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丑也是一种资本

　　江南远，江南如云烟，水远山长倍思念，日出苍山现，黄昏漫穹天。
　　江南远，江南月难圆，水迢山阔风吹遍，泪湿桃花面，曲终人不见。
　　江南远，江南雨无边，魂牵梦萦浸流年，相思伴无眠，江南付梦诠。
　　
　　“丑丑，丑丑——”
　　楼下一大男孩站在花园的铁篱笆外，扯着嗓门儿朝一户住宅楼大声叫着。
　　“丑丑，丑丑——”
　　一连叫了几声，紧闭的窗户终于打开，绿色的窗帘随风翻飞，一个女孩子探出睡眼惺忪的脑袋，一头的长发也和窗帘一样随风翻飞，她不耐烦地骂道：“叫你妹！叫什么叫！烦死人了！”
　　“丑丑，别睡懒觉了，快迟到了。”男孩子好脾气地说。
　　女孩子不情愿地说：“等着，十分钟后下来。”
　　男孩子坐上一辆拉风的摩托赛车，耐心地等人。十分钟后，女孩子梳着一条长马尾，穿着白T恤牛仔裤白球鞋，背着一个双肩黑背包，拿着一顶白色头盔，阳光又清新地走出来。
　　男孩子递给女孩子一袋热乎乎的包子，女孩子皱着眉接过包子，看着塑料袋里面布满的水珠子，说道：“裴俊龙，你不知道塑料袋是不能装滚烫的食物吗？何况这塑料袋又不是保鲜膜，这种袋子是有毒的，人吃了会得癌症的。”
　　裴俊龙不以为然地说：“丑丑，你也太讲究了吧？如果有毒，厂家还生产？工商局是干什么的？中国十四亿人口，每个人都在用。”
　　“那是某些单位不作为，你知道中国的单位是什么最赚钱吗？是医院，医院！越来越多的人得癌症，病人占世界比例最高的，你知道不知道？外国专家已经说了，中国人就是用了这些塑料制品，患癌症的风险是最高的。”
　　“什么专家，是砖家吧？”
　　丑丑气得无语，把包子扔给裴俊龙，宁愿饿肚子，也不吃他的包子。
　　“你不吃早餐了？”裴俊龙还是很关心地问。
　　“你少管我。”丑丑坐上裴俊龙的摩托车，说道，“到霍记肠粉店。”
　　“都快迟到了。”
　　“迟十分钟又怎样？你又不是相亲。”
　　摩托车转了一个弯，停在一家店铺门前。
　　“霍叔，早晨好。”丑丑跟店老板熟络地打招呼。
　　“是丑丑，放假回来了？”圆圆胖胖的霍叔笑容满面地说。
　　“昨天刚回来。”丑丑走进肠粉店。
　　“毕业了吧？”霍叔问，“找到工作了吗？还是在你妈的工厂做？”
　　“没找工作，先玩一段时间。”丑丑坐在一张小餐台旁，“来十条木耳肠粉。”
　　裴俊龙惊愕地看着丑丑：“你也太能吃了吧？这么能吃，谁敢娶你？”
　　“又不要你娶我。”丑丑白了眼裴俊龙。
　　霍叔端两碟肠粉上来，丑丑把一碟肠粉放在裴俊龙面前。
　　“你不能干坐着，你也吃。”
　　裴俊龙这时才明白丑丑的用意，一时无话可说。
　　吃了早餐，丑丑付账，和霍叔打了声招呼，坐上摩托车。
　　裴俊龙娴熟地开着机声轰鸣的摩托车穿梭在车流中，车速超过六十，把丑丑给吓得手心脊背都是汗，在裴俊龙耳边直叫开慢点。
　　半个小时后，摩托车停在一处环境优美的自助烧烤店门前，锁好车，两人并肩走进店里，一屋子都是人，原来是高中同学聚会。
　　“七加一来了。”有人大声地叫着。
　　“玉青，你找到工作了？”丑丑朝大声叫的彭玉青问。
　　“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工作。”彭玉青说。
　　“都不是专业对口的。”
　　“那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这份工作还是靠走关系才联系上的。”
　　“丑丑，你呢？”另一个同学问丑丑。
　　“我还没找呢。”丑丑如实说。
　　“你不愁没工作，直接进你妈的工厂或是你爸的公司。”
　　丑丑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到时再说吧。”
　　每个同学见到她，都问她的工作，好似她找工作是很容易的事。别人都不知她的难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她家的经更难念。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她是跟外婆外公过的。继母和继父都是很难说话的那种人，把她当做外人对待，不让她融入他们各自的家庭。外婆觉得这样更好，把丑丑带在身边，不让孩子跟父母组建的家庭生活，这样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点。
　　烧烤回来后，丑丑闭门不出，整日伏案读书，看书累了，便到外婆外公开的蜂蜜店走一走，帮做点事。
　　隔壁卖厨具的种乔敏过来跟外婆聊天，见到丑丑，便跟她闲聊。
　　“俊龙说你暂时不工作，你有什么打算？”种乔敏问。
　　丑丑却答非所问：“俊龙这么关心我？他怎么不当面问我？”
　　“他说同学问你，都问不出什么，他问你，也不会问出什么。”
　　“我现在还在考虑。”丑丑说。
　　“找工作，还考虑什么？到你妈那里或是你爸那里是分分钟有的做。”
　　丑丑唇边浮上勉强的笑容。她不想到父母那里工作，看那些人的脸色，她会短命的。
　　外婆送走一个客人，转身对种乔敏说：“丑丑在全力考托福，她可不想依靠她父母，到时又被说死，那继父继母都不是人。”
　　种乔敏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丑丑：“你要出国？”
　　外婆穿帮，弄得丑丑好尴尬，她只好如实说：“世界那么大，想到外面看一看。”
　　“丑丑，”种乔敏脸上露出一丝的不舍，“俊龙很喜欢你，他读工程学院都不找女朋友，工作了也不找，就是一直在等你。”
　　丑丑愣住了，说：“种阿姨，俊龙他不是有个叫钭少芬的女朋友吗？他都有女朋友了，我怎么可能从中搅乱？做人要厚道。”
　　种乔敏脸色一变，说道：“谁说他有女朋友了？”
　　“昨天高中群聚会，听钭少芬说，晚上要带俊龙见她的家人。他们都好到这个程度了，阿姨你居然不知道？”
　　种乔敏气得浑身发抖，话也不多说，转头就走。
　　丑丑埋怨外婆不该穿帮，害她难做人。外婆却认为十多年的街坊，是好事就该说出来，藏着掖着多没意思。
　　晚上，晚餐刚端上桌，裴俊龙突然来找丑丑，他是一脸的焦躁。两人在花园里说着话。
　　“丑丑，我妈说你要出国了？”裴俊龙的目光直直落在丑丑脸上。
　　丑丑点头说：“对呀，出国留学是我的理想。”
　　裴俊龙的嘴唇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你知道吗？从你读初中，我和你同桌时，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来，你难道不知道吗？”
　　丑丑不为所动地说：“俊龙，你别说了。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钭少芬带你见了她家长。”
　　“可我心里是有你的。”裴俊龙急得脸孔变色。
　　丑丑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对吃在碗里看在锅里的人最反感。等考取了托福，我就办签证。这一去最少要六年的时间，你不可能等那么久。”
　　裴俊龙盯着丑丑的脸孔说：“你就是想离开这里？”
　　丑丑不否认，她从来就没有家的温暖，离开这里是她从小的愿望。裴俊龙脸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外婆留他吃饭，他婉拒了，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
　　
　　埋头奋战，顺利考取托福，丑丑着手办签证。在等待的日子里，她去位于郊区的糖厂看母亲。她敲了敲办公室的房门，翦蕴彤坐在办公台前签文件，抬头看见女儿，起身向女儿走来。母女俩象征性地拥抱着。
　　“丑丑，你终于要离开妈妈了。”翦蕴彤眼眶潮湿地说，“我知道你恨妈妈。”
　　丑丑走到沙发旁，坐在沙发里，语气平淡地说：“妈，你别这么说。子女大了，总是要离开母亲的翅膀。”
　　“你的离开和别人的离开不一样，你是带着情绪离开的。”
　　丑丑一时无语。
　　“我知道，你离开了，是不想回来的。不管你回不回来，那个家永远留给你。”翦蕴彤说。
　　丑丑的眼神如淡淡的湖水：“只要外婆外公还在。”
　　“如果他们不在了，你就不回来了？”翦蕴彤说到这里，全身忽而发冷，声音都打着哆嗦，眼睛里浮着一层泪雾。
　　丑丑不吭声，表情变得更冷漠。
　　“我之所以不让你跟妈妈一起生活，也是为了你好……”
　　不等翦蕴彤把话说完，丑丑霍然站起身，说道：“你为了你自己，好好的生活吧。”
　　“丑丑，丑丑……”翦蕴彤愕然地看着夺门而出的女儿，两脚仿佛被钉子钉住了似的，移动不了。
　　母女俩的见面又一次不欢而散，这种场面已经重复了很多遍，在母女俩心中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
　　
　　过了一天，丑丑去天域房地产公司找龚天雨，得知女儿即将出国留学，龚天雨心里由衷地为女儿高兴，但嘴上没说什么，答应一次性付给女儿三百万的费用，态度很干脆，在女儿看来，父亲是恨不得与她断绝关系，用钱买断是最好的方式。拿到钱，丑丑很快离开，她是打从心眼里厌恶这个地方。
　　龚天雨站在窗边，望着女儿绝然的背影，龚天雨心头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悲怆，他似乎能预料到女儿这次一走，是永远的离开，以后也许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你女儿来问你要多少钱？”
　　屠红梅只要一看到丑丑，神经就条件反射变得紧张，丑丑每次来都是问要钱，龚天雨由于内心有愧于女儿，总会给很多钱。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你给多少？”她追问龚天雨。
　　女儿要离开了，父女之情也许从此恩断义绝，龚天雨心里压抑着说不出的苦楚。
　　“给多少都是应该的。”龚天雨突然吼道。
　　“给多就是不行。”屠红梅叫着，“翦蕴彤不是开着工厂？她也有份的。”
　　龚天雨心烦得不得了，屠红梅跟他也生了两个女儿，可是都是败家精，只会花钱，不会读书，丑丑就不一样了，从小会读书，好读书。最重要的一点，丑丑个性好强，好胜，倔强，从不会在他面前乞求索要他的父爱，对他的感觉是冰冷漠然的，他在女儿的心里是无所谓的存在。
　　“翦蕴彤给多少，那是她的事，我给多少，是我尽父亲的责任。”
　　屠红梅冷笑：“你说出这句话不觉得给自己的脸抹黑吗？你几时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你对她根本就是不闻不问。我敢说，她对你根本就没有感情，她就是把你当成提款机。”
　　龚天雨说道：“造成这种局面不都是你害的吗？”
　　“你怎么怪到我头上？你也有份。”
　　龚天雨气得说不出话来，屠红梅骂得有道理，一个巴掌拍不响，父母离婚，造成的伤害全是由孩子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