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午饭后，借口出门散心，司马浩伟让马良驾着马车在燕京城中随意地兜了两个圈，最后进入了一条小巷，停在了丽春院的后门。即使有人认出了走下马车的男人是当朝的汉阳王，即便看到他走进丽春院的后门，估计也不会太惊讶，毕竟堂堂王爷来逛青楼这件事不宜大肆宣扬，特别是当下正是楚王极力奉行“孝亲爱家”、“廉洁忠贞”之时，当朝为官者都不想做那“顶风而行”的出头鸟。
　　当司马浩伟随着小丫头走进丽春院深处的一个小楼，他迎面便看到端坐在房里的男人，竟是当朝驸马贺之荣，不禁大吃一惊。而贺之荣看到司马浩伟的出现，也是吃了一惊。引司马浩伟进来的小丫头却悄悄退了出去。
　　司马浩伟和贺之荣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异口同声道：“没想到约我出来的人是你。”然后彼此又都呆了呆。
　　贺之荣说道：“王爷，您为何会到此？莫非也是受人所约？”
　　司马浩伟说道：“贺驸马，本王也想知道，你为何会在此？莫非也是受某人所约？”
　　贺之荣苦笑道：“看来真正的主人还没有到来，便请王爷与下官一起耐心等待吧。”
　　司马浩伟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的布置很精致，有暗香幽幽，外面还隐隐传来悠悠的琴音，显然很适合密会。
　　“驸马，请问你是因何而来的？”
　　“王爷，您又是因何而来的呢？”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静候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那个神秘的主人。司马浩伟和贺之荣日常并不熟，除了在某些场合上会客气地打一声招呼，并无任何寒暄的时候，更没有丝毫私交，此刻单独相对竟是平生第一次，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两人各怀心事，也懒得彼此客套。不过，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个人推门而入。
　　屋内的两人一见来人，都不禁“啊”地一声，圆睁双目。
　　新来的那人拱手说道：“实在抱歉，让两位久候了！”
　　一个说道：“慎王，果然是你！”
　　另一个说道：“慎王，竟然是你！”
　　司马浩飞微笑道：“两位兄长，正是小弟，我回来了。”按位份，贺之荣是司马浩飞的妹夫；但按年龄，贺之荣却比司马浩飞年长三岁。
　　司马浩伟冷哼一声：“司马浩飞，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故弄玄虚，把本王约来此处，是何居心？”
　　“兄长，请稍安勿躁。小弟自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与两位商量的。”
　　贺之荣皱眉道：“慎王，一年前，你突然在回京途中失了消息，让太妃和公主十分担心。太上王令阅风楼追查，但至今没有任何进展。如今，你却突然出现了，你究竟去哪里了？”
　　司马浩飞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请两位容我慢慢说。”一面说着，他一面在茶几前坐了下来。几上已有沏好的香茶，他为他们三人各倒了一盏热茶。
　　司马浩飞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看了看仍板着脸的两人，说道：“此事就从去年说起吧。”那两人只是盯着他，既不喝茶也不答话。于是，司马浩飞便继续说下去了，“去年，王上命我到安西巡查。我呢，自然是不敢懈怠，在安西两州呆了两个月，在各处认真访察了，便按期回京复命。但是，在路上，我却收到了一个消息。”他停了下来，看看默默的那两人，那两人仍只是盯着他，并不答话，他只好又说下去了，“有人通知小弟，说阅风楼要在京郊把我拿下。”
　　“什么？阅风楼为何要对付你？”贺之荣忍不住接口说道。
　　司马浩伟只是微微冷笑。
　　司马浩飞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弟也是很疑惑，小弟自问并无做错什么，本来是不信的。但是，我却发现了阅风楼的人出现在了我的车队附近。我不得不相信这个消息。为了自保，小弟只能寻机离去。”他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其实那天晚上，他是很狼狈地在罗生门的掩护下逃脱的。凤翎没有想到罗生门会出手相助司马浩飞，而且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只是派了两个人，计划在夜深之时把熟睡中的司马浩飞悄悄带走。当阅风楼的两名黑衣卫士出现在司马浩飞的寝房的时候，司马浩飞从梦中惊醒，正不知所措之际，又杀出五名黑衣人把两名黑衣卫士围住，另有两人把吓呆了的司马浩飞用被子一裹带走了。罗生门的人的目的就是带走司马浩飞，所以当司马浩飞等人走远了，那五名黑衣人便也一下子散了。黑衣卫眼看着司马浩飞被人带走了，无法追踪，只得回去向凤翎复命。而司马浩飞的随行人员忽然听到半夜传来打斗声，侍卫们冲进慎王的房间时，却只见到数名黑衣人越墙而去了。
　　贺之荣说道：“即便是阅风楼收到了不实的信息，要对慎王不利，但是，我相信他们也不敢对慎王无礼，只要慎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与王上说明白了，王上自然会还慎王一个清白。慎王又何须逃离？这样反而可能会落下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了。”
　　司马浩飞冷笑道：“驸马爷真的认为王上不知此事？阅风楼的一切行动，都是在王上的首肯之下进行的。”
　　贺之荣默然了，他当然知道凤翎的所有行动都是以司马浩云的旨意为准的。而鉴于他与那两位表兄的特殊关系，他似乎也不便评论些什么。
　　司马浩伟开口了，说道：“阅风楼的行动向来机密，那么，敢问是何方神圣把这么机密的消息透露给慎王的？”
　　司马浩飞说道：“汉阳王兄，您看了日前的那封信笺，想必也猜到了。”
　　司马浩伟冷笑道：“莫非那封信出自慎王之手？”
　　司马浩飞抱拳道：“兄长，那信并非出自小弟之手。不过，小弟却是知道信中所说的实情的。这也是小弟今日要约您过来商讨的原因。”
　　司马浩伟冷冷道：“好，那就请慎王给本王好好解释一下，为何要信口胡言了。”
　　司马浩飞说道：“兄长，小弟并非信口胡言。一切皆是我亲眼所见。”
　　司马浩伟喝道：“什么？你亲眼所见？难道说，你竟然胆敢背离我大楚，投奔了梁国？”
　　贺之荣大吃一惊，司马浩飞竟投奔了梁国？
　　司马浩飞正色道：“兄长差矣，小弟并没有背离大楚。小弟只是迫不得已，暂时借梁国之地以避身。”
　　“哼，说得好听！那么，你如今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司马浩飞正视着司马浩伟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清君侧。”
　　贺之荣又是大吃一惊，清君侧？要清谁？
　　司马浩伟也是一脸震惊：“司马浩飞，你在胡说什么？”他心想，难道你这家伙想借口本王之父的事情来陷害本王？
　　司马浩飞正色道：“两位兄长，小弟历经一年，已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当年的上元之夜，幽悦山庄那一场莫名大火，就是阅风楼的阴谋。九王叔本就是一位闲散的王爷，从不过问朝政，阅风楼仍是要挖空心思予以陷害，但是，却无法罗织罪名，只好出此下策，以一场大火来掩盖其陷害亲王的大罪。而且，为了迷惑朝廷，还故意在明珠楼上放火，以造成一个假象，让朝廷以为这两处火是有关联的，但是，幽悦山庄怎么会和明珠楼拉上关系呢？实在让人不解。这样一来，便无从查证了。”
　　司马浩伟默然了，他本来就怀疑是阅风楼所为。
　　贺之荣忍不住说道：“可是，慎王又是如何得知这是阅风楼所为呢？”
　　司马浩飞淡淡一笑，说道：“小王自有道理，也有一些朋友帮忙查证，但是，不便在此透露。驸马可还记得，当年那个上元之夜，还发生了一件极奇怪之事。”
　　“什么事？”
　　“凤家千金失踪之事。”
　　那件事在燕京曾轰动一时，在座之人都记得。
　　司马浩飞冷笑道：“两位想一想，凤家千金是何等人呀，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被那陈四拐走了呢？就算凤小姐贪玩不懂事，溜出去玩了，但是，阅风楼会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跑吗？如果连自家千金都保不住，那还谈什么保护王上？阅风楼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贺之荣道：“那慎王以为呢？”
　　“哼，在小王看来，那就是阅风楼的一个阴谋。他们故意让凤小姐被那陈四拐走，让大家以为他们自己就是受害之人，他们那天晚上只顾着找自家小姐，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管其他人的事呢？更不要说派人到幽悦山庄放火了。”
　　说得甚是有理。司马浩伟不禁连连点头。而贺之荣虽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因为他知道凤子乔绝不可能会把自己的宝贝千金用来当筹码的，凤翎也绝不可能同意，但是他却找不到反驳之语。
　　司马浩飞看到自己的议论得到了肯定，不禁有点洋洋得意，又说道：“而且，那倒霉的陈四，也是阴谋之一。拐骗凤家千金，可是大罪呀，凤家绝不可能与之罢休。陈尚书必然会受到牵连。而结果呢，两位都看到了。陈尚书被贬官，调离京师，但是，真正受影响的还有谁呢？”
　　“谁？”贺之荣忍不住问。
　　“就是我的八王兄沐王呀，少了陈尚书，八王兄就等于少了一根臂膀呀。”司马浩飞痛心地说道。
　　贺之荣又是一呆，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
　　司马浩伟说道：“阅风楼为何要这么做？”
　　司马浩飞略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汉阳王兄难道还想不明白么？阅风楼少主与谁最亲厚？谁登基对他最有好处？”答案不言而喻了。
　　司马浩伟说道：“那么我父亲大人之事呢？我父亲大人一直都只是一个闲散王爷，阅风楼为何要对我父亲大人下手？”
　　司马浩飞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听说，太上王登基之前，九王叔也是很有实力的，只不过，九王叔并不与太上王争储，但是，凤子乔却一直与九王叔不和。而且，九王叔对于我的那几位王兄，他更看重八王兄，所以，小弟以为，阅风楼便要一起处理了。”
　　司马浩伟沉默了，他当然知道他的父亲以前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也当然明白如果被阅风楼察觉了会有什么后果。他当然不可能点破司马浩飞的猜测。
　　贺之荣忍不住说道：“那么，请问慎王又是为了什么而被阅风楼盯上的？”
　　司马浩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驸马可知道，贵妃娘娘贵为嫡太子妃，乃燕京第一美人，为何却一直得不到王上宠爱？”
　　贺之荣面色一暗。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了，只要亲眼看过司马浩云是以什么样的眼神看那“阎参将”，就都明白了。
　　司马浩飞又叹了一口气说道：“王上能顺利登基，必然得力于阅风楼，虽然也得力于贺尚书在朝中的支持，但是，想必阅风楼在暗中为他做了不少的事情。若要论功行赏，阅风楼大概是要排在头位的。但是，以阅风楼在朝中的位置，却是不宜摆在明处的。因此，王上要如何回报凤家的大功呢？如果能把凤家千金扶上王后之位，那就可以皆大欢喜了。驸马是否听说了？太后有意召凤小姐入宫侍驾呢？”
　　“那又如何？”贺之荣懒懒地说道。无论谁家千金入宫，其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又如何？”司马浩飞痛心地看着贺之荣，“凤家丫头若要压过贺贵妃而登上王后之位，要怎么做才能让朝臣们心服口服？”
　　贺之荣冷冷说道：“慎王在外日久，怕是不知朝内的现状吧？王上将要册立王长子之母妃为王后，册封大典也已定了。”
　　司马浩飞摇头叹息道：“驸马有所不知呀，若非如此，凤小姐就不能顺利入主中宫了。”
　　“此话怎讲？”司马浩伟忍不住问道。
　　“王上先是以一无名小妾生下王长子为由，册立为王后，有理有据，贺贵妃便只能忍气吞声退让，贺尚书及朝中群臣也无话可说。稍后之时，若那小妾的德能无法胜任中宫之位，王上便可废旧立新，到彼时，迎凤家千金入主中宫便顺理成章了。”司马浩飞娓娓道来，“要不然，这王上为何会突然就有了一个民间的儿子，还有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民间小妾呢？”
　　司马浩伟叹道：“怪不得凤家那丫头至今也没有婚配呢，原来是为了这中宫之位。”
　　贺之荣只是皱着眉头，司马浩飞的一番鬼论听下来似乎不着边际，却又颇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
　　司马浩伟又说道：“难道因为慎王与贺驸马的关系而引起了阅风楼的忌讳了？”
　　司马浩飞摇头叹息道：“小王也是想不明白，想来和煦公主与贵妃娘娘亲厚，引起阅风楼的不满吧。”
　　司马浩伟说道：“那么，慎王刚才所说的‘清君侧’，所指的又是什么呢？”
　　司马浩飞正色道：“汉阳王兄，作为大楚之子，决不能让那些乱臣贼子恣意把持朝政，乱我朝纲，害我百姓。兄等皆是有志气之士，难道就甘愿眼看着阅风楼在楚国兴风作浪吗？为国为民为己，我等就该奋起而有所作为。”
　　这是经过司马浩飞与辽迅反复讨论之后得出的方案，以“清君侧”之名，发起对阅风楼的共同讨伐，只要动摇了阅风楼，必然就能动摇司马浩云的地位，从而在楚国上下掀起风雨，楚国朝政动荡，就是司马浩飞趁乱出面主持大局的时候，大梁兵也会伺机而动。在司马浩飞看来，因为九王爷之故，司马浩伟必然是自己的同盟；而贺之荣，早就因为其妹贺之莹失宠之事对司马浩云心怀不满了，只不过没有机会报复而隐忍罢了，加上和煦公主的关系，贺之荣不可能不与司马浩飞结盟。只要有了这两个人的结盟，也就等于和两大家族结盟了。他自以为自己的这个算盘打得非常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