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生意人酒醉祸从口出 店老板关门城里收尸

　　
　　却说鸿都客和店小二开始吃酒，你一杯，我一杯，两个四海之内皆兄弟的陌生人倒也和谐，聊上几句闲话，相互笑笑。
　　喝过三杯酒，鸿都客开言道：“我刚才听你说你们掌柜去城里收尸去了，却是怎么回事？”
　　小二道：“这件事情您不知道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也不关你的事。曹州这个地方邪乎，祸从口出。”
　　鸿都客道：“没事，没事，今晚客栈也就我们两个人，喝喝酒，聊聊天，却不寂寞，难道我还会去害你不成？还有，我虽是走方郎中，自己的命看得也很重要的，岂能自寻死路？”
　　“看您老的样子也不像坏人，倒像是个长者，心地厚道，让人觉得贴心，我也不顾忌了，就给您老聊聊。”小二接着道，“我们曹州这个玉太尊，可真的是了不得，赛过活阎王，谁要是倒霉碰到他，那就免不了就是一个死。这个店是我们掌柜的和他妹妹开的，我们掌柜的兄妹两个关系很好，掌柜的妹夫也是一个厚道的老实人，却经常进城做生意，他在乡下买几匹布再去城里卖，赚点差价，却也没事，前几日带了四匹白布进城去卖，在城隍庙门口摆下摊子，早晨就卖去两匹，生意还真的不错。后来来了一个人，买去五尺。接着又来了一个人，要买八尺五寸，却要从另一匹没有卖过的布匹撕扯，宁愿每尺布多给一个大铜板，我掌柜的妹夫贪便宜，也就给撕了。谁知过了一会儿，玉大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如狼似虎的差役就到了，看见我掌柜的妹夫，直接就命令道：‘把这个卖布的给我抓到衙门去。’我们掌柜的妹夫就给抓进衙门去了。
　　上了大堂，玉大人一拍惊堂木，问道：‘你这布匹是哪里来的？’
　　我掌柜的妹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跪下老实回答：‘这是我在乡下买的。’
　　玉大人道：‘一匹卖了五尺，一匹卖了八尺五寸。’
　　玉大人道：‘你既然是零卖，为什么这个扯扯，那个撕撕？必有猫腻，还剩下多少？’
　　掌柜的妹夫却回答不上来，当时有人丈量回答：‘大人，两个布，一个是两丈五尺，一个是两丈一尺五。’
　　玉大人道：‘你认识字不？’
　　掌柜的妹夫道：‘我不认识字。’
　　玉大人道：‘念给他听。’
　　于是一个衙差拿了一张报失单念道：‘十七日早上，金四报案：昨日路遇强盗抢劫，抢去银子二十三两，布匹两个，一个两丈五尺，一个两丈一尺五寸。强盗手提大刀，穷凶极恶，在我的背上砍了一刀。求大人抓捕贼人，感激不尽。’
　　玉大人道：‘布匹颜色尺寸和贼人抢去的丝毫不差，岂非巧合，你这个贼人却也大胆，竟然敢来城里自投罗网，你以为我老爷是瞎子是不是？来呀，不必和这个贼人多言，把布匹还有这贼人身上的钱都给金四结案，这个强盗直接给我木笼里站起来。’
　　就这样，我掌柜的妹夫就给玉大人站死在衙门口了，我掌柜的夫妻和妹妹都去城里收尸去了，我在此看店。”
　　鸿都客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一桩冤案，很明显，是做成的圈套，单要害你的命。却不知道这个玉太尊怎么乐此不倦，就喜欢拿人的性命来玩，这哪里是人呀？比魔鬼还要凶残，吃人不吐骨头，还让你觉得这个当官的不会没有道理害人，鸿都客长长出了一口气。
　　鸿都客道：“你说的我也听明白了，你掌柜的妹夫是遭人暗算了，不过他是一个老实人，怎么能够得罪玉太尊呢？这总该有个原因吧？”
　　小二道：“要说原因，我听说也是有的，曹州南门大街有父女两个，女儿十八九岁，长的有几分颜色，玉大人手下有个心腹衙差王三一见就爱上了，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勾搭成奸，女儿的老子回家看见，打了女儿一顿，不让再和他来往，衙差王三就记了仇，也不知怎么搞的，时间不长，女儿的老子就给府里办成了强盗，站笼里站死了，那个女儿也就归了衙差王三了。我们掌柜的妹夫和街上一个相识秃子三在酒楼喝酒，也是多喝了几杯，一时大胆，嘴无遮拦，就说这个衙差是义和团，做这件事情不是人做的，迟早会有报应，肯定会给白莲圣母给抓去处死。却不知这些话早有人给衙差送信去了，随后就发生了这件事情，我掌柜的妹夫死了个不明不白，秃子三见他死了，吓坏了，赶紧就跑，早跑得不见人了。”
　　鸿都客和店小二聊着喝着，不知不觉就喝光了酒，酒食也吃了个七七八八，遂让店小二收拾下去，道了晚安，让他去安歇。
　　却说鸿都客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曹州出了这么一位清官，哪里还有老百姓的活路？草菅人命，如狼似虎，却怎么治他，才能给老百姓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就这么一个豺狼猛兽，却落下一个能吏美名，竟然给人传为清官，有政绩，宫保大人若知道玉大人在此如此行事，心里会作何想？想到这里，鸿都客决定给宫保大人写一封信，把玉佐臣的劣迹细细反映，看宫保大人作何反应。玉佐臣这样的狼子野心官，杀之亦不解民恨，点天灯亦不能消除民怨。想到这里，鸿都客拿出笔墨，出门问小二讨了一点水，开始写信，道：
　　宫保大人见字如面，鸿都客上书言真：
　　游历曹州，感触极深，方晓苛政猛于虎也。民有倒悬之苦，国有累卵之危。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府衙已做豺狼虎豹之巢。
玉佐臣太尊自到曹州，曹州即成人间地狱。强行征地，逼良为盗。虽两袖清风，却发国难财难以数计。对内穷凶极恶，对外曲意逢迎，百姓生命贱如草芥，任意残害，二十架站笼每日不空，不知死了多少冤魂，曹州强盗如是多否？尽皆老百姓也。如此却落下不收受贿赂不贪赃枉法之美名，政绩赫赫。该太尊为了给群盗出气顺心，一保当地平安，显示自己威势，不惜残害普通百姓的性命，一家男丁，尽皆毁灭。为一言触犯，就会要了小民之命，陷害站笼站死，惨然至极，目不忍睹。处处悲歌，一路泪水，鸿都客虽是飘零之客，却也恨不得取其性命，一平民怨。写有几首诗呈上宫保大人阅览：

曹州山水秀，可怜百姓苦。
清官玉佐臣，豺狼猛似虎。
百姓乃仇寇，凶残急事功。
冤魂何其多，血染顶珠红。
处处腥风雨，山山虎豹同。
杀民若杀贼，太尊好元戎。
踏进曹州地，凄凉无人声。
人间似地狱，凄凄乌雅鸣。
怎解心头恨？碎尸点天灯。
九州多遭难，人间不太平。

江南鸿都客游历亲书，年月日。

　　写好书信，鸿都客封了起来，次日起来离店，去了驿站，给了管事五两银子，称自己是抚院宫保大人的亲随，这封信很重要，要紧要紧，让他尽快带到抚院送交宫保大人，驿官答应不提。
　　随后，鸿都客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就往曹州城去了，中午时分，就到了曹州城，进了北门，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店里倒是要什么有什么，虽在大厅要了几盘菜，一瓶小酒，给自己接风洗尘，随后收拾一番，漫步到曹州街上去转，看看当地风情，一赏曹州风貌，却见曹州城里倒也平安安静，处处都是来往的人群，做生意的和气微笑，行走的彬彬有礼，就是抬轿子的也很小心的走路，不敢和行人相撞，鸿都客觉得简直不可能，但是确实感觉曹州百姓好像很和谐。
　　鸿都客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揉一下眼睛，却也感觉看到的一切真真的，鸿都客猛地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听说府衙门口有二十架站笼，每天都不会空的，强盗罪人是满满的，遂问明府衙方向，想去看看，是否就如百姓所言。
鸿都客漫步到了知府衙门前，却大失所望，却见知府衙门大门上有红绸装饰，倒很显眼，大门外确实有二十架站笼，却见里面一个罪犯也没有，仔细揉揉眼睛，确实都是空笼，没有囚困任何人，就连知府衙门门口，也连个站岗的军兵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我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假的，看到的也是假的？鸿都客不相信，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再漫步回来，找机会再打听。

　　豺狼猛兽在哪里？冤屈百姓看不见。
莫非见我鸿都客，天下太平多稀罕。

　　鸿都客什么也没有看到，倒是看到天下太平，处处和谐，当然，这些也是鸿都客想看见的。
　　正在这时，忽然又看见一群外国的传教士，带着很多皈依的教众冲过来了，刚才还很和谐的街市马上就乱了起来，高鼻子的传教士就在热闹的街上开始说人话放狗屁了，道：
　　“亲爱的兄弟姊妹，我们都是上帝主耶和华的羔羊……”
　　刚说了两句，却见义和团白莲教又出来了，一声喊：“杀。”吓得高鼻子传教士屁滚尿流，带着教众就跑，义和团就追，却见府衙的军兵随后出现。拦住了追杀传教士的义和团队伍，却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然化干戈为玉帛，各自散去。鸿都客这才放下心，回客栈去了，道：“曹州表面平静静，里面却是汹涌的黄河水呀！”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