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养蜂人的生活

　　丑丑去了趟大使馆，回来后直接到外婆的店铺，恰巧舅舅和舅妈也在。他们刚从海南采蜜回来，十几桶的蜂蜜装进玻璃缸里摆上柜。
　　舅舅舅妈常年在各地带着自家养的蜜蜂采蜜，两人变得又黑又瘦，满脸的沟壑，头发黯淡无光，沧桑尽显，比同龄人都显老。夫妻俩如此辛苦，却培养出两个优秀的儿子，儿子们现如今都在国外留学，丑丑也即将追随表哥的脚步到国外求学。看到丑丑，舅舅舅妈倍感亲切，拉着外甥女问长问短。
　　“现在在家做什么？”舅妈问。
　　“没做什么，坐等签证。”
　　“那也得等一个多月。”舅妈说。
　　外公走过来说：“丑丑也不肯到蕴彤那里打假期工，更别说龚天雨那里了。”
　　舅舅说：“那个姓胥的是我见过的心机最重的男人，没见过这种男人，吝啬、乖张、多疑，没有人情味。”
　　外公叹惜道：“唉，只要他对蕴彤好，我就没意见。”
　　舅舅说：“我就不明白了，他前妻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跟姐也生了一个女儿，为什么就不能对丑丑好？”
　　“丑丑是龚天雨的，他跟龚天雨读高中时就是死对头，他怎么能接受丑丑？”外婆摇头说。
　　舅妈看着在盛蜂蜜的丑丑，说道：“丑丑，要不你跟我们走一走？你两个表哥当年也是这样，在等签证时和我们一起去采蜜，回来后签证也下来了。”
　　这主意不错，丑丑来了兴致，抬头说：“舅妈，你们这次是去哪里？”
　　“浙江。春天来了，那山里的粉杜鹃、含笑、槐树开花了，满山遍野到处都是，可漂亮了。你都没到过山里，应该去看一看，老呆在家里做什么？”
　　说得也是，跟舅舅舅妈带着蜜蜂赶花期，想想都觉得有意思。丑丑同意了，回家准备简单的行李，明天跟舅舅舅妈出发。
　　
　　浙江故有“七山一水两分田”之说，人杰地灵，山青水秀。位于丽水松阳的枫坪镇，几个衣着简朴，穿着解放鞋，满脚泥土，头戴草帽的年青小伙子背着沉甸甸的透着澄黄胶状液体的四方胶桶走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每个人脸上带着憧憬的笑容。这几个小伙子走进临街的一间店铺，放下背在身后的胶桶，验货过秤，从店老板手中接过一打钞票。
　　小伙子们走在街上，站在成行的成衣铺前观看，眼中带着渴望，最后还是放弃。走到地摊前，拿起泥黄色的胶鞋，跟老板讨价还价，从二十元砍到六元，每人买一对，这才带着笑容，背着空胶桶朝原路返回。
　　连绵不绝的群山莽莽苍苍，青葱翠绿，静静的河流如条银色的飘带围绕着群山。
　　山风夹着叶涛在阡陌的山脉间穿梭，浓密的树叶丛中含苞欲放的花蕾压垂着枝梢，期待着来日热烈的绽放。
　　山路蜿蜒，崎岖不平，山峰海拔在一千二百米左右，转过重重的山路，一座写意的山村静卧在山谷之中。进入山村，村路由不规则的青石板铺就，上面长满了绿茵茵的青苔，村庄多是黄土坯墙，盖着陈年黑瓦，其中也有不少青砖砌的砖房。小伙子们回到各自的家中，放下胶桶，又相约着到田里除草放水。山谷四周回荡着布谷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清澈的小溪涧里，也回荡着一群小男孩儿的嬉闹声。
　　袅袅炊烟在半空中缭绕散开，在田里劳作的人洗脚走上田埂，大家相约明天抬新蜂箱进山，顺便采菌挖笋。
　　“奕轩，蜂箱做好了吗？”兄弟问。
　　张奕轩穿上解放鞋，抬起头说：“还差三个。今晚我和爷爷赶工，明早准时抬进山。”
　　伙伴们结队回村，家家户户的屋里透着淡黄的灯光，灯光虽不明亮，却温暖祥和。张奕轩放好农用工具，在屋前的水槽洗净手，奶奶炒菜的香味不时飘出来，让人感觉肚子确实饿了。张奕轩走进屋里，门旁就是大灶头，奶奶在挥着锅铲炒萝卜。耄耋之年的爷爷坐在屋中间赶着做蜂箱，人虽老了，但耳聪目明，活儿做得特精细。
　　“明早花期到了，赶紧抬箱进山，抓紧时间分蜂群。”爷爷交代孙子。
　　“杜鹃岭要放几个蜂箱？”张奕轩坐在爷爷对面，动手削薄木板。
　　爷爷想了想，说：“原来有三个，再放三个，距离隔远些。”
　　“含笑谷呢？”
　　“放四个，含笑花香浓，花期也最短。桷兰丘那里也放四个。”
　　奶奶端着三个素菜上桌，菜式虽简单，但饭香浓烈，餐桌上围绕着浓厚的亲情。
　　
　　山里的清晨慢慢染白，虚无缥缈的云雾轻拢慢涌。山谷中，云瀑如烟似雾，瞬息万变。浓雾中，出现三个紧张忙碌的身影。
　　“丑丑，把蜂箱放在这里。”飘忽的山雾里传来舅舅的声音。
　　丑丑吃力地搬着蜂箱放在一处岩石上。
　　“好重。”丑丑低声说。她转头看舅妈，只见她轻而易举地搬运着蜂箱，脸上是轻松的表情，好像抬着纸盒子似的。
　　从凌晨一点开始，丑丑和舅舅舅妈搬运着十多个蜂箱进山，忙了整整五个钟头。这一星期不分昼夜的赶路，餐风宿露，要抓住花期，这其中的艰苦卓绝非常人所能理解。丑丑也是在这时，感觉到养蜂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天色微亮，丑丑和舅舅舅妈安置好蜂箱，沿山路往回走。他们的卡车停在山外，他们忙了大半夜，早已是饥肠辘辘。
　　丑丑三人前脚刚走，张奕轩兄弟七八人后脚便到。晨曦还未消散，他们惊讶地发现有人早早把蜂箱放在了最有利的地形上，跟他们争抢地形，气得他们又吼又叫。
　　“哇靠！是哪个天杀的，又来抢我们的地形？”张自轩破口大骂。
　　张奕轩仔细看那四方形的荔枝木蜂箱，说：“还是那个人。”
　　张济轩气愤地叫着：“这个人年年都来，气死人了！这次不能便宜他，把他的蜂箱砸了！”
　　张奕轩阻止道：“别那么做，大家都是养蜂人，都不容易。我们只能怪自己不如人家勤快，让他们占了天时地利。”
　　“他妈的！本地人却让着外地人，气死人了！”张奇轩骂骂咧咧。
　　兄弟们心里呕着气，只能另选他处安放他们的蜂箱。让张氏兄弟始料不及的是，杜鹃岭、含笑谷、桷兰丘有利的地形都被对方占用，生生把兄弟们气到肺炸，却又无可奈何。
　　吃了早餐，舅舅开着卡车去保养，舅妈到集市买菜。丑丑到山上查看他们的蜂箱。
　　清晨的阳光灿烂明媚地普照山中每个角落，杜鹃、含笑、桷兰、茶梅、梨花、山杏、芙蓉……依次绽放，仿佛赶集似的，开得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你追我赶，丑丑沉醉在灿烂的花海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她躺在开着虞美人的花草丛中，拿着一顶草帽盖在脸上，享受着朝阳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躺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身心是无比的舒畅。
　　人有籍贯之分，蜂也有区域之别。广州蜂与浙江蜂为了抢花源，居然打了起来。张奕轩和爷爷及兄弟赶去查看他们的蜂群，发现对方的蜂不仅个头大，还异常凶猛，咬死咬伤他们的小蜜蜂不计其数，这又加剧了他们对对方的仇恨。
　　丑丑和舅舅并不知道他们的蜜蜂和本地的蜜蜂为了争夺地盘，打得你死我活。丑丑戴着草帽，拿着焦距相机在花丛中尽情地拍照，美不胜收的花朵让人留连忘返。
　　一阵夹杂着浓郁花香的山风拂面而来，恍惚中还带着嗡嗡的声音。她抬头看见一大群的蜜蜂在半空中盘旋，后面紧跟着另一群蜜蜂。前面那群蜜蜂突然猛扑下来，目标指向她。丑丑大吃一惊，也不拍照了，慌忙跑开。不料那群蜜蜂对她穷追不舍，照着她的脸、脖子、手臂猛蜇，痛得她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丑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山外，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的脸、脖子、手臂全肿得发亮，是又痛又痒。两个小时后，病情急转而下，丑丑出现了高热，还伴着呕吐，舅舅舅妈吓坏了，背着丑丑赶去镇上的医院抢救。
　　一辆布满尘土的乘龙卡车停在山外的山脚下，一停就是三天，这引起了张家村人的注意。几个村里人打量着挂着广东车牌的卡车，他们揣测车的主人就是跟村里人抢花源的人。
　　广东车居然跑到浙江省山区抢花源，这不得不让张氏族的人感到惊讶。
　　“广东人就是拚命呀。”菜地里，爷爷一边瓣着芋头，一边感叹道。
　　张奕轩挥动着锄头，挖着深埋在泥土里的芋头。
　　
　　丑丑在镇上医院连续输液三天，病情才慢慢控制住。医院告诉她，她属于过敏性体质，被有毒的虫叮虫咬都会出现强烈的症状。蜂毒是消除了，但肿状没消。出院后，丑丑学乖了，戴着厚围脖，大草帽，脸上还戴着厚厚的口罩，手上也戴布手套，全副武装，把舅舅舅妈都给惹笑了。舅妈在临时搭起的帐蓬前忙着做晚餐，舅舅去买矿泉水。已经有三天没去查看蜂箱，丑丑到山里查看蜂箱，她来到开满槐花的槐树林中，弯腰看蜂箱。
　　“这蜂箱是你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质问。
　　丑丑转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群怒容满面的男子。她心头涌起一股不安，小心地点着头：“是的，有问题吗？”
　　张自轩再也忍不住，跳起来，看着从头到脚蒙得严实，还戴着一副透明护镜罩的女子，大声质问：“你这个广东人，怎么跑到这里来抢地形抢花源？不征得别人同意，这种做法跟强盗有什么区别？一次没什么，你们年年都来，还讲不讲道理了？”
　　丑丑一愣，许久说不上话来。
　　“你的蜜蜂还咬死了我们许多的蜜蜂，害得我们今年损失惨重。”张济轩怒视着眼前这个怪异打扮的女子。
　　“滚，带着你的蜜蜂马上滚！”张奇轩叫着。
　　“真是不要脸！”
　　丑丑看着眼前这群愤怒的脸孔，她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们考虑不周，给你们带来了麻烦。我们只是来一个星期，三天后我们就走。对不起。”说完转身跑出树林，她是万没想到，小小的蜜蜂也会带来如此大的麻烦。
　　丑丑把这事跟舅舅舅妈说了，两人表现得相当吃惊，他们是没料到有这种事发生。想到每年都来此地给当地人造成困扰，两人脸上浮现着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