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除夕烟花

　　一
　　
　　一天傍晚，解庭辉从外面吃饭回宿舍，正在开门的时候，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哥哥，你住在这里啊？”
　　解庭辉回头一看，见一个长发黑衣、身材苗条的小姑娘站在那儿看着他，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哥哥你不记得我啦，那天晚会上我跳了一支舞。”小女孩提醒他说。
　　“噢，是你啊！”解庭辉说，“你怎么在这儿？”
　　“找我老乡。”她说，“没想到她和他老公临时决定回家过年去了。”
　　“那你不回去过年啊。”解庭辉说。
　　“我刚来不久。”她说，“今年就不回去了。”
　　此时，这座大楼空空荡荡，大家都回去过年了。
　　“我可以看看你们管理人员的宿舍是什么样子吗？”她羞怯地问。
　　“当然可以啊。”解庭辉说，“不过，我们男生的宿舍都比较乱。”
　　说着，解庭辉打开了宿舍门，把小姑娘让了进来，他又把门关上，担心万一被人看到引起误会。
　　解庭辉指着一把旧木椅说：“坐吧，我烧点热水。”
　　解庭辉在离小女孩一米左右的床沿坐下，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哥哥，我知道你叫解庭辉。”小女孩得意地说，“我叫柳翠，柳树的柳，翠绿的绿。”
　　“翠绿的翠吧？！”解庭辉笑着说。
　　“呵呵，呵呵”柳翠说，“我从宜春来的。宜春，哥你知道不？”
　　“是不是有个明月山？”解庭辉笑着问。
　　“对，对，对”柳翠说。
　　解庭辉倒了一杯热水给柳翠，她说：“正想喝热水呢！这几天肚子不舒服。”
　　解庭辉说，吃坏肚子了，是吧？
　　是的，柳翠小声地说，饮食不习惯。
　　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啊。
　　不小了嘞，前几天都满十七了。
　　这样啊，看不出来，觉得你好像十四五岁呢。
　　哈哈，好多人这么说。
　　你厂里有亲戚吗？
　　没有，是那个老乡带我来的。
　　你怎么不读书了啊？
　　学校一点都不好玩，初三还有一期就不想读了，到广东打工，太小了进不了厂，就在家玩了两年。
　　你在哪个车间？
　　我也不知道，我是做包装的。
　　辛不辛苦？
　　你说嘞？！
　　应该是比较辛苦！
　　你看我的手，她伸出了粗糙的、满是茧的手说。
　　哎吆，啧啧！
　　你看你的手，她攥着解庭辉的手说，白白嫩嫩的，真羡慕你们坐办公室的！
　　解庭辉无言以对，只觉十分悲悯。
　　你会电脑吗？
　　会上网。
　　发工资后，钱不要乱花，存起来，有了钱就去报个电脑培训班，学习一下办公软件，这样你也有机会到办公室去上班。
　　哥，我听你的！
　　还有，平时要多看书。
　　我最不喜欢看书了。
　　......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玩，喜欢和人打交道。
　　那等你存了一些钱，就换一份售货员的工作
　　到哪里找？卖什么东西？
　　镇上有很多服装店，鞋店，如果需要招人，门口都会贴招聘启事。
　　卖衣服，我喜欢。
　　那就祝你梦想成真。
　　谢谢哥哥。
　　解庭辉注意到柳翠眼圈有点红，但他装着没看见。
　　柳翠说，哥，我觉得你人好好耶，跟我们车间的管理人员不一样。他们平时总爱对我动手动脚的，晚上还要请我出去吃宵夜。我跟一个大概有三十多岁的管理员去过一次，那个人一直劝我喝酒，还好我老乡找到了我。
　　那你以后就不要和他们出去了。
　　嗯，听你的。
　　你家里几姊妹？
　　有一个哥哥在读高中，家里情况不好，呵呵，每个月工资都要寄回去给哥读书，自己只留一点零花钱，呵呵。
　　你好乖啊。
　　嘻嘻，我和我哥的关系很好，柳翠一脸幸福地笑着说。
　　解庭辉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不禁感到忧伤。
　　哥，你怎么过年也不回去啊？柳翠好奇地问。
　　回去过年要花很多钱，想节省一点。
　　那你一个人在这儿过年，会不会很不好玩啊？
　　还好。
　　我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耶，好想家哦。
　　那你打电话啊！
　　我没有手机，公用电话很不好找的。
　　用我的手机打，现在就打。
　　那我等下给你电话费。
　　傻瓜，要什么电话费啊，你随便打。
　　哥，那我打了哦。
　　嗯，拿着。
　　......
　　一个多小时后。
　　我打了多久呀？
　　没多久。
　　哥，我以后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男朋友，嘻嘻。
　　不，你要找一个比我更好的。
　　我觉得你很像我哥耶，不过我哥没有你帅哟，呵呵。
　　是嘛？！
　　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结婚了。
　　哦？嫂子在哪呢？
　　在老家。
　　那你想她吗？
　　太晚了，解庭辉说，你回去休息吧！
　　柳翠说，今天谢谢哥陪我聊天，我好开心，嘻嘻。花了你不少电话费吧？！大年三十，嗯——，好像是后天，我想请你吃饭，你肯不？
　　解庭辉说，不用你请，你到我这里来吃，我自己炒，你看，做饭的东西很齐全。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后天下午就可以过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喔，再见，哥！
　　你回宿舍有一段路比较黑，要小心一点哦！
　　嗯，知道的。
　　
　　二
　　
　　除夕那天下午四点，柳翠敲开了解庭辉的宿舍门。
　　柳翠那天穿了一条厚实的黑色冬裙，看起来比上次要成熟两三岁；裙子领口有白色的皱边，衬托得她脸蛋很白、眼睛很亮；又长又白的脖子上挂一条杂色珠串配饰，低垂在平坦的胸前；一条白色的皮带系在腰间，勾勒出动人的臀部曲线；她把裙袖卷起，露出修长的手臂，手臂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根根黑色的汗毛；她脑后扎着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辫子末端红色的皮筋增添了一丝节日的喜庆。
　　看得出来，这身装束花了她不少心思，而且她今天好像故意要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些。
　　“哥，我来帮你洗菜。”柳翠走进厨房（也是卫生间）对忙碌着的解庭辉说。
　　“好啊。”解庭辉一遍切鱼一边说，“把辣椒、大蒜和白菜洗一下就可以啦。”
　　......
　　“哥，你好厉害哦！炒鸡肉，红烧鱼，鸭肉，还有白菜，还有排骨汤，四菜一汤耶，都是我喜欢吃的，嘻嘻。”柳翠说。
　　你给家里打电话吧！解庭辉说。
　　好的，哥！
　　于是，柳翠拿起电话打了起来。她说家乡话，解庭辉一句都听不懂，只是看到她的表情一会儿“哈哈”笑着，一会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一会儿又兴奋地大声说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柳翠挂了电话。解庭辉说：“翠翠，你们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
　　柳翠说：“我说土话，你当然听不懂啰，我们宜春人都听不懂呢！”
　　“哦，这样啊。”解庭辉说，“你妈问你怎么过大年三十，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我一个人在过啰。”翠翠说，“如果说，我和一位刚认识的哥哥一起过，那他们还不着急死啊！”
　　你很聪明嘛！解庭辉说。
　　哥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呢！
　　对啊，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哥，有啤酒吗？
　　没有啤酒，这里好像有一瓶白酒，不过你小孩子不能喝白酒，最好什么酒都不要喝。
　　没关系的，哥，我和我爸喝过好几次白酒呢！
　　解庭辉从床下找出酒瓶，每人倒了半杯。
　　解庭辉帮柳翠夹了一大块鱼，说：翠翠，多吃菜。
　　哥，你也吃！
　　过了一会儿，解庭辉端起酒杯说：翠翠，祝你新年快乐！
　　哥哥，柳翠说，也祝你新年快乐！
　　他们边吃边聊，一会儿杯中酒就喝玩了。
　　哥，柳翠说，我还想再倒一点，今天高兴！
　　那你自己倒，能喝多少就倒多少，不能喝醉了。
　　哎呀！解庭辉不小心把汤汁溅到胸口上，就叫了一声。
　　柳翠赶紧站起来说：我帮你擦擦。
　　当柳翠帮解庭辉擦污渍的时候，他看到柳翠的脸颊上有两片爱心形状的红晕，身上传出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这种不可名状的味道与秋莲身上的有点类似，但又大不相同；浓密的刘海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宛如夜空中的星星；她的嘴唇有点薄，但非常好看，而且是粉色的，而脸上的稚气使她像一个未熟的牛腰果；垂在胸前的辫子上的红皮筋，就像解庭辉此时体内旺盛的荷尔蒙，又像在荷尔蒙作用下剧烈跳到的心脏；解庭辉听到了清晰的心跳声，那不是自己的，因为频率比自己的要慢一些。
　　“呵呵，擦不干净了，”柳翠说，“我待会儿帮你洗。”
　　“你有男朋友吗？”解庭辉看着矮桌对面面似桃花的柳翠说。
　　“呵呵，呵呵。”柳翠低着头，捏着辫子说，“去年谈过一个嘞，嗯——，和你差不多大，他家里要我和他马上结婚，我都无所谓，我爸妈没同意，觉得我太小，也希望我出去赚几年钱，等哥哥大学毕业再嫁。后来，他另外找了一个，就结婚了。”
　　“你喜欢他吗？”解庭辉问。
　　喜欢啊，他很会照顾人的，认识他以前，我还没谈过朋友呢！
　　那他是你的初恋啰。
　　哥，初恋是什么感觉？
　　就是每天都想看到他，特别喜欢和他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脸会红，心脏会跳得厉害，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会很在意。
　　这样啊，嗯——，哼——，和他没有这种感觉耶，去年他带我去市里，我们还同居过几天，也没有找到你说的这种感觉，就是觉得他对我很好。
　　柳翠捂着脸、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哥，我......我......我今天，我现在，有你说的那种感觉。
　　翠翠，你别开玩笑，哥是结了婚的人！
　　柳翠抬起头看着解庭辉说：刚才我妈电话里说，他们初二要去广州打工，要我初三初四也去那儿。我走了以后，也许我们一辈子也见不着面了，我有点舍不得你。
　　刚说完，柳翠就掉了几颗眼泪。解庭辉赶紧递过纸巾说：“今天是大年三十，不要想不开心的事。”
　　他又夺取柳翠的酒杯说：“不要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她抢过酒杯说：“我没喝醉，白酒我能喝一斤呢！哥，我跟你讲啊，有一次啊，我爸买六合彩中了大奖，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让我和哥陪他喝酒，你不知道啊，我老爸最爱喝酒了，我们喝着喝着，就喝多了，三个人喝了三瓶白酒。我哥喝吐了，我只是有一点晕，我爸自豪地对我说：‘翠翠啊，你很像我啊，酒量这么好，一斤酒都喝不醉啊！’”
　　佩服，佩服。解庭辉说，不过，还是少喝为好！
　　你像我爸一样，劝我少喝，别的男人都巴不得我喝醉。我还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啊——乘我喝醉欺负我呗，这些坏人，他们休想！我就开始装着不会喝酒，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我答应他们，跟他们喝，直接把他们喝趴下。哼！
　　哈哈，你好聪明啊。解庭辉说，我这里没有电视，晚会也没得看！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啊，还不如喝酒呢！
　　翠翠，只有这些酒了，也差不多一斤了！你应该比我喝得稍微多一点。
　　我去买，咱们继续喝。
　　今天是除夕，解庭辉说，商店都关门了。
　　柳翠说，今天这栋大楼里，应该就剩我们俩了吆。
　　不，楼下应该还有一位值班的保安。
　　外面好像在放烟花，柳翠说，哥，我想看看。
　　我们这个房间刚好看不见，解庭辉说，我带你去楼顶看。
　　他们并肩站在楼顶，凉风习习，十分惬意。放眼望去，万家灯火丛中，爆炸声阵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宛如一朵朵水仙花；近处的烟花震耳欲聋，不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无比璀璨。
　　柳翠幸福地欣赏着这美丽的烟花，这么美丽这么多的烟花，也使解庭辉为之惊叹。
　　此情此景，解庭辉真想搂住柳翠的柳腰，可是他觉得那样对不起向翠萍；而且，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不能招惹，她们会像一堆干茅草，一点就着，火势很烈，他渴望那茅草燃烧时的光亮和温暖，但不忍心伤害这位美丽、单纯和可爱的姑娘，也不想引火烧身。
　　柳翠说，哥，有点冷。
　　那我们不看了。
　　嗯——，我还想看。
　　那我把衣服给你，说完解庭辉飞快地脱了西服递给柳翠。
　　嗯——，我不要你衣服，你会冻感冒的。
　　解庭辉说，那我下楼去取衣服。
　　还没等解庭辉反应过来，柳翠已经扑到解庭辉怀里，她意乱情迷地呢喃着：“哥，我要你抱着我。”
　　解庭辉怔了一下，便搂住柳翠的细腰，轻轻地抱住了她。他们一起轻摇着身体，但没说一句话。
　　良久，解庭辉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门栓还坏了，我很怕。
　　解庭辉想了一会儿说，要不，今晚就睡在我宿舍吧，刚好有张空床。
　　嘻嘻，嗯，好的。
　　凌晨一点，宿舍里，柳翠在卫生间帮解庭辉洗衣服，解庭辉正在收拾床铺。
　　不一会儿，柳翠走了出来。解庭辉对她说：新年快乐！然后递给她一个红包，里面装有两百元现金。
　　柳翠高兴地接过红包说：新年好！妹妹给你拜年了，谢谢哥的红包。
　　解庭辉指着自己的床说：你睡我这张床，我睡那边去。
　　俩人各自和衣而睡。
　　解庭辉久久无法入眠。柳翠那张床也不断地“嘎吱”作响。
　　哥，柳翠说，你睡着了吗？
　　解庭辉答，可能酒喝多了，我还没睡着呢。
　　我有点怕，你过来陪陪我，好吗？
　　解庭辉犹豫了十几秒后，便起身走到柳翠的床沿坐下，黑暗中柳翠的手摸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解庭辉轻揉着她粗糙但滚烫的手掌。
　　突然，柳翠用力拉住解庭辉的手，解庭辉顺着她的手找到了她的脸，便用手温柔地抚摸着。
　　哥，躺下来吧！
　　解庭辉躺了下去。
　　柳翠靠了过来，抱住解庭辉。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柳翠说，哥你想亲我吗？
　　你说呢？
　　呵呵，你肯定很想，柳翠说，想就亲吧！先跟你讲哦，我不太会亲嘴的啦！
　　此时，屋外传来几声激烈的烟花爆破声，五光十色的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到了柳翠的脸，那是一张娇羞无比、美若天仙的脸。房间里，除了两人急促的喘息声，还有床不规则地“嘎吱”晃动声。
　　我好热，柳翠说，我要把衣服脱了。
　　然后，被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哥，你不要开灯哦，柳翠突然停止动作说。
　　不会的，解庭辉说。
　　被窝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此时，除了俩人的心跳声，屋里屋外十分安静。
　　“柳翠，你很漂亮、很可爱，哥也喜欢你，但我是有老婆的人，我不想对不起你嫂子，也不想伤害你。今天哥很开心，过了一个很特别的年。”
　　说完，解庭辉借着从窗外投来烟花的亮光，回到了另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