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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家小院第五十二章 我并没想到随便女孩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30 09:47:29      字数:8219

  我并没想到随便女孩会在黄昏时分搬进十三家小院,更没想到小辉哥会亲自送她过来。
  当时,苏武正和海棠摆弄那几株海棠树;不知什么时候,其中一株葡萄苗蔓起藤须,抻着嫩绿而纤弱的体质,爬了大约一米多高。于是,这渺小的绿色也惹起我的注意,并且激起我的幻想;嗯,也许,等到七月初七,当葡萄叶子生长到巴掌大时,蓝会突然不期而至,来兑现她的诺言,和我一起坐到破烂石头前,品着茶,淘气地盯着我,也试图偷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不过,想到这里,我就黯然伤神。蓝会不会回来,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而且重要的是,她已经有了父母之命的男朋友,现在我算什么?即便她能出现在我身边,又能怎么样?唉,每天忙碌奔波的雪变得很陌生,似乎一直就不曾认识我,哪怕迎面碰到,她也是一扭头,什么也不说,似乎我是某种危险度与传染性极高的病菌,需要隔离,需要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随便女孩穿着白色短裙,裸露着白皙的大腿,拖着拉杆箱,挪着小碎步跟在小辉哥身后;小辉哥则扛着硕大的行李埋头穿过小院。看到小辉哥,海棠大概想到了秋荷,不由地撇下嘴,以表示他的不屑。最近,不知哪里的传闻,说自打一线天上了大学,小辉哥就变了个人儿似地,和秋荷越来越疏远了;还有的说小辉哥认识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同居了;而这别的女人大约就是更为年轻的随便女孩;当然,更有人说小辉哥和闲云住到了一起——为此,十三家小院的街坊们纷纷向我打听;可当我否认,他们却流露不信任的眼神,尤其白狐,她吐出瓜子壳,冷冷一笑,嘴一撇,说:“你也没和他们住在一个被窝儿,你知道什么;就算你知道,也会为他们辩护……”
  切,爱信不信,我还不说了。但看到我这样,从武汉回来的酒格格笑了,她拍下我的肩头,理解似地说:“这有什么,现在这社会,不那么传统了,不是两口子同居在一起的都有的是,何况闲云和小辉哥都是单身……”
  “都单身就能随便住在一起呀,那小爱还单身呢,你和他住一起?”偶尔经过我们身边的袭人大妈接茬道;她的一双手端着盛有驴肉馅包子的大铝盆,胸前还沾着片白花花的面。
  袭人大妈又公开蒸起驴肉馅包子。她一向反对未经公开的婚姻就同居到一起,尤其反对未婚先孕,以及不耻那些甘愿做小三儿的女人。当然基于这个原则,她赞同蓝离开我,而去陪伴自己父母选择的男朋友;至于她能对酒格格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是因为她更加瞧不起酒格格,在她心目中,在夜店做事情的女孩子都不是正经女孩儿,并且一定声名狼藉。
  “和他住在一起?”酒格格回头瞥了我眼,噗哧笑了,说道:“那可不行,我又不是他喜欢的蓝,我可不想夺人之爱!”
  “我看你俩倒挺班配,比和蓝在一起班配!”袭人大妈哼地一笑,扭动着臀部,向小院门口走去。
  穿着长靴的酒格格望着袭人大妈的背影,沉默了。大约十几秒后,她忽然回过头,头发飘散着,遮挡住她半拉脸;她的眼睛透过柔顺的头发盯向我,问了句:“你觉得她说的怎么样?”
  “什么?”我脸色变了变,后退了步。
  我倒不是因为她的问话害怕的,而是因为她这样子,真的很象个阿飘。但酒格格显然误会了,她抚了下头发,恢复本来面目,镇静自若地重复了句:“我问你,袭人大姐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提议挺好的……”白狐端着那袋洽洽香瓜子,吃吃笑着,瞟了酒格格一眼。
  “什么提议?”我迷惑道。
  酒格格噗哧地笑了,抬手杵了下我的肩膀窝儿:“你傻呀,还是缺心眼,袭人大姐不是让咱俩住在一起吗,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我立刻否决道。
  “为什么?”酒格格重新盯向我,死死地盯向我。
  “不,不为什么……”我想到了蓝,嗑嗑巴巴地说;刹那,我眼前腾起幻觉,感觉到似乎蓝就站在我面前,她端着那把枪,瞄准我;枪管还袅袅升腾着一股青烟。
  “哎,你是不也跟其他男人一样……”忽然,酒格格的语调慢了下来,她凑向我,几乎贴到我耳边,轻轻地启动两片嘴唇,说:“……有着处女情结呀?”
  我吓了一跳,红着脸,后退了步,嗫嚅道:“不……”
  我没料到酒格格会问这个,真的没料到。我不安地瞟了眼白狐;她饶有兴趣地瞧着酒格格,眼睛亮晶晶的。
  “那又为什么?”她继续追问道。
  “没有为什么……”我避开她的眼睛,面红耳赤道。
  “那你就是因为我不是处女;”她向前一步,毫不在意不远处那俩摆弄海棠树的老头子,毫不在意他俩的存在,同样也毫不在意白狐就站在旁边,她气愤道:“可我是处女,你知道吗!——你们男人,怎么都一样呢!”
  白狐淡定地嗑着瓜子,笑着,毫无避讳地瞧着我和酒格格,就象观看一部影视剧。
  “哦……”我回过头,恰恰看到小辉哥正在掏钥匙,准备打开那道防盗门;他听到这边的争吵,回头扫了眼。唉,我才不在乎酒格格是不是已经和别的男人做过爱,才不在乎她是不是处女呢,真的不在乎;但她为什么要强迫我知道她的隐私,我却不知道。不过,从这一刻起,我认定她是个花痴,这倒是真的。同时,我也理解到她为什么会有男人一样豪爽的性格,为什么能够一气喝下三杯45度小烧和四瓶啤酒了。
  “那你就是嫌我在夜店上班……”酒格格继续穷追不舍道。
  “不是……”我惧怕道;惧怕的同时,我的欲望被点燃了。
  “一定是,你们男人都一样!”酒格格吼完这句,忽然凑向前,不由分说地挽起我的胳膊,脑袋温柔地向我的肩膀靠过来:“看那俩老头子,色迷迷的,这院里我觉得最讨厌的就是他俩!”
  “我也觉得他俩讨厌……”我附和道,同时害怕起她。面对着酒格格,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不容我分辨,只是一味儿地胡搅蛮缠;如果有悖于她的意思,她一定会刨根问底,不休不罢,直到赞同她为止。
  “那你觉得他俩哪里讨厌?”她追问道。
  “讨厌就是讨厌,哪里需要理由!”我讪讪地说。忽然之间,我感觉到酒格格这样追问,似乎在玩一个游戏,一个考验人的心智与反应能力的游戏。
  “哼,言不由衷,你们男人都一样德性!”酒格格一甩头发,忽然又松开我的胳膊,建议道:“哎,我们玩五子棋吧,你现在很厉害……你等着,我这就去拿;昨天我逛街时看到的;当时我就想,你喜欢下,于是就买了……”说着,她快速倒腾着脚步,踅回屋去;将要消逝进屋时,她猛地回头,又嚷了句:“你不准走,等着我!”
  听到这注入命令语气的话,我只好原地站着;但我又不能傻傻地盯着小辉哥,或者那俩老头子,只好仰面望向天空。不知为什么,当我看到一只鸽子盘旋在半空,看到它猛地以一个俯冲动作啄向二楼窗台外缘的某件食物,忽然想到了老曹;老曹已经有日子没抛头露面出来卖包子了,他在专注于完成他的伟大名著。哼,我才不相信老曹能成什么气候;倘若一个超级自恋者絮絮叨叨的独白能够形成伟大,那无论什么人都会伟大下去。不过,现代这狗屁社会什么事都难说,因为这个狗屁社会已经是个潜规则盛行、说假话吃香的粪坑,而老曹讲述的恰恰都是些官场现行的内幕丑态,以及官僚们伉瀣一气的真实,更何况还有敦敏这位网络抄盘手的推动,所以老曹说不定也会尘嚣泛起般地上升为伟大。
  我佯装望向天空,忽然回忆起那个关于UFO的传闻,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都都,想到了蓝。那天,假如不是我总想着蓝,就不会傻傻地注视天空,也不会告诉都都我在看鸟儿打架;当然,都都也不会拿起他那部没有胶卷的老相机对着天空拍来拍去,更不会惹来一群无聊的围观者,使得那个UFO降临十三家小院的传言如火如荼地散播。
  “喂,小爱,听说你第一个看到UFO的?”事后,没几天敦敏就出现在我面前,他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一个劲儿地追问道;在他身后,还有俩人,一位扛着偌大的摄像机,另一位拎了台笔记本电脑。
  “扯,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一手遮挡住自己的面部,一手扒拉开敦敏递过来的麦。
  “不会吧,大家都说是你和都都先看到的……”敦敏疑惑道。
  “那你去问都都吧,反正我没看到。”我迅速转过身,甩开这个大胖子和他所谓的团体。
  其实那天都都早就看到了敦敏;脖子上挎着那部老式海鸥相机,看到敦敏领着一群人奔向小院,就慌张地踅回来,向我喊了句什么,就飞快地奔回他的房间,敞开窗,然后又踅回来,锁上门,从窗口重新跳回屋子里,再把窗口关紧。我正纳闷于都都的举止时,敦敏就闯进小院,直奔向我……
  嘎吱推开闲云原先居住的那个房间的防盗门,小辉哥冷漠地回下头。就在这一刻,做为退休外交官的苏武敏锐地觉察到小辉哥眼神里流露的抑郁。曾经,困居于匈奴时,谙熟心理学的苏武就敏锐地觉察出大单于内心的惶惑;正是那之后不久,苏武脱离匈奴警察的控制,返回家乡。不过,苏武似乎不喜欢回到家乡——在他的家乡,苏武不是英雄,只是位没完成使命的懦夫,就象山西、河南或者黑龙江煤矿矿难的遇难者,享受不了英雄的待遇——所以,苏武舍弃了乡愁,来到西祠胡同,寻找到我们这个房租相对便宜的小院,定居下来。
  小辉哥和随便女孩进了那间屋,半天没出来,这不禁让十三家小院的街坊增添了口舌,也增添了想象;当然这些想象都是关于情色方面的。这时,海棠接了个工商所要求他赶紧回去上班的电话,就丢下苏武,匆匆地踅回屋,换上制服,离开小院。
  自打小辉哥搬出十三家小院,他就渐渐地声名狼藉起来,许多关于他的绯闻悄然涌来,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就泯灭了他原本在大家心目中大哥般的形象。
  “嗨,又望什么呢?”冷丁儿,酒格格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他能望什么,”白狐将那袋洽洽香瓜子夹在两根手指间,两手抱着肩膀,笑道:“还不是望那对鸳鸯儿……”说着,她向闲云原先居住的那个房间呶呶嘴。
  “唉,无聊……”酒格格的两条大腿在黑色过膝皮靴的映衬下,更显得白皙,更加诱惑了;她抬手晃了晃那个精致的小木匣子,说道:“我们下棋,看谁能赢过谁……”
  “你俩也挺无聊的……”白狐瞟了眼酒格格,又瞅了眼我,忽然冒出一句:“唉,反正我也怪无聊的,就陪你们一会儿吧……”
  “陪什么,当电灯泡呀?”酒格格坐到破烂石头旁的小马扎上,在那张粗糙的桌子上摆下塑料棋盘,撇撇嘴,说道。
  白狐吃吃地笑了,眼睛眨了眨,话里藏机道:“你还以为自己真在和小爱处对象呀,人家可是名草有主;是不,小爱?”说着,她快速瞥了眼身后的苏武。
  “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在我们小爱跟前提做什么?”酒格格扬下手,很自然地抓起颗黑子,放在棋盘的正中央:“不用理她,咱们玩咱们的……”
  过去了吗?我抬头瞅向酒格格。她穿件红色坎袖上衣,胸脯前的纽扣裂开着,隐约现出两座鼓起的不断起伏的山峦。她啪地一声,再次将枚黑子按到棋盘上,那气势就象个古代大将军,可以挟天子以诸侯,也可以气吞三千里江与河。
  “挡上窗帘儿了……”忽然,白狐自言自语道。
  我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闲云原先居住的那个房间遮上了窗帘;刹那,我又联想到关于小辉哥的种种传闻,联想到那次到胖妞儿家吃笨鹅的情形。酒格格却似乎并没受到打扰,她扫了眼一直站在一边的白狐,继续和我下着五子棋。这种游戏,被老曹讥笑为弱智,可许多人偏偏喜欢,譬如酒格格,譬如我,以及无霜。酒格格从武汉回来,就开始将这种游戏在十三家小院普及;不过,明白了游戏规则,我很快成为五子棋高手,几乎所向披靡。
  胡秋有一套五子棋,但玩过几次后,就被闷闷不乐的无霜扔掉。自打无霜从那家山寨电子厂辞职,就一直不开心。她憋在屋子里的时间,远远超过走出小院的时间;即便出来,也满脸不高兴;甚至就连胡秋也被传染了,每天都愁眉不展,就象全天下人都有负于她,有负于她的女儿。
  “男人真的都一样……”白狐若有所思道。
  “当然都一样,”我落下个子,摸了把下颔,继续说道:“最起码生理结构是一样的,除非他是太监……”
  提起太监,不知怎么我就联想到老曹,联想到老曹的祖父。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没准儿老曹的祖父真的是位太监,否则怎么可以随便出入于皇宫;皇帝居住的地方,那可都戒备森严哪,不是一般人能去得了的。既然曹家没人做过皇帝,那就一定有人做过太监了;啧啧,这样一来,老曹还有一定根基呢;只是,一个太监又如何繁衍下众多的后代呢?想到这个问题,我就迷惑了。
  忽然,白狐俯下身子,将洽洽瓜子倒在桌子上,倒在酒格格面前:“吃吧……一边吃,一边玩……”
  “谢谢。”酒格格抬头瞟了她眼,顺手抓起把,递到我面前。
  “我不吃。”我拒绝道。
  “吃吧,吃吧!”白狐热情地倾下身子,又倒给我一把。
  这下,我不好意思起来。但我没碰瓜子,一粒也没碰。我只是在专心看着那些黑子白子,看着它们在棋盘上彼此阻截,彼此突破。一阵微风拂过,我听到苏武在身后喀嚓绞下一截枯枝,然后就是树叶簌簌的颤动;白狐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慢慢地桌子上就积攒了一堆瓜子皮儿。
  “哎,你在天上人间做过调酒师?”白狐咀嚼着瓜子,好奇问道。
  “我就在那儿做了一个月……”酒格格专注着下棋,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愣下神;在我面前酒格格可从没说过她在那种地方做过事情,更没说她到过首都北京。天上人间可是赫赫有名的娱乐场所,进出的都不是普通人,并且也不在武汉;那么酒格格什么时候去过的北京?天哪,莫非酒格格也坠入红尘之中,做过公关?想到这里,我不禁好奇地抬头注意起酒格格--难怪她这么会打扮,虽然只是淡妆,但让人看着总是心动,尤其挂在耳朵上的那对红色大耳环,使她显得时尚而前卫。
  “听说到那儿上班,得条件挺高,一般人都进不去,是吗?——”白狐继续询问道。
  “好象是吧,我也不清楚。”酒格格听到白狐这样问,不由自主瞟了我眼,脸微微一红,轻轻嘀咕道:“听说那地方已经被查封了……”
  “你说,我要去那里跳舞,能吗?”白狐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问我有什么用呀,我也不是那里的主管;再说,我只在那儿做了一个月……”
  酒格格话音未落,就见小辉哥和那位随便女孩一前一后空着手走出来,两个人甭提多暧昧。白狐不屑地撇撇嘴,表示蔑视。即便小辉哥没搬出小院之前,白狐就瞧不起他,认为他不过是故作姿态;一个男人守着儿子,口口声声不找老婆,可还一直和秋荷绯闻不断;而且,现在小辉哥居然又和年轻得足可以做他儿媳妇的随便女孩混在一起,就更不能不让白狐嗤之以鼻。自打白狐从秋荷那里知道小辉哥和随便女孩的关系,她就用‘假正经’取代了‘小辉哥’。
  我抬头扫了眼小辉哥和那位随便女孩,注意到那间屋子的窗帘已经拉开,于是又垂头,抬手落下至关重要的一手,五子成功地连成一条线,这使得酒格格弃子缴械:“输了,不下了……”
  看着酒格格咯咯笑起来的模样,我豁然又想到了蓝。我清楚,这些天酒格格陪着我,下棋,喝酒,聊天,就是怕我无聊,怕我伤心。偶尔,酒格格趁着雪不在家,会把我招呼到她和雪共同的家里,运用她的所学,抛掷起那散发着金属光芒的调酒器皿,给我制作一杯蓝色夏威夷,或者菊色恋人——前者是她向书本学习的结果,后者是她学成自创的。当然,我喜欢那杯菊色恋人,尤其是扎在杯沿上的那瓣桔子,以及桔瓣上那粒美国大樱桃。酒格格的调酒专业使我从心底佩服,她的棋艺却糟糕透顶;不过我清楚,她和我下棋,并且表现出毫不厌倦的模样,只是为了哄我开心;为此,我感激她。但到了她和雪共同的家,我又会不由自主地伤心。看哪,在那间狭窄的空间里,处处都流淌着蓝的气息,窗帘、地板、床头,甚至是空气。唉,每一次走进那间屋子里,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抽动下鼻孔,似乎嗅到了蓝的呼吸。
  “喂,你别这样,”酒格格瞥了我眼,微皱下眉头:“就象狗一样;我在武汉时,同寝有个女孩儿就养了条狗,沙皮,我们一下班,它就围着我到处闻;说说也奇怪,那条沙皮从不围着别人闻来闻去,就围着我转……”
  “说明你有人味儿!”砉地,我看到那个毛绒绒的玩具熊还摆在床头上,刹那我的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
  “姐还留着这个做什么,一会儿扔了!”显然,酒格格注意到我的情绪,她抓起那个玩具熊,顺手把它抛到地上,暴躁道。
  “留着吧,多好看呀……”
  “好看什么,占地方,也不知道姐怎么会喜欢它!”酒格格又拿出她那堆亮灿灿的调酒器皿,口气缓了下来,炫耀般地说道:“我给你调酒,不带酒精的鸡尾酒!”
  我不懂得品酒,更不知什么样的鸡尾酒才算好喝,每一次都是懵懵懂懂地喝,反正它们大多数时都是饮料,顶多加点儿红酒,所以喝起来,每次都甜兮兮的,每次都要面对酒格格的笑靥。不过,如果这时恰恰撞到雪不期而回,她就会噘起嘴,满脸不屑,说句‘又玩孩子的游戏,你俩行不行呀’,然后坐在一旁,什么也不说,只是不断地瞟向我和酒格格;于是,我只好停止这个游戏,尴尬离去。
  雪总是这样匆忙,匆忙的似乎她已经是国家最低领导人。不过,我一向认为,所谓的国家最低领导人,实际上就是一群诞生腐败与滋生腐败的最初萌芽地,譬如那个四处打击我们这些蚁族的刘姥姥;哦,想到刘姥姥,我就想到我的那块破烂石头;想到刘姥姥的伟大誓言,要将破烂石头从十三家院彻底清除,从而维护住西祠胡同,以及整座城市的市容。
  “哎,雪姐,什么时候能当上社区主任呀?”回味着酒格格调制的鸡尾酒,眼睛盯着棋盘,我忽然抬头问道。
  白狐却噗哧一笑,手猛地一抖,险些将手里的那袋洽洽瓜子撒到桌上。
  “我看雪能当上主任……”一个声音陡然响起,使我吓了一跳。回过头,苏武拎着那个红色塑料桶,漠然地瞥了眼棋盘,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哎,对了,雪告诉我,刘姥姥过几天还来咱们小院,说是要落实什么租房令?!”酒格格下过一个黑子,忽然抬头说道。
  “什么租房令?”白狐吃惊道。
  “爱怎么就怎么吧,人民政府总不能把人民全都轰到大街上吧……”我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据小道消息讲;当然,这个小道消息,很有可能就是从雪那里透露出来的——刘姥姥主导下的社区总是为了追求政绩,私自制订些苛章制度,以让百姓屈服,使上面的领导对她刮目相看。而这次,早有消息说,刘姥姥要求出租业者按平方出租房屋;照她那样的规定,我和老曹就不能居住在一起,十三家小院许多合租者都将要重新寻找栖身之地。
  “没事儿,到时,我领你去武汉,”酒格格大笑起来:“最起码,我不会忍心看你流落到大街上——我可以养着你,反正我做调酒师,属于高薪,养你,还绰绰有余……”说着,她抻过手,拍了下我的肩膀。
  白狐却叹口气,两只手指夹着那袋洽洽,说了句:“没意思……”就扭动着臀部,一步一摇地离开这块破烂石头。
  “我还没落到那地步,”我胸口突突地跳动起来,撇了撇嘴,左右扫了眼:“我是男人,我能自己养自己;你以为我是老曹呀?!”
  是呀,我可不是老曹;用女人养,还能凸现出我的伟大吗——我不是老曹,酒格格不是袭人大妈,用不着弄这些光景。嘿嘿,那个闷头憋在屋里的老曹,难道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能写出什么绝世好文章?——说破天,我也不信哪。我只相信一个真理,那就是男人不能依靠女人,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银子,那样花起来,才心安理得。
  酒格格又大笑起来,我甚至能够看到她的小舌头,以及黑洞洞的咽喉深处;笑过之后,她捂着肚子咳嗽起来:“你……你可真有意思,”咳过后,她直起腰:“没想到,你还挺保守,现在这年头,谁养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两个人真心在一起,能厮守一辈子,到老的时候能一起坐在街边欣赏街景就足够了!——哦,不过,我知道,你一直想和蓝在一起,唉,算了……”说着,酒格格居然伤心了,她抬手将棋盘上的棋子划拉过去,黯然地站起身,准备离去。
  “喂,干嘛呀,难道你也喜欢上了我?!”我恶意地冲着她的背影嚷道。
  看到酒格格捧着肚子咳嗽,我却不知不觉回忆起蓝;她笑的时候,也总会牵动着肚子,也会咳嗽……
  “臭美吧,你就自恋吧,”酒格格头都没回,回敬我道:“谁会喜欢你,要什么没什么,成天除了贫嘴外,什么都不知道——恐怕你连自己怎么活到现在,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我要是蓝,也不会爱上你!”
  啧啧,这怎么说的。我挠下头皮,哈哈笑起来;当然,这笑声里还有着无奈。我当然无奈了,因为酒格格真的说到我的痛处,这些年来,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在这座繁华城市里,我怎么生存下来的,我居然浑浑沌沌;而且,我也许只能在这乱糟糟的十三家小院生存下来吧。
  “可你,也不能这样说呀……”我说话的底气顿时消失殆尽,声音低的只有我自己能听到。可转念一想,既然酒格格这样看我,为什么这么些天还陪我聊天儿,下棋?
  我糊涂了。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总让人不知不觉落入莫名的诡计中,然后又给莫名的一拳无情地击倒。
  “我不这样说,还怎样说?!”可是,偏偏此刻酒格格耳朵尖地听到了我的声音,她再次回头乜斜我一眼。
  也就在这时,白菜忽然慌慌张张地出现在小院门口,她看到我却没停下,而是径直跑到我的那扇房门前,咚咚地砸起门。
  “怎么了?”酒格格诧异地问道。
  “苍狼把……把……工商的人砍了!”白菜上气不接下气道;说过这话,她就蹲了下身子。
  “什么?”我的左侧脸颊飞快地抽搐了下,吃惊道。
  “苍狼把工商的人砍了!”白菜大口喘息着,重复道。
  “什么?”酒格格吃惊道。
  “苍狼把工商的人砍了!”我回头告诉她。
  白菜咽口唾沫,使劲儿点点头,带着哭腔说道:“我拦不住他,他就跟疯了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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