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酴醾映窗栊

　　吃过饭，致远和父亲上四叔家说事，听了致远带来的消息，四叔全家又惊又喜，四叔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顾不了什么辈份，当场给致远跪下。从四叔家出来，致远去找七叔，商量租房一事。七叔可怜四叔贫寒，同意租房给四叔。
　　四叔的铺面没开张，思源已在网上帮四叔卖出了两块扣肉石。当四叔捧着十张大钞票，顿时哭得稀里哗啦，差点没给思源下跪。
　　静以感慨万分地说：“想不到四叔捡了一辈子石头，一辈子被村里人当笑话讲，而真正认识他的人却是嫂子。嫂子真是了不起啊！”
　　叶盛与静以关系确定下来后，每晚他都到二叔家里。听了静以说的话后，他说：“是啊，思源一心为村里人着想，难怪大伯说她是村里的一根定海神针。”
　　两天后，小米和安远去了县城，娟儿来到二叔家，她扎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门前不敢进屋。
　　二叔一家人在厨房准备吃早餐，宁以招手叫娟儿过来一起吃。娟儿礼貌地叫着每个人，怎么就是没见思源。
　　“她昨晚画画睡迟了。”致远说。
　　早餐吃了过半，思源姗姗起床。她走进厨房，一眼看到扎长辫子穿花布斜襟扣的娟儿，微笑地打着招呼：“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小谷和静以放声大笑，岳素汐和宁以也呵呵地笑着。
　　娟儿站起身，腼腆地叫了声：“嫂子。”
　　思源坐下来，宁以给她盛粥拿馅饼。
　　致远端详着思源有些憔悴的眼睛，柔声问：“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你不停地翻身。”
　　“是睡得不太好，难受。”思源咬了一口馅饼，是白菜猪肉馅的，有点油腻。她不怎么爱吃，把馅饼放在致远碗里。
　　“怎么了？不爱吃？”致远问。
　　她摇摇头：“没胃口。”
　　母亲关切地问：“想吃什么？妈马上做。”
　　思源微笑说：“吃粥就行了。”想了想，又问，“有腐乳吗？”
　　全家人大跌眼镜，思源居然吃如此清淡的东西，这白粥配腐乳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吃的，思源现在却想吃。
　　致远握住思源的手，心疼地说：“你现在要补充营养的早餐。吃白粥腐乳怎么行？炒碟火腿吃，好吗？”
　　“我现在闻不了油腻的东西。这馅饼里的肉太多太腻了，火腿也不想吃。”思源说。
　　致远不再说什么，起身走出去。很快，不到五分钟，他买回一瓶腐乳。看着思源就着一块腐乳吃白粥，致远的眼眶没来由地一阵湿润，他转身悄悄抹了抹眼睛。
　　早餐的气氛变得有些忧郁，致远凝视着思源，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中午想吃什么？”他问。
　　思源放下碗，看着致远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我怎么会生气？”致远很是诧异，如今是太阳和月亮星星拿不到，还有什么拿不到的？
　　“上次你采回来的松茸和竹荪特别好吃。”
　　致远又惊又喜，搂着思源说：“我老婆真是会吃啊！小妹说你会吃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我信了。行！没问题，我过一会儿进山给你采松茸，再采些竹荪，牛肝菌回来，煲甲鱼给我老婆喝。”
　　
　　思源从姑婆那里回来，姑婆给了她许多纯白棉布，这些棉布用作尿布最合适。她把棉布全洗了一遍，挂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那只小猫咪经过致远的悉心治疗，腿好得差不多了。思源在院子晒棉布，小猫咪跑到她脚边舔着她。
　　九叔有事来找二叔，他看到小猫踉踉跄跄地紧跟着思源，思源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站在院子里像木桩似的。
　　“九弟，九弟。”二叔连声叫了两遍。
　　“九叔。”致远骑着摩托车回来，也叫了两声九叔。
　　九叔回过神，对二叔致远说：“送木材的仵家平说没有你要的木材，过两天他拿到货再送来。”
　　“祠堂的工先停两天。”致远放好车说。
　　九叔压低声音问：“那只小猫是怎么回事？”
　　致远把买回来的两大袋肉食品放在花棚门前的水龙头下，那里有个石磨做的水槽和石台，方便洗菜。小谷放下手中的活，过来洗菜。
　　致远洗净手，对九叔说：“看电影那晚，思源在路上碰到这只小猫，当时它的脚被铁器刮伤化脓，走不了路了，眼睛还长了白内障。我带回来给它治伤，它的腿这两天好多了。十二叔来看过这只猫的眼睛，说必须动手术才有救。”
　　九叔问：“你们给这只东西吃什么？”
　　致远觉得九叔问得奇怪：“吃粥吃饭，不过吃得很少。”
　　九叔说：“这只东西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致远不以为然地说：“思源不喜欢养猫，等它伤好了就送给别人养。”
　　九叔又望了望，那只小猫跟定了思源，她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弄得思源没办法，蹲下身跟它玩，喂它吃饼干。小猫不爱吃饼干，嚼碎了又吐出来。
　　“它跟定了思源，你是没办法送人了。”九叔若有所思地说。
　　“等它再大一点，它就会自己离开。”致远边洗手边说。
　　“它沾了人气，它离不开你们了。你们丢了它，它的种类也不会要它，它很难长大。”
　　一旁做饭的二婶笑道：“什么人气不人气，种类不种类的，不就是一只猫吗。”
　　九叔严肃地说：“这不是普通的猫，它是一只雪豹幼仔。国家珍稀濒危物种，属一级保护动物！”
　　“啊？！不会吧。”致远和母亲顿时惊呆住了。
　　“九弟是资深望重的老猎户，山里动物见识多，应该不会认错。”二叔说。
　　思源走进屋里，还在喂“小猫”吃饼干。“小猫”趴在她脚边享受着她的抚摸。
　　“怎么办？”二婶不安地问致远和二叔。
　　致远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九叔说：“幼仔有病，先养好再说。”
　　二叔说：“养大了再送回山里。”
　　九叔笑道：“这小东西和猴子不一样，要吃肉的，遥远一天三顿肉，开销已经很大了，又加上一只雪豹，负担更重了。”
　　二叔笑得开心：“没事，今昔不同往时，家里有能力养。”
　　致远想证实猫咪是不是雪豹幼仔，他剁了一盘新鲜碎肉，把“小猫”抱过来，如九叔所说，“小猫”一见到肉末，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地啃吃起来。
　　小猫吃生肉，思源和宁以静以小谷全围上来看个稀奇。
　　“这小猫怎么吃生肉的？还吃得那么香。跟遥远一个样儿！”静以惊愕地叫着。
　　致远和父亲九叔表情凝重不作声。
　　母亲轻声说：“这是一只雪豹幼仔。”
　　“啊！”几个女子吓了一大跳。
　　思源抬头对致远说：“雪豹不是生活在雪山高山裸岩区域吗？咱们这里怎么会有雪豹的踪迹？这只小猫怎么可能是雪豹幼仔？”
　　致远说：“它爱吃生肉，仔细看，它身上的花斑跟小猫确有区别，它的确是雪豹幼仔。我从没仔细看，以为是一般的小猫。难怪大黑怕它怕得要死，不敢靠近。它身上的气味吓到大黑了。咱们这里离雪山不远，七八天的路程而已。现在都不打猎了，动物多，雪豹也就下山来捕猎了。这只幼仔眼睛有病腿有伤，估计和母豹走丢了。”
　　宁以问：“我们要养它吗？”
　　父亲说道：“当然要养！它是国家珍稀濒危物种，一级保护动物，和大熊猫一样珍贵！咱们不仅要养好它，还要治好它。等它大了就放归山林回归自然。”
　　思源说：“送到保护站不好吗？”
　　九叔诧异地看着思源：“保护站治好了也要送回山里，放在我们这里养也是一样的。我们还可以教它求生的技能。”
　　思源小声地对致远说：“这东西和遥远不一样！遥远不袭击人不咬人，这东西属猫科动物，它长大了性情凶猛，会咬人，好可怕！再说了，它的病我们治不了，会耽误它的病情。”
　　致远对她说：“你别怕，它比猫还有灵性。它已经长记性了，它认定你就不会伤害你。至于它的病，我过两天带它到城市找兽医看，一定要治好它。”
　　思源不放心：“你的心可真大，母豹找上门来怎么办？”
　　“对呀，咬伤人了怎么办？好吓人！”几个女孩子开始提心吊胆。
　　九叔说：“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这只幼仔沾了人气，母豹不会要它了。还有一种可能，这只幼仔有病，母豹有可能故意丢弃它。”
　　小谷接过话茬：“这么巧！让嫂子捡到了。”
　　致远纠正道：“不是捡到的，是它找到我们的。一路跟过来。”
　　话一说完，大家变得沉默不语，都想到了什么。
　　致远看着思源说：“它跟我们有缘，我不会把它送出去。养大它送回山里，说不定哪一天我进山它还会来看我。”
　　九叔也说：“雪豹是高山雪域的保护神。我们一定要治好它还要把它完好地送回去。”
　　二叔一锤定音地说：“这小家伙有灵性，就让它成为咱家的一份子。”
　　岳素汐担忧地说：“遥远会不会吃了雪豹幼仔？”
　　致远说：“它俩差不多一样大，我会教好遥远的。”
　　
　　家里有雪豹的事大家不敢往外传，就大伯大叔伯十叔公姑婆知道，几个人悄悄来二叔家看雪豹幼仔，卓远也来二叔家。
　　致远剁了一盘新鲜碎肉给小雪豹吃，看着小雪豹吃得分外香，大家感慨万千。
　　“这辈子见到云雕已经很称奇了，现在又见到这一传奇隐蔽的珍贵动物，更是让人不敢相信，还以为是做梦呐。”大伯说。
　　大叔伯说：“小家伙落难，却懂得下山找到思源致远，真是有神灵安排，老天保佑。”
　　卓远也说：“我跟爸爸打了一辈子猎，今天也是头一次见到雪豹幼仔。小家伙长得真像小猫，可这吃肉的狠劲着实让人咋舌了！真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
　　致远说：“可不是，一日三顿肉，还是要新鲜的，每天七八十块。再大一点，就不是这个数了。遥远现在吃肉也厉害，一顿要吃二三十斤的肉，牛肉羊肉换着吃。”小雪豹吃饱了，猫在致远脚边，用脸摩挲着致远的裤脚，很讨人喜欢。
　　姑婆说：“有付出就有回报。这幼仔会认人，将来长大了它会回来报恩的。”
　　大伙发出一阵轻笑。致远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决定明天带小雪豹进城看兽医。
　　第二天，致远和卓远带着小雪豹进城看兽医，给小雪豹成功地做了白内障摘除手术，五天后回到山里。一回到家，小家伙开心得什么似，满院子撒欢乱跑，不再像原来那样跌跌撞撞的，它跳到思源膝头上玩耍，围着二叔二婶嬉戏，但它更爱致远，致远的摩托车还在村头，它已经在大门翘首守候，听觉比大黑还灵敏。一见到致远回来就承欢膝下舔着致远，比大黑更贴心。这下不得了了，遥远吃醋得厉害，常常啄小雪豹，小雪豹也不甘示弱，和遥远打来斗去，王家院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云雕与雪豹争宠大战。
　　致远喝制住遥远，把这两个东西分开，但一到喂食时间，两个东西遇见，又是一番大战，在院子里打得昏天暗地，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家里人没一个敢上前阻止，生怕被弄伤。
　　姑婆目睹两个东西激烈的恶战，心惊胆战地说：“这可如何是好？一个是天上的霸主，一个是雪域的王者，一个不让一个。”
　　致远恼火了，捉来一只鸡，当着遥远和雪豹的面用刀把鸡头斩下来，鸡血洒了一地，这一招非常有效，两个东西都是有灵性的，看着一只活生生的鸡被砍下头，顿时吓住了，收敛了身上的戾气，不敢再闹事，乖乖地回到各自的地方，吃自己碗里的肉。
　　“真是有灵性的家伙！”大家皆惊叹。
　　大家发现，小雪豹跟遥远一样，只认致远，不喜欢跟宁以四个女孩子玩。女孩子一走进它，雪豹就走开，回到花棚，钻进致远做给它的木屋里。雪豹的性格跟遥远一样，孤傲冷漠，善独处。
　　小雪豹也不喜欢大黑，而大黑更怕这只小雪豹，非常畏惧。小雪豹一靠近，大黑就蜷缩着不敢动弹。小雪豹与生俱来的山中之王本色显露无疑。而云雕与雪豹似乎是天生的仇家，两个东西互不来往，见了面也相互绕开，井水不犯河水。
　　思源拿着两大碗碎肉过来，先喂遥远，再喂雪豹：“小猫咪，来吃饭了。”思源唤了一声。
　　几个女孩子大笑：“嫂子，你还叫它小猫咪。它凶得不得了！都不跟我们玩。”
　　“那叫它什么？我都不知道该叫它什么？叫咪咪行吗”思源反问。
　　“它是吃肉的，就叫它肉肉。”小谷说。
　　“不好，嫂子窗台那盆花就叫肉肉。”静以说。
　　“它身上的花点越来越多，像雪花似的，叫雪花吧。”宁以说。
　　致远看着小雪豹吃肉，抚摸着它光滑的花色软毛说：“它是公的，好吗。”
　　家里几个女子大笑，家里又多了一只小动物，乐趣也多了起来。
　　娟儿笑说：“它是被丢弃的，叫丢丢吧。”
　　二叔摆手说：“这名字不好，它是老天爷送到咱家来的。”
　　致远说：“叫澄远，怎么样？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杜光庭写的一段话‘禀澄远之识，秉清正之心，颖鉴无私，忠贞不挠’，澄远是指安定边疆的意思。”
　　思源笑说：“致远，你真的好会取名字，这个名字与遥远很相衬，就叫这个名字。”
　　小谷开着玩笑说：“哥又多了一个兄弟。”
　　思源笑说：“农村乡下人都爱叫什么‘石头、木头、阿牛、狗剩子、春花、翠花、彩花、阿香’一听就是农村名。致远取的名字还真的不同凡响，不仅有意境还很文雅。”
　　静以笑说：“嫂子，我们村是有文化底蕴的，小孩取名字得看族谱，排字辈。”
　　思源担心地对致远说：“如果我的孩子排到不好的字，那你是不是也得用？什么富啊贵啊喜啊福啊的，太俗气。”
　　致远说：“我这一辈是远字，下一辈是泽字辈，不难听啊。”
　　思源又说：“那小名呢？”
　　致远故意逗她：“我想好了，就叫阿富阿贵，或是一个叫招财一个叫进宝，要不一个叫财源一个叫广进。”
　　“去你的！”思源一听就恼了。
　　大家哄然大笑，看到思源真的生气了，致远连忙上前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