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百四十九、一百五十、一百五十一

　　一百四十九
　　次日早晨，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驱赶走依稀的晨霭，阳光透过看守所高大的院墙透进院来。上午时分，看守所内，也有如中国其它单位一样，显得忙忙碌碌：被关押人员在看守的看护下，进行着早课——跑步、做操……然后排队在监舍吃饭。饭后，就是在监管人员的安排下，从事劳动了。
　　看守所对栗津和林向平的看护似乎不像以前那么严密了，两个人有可以如其他人一样，到监舍外进行一些户外活动了。但两个人仍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只是在共同活动的时候，女队的栗津和男队的林向平才能远远望上几眼，在短暂的时间内用目光传递彼此的关切和问候。
　　“放风”时间过后，两人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不用参加劳动，而是直接回到单独关押的监舍。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再加上那名好心女看守的特殊关照，栗津的身体得到了恢复，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这使她十分感谢这位女看守。栗津知道，如果没有她的照顾，自己不可能恢复地这样快。她由衷地感到虽然特殊时期世态炎凉，但真情和正义也是无处不在的！每一个正直的人，都会受到社会正义的保护和尊重！
　　此时此刻一件事情在煎熬、噬咬着自己：自从昨天下午直到现在，她一直处于一种焦急不安和充满希冀的复杂心境之中。
　　原来，自从栗津的坚强和正直深深触动和感染了那名女看守之后，女看守便时时处处、想方设法为栗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一开始，栗津有些不太信任对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想，自己在这孤立无援的境地下，谁会对自己施以援手呢。但经过多次接触以后，她开始相信这名女看守的真心了，她对对方这种在特殊环境下，追求正义、甘冒风险的精神所感动。
　　为了寻求更大的帮助，早日摆脱这种身陷囹圄的境况，栗津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向女看守合盘托出了这一切，讲明了幕后的原委，并确切表示了希望得到更多帮助的愿望，对多日来的照顾和关心表示了衷心的感谢。
　　女看守听后，在震惊之余，也对栗津等人对恶势力斗争的决心和锲而不舍的精神以及人格魅力所感染。当场表示，为了伸张正义，惩治邪恶，自己甘冒风险，不惧困难，愿为栗津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
　　在此情形之下，栗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希往她能够把自己在看守所的真实情况尽快通知家人，好调动一切力量，早日恢复自由。
　　女看守虽然知道这要冒很大的风险，弄不好还要把自己搭进去。但这位正直的女看守把这一切都置之脑后，她只想尽自己最大努力帮助栗津，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栗津递给自己的用平时积攒的废旧包装纸蘸米汤写就的密信。
　　栗津这样做也是为对方考虑，一旦有什么意外，这种形式的密信可以帮助送信人摆脱嫌疑。她相信家中是会有办法解读这封信的。说到这样的特殊处理，还是栗津从爷爷跟地下党联络的方法中学到的。
　　话说女看守从栗津手中接过密信，一时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往家中捎信，怎么一个字也不写呀！栗津看到对方疑惑的样子，就把秘密告诉了女看守，女看守一方面为栗津的机智而钦佩，一方面为对方为送信人的安全考虑地实在是太周全了，可谓用心良苦呀！
　　当下，她二话不说，把密信揣在怀里，走了出来。下午快下班时，她主动找机会承担了一项外出公务，并调用了一辆吉普车备用。
　　公务完成后，她没有马上开车回单位，而是根据栗津述说的村庄情况，找到了四平村，打听到了栗津的家，将这封密信投掷进院内，听到有人拾取后，才放心地开车归来。
　　回来时，全所除了值班人员，都已下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嫌疑，她没有马上告诉栗津送信情况，而是在确认没有人注意自己行踪后，她把吉普车停放在单位车库内，悄悄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此刻的栗津心情依然是忐忑不安地，她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但更担心的是，送信人别出什么意外，到时候，连累对方，可就实在让人过意不去了。要知道，刘行贵的眼线可是无处不在呀！想到这些，她是愈加担心，但此时自己没有自由，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天亮，监舍走廊的铁门传来开启声，接着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听到声音，几乎一晚上没睡的栗津一激灵站起来。靠在墙上，注视着监舍铁门上的探视窗。
　　脚步声在栗津的监舍外看似很随意地停下来，轻微的响动之后，女看守从探视窗露出脸来。当她的目光和里面的焦灼的栗津的目光相对时，她微笑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之后，便走开了。
　　这几个动作虽然很随意，但在栗津看来确是那么的重要，她明白事情已经办妥，她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儿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一百五十
　　因为有了栗津冒险托人从看守所送出的那封密信，栗、林两家终于知道了事情的部分真相，便迅速调整了策略，针对现实情况，将以前想通过正当途径进行正面对抗转变为了积极利用各种关系，先想办法把二人弄出牢笼，从刘行贵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经过栗家和林家的共同努力，耗费了一定的财物，终于打通了一些关系，通过栗达观以前的一些老部下、老关系，来和刘行贵及其“爪牙”沟通，一段时间以后，终于见到了成效。县公安局透出话来，可以考虑从轻处置，但具体方式和时间尚待确定。
　　尽管人还没有得到最后释放，但得着这一消息的栗、林两家也是高兴万分，觉得两个年轻人终于可以获得“自由”了。
　　原来，通过栗、林二人在看守所的表现，以及栗、林两家的积极行动，使整个事件的总导演刘行贵有所动摇，原因有三：
　　其一，刘抓捕、控制栗、林的目的是想使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最终自愿或是迫不得已放弃同自己较量的想法和做法。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宜赶尽杀绝地。否则，事情还有可能走向极端，得到适得其反的结果，加剧对方的仇恨和行动的决心。
　　通过看守所长的汇报，他也得知栗、林二人好像已毫无斗志，无力抗争下去。通过看守所长的描述，他仿佛看到了两个人颓废的样子，进而体会到了击败对手的快感。
　　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加上栗、林两家通过各种渠道和途径反馈到自己的哀求态度，也使他进一步相信了对方示弱境况的实际性和真实性。
　　其二，从栗、林两家通过各种渠道给自己传递信息的情形来看，对方仍有一定的人际关系网，仍有一定的力量。对自己的行为和想法也是能够探知一二的，所以，惩治对方的力度不能太大，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不要让这个无形的网反过来倒扣住自己。再者，就事件发生的起因，也就是自己找的借口来看，那个暗中存在的“黑市”，也是自己的社会关系人一手把控的，动静太大了，与自己反而无益。
　　因此，事情一定要掌控在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围之内，闹到不可收拾，鱼死网破的地步，自己也无法摆平了，所以一定要掌握“火候”。
　　其三，事件一开始，他也知道对方的愤懑和以及可能要进行的动作。他也知道栗津弟弟想找自己算账的言行。一想到这些，他便有些不寒而栗。林向山找自己对峙的一幕又重现在眼前，尤其是临咽气前那瞪着的血红双眼，至今仍常常在脑海中浮现。每当想到这些，刘行贵的后脊梁便不自觉地透出一股股冷气。
　　是呀！应该适可而止，决不可操之过急，加剧矛盾，又上演可怕地生死绞杀，那样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都会受到影响和威胁。
　　基于这些原因，刘行贵示意手下人不要扩大事态，要息事宁人，在适当的时机予以放人。但怎样才能在放人的前提下进一步消弱对方的力量，使其彻底和自己无力也无心抗争，而最终任自己的摆布呢？刘行贵转动着狡黠地眼睛，一个坏主意又涌了上来。他沉思片刻，然后把手伸向了桌上的黑色电话机……
　　一百五十一
　　时令不知不觉进入了初夏，虽没有酷热的感觉，但在这春夏之交的时节，还是让人感觉有些不适，人们似乎依然在怀念春天的温暖，怀念那些逝去的大好春光。
　　焦躁的白天已经很快过去，暮色来临，天空也变得灰暗起来，大地上的一切景物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但仍依稀可辨。空气中有些许的凉风，路旁的树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时，在大路的尽头，驶过来一辆汽车。路显然不太好走，但车子却开得很急，车后扬起阵阵尘土。由远及近，汽车不一会儿便驶进河子村，车辆的形状轮廓也逐渐看得清了，这是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
　　车子轻车熟路地驶向林水河家，在林家破落的院门前“嘎”地一声停下，随后，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几个身着便装的人，几个人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此时正是晚饭时分，街上行人很少，几个人顿了一下，在一个领头人的带领下，走到院门前。
　　敲门声过后，林水河老汉颤巍巍地从屋内走出，打开院门，见外面站着几个人。不等老汉说话，其中一个人迎上去，和林水河说了几句话，听对方说完，林水河急忙把几个人迎进院内。
　　随即屋中也亮起了灯，过了些许时候，进屋的领头人从屋中走出，林水河在一旁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几个人鱼贯地从院中走出，领头人先跨上了警。随后，几个人也都上了车，在林水河的道别样的招手中，汽车开离了院门口，向村子外驶去。林水河站在院门口，看着警车渐行渐远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焦灼地返回屋中。
　　他坐在桌前的油灯下，若有所思地想着，时而又不由自主地摇着头。随手从腰间曳出旱烟杆，机械地压上烟丝，凑向油灯，把烟丝引燃，“吧嗒、吧嗒”地吸起来，房间里一会儿便弥漫起烟雾。
　　林水河老汉边抽烟边摩挲着脑皮，时不时地又摇摇头，似乎在否定着自己的想法。烟气越聚越多，房间里已经盛不下了，便向从堂屋溢向里屋，躺在里屋正自顾自发呆的林水河的妻子杨修花受不了烟雾的侵蚀，禁不住咳嗽起来。
　　咳嗽声终于把林水河从冥想的状态中唤醒，他急忙站起来，走到灶边，把烟锅中剩下的烟丝磕在墙角处，用脚捻灭。然后，从橱柜中拿出碗筷，把已经熬好的粥盛在碗里，随手拿上两个窝头，用肩头顶开里屋的布帘，把饭放在炕上的桌子上。然后把老伴扶起，服侍杨修花吃饭。
　　饭后，他赶忙把碗筷收拾好后，站在外屋中央，想了想，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似得，走出屋门，穿过院子，来到街上。站在大街上，停下脚步，又想了想，然后便径自走向邻居家。敲开门后，向邻居很客气地交待了几句什么，随后，一边致谢，一边退出了邻居家。回到自己家，稍稍收拾了一下，这工夫，邻居大嫂已经赶过来了，林水河把杨修花托付给邻居后，便急急地从家中走了出来。
　　他把院门轻声掩好，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这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月亮已然悄悄地升上了天空，瞪着圆圆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林水河收回目光，又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终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扭转身，奔向苍茫的夜色大地之中。俗话说“人急脚生风”，不一会儿工夫，林水河已经来到了十几里地外的此行的目的地——四平村。
　　进村后，他便急急地向自己的亲家栗顾田家走去。由于走得急，静静地街道上回响着重重的脚步声，几只多事的狗便不安分起来，“汪汪”地叫着，狗叫声捣碎了宁静的夜。林水河无暇顾及许多，只想着要去做的事。
　　终于，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栗顾田的院门前，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院门此时并没有紧锁，而是半掩着。他略微有些诧异，但也顾不得多想什么，便推开虚掩院门，走了进去。院子中却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他定定神看去，眼前的一切使他不禁目瞪口呆，木头似得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