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救援毛帅

　　三门原本设在平壤古城之东面护城河中的三艘海沧船上的红夷大炮，在开战前的半个时辰，被耿七为首的“水手兵”艰难地抬进了平壤城内。三张宽大的牛皮架设在了两门红夷大炮的头顶，有效避免了连绵不断的雨水对大炮、开花弹、黑火药的淋湿。五更天，耿仲明之弟耿仲裕把三门布置在“青砖马道”红夷大炮之炮口统一调成了45度的仰角，炮口对准了镶蓝旗骑士可能袭向东江明军主力之路径。
　　
　　把三门沉重的红夷大炮从停锚于大同江的三艘海沧船上抬至平壤古城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早在阿敏于凌晨时分第二次围攻雨中的风月楼时，按捺不住的毛承禄曾想领着手下的一千余名骑士强闯风月楼，是从牡丹峰上及时赶到的“东江辅帅”尤景和、耿家军的耿仲明、孔有德3人强行按住了他。头缠绷带、面无血色的尤景和不顾自身伤情，当众斥责头脑发热、救主心切的毛承禄：
　　
　　“我知道你毛承禄很着急，但你冲动的行为不但会害死你自己，还会害死毛帅！害死你手下的所有骑兵！你以为我尤景和不着急吗？我的义子李九成此时就在风月楼里面！王辅、陈继盛2人为首的5000余人救援部队，为了救援毛帅，在一刻钟内被敌人打得只剩下不到2500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教训！红夷大炮运到这里前，我尤景和作为你的前辈，不允许你毛承禄胡来！同时，我作为东江镇的‘辅帅’，有权禁止你毛承禄擅自行动！”
　　
　　......
　　
　　磅！磅！磅！
　　
　　落地后的开花弹打乱了飞驰在平壤古城“青砖马道”上的镶蓝旗骑兵队之冲锋节奏，火花所及，一片糜烂。尽管有威力强大的红夷大炮助攻，孔有德为首的一千流星锤手在激烈残酷的短兵相接中并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
　　
　　“杀——杀——杀——”
　　
　　泥水乱溅，锋镝纵横。细雨中的镶蓝旗骑士们在开花弹落地的轰隆声中用强有力的双脚紧紧夹住了胯下之战马，尽管威力强大的开花弹打乱了他们原本的冲锋队形，但骑术高超、从小打猎的他们，还是能够在马背上的剧烈颠簸中完成了非常高难度的插刀入鞘与拈弓搭箭。
　　
　　嗖！嗖！嗖！嗖！嗖！嗖......
　　
　　在东江明军的流星锤砸向镶蓝旗骑士以及骑士的胯下战马之时，金兵的箭矢亦射向了呈散兵线的流星锤手。顷刻间，双方人马倒下一大片。
　　
　　另一方面，日本火绳枪（东洋倭枪）无法在下雨天的野外点着火绳，但可以在室内操作。在镶蓝旗发起冲锋之前，耿仲明手下的1200名火枪手已经广泛散布于青砖马道两侧的民居建筑中，相机而动。躲藏在马道两侧民居建筑的他们在五更天的下雨战场上很难瞄准敌人，但是，分清敌我却非常容易，皆因没有骑马的人都是自己人，骑着马的人都是阿敏的镶蓝旗骑士。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马道千烽火，春色度平壤。春雨里中枪落马的镶蓝旗骑士超过500人，他们就此长眠于异乡之地。意识到自己中了东江明军火器伏击的阿敏、爱尔礼父子2人，急速率领部众后撤。
　　
　　与此同时，身中两箭、宝甲护体的东江明军指挥佥事孔有德，亦率领幸存的流星锤手撤离火线。一战下来，泪流满面的孔有德此前苦心孤诣训练出来的1000名流星锤手，死了400余人。
　　
　　走马百战场，一剑万人敌。在27岁的悍将孔有德勇斗二贝勒阿敏之时，年龄相仿的“东江少帅”毛承禄率领1200名装备简陋的东江镇骑士，从平壤古城内的另一条狭窄而曲折的马道，疯子般地杀向了风月楼。
　　
　　
　　毛承禄用马鞭猛抽胯下的战马，他恨胯下那匹缴获自敌人的蒙古战马速度太慢。
　　
　　嗷呜——嗷呜——嗷呜——
　　
　　狼嚎狗吠，快马平剑。温暖湿润的毛毛细雨抚摸着毛承禄手中那一把举世无双的四寅宝剑。在那湿沥湿沥的狭窄马道之尽头，以破风之速行进的毛承禄，终于看到了被几十门“虎蹲”围绕的风月楼。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没有大牛皮挡雨的虎蹲炮原本属于东江明军所有，现在却被蒙古兵用来打风月楼里面的毛文龙。大部分虎蹲炮在毛毛细雨中哑火，有些是点不着火引，有些是被春雨淋湿了火药。然而，还是有九门虎蹲炮被扎鲁特旗旗主色本手下的蒙古兵打响了。
　　
　　炮轰之声掩盖了有远及近的明军骑士之马踏之声，四寅宝剑之锐利剑锋撞碎了从天而降的小雨滴，随即传来了宝剑锋刃划破蒙古骑士铠甲之清脆之音。
　　
　　“啊！”
　　
　　当第一名被袭击的巴林旗蒙古骑士意识到自己的胸骨已被人用利刃砍断时，不远处的另一名扎鲁特旗蒙古骑士被速度极快的毛承禄一剑封喉。一秒双杀。
　　
　　“杀——杀——杀——”
　　
　　......
　　
　　“禀报贝勒爷，风月楼区域遭到一伙东江明军骑兵队之偷袭！明军骑兵人数目测超过一千人，他们大部分骑着巴林旗蒙古此前在浿水之战中失去的战马！”
　　
　　在主帅阿敏试图对身处那条贯穿于整个平壤古城之“青砖马道”上的东江明军主力部队，发起第二波攻势之时，一名色本的贴身亲兵惊慌恐惧地策马至征朝主帅阿敏的跟前，汇报了色本部众遇袭的坏消息。
　　
　　原来，“东江少帅”毛承禄此前训练出来的八百人精锐骑兵队在铁山大战中被八贝勒阿济格的镶白旗灭了一半。随后，在耿仲明、孔有德2人的支持下，毛承禄用耿、孔2人在“浿水之战”中缴获的蒙古战马，于平壤城地区临时组建了一支1200人的“东江骑兵团”。
　　
　　新加盟的明军骑士普遍马术粗糙、刀剑生疏，当中既有东江镇的汉人，亦有平壤地区抗金义军中的朝鲜人。在这1200人中，真正能在马背上与彪悍的女真人玩命对砍的，不足500人。
　　
　　另一方面，在新组建的“东江骑兵团”中，最能打的是毛承禄手下的那一支只有一百一十余人的“叶赫女真骑兵连”。这支骑兵连队经历过多场的战争洗礼，最早作为预备役骑兵队，跟随“少帅”毛承禄经历了风云莫测的“复州反正”（刘爱塔降明）。
　　
　　“敌人的主力部队很快会完成对其三门红夷大炮的清膛装弹操作，我军现在必须对他们发起冲锋，刻不容缓！你现在带一千人到北面，支援色本！”二贝勒阿敏对其儿子爱尔礼说。
　　
　　“放心，阿玛。”勇敢善斗的爱尔礼回应父亲阿敏。
　　
　　当固山贝子爱尔礼带领一千镶蓝旗骑士策马北上、增援风月楼的色本之时，一发来自平壤古城南片区域的开花弹，打在了以阿敏为首的、即将发起新一轮冲锋的四千镶蓝旗骑兵所在之青砖马道上，火光所及，无不糜烂。
　　
　　“杀——杀——杀——”
　　
　　未等愤怒的阿敏下令，同样愤怒的贝子尼堪率领200名留守平壤城的镶黄旗骑士，杀奔平壤城南片区域，17岁的尼堪非常讨厌敌人跟他玩阴的，他决定端掉东江明军的那一门偷袭他们的红夷大炮。
　　
　　原来，南面打出开花弹的红夷大炮，就是原本位于平壤古城西南角楼的那一门由老将王辅此前冒死保住的红夷大炮。陈继盛、王辅2人此前所临时组建而成的五千余联军部队，在被强悍的镶蓝旗打残后，狼狈地退守到相对险要的“含毬门”。虽然伤亡惨重，然而，这支坚韧的东江明军残部并没有因为绝望而顺着南面的护城河西逃，他们据南城楼的“瓮城”而守，与东面“大同门”的耿仲明、毛承禄取得联系，最终把那门西南角楼的红夷大炮一步一步地拉至平壤城内的南片区域。
　　
　　“贝勒爷，我们是否需要分兵增援贝子尼堪？”
　　
　　在尼堪朝南面的红夷大炮方位杀去后，一名年轻的镶蓝旗牛录意图带领其手下的300名骑士，往南策应固山贝子尼堪。该名年轻的牛录官向主帅阿敏主动请战。
　　
　　“不用！平壤城南片区域的东江明军部队是爱尔礼的手下败将，对付他们，尼堪1人的部众足矣！你们随我尽快向东冲锋！”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按照阿敏的部署，已经被偷袭他们的红夷大炮打得不足4000人的镶蓝旗，分为三路冲锋纵队，沿着宽广的青砖马道杀奔东江明军的最后一支主力。阿敏的带头冲锋激起了整支镶蓝旗骑兵队的斗志，所有人都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磅！磅！磅！
　　
　　长山岛千总官耿仲裕下辖的炮手们清膛装弹之速度很快，年轻的副千总耿鑫领着几十名肥壮的高大水手，每人光着膀子，拿着一把大葵扇，不断地朝三门红夷铁炮的炮身扇风，只求尽快让炮身冷却下来，避免3门红夷大炮在第二次发炮时炸膛。
　　
　　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以破风之速向东运动的绝大部分镶蓝旗骑士成功地躲过了三门红夷铁炮的炮轰，三发威力强大的开花弹同时打出，没有炸膛。开花弹落地后的碎片只放倒了跑在最后面的几十名镶蓝旗骑士。炮声沉寂，火枪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几百副金属护盾在五更天的春雨中同时翻滚，冲在前面的南、北二路纵队之镶蓝旗骑士，在破晓前的火枪声中陆续倒地；然而，因中枪而倒地不起的金兵骑士，只有400人。
　　
　　原来，在此前歼灭拱卫风月楼的四千余名东江明军重装戟兵后，镶蓝旗缴获了上千副完好的重盾，当中的四百余副重盾是金属护盾。缴获自东江明军的护盾最后被镶蓝旗的冲锋部队用于抵御耿家军的火枪手狙击。
　　
　　中枪落马后仍然能站起来继续冲锋的镶蓝旗骑士，有的是在金属护盾被枪弹打飞、打穿后，用身上的棉甲抵住了枪弹的动能，幸存下来；有的是在手中的木质重盾被打飞后，因枪弹偏离了轨迹而侥幸躲过一劫。
　　
　　“明军火器已经打尽，歼灭东江明军，在此一举！”
　　
　　身处中路纵队的二贝勒阿敏在马背上放声高喊，镶蓝旗部众士气大盛。
　　
　　“杀——杀——杀——”
　　
　　凌厉而无情的金人箭矢射向了发动逆袭的明军将士，手持“雁翎刀”的东江明军步兵败退后撤，那是整支镶蓝旗最后的箭矢库存。当激烈的短兵相接再次开始之时，雨停，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