些摔倒,下车后看到冯晓民拉着丽霞打,赶忙撇下车子,边冲过来嘴里也开始骂:“妈那个*!你个兔孬孙赶紧撒手儿!”旁边站的赵刚和申志明也没想到丽霞能打到冯晓民,反应过来却没上前帮忙,毕竟三个男人打个女孩儿传出去不光彩。但看耿新华过来完全不一样,所以招呼也不打就直接伸手了。
  冯晓民的手本来是在打丽霞,听到耿新华骂也想撒开她收拾耿新华去,见赵刚和申志明一起动手心里稍微解点儿恨。脑子溜号手的速度慢下来,可他的手已经到她头顶。她见被拉住时已经着急上火,打他那一下也没想到出奇的顺利,被他打几下没还手能力更确信刚才是奇迹,现在想的就是还一下算一下,所以见机会就抓住头顶的手,想都没想就用指甲挖着挠了一下。把他疼的“妈唉”一声跳出去至少三四米远,感觉手背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皮都掉好几条。咬着牙瞪着眼冲丽霞吼:“恁妈哩——你作死咧哈?”
  说到底丽霞是女孩子,就算急胆子也赶不上趟,所以被冯晓民这一吼吓一跳,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这时候耿新华已经被申志明摁倒在地,赵刚正朝他大腿、屁股上一阵猛踹。冯晓民也骂着跑过去,照他头上、肩上、脸上、心口……可以说没有目标,踹到哪算哪,纯属解气。
  冯晓民和赵刚、申志明一起围殴耿新华,就是把在丽霞那遇到的不愉快全撒在他身上。本来按他们的意思只要再给丽霞施加点压力,肯定能逼她就范,因为他的出现事情搅黄了,冯晓民的手背也被挠烂,自然算他身上。他也没想到出师不利,别说替她出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只能抱着脑袋侧躺在地上。丽霞看三个人围着耿新华拳打脚踢更害怕,这会儿大还不出事儿?急得她也顾不得担心自己会不会再被拉住暴打,抡起书包绳照三人的方向只管一阵乱砸。申志明肩头被重重地削了一下,赶忙伸手拉开身边的冯晓民。冯晓民躲开书包范围再看耿新华蜷在地上没动,心也忽悠一下,把人打死可要判枪毙,即使有外公出面也不会落下好果子,赶紧招呼他们顺小巷向西边跑去。
  丽霞过去把耿新华拉起来,刚问他怎么样,冷不丁有东西滴在她手上,湿湿的。小路上也没有灯,凑近看,隐约看到黑乎乎的。她知道是血,赶忙问他:“哪儿疼。”他说:“都疼,蹿血哩好像是鼻(读biù)。”她立马让他捂住鼻子,过去扶起车载他去卫生所。南街卫生所的医生看他鼻子都软和了,没敢收他,拿块纱布让他再次捂住赶紧去县医院。县医院的医生一看需要手术,就让他们先交五百块钱押金。两人身上所有的钱凑起来还不到三百,她哭着求医生先手术,马上回大姨家借钱。他疼的直掉眼泪,还跟她说没事,又让她骑他车子回去告诉他爷爷一声。
  大姨听丽霞说完经过也被吓得不轻,赶忙到城关派出所报个案,民警跟她去医院了解详情。丽霞骑车赶到三里店村时已经将近十点,耿新华的爷爷正在堂屋西间一个长桌子旁写毛笔字,没听她说完就把笔一丢到东间卧室打电话,耿新华的奶奶已经激动的抽噎起来。她发现他们家是书香门第,也瞬间明白耿新华为什么动不动就是“俺爷说”,敢情是爷爷奶奶把他拉扯大的。
  时间不大,门口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外面进来一对三十多岁的青年夫妇,神情相当紧张。老爷子没多说话,拿起一件外套就出门,那个女人扶着耿新华的奶奶。路上她听出来这是耿新华的二姑和二姑夫,也听出来他父母都在外地工作。
  到医院时手术已经结束,医生简单介绍耿新华情况忙别的了。大姨与几人寒暄两句又替丽霞说一遍他们被围殴的过程,在场等为耿新华做笔录的民警表示依法追究打人者刑事责任。耿新华的姑姑和奶奶从进门就嚷,他爷爷和二姑夫几乎没说话。
  周一早上九点,冯晓民的母亲找到学校教导处,要求校领导开除挠伤她儿子的人。正说着派出所来人了,说是要找冯晓民、赵刚、申志明回去问话。她立马跟他们嚷起来,口口声声她男人是谁,她父亲是谁,她儿子是苦主,非要民警抓挠伤她儿子的人。几个人从教导处争执到三(1)、三(2)、三(4)几个教室门口,又拉扯到校门口,她又哭又骂又闹,冯晓民则是躲在她身后。闹腾好长时间,民警没办法来硬的,只能将赵刚、申志明先带回去。
  当天下午第二节课时,县教育局来两个人,责成校方严肃处理打架的男生。第三节下课后,有人发现公布里栏写着:经教导处研究决定,给予当街殴打同学的冯晓民、赵刚、申志明等三名同学开除学籍的处理结果,以儆效尤。冯晓民被教导主任看着走出校门,脸上再没有以前那种不可一世的表情。放学后同学们议论开了,五个当事人中唯一在学校的丽霞无疑成了最热议论对象。她丝毫没有惧意,本来嘛,为什么要怕?她没做错任何事。
  周二上午,县教育局又来人,一起来的还有冯晓民和一位白发老大爷。布告栏里又增加一条公告:经有关方面核实,斗殴事件主谋系赵刚、申志明,现恢复冯晓民学籍。不到中午就有小道消息在校园里散播,早上来的老头是冯晓民的姥爷,还是教育局领导陪着来的,校领导迫于势力委曲求全。
  然而事情还没过两天,周四早上又有什么部门的人过来,布告栏再次倒戈:经有关方面核实,当街殴打同学事件影响颇大,必须严肃处理。教务处研究决定,给予冯晓民、赵刚、申志明等三名同学开除学籍的处理,以儆效尤。冯晓民也再次被教导主任领出三(2)班教室。
  这几天,城关镇一把手冯远的日子也不好过,比平日里骂完儿子再被妻子骂要难过几倍。先是那天晚上好不容易推掉应酬想在家吃顿安稳饭,正吃着儿子跑回来直接进里屋,叫几遍也不出来。妻子连哄带劝的总算把儿子叫出来,刚坐下就发现儿子手背有几道血印。妻子立刻破口大骂,看似骂挠伤儿子的人,却隐约透着骂儿子的窝囊是受他遗传。追问之下他才知道儿子把人打了,他饭没吃完赶忙给派出所领导打电话,一问已经有人报警,只好拜托他们稳住事态不要让恶化。紧接着又是他妻子到学校里闹腾、儿子被开除、岳父来发脾气。而他本来只是希望儿子上到毕业,托关系找个大学再混几年,可是仅仅开除就闹了几个反复。
  儿子二次被开除那天,冯远陪岳父到教育局询问情况,被告知邻县三里店村那孩子的爷爷是位书法家,并且是某部级领导的老同学。最后,岳父拿主意,爷俩准备厚礼去医院看望那孩子,找机会化解误会。等他们驱车赶到医院人家已经出院,为了孩子,他们只好赶往邻县。
  双方见面好一阵的套近乎,冯晓民外公惊奇地发现,三十年前与耿新华爷爷共同出席过首都某个会议,而耿新华爷爷的那位老同学也曾做过冯晓民外公的顶头上司。两盏茶的工夫,满天乌云全散了。冯晓民外公表示,耿新华住院的所有花销、恢复期间营养品都由冯家负责,老哥俩还要在离此不远的应举集上喝酒叙旧。说来说去,这次几个孩子打架的焦点还是那女孩儿,没有她啥事儿没有。
  周六早上正在上早读课,教导主任让英语老师把丽霞叫出来领到教导处说话。先夸她的基本功扎实、学习态度认真,到哪都能考出好成绩。随后又说什么师资缺乏、招生指标少类似的话,总而言之就是让她主动提出来转学。她真被教导主任吓住了,走出教导处就泪流满面,书包也没拿就回大姨家,向大姨哭诉这个意外。大姨虽然只是普通主妇,但成天在县街待见过的人情世故多,立马想到跟冯家有关。可她说到底也毕竟是一个妇女,她丈夫也不在家,思来想去只好找村长想办法。村长是申思思的亲大伯申大宝,她去的时候申思思爷爷也在,爷俩听完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就决定由申大宝带着她提上礼物到冯家求情。
  两人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吵,门开后申志明的父母从里面出来。冯晓民的母亲跟在后面嚷嚷,言下之意是埋怨那两口子没管好孩子,才把她家孩子带坏。申大宝刚介绍是丽霞的大姨,她的脾气更猛烈,什么脏话都有,一口咬定丽霞勾引他儿子不成又挑拨三里店村的孩子让他们打架。而冯远在旁边一句话也没说,任她发泄完送二人出门。申大宝和大姨压根儿就没机会说话,更别说求情了,最后泄气的和申志明父母一起离开冯家。大姨到家时丽霞已经回自己家,不由得懊恼起来,一个劲儿的骂天。
  丽霞回到家本想在父母的安慰下心情能好一些,可父亲没听完先发脾气了,既气延津人欺生也气小姨子没出力,更气她不争气,硬是把上次转学和这次的事情拿到一起说,随口说要是男孩儿就没这麻烦。她心里愈发难受,好像每次出事都是她的错,而错的根源居然还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儿。母亲也在旁边分不出是帮谁的数叨着,什么女孩儿家上再多学也没用、找个好婆家才是正经归宿、实在不行别上了、前街的小玲学完裁剪在成衣铺上班也过的挺好。她一赌气回自己屋,躺在床上蒙住被子。可是被子并不能把她和现实隔开,父亲的骂声和母亲的埋怨反而在脑海不断放大,她想大哭一场却哭不出来,不自觉萌生出逃离这个世界的念头。
  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床头写字台上摆着一碗坨⑤成块的菜面条。就算不坨她也没心情吃,所以直接端到厨房放进柜子。出来进去竟发觉家里没别人,父母出去串门不稀奇,但艳霞也没在,作为初二的学生这时间要么是写作业要么是睡觉,怎么能只顾着玩?但她确实没心情管任何事,自己的脑袋还大的跟箩筐似的。于是,她再次躺回床上,时间不大又昏沉沉的睡去。
  或许因为平时学习生活太累,又或是家里的床舒服,她居然谁到第二天半晌午。起床后,她端着茶缸到粪坑边刷牙,刚跨出门槛看到大门外面来一个人,正推着车子满头大汗冲她笑,竟然是耿新华。她对他的懦弱小家子起虽然没有改观,但这次确实为她挨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歉意。她放下茶缸勉强一笑走过去,问他来做什么。
  他显得挺高兴,顾不得擦汗边扎车子边笑着说:“走吧,老师叫你回去咧?”
  “哪个老师?”她听的很清楚,有些不理解。按说就算三姨托人向教导处求情,来的人也应该是心灵。
  “教导处李老师,副校长。”他这才伸手揩了把额头上的汗,“走吧,真没事儿了!”
  “真哩?可嫑诳我啊!”她还是将信将疑。
  “真哩很!李老师亲口说哩叫你去,他说朔校长也在,俺爷也给咁儿咧。”他认真的看着她,稍微停顿又腼腆地笑了笑,“能不能叫我喝口水?这一路儿给我赶得哩,快渴死了。”
  “鞥,进来吧。”她积压几天的郁闷瞬间释放开来。
  回去的路上,耿新华又告诉丽霞,冯晓民已经跟他和解,以后再也不会找她的麻烦。
  周三早上早读课前,袁金珠和吕伟到她座位旁边表示关心。告诉她堵截她的赵刚和申志明被派出所拘留了,学校里还谣传篮球队已经被解散,原因就是冯晓民三个人打输比赛接受不了失败才找人撒气。她勉强笑笑却开心不起来,心里明白打架不完全是输比赛,该抓的也不止赵刚、申志明两个人,让她复学的校领导并不值得感谢。那些在特殊势力压榨下勉强存活下来的良心,摇摆如大门口朝令夕改的公告,向人展示的充其量是被世风驱使的文字。
  
  注:①旮旯儿,在这里读gielaoer,表示小角落。心旮旯儿,用现代话说是心里的格局。②黑星子,也叫黑子,豫北称炒面星。属于色素痣的一种,黑褐色,与皮肤呈平面,通常会几个、几十个的出现。③刹戏,也称杀戏,表示戏曲结束、没戏了。④到儿晧儿,豫北方言中的替音词,读做daoerhaoer,意思是今天晚上,也有说晧儿晌的,也指今天晚上。再如:夜晧儿、明晧儿、那个诶晧儿,分别表示昨天晚上、明天晚上、那天晚上。⑤坨(tuó),这里指面食煮熟后放久了粘结成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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