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唐家烧饼店
作品名称:拦马河恩怨 作者:岚山晓荷 发布时间:2021-06-01 23:06:13 字数:3086
老馆长姓孔,名德贤。意思是虽然做不了像是祖辈那样的贤人,也要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
其实老馆长并不老,只是他在文化馆任馆长的年头有些长了。而他却一心想回到学校去教书,他早已经后悔来这儿当这个馆长了。可是县里一直以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推脱,他只有留下来继续担任这个馆长。
文化馆平时也没有多大事,由于网络发达了,文化馆和图书馆又分了家。已经没有人来这看书了,除非查阅一些特有的文献资料才会来这寻求帮助。文化馆长这个官职虽然不大,但是没有一定文化底蕴的人还真干不了;文化馆毕竟是县里的文化前沿。兰马县的县级报纸《兰马晨报》也是由文化馆主办的,《兰马晨报》的每一篇稿子孔德贤都要进行审阅,对于那些不切合实际的宣传稿一概不予刊发。一些乡镇长为了显露乡政府做出的成绩还会提出宴请他吃饭,以便刊发乡里那些虚假的宣传报道。他总会一一拒绝,乡镇长们都说他不近人情。
孔德贤是恢复高考后兰马县里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在一所农村小学当了一名老师。当时他算得上是全县小学教师中唯一的大学生,自然比起那些泥腿子出身的民办老师要有水平。凡是他带的班级成绩无不是名列前茅,几年后他就被调入县城里唯一的中学任教了。这里是他的母校,他对这里有着深厚情感。后来文化局局长看中了他的才华,又把他调到了文化局下属的文化馆工作。
“小罗啊!不忙的话和我出去一趟。”孔馆长在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
“哦!不忙。”罗海平回道。许多相关材料还没有整理出来,所以这几天罗海平还是比较清闲的。
“带上相机,出去转转。”
罗海平有些疑惑,带上相机?难道老馆长要带他去游山玩水吗?可是离这里最近的山也有一百多里。编纂县志需要爬山吗?
“去哪?”
“到街上转转,老城区拆迁工作就要开始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老城区的景象了。”
旧城区改造,罗海平也听说过,只不过这和编纂县志有啥关系?难道这也要写进县志吗?
文化馆就在南门里,两人步行着走到了街上。老城区改造目前还在论证阶段,并没有开始实施,街道两旁做买卖的还是挺多的,一想到这繁华的街道不久就要消失了,不免产生了些伤感。
“多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吧!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孔德贤有些伤感地说道。
老城区的繁华对于罗海平来说还是陌生的,他很少来老城区。记得最近一次来这里还是在四年前了,那是在高考结束后和同学一起来的。从那天起他才知道这条街上是多么地繁华。罗海平他们来到的这条街都是卖小吃的,堪称小吃一条街。看到各色的风味小吃当时他只有看的份。他不是没有钱,他只是不想随便乱花钱。他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挣到的每一分钱都十分地不容易,他知道父母供他上学更是不容易。
一阵吵闹声传了过来,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在打架?两个人循声走了过去。
在一个店铺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一个店铺前拉扯着一个姑娘的胳膊。那男人的嘴里喷着酒气,显然是个醉汉。在那男人的脸上有一道醒目的疤痕。
姑娘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哭喊着。瞧热闹的人却没有一个前来解劝。
“徐大疤拉!你干啥?”孔德贤上前大喝一声。
徐大疤拉放开了拉着的姑娘手臂,乜斜着眼瞧了孔德贤一眼。“我当是谁啊!原来是,是孔老师啊!我,我找我闺女要,要钱,关你屁事?”
徐大疤拉,原名徐国雄。徐国雄这个名字和他的长相似乎一点边都沾不上。徐大疤拉长得干瘦干瘦的,好像一只没毛的瘦猴。看他那瘦弱的样子,来一阵风恐怕都要被吹倒了似的。至于脸上那道疤的来历,还是那年参加武斗时被人用柴刀砍在了脸上,自此脸上有了一道特别显眼的大疤拉。此后人们都叫他徐大疤拉了,倒把他的本名给忘记了。
“我们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为何还来纠缠我们?”姑娘带着哭腔说道。
“你说的倒轻巧,你们欠下我那么多钱呢!”
“谁欠你钱啦?”
“孔老师来了。”
人群中有人说了一声。看来这里的人们认识孔德贤的人还不少,虽然人们都知道孔馆长的身份,但还是习惯地称呼他一声孔老师。
罗海平看了一眼,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泣的姑娘,竟然是他的高中同学——唐念柳。
“不管……怎么着,我都是……你爹。”徐大疤拉打了一个酒嗝,嘴里又是喷出一股臭气。
“念柳,怎么回事?”孔德贤扭回头问一直在哭泣的唐念柳道。
“我,要喝酒,就得找,我闺女要。”徐大疤拉说话虽说有点不大利落,梗梗着脖子倒有点理直气壮的架势。
“你也是五尺高的汉子,为什么不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却总是找别人要钱?”孔德贤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碰到徐大疤拉来要钱了。
“这都得,得,怨你们,这些臭老九……”徐大疤拉似乎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捂住了嘴。就是那个时代他一直把老师们叫臭老九,想当初他的风光劲就甭提了,曾经是他带头把正在上课的老师从课堂里拉了出去进行批斗,为此他觉得特别自豪。
“那时,老师们不好好……教书,造的哪门子反?让我们没有学……学到文化,如今我,啥,啥也不会。”徐大疤拉编起瞎话来也不觉得脸红。
“徐大疤拉,我看不是老师没有好好教书吧?你忘啦?那是你把老师们从学校赶走的吧!你没有学到文化怎地倒怨起老师来了?”一个曾经历过那场运动的老大爷站出来指责徐大疤拉说。
“是啊!是你带头造反赶走了正在上课的老师,你没有学到文化倒怨老师没有教你,这是哪门子的逻辑啊?”
“给你的老师挂牌游街是不是你带的头?”人群中有人又在揭徐大疤拉的短。
徐大疤拉实在受不了人们那鄙夷的眼神,不由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灰溜溜地就往人群外面挤。就因为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人们都在叫他的绰号,几乎再也没有人叫他的真名了。他摸了摸脸上当年搞武斗时留下的那道伤疤,狠狠地瞪了孔德贤一眼。
“孔,孔,姓孔的,你不是早就惦记,我,我媳妇吗?我媳妇就,让给你了。”徐大疤拉走出人群时还在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扔下了一句在其他人看来不着边际的话。
罗海平似乎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故事,要不然这徐大疤拉也不会撂下这么一句话。
“唐念柳,怎么是你?”罗海平走到女孩面前说道。
四年多了,唐念柳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人就是她高中同学。“你是,罗海平?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县文化馆工作,和孔馆长一起来的。”
“孔老师来啦。到店里喝杯茶吧!”一个中年人妇女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
“刚才那个人又来了。”唐念柳满脸的委屈对女人说道。
女人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他没有欺负你吧?”
女孩摇了摇头说道:“幸好孔老师来了把他赶走了。”
罗海平抬头看了一眼店铺上的牌匾,是木质的。上面有“唐家烧饼”四个大字。看来这是一家老字号了,他想。
“把这个匾拍下来吧!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它了。”孔馆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话语中又带有些伤感。
罗海平知道拆迁后也许真就再也见不到这块牌匾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孔馆长关切地问道。
“到哪说哪吧!新城区那边店铺门面租金贵得吓人,恐怕是养活不起,我已经把孩子耽误了,不能再拖累着她了。”女人的眼睛里滚落出大滴的泪花。
女人叫唐宛清,是这家小酒馆的老板,她在这里经营这家店铺有十五个春秋了。唐家烧饼是她家祖传的手艺,她家的烧饼不仅是兰马的特色,唐家自酿的烧酒在这一带也占了一绝。她虽然传承了唐家烧酒的衣钵,但是现如今这个酒馆一直是不愠不火,她们家自酿的烧酒也就是还有一些老客户认,年轻人已经不再喝这一口了,甚至女儿考上大学时连学费都拿不出来。
“县里已经为唐家烧饼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希望唐家的这门技艺继续传承下去。”孔德贤扫了一眼还在抹眼泪的唐念柳说道。
“那又有何用?挣的那几个钱连孩子的学费都拿不出来。”唐宛清打了个唉声,不由得眼泪又流了下来。
罗海平愣怔地看着唐念柳,难道唐念柳没有上大学?他记得当年唐念柳的高考成绩比他要好。
“你没有上大学?”罗海平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唐念柳鼻子一阵发酸,一下子没忍住,“哇”的一下子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