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黑妞琵琶弹《楚汉》 白妞清歌上青天

　　
　　却说王仁厚下台，一阵锣鼓响起，后台又走出一位漂亮的姑娘，落落大方。却也就是十六七岁，鸭蛋脸儿，梳着抓髻，戴一副银耳环，穿一件蓝布褂，蓝布裤，黑布镶嵌滚边，虽穿着不是很艳丽，倒十分干净，感觉很美。
　　姑娘到了台上，先给观众行礼，随后在戏台中间坐了下来，拿过一张琵琶，随便和了和弦，弹了一两个小调，无非是春江花月夜和虞美人，却也并不新鲜，只是觉得好听。两曲弹完，却弹出了一曲大调《楚汉》，这可了不得，却是今人喜闻乐见的《十面埋伏》。
　　这女子年龄虽小，深知琵琶神韵技巧，熟练地运用弹、挑、夹弹、滚、双弹、双挑、剔、抚、飞、双飞，弹着琵琶，弹到后来，动用轮指，那抑扬顿挫，入耳动心，恍若这琵琶有五十根弦，这女儿有一百个手指头在那里演奏一般，听得你心旷神驰，激动不已。但见：
　　楚汉两军在决战，日月无光江上寒。
　　惊天动地尘土飞，战马嘶鸣变了天。
　　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如潮踏中原。
　　四面楚歌美人死，十面埋伏猩红染。
　　无脸渡江见父老，英雄末路乌江畔。
　　慷慨悲壮霸王项，金戈铁马齐王韩。
　　这时，戏台之下叫好之声不绝于耳，但是声音却也压不下这悲壮激昂的琵琶曲，真的是绝了。这曲弹完，姑娘放下琵琶，落落大方的给观众行礼，随后退下去了。
　　鸿都客也觉得不虚此行，心里暗暗称赞，这女子，琵琶乐器本领非凡，堪称一绝。
　　鸿都客身旁有一位客人，问自己身边的客人道：“刚才演奏琵琶的想必就是白妞了？"
　　这一问，旁边的这位笑道：“非也非也，这姑娘是黑妞，乃白妞的妹子，本事都是跟白妞学的，若比白妞，还差的很多呢。人说黑妞是一杯糖水，白妞才是一杯最美最纯的美酒呀！黑妞的本事人能学得到，白妞的本事人学不到，黑妞的好处人能说得出，白妞的好处你根本说不出来。”
　　说话间，上面又出来一位清秀的老者和一位姑娘，上台来给观众行礼。还没有表演，戏台之下已经是掌声雷动，欢迎的场面那是惊天地泣鬼神了，肯定是主角白妞登台亮相了。
　　但见这白妞姑娘，年纪却也就在十八九岁，装束与前一个毫无区别，瓜子脸儿，白白净净，相貌却也就是中人姿色，却为什么能招满城人爱，岂非怪事？但见她，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却有自己独特的魅力。老者坐下，取了弦子，姑娘便取了梨花简拿在手里，站在台上，把那个梨花简当了几声，煞是奇怪，只是那两片顽铁，仿佛到了她的手中，却也有了灵性，有了五音十二律，这种感觉真的很美。
　　白妞抬起头来，往台下一看，哇！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养着两颗黑水银，没法比拟，左一顾，右一盼，就连戏台子很远的地方，墙脚下的客人都觉得：哇！白妞看见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说，分明就是白妞喜欢我，给我暗送秋天的白菜。满戏园子里鸦雀无声，万籁俱寂，就连掉下地上一根针，也能听见声音。
　　这一刻，却似世界受了冰冻，时间停止前行一般，这种感觉在别的地方是不会有的，只有在看见白妞这一刻才会感觉到。
　　老者的弦子已经弹响，铮铮鏦鏦的，白妞的梨花简夹在指头缝里，便叮叮当当的敲，和那弦子声音相应，右手持了鼓锤子，凝神听那弦子的节奏，忽然，羯鼓一声，白妞启朱唇，发皓齿，开始唱了。却听见，歌喉美绝，字字清脆，声音婉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每句七个字，每段数十句，或缓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不穷，让你觉得歌曲腔调什么孟庭苇韩宝仪邓丽君高胜美跟她相比，那都是水平低下，不值一听。
　　白妞在说书，声音初始也不大，听不甚清楚，但让你觉得入耳有说不出的妙境，五脏六腑无一处不舒服，三万六千个毛孔，就像吃了人参果，没一处不畅快，却似脱胎换骨一般。
　　白妞唱了数句之后，渐渐地声音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个尖，就像把一颗美丽的宝石扔到了天际，叫你不禁暗暗叫绝，美死了。
　　她却能回环转折，再回来，几转之后，又高了一层，连连唱了三四折，节节高起，比青藏高原高多了，却好像在登泰山，开始是傲来峰，以为与天通，翻过峰顶，才看见扇子崖还在傲来峰之上，及翻过扇子崖，又见南天门却在扇子崖上面，越翻越险，越看越奇，大开眼界，真的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观之不尽，赏之不绝。
　　那白妞唱到极高的三四折后，突然落了下来，继续平调急唱，回味无穷。却似一条长长的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中间腰上盘旋穿插，顷刻之间，绕了数遍，就好像白蛇娘娘在修仙，转了这么圈后，就会变为一位美丽的大姑娘白素贞，就是台湾演员赵亚紫的摸样，成为人间奇珍尤物。
　　从这里开始，白妞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细，渐渐地就听不见了，满场观众屏气凝神，不敢说话，更不敢动，都在品味感觉这种美好。
　　五分钟后，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发出，声音出来，马上扬起，却像在放烟花，一个弹子飞上天际，随即化成千万道七色火光，五光十色，纵横散乱，处处都是，美到极点。
　　这一声飞起，却感觉到有无数声音一起发出，弹弦子的老者也是高手，全用轮指，声音忽大忽小与白妞的说书清唱相合，犹如花坞春晓，百鸟朝凤，听客的耳朵已经忙不过来了，不知道听那一句那一声好，正在群情激奋，感觉最美之际，忽听豁然一声声弦俱寂，无声无息，莫不叹为观止，白妞的表演结束。
　　台下叫好，掌声雷动，差点震塌舞台，叫好之声传出五里地去。
　　鸿都客听旁边一个年轻人道：“古人形容歌声的好处，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语，我总不懂，今日听白妞说书，总算懂了，方知古人措辞之妙，反而觉得三日不绝三日下的太少，倒是孔老夫子三月不知肉味这三月形容的透彻些。”
　　旁边有人道：“先生论述绝妙，精辟，绝对不是屁精。心有同感。”
　　黑妞又上来表演一段，随后白妞又上来表演了一段，却是快板，越说越快，字字清脆毫无差错，白居易先生写的大珠小珠落玉盘形容她的嘴最合适了。极快的时候，你的耳朵赶不上听，她却字字清楚，把每一个字都送进你的耳朵里，但是比起刚才的绝妙，却逊色了很多，却实在是敷衍观众。
　　白妞又下场了，众位看客见时间尚早，以为白妞还会出场再唱几折，却不知她不上来了，妹子黑妞上场敷衍了几段，便收场了，但是都觉得开心非常却也万分惋惜遗憾，只得全部退场，一路上兴致勃勃的议论，都觉得不虚此行，鸿都客也夹在人群里出了明湖居大戏园子。
　　说书白妞三兄妹，表演出色人心醉。
　　三日绕梁措辞妙，三月不知肉香味。
　　却说鸿都客离开明湖居大戏园子，再漫步济南府大街，摇着串铃，继续寻找生意，途中，吃了个饭，喝了两杯，觉得天气寒了，准备买一件羊皮袍子穿，却也没有看见中眼是式样，漫步在街上正走呢，又给一个管家摸样的人叫住了，道：“先生，你可会挖鸡眼？”
　　鸿都客道：“小菜一碟，保险除根。”
　　这个人就把鸿都客请进了一所院子，道：“脚上出了五个鸡眼，总用刀子挖，疼痛难忍，却也没有办法，长的还蛮快，先生给我把这个病治了。”
　　鸿都客道：“五个鸡眼三吊铜板，可舍得钱？”
　　这个管家道：“这么贵呀？”
　　鸿都客道：“嫌贵也就算了，我虽走江湖绝对不勉强别人，现在人间处处都讲究和谐仁爱，你不愿意，我却也不会赚这个钱。这可是一个小手术，还要用我的药，我的药也很珍贵，来之不易，全部是从贵州雷公山采的草药精制而成，却是神农秘方。”
　　这个管家一咬牙道：“只要能治好我的病，三吊就三吊吧！”
　　鸿都客让他洗了脚，躺在床上，拿出了自己的手术工具，就开始手术，这个鸿都客见得多了，一把手术刀在手，却也胆大心细，真的是什么样的病他都敢下手，很快就把管家脚上五个鸡眼全部挖掉，鲜血淋漓，然后掏出自己的药瓶，给个伤口抹上一点，随后给包扎起来，道：“没事了，我的药物神效，这回彻底除根。”
　　管家很高兴，当真给鸿都客拿了三吊铜钱，掂着脚把鸿都客送出了门。
　　天又晚了，鸿都客收拾一番，在一个饭摊子上吃了饭，漫步会鸿宾客栈，倒也逍遥自在，快乐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