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毕业在即
作品名称:哦,解庭辉 作者:宛成 发布时间:2021-05-30 07:21:10 字数:9208
一
晚上七点,解庭辉与小海南、田峰正在热聊。隔壁宿舍的一位同学走进来对他说,楼下有人找你。小海南说,你们猜是男生还是女生?田峰说,这还用猜,肯定是女生,男生就直接上楼了。那位同学笑而不答。
解庭辉飞也似的跑下楼去,是李佳来了。他们沿着学校边走边聊,直到很晚。
“这个周末,你陪我去逛商场可以吗?”李佳问,“这个......”解庭辉不知所措。
“哦,我想用压岁钱给自己买一套衣服!”李佳虽不懂穷孩子的疾苦,但却善解人意。
那天,李佳在解庭辉的陪同下,在华星东旺商场尽情享受着逛街、购物的乐趣。李佳虽然不缺钱,但从她和导购员讨价还价的认真劲儿上,以及货比多家的行为上,都可以看出,她在消费上十分节约,这一点使解庭辉颇为欣赏。
尽管解庭辉一再拒绝,李佳还是给他买了一件短袖衫,末了,李佳还说一句,等你将来赚钱了,要送我两件哦。
“好的,一定!”解庭辉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李佳俏皮地笑着伸出小拇指。
“一百年不许变!”解庭辉笑着跟她拉了勾。
第二天是周日,他们相约去李佳学校玩,这是解庭辉第一次在她同学们面前露面,这既是一种仪式,李佳真正地把他当做恋人了;这也是一种宣示,向曾经、正在和将要追求她的人正式宣示自己名花有主了。
走进校园,遇到的人几乎都和她打招呼。
你人缘真好,他夸奖道。
是吗?李佳高兴地说,忘了告诉你,我以前是校学生会副主席,搬这里这里来才卸任的。
深藏不露啊!他惊讶地说。
他们走进一座凉亭。
“只能请你坐这里啦,我们女生宿舍绝对不允许男生进去的。”李佳坐在长椅上说。
“这个我清楚,我们学校也不允许。”他在李佳旁边坐下,“我还知道,人前莫相亲,所以,我们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嘿嘿,想不到你还懂得挺多的嘛!”李佳笑了。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他看着李佳。
李佳先抬头看了一下红色的凉亭顶棚,然后把目光望向远处崭新的教学楼,一脸满足地说:“做公务员!”
“这么好啊!”他羡慕地说。
“还好吧,”李佳说,“我爸爸会安排好一切的,他是单位领导。”
“恭喜你!毕业就做国家干部!”他说。
“你有什么打算呢?”她问。
“没有什么打算。”他脸上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忧郁,“顺其自然呗!”
“你不用担心,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条条大路通罗马,成功的路千万条,我相信你将来会有大出息!”李佳的话令人鼓舞。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不是嫌葡萄酸,公务员不一定适合我。”
“具体说说看,”李佳很好奇。
“我一个同学,他爸是我们县商务局局长。我去过他家里,房子非常小,家具很简陋,抽的也是很便宜的烟。”他说。
“是李局吗?”李佳问。
“是的,你怎么知道?”他很诧异。
“我猜的,你们县商务局有一个正局和几个副局呢,想不到被我猜中了,李局应该是副局长,”李佳补充道,“我爸是市商务局的,和他属于一个系统,听我爸提起过他。”
“那你爸也是领导吗?”他问。
“是的,而且是一把手。”李佳又补充说,“我爸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是个例外!”
“话题怎么就岔开了,你还有什么原因不愿做公务员呢?”李佳聊天的条理很清晰。
“我高中有个女同学,家里开了个小厂,经常看到她爸开着桑塔纳来接她,这就是我的目标和方向。”他说。
“原来是想做企业家,志存高远啊,小女子佩服!”李佳一脸调皮地向他拱手。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也玩笑似的拱手还礼。
“不过,女孩子挺适合做公务员,既体面又稳定。”他说。
“是的,我从小没有吃过苦,别的事情可能做不了。”她说。
解庭辉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纯净水,默默地看了李佳一会儿,说:
“像你这样漂亮、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而被我捡了个大便宜呢?”他问了一个压在心低很久的问题。
见李佳陷入沉默,解庭辉赶紧说:
“对不起!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李佳语气十分诚恳地说: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但没有合适的时机,而且你的性格比较敏感,也怕说了你会有想法,但你既然问了,我就必须坦诚地告诉你。在你之前,我有一个男朋友,后来分手了。因为什么呢?我们班同学白洁在上学来的火车上遇到一个陌生男人,下车后就跟他跑了。警察在一个偏僻的农村找到她后,她已经和那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结了婚、怀了孕,还死活不肯跟他爸爸老家去。他这件事情我爸知道后,无论如何让我和男朋友分手,就因为我男朋友也是外地的。从小到大,我对我爸都是言听计从的。不过你放心,我的前男友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
“李佳,谢谢你这么坦诚!我真的很抱歉,不该问你这些事的,谁都有过去,我喜欢的是你的现在和以后。”他愧疚地说。
“这没什么的,这样你对我有了更多的了解,不是很好吗?”李佳安慰解庭辉。
“说说你吧!”李佳说。
“上大学以前,我有一个女朋友,上大学后,因为她在深圳我在冬济,相隔太远,不久就分手了。”解庭辉说。
解庭辉心想,反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不必说得太细。
“那在大学里为什么没谈呢?”李佳刨根问底。
“你知道的,我是很被动的,有喜欢的也不敢追,最后都成为别人的菜了。在我们学校,美女是非常稀缺的资源。因为女孩子读大学本来就少,加上我们大学又是工科为主的大学。”
“你说得很在理,我信你了。”李佳说。
那一天,解庭辉对李佳有了更深的了解。
二
一九九八年夏,一场世纪罕见的洪涝灾害肆虐全国,解庭辉的家乡不幸成为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从七月开始到八月中旬结束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小小的梅村就一直被暴雨、特大暴雨笼罩着。村里的老人说,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下这么久的雨。那段时间,村民们有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
大雨过后,村里三分之一的房屋不同程度地受损,有的被从瓦片间灌入的雨水淋透发霉,有的被滑落的大石块和小土坡撞坏,有的被上涨的洪水长时间浸泡,房子摇摇欲坠。除了房屋的损失,有些村民家的牛、猪等也被砸死砸伤。更为惨烈的是,一片片接近收割的稻田,在洪水长期的冲刷和浸泡下,几乎颗粒无收。
这对贫困的梅村人来说,是不堪承受的巨大灾难,甚至无异于灭顶之灾。
解庭辉家在这次重大自然灾害里,也未能幸免于难。
一个午夜,解庭辉和阿爸阿妈正在梦乡,他家房子被屋后一颗倒下的大树砸中,一阵巨大响声伴着房屋剧烈地震动,把大家同时从睡梦中惊醒。接着,牛栏里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哞叫;同时,听见一阵阵响亮而清脆的瓦片从屋顶滑落的声音;然后,瓢泼大雨伴着阵阵冷风,肆无忌惮地在屋里横冲直撞。
正在解庭辉不知道发生什么而惊恐万分时,阿爸说:赶快起床去屋外,房子要塌啦。解庭辉来不及穿衣,只穿一条短裤随父母跑向门外。阿爸在屋外借着闪电大致观察了一下,发现刚才只是倒了一棵树,把房屋的一个角落压坏了,但没有伤到主梁和骨架。
黑暗中,不时传来耕牛的惨叫声。解庭辉发现阿爸阿妈神情哀伤地盯着牛栏方向看,他俩不停地说:牛受伤了,这下坏了,损失大了!
等瓦片停止跌落,阿爸回屋摸出手电筒,到处仔细查看一番。他停在牛栏前对阿妈说:他妈,你过来看看吧!解庭辉也赶紧跟着阿妈走了过去。三人浑身湿漉漉地站在牛栏前。手电光下,一头黑色的大水牛趴在地上,全身发抖,眼睛里流露着痛苦和乞求的目光,地上有一大滩黑色的血,它弯曲的后腿还在淌着血,腿的旁边,有一大块包裹着泥土的石头。
看着眼前的惨状,阿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啊---,造孽啊,你怎么就这么命短啊,就这样被砸死了啊。哎--呀--啊---,今年梨田怎么办啊,哪里还有钱买牛啊。哎--呀--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日子怎么过啊。哎--呀--啊---,我儿子怎么这么可怜啊,上学的钱怎么办啊。哎--呀--啊---老天爷啊,你今年怎么下这么多雨啊,我们哪里得罪你了啊......”
瘦小干枯的阿妈在黑暗中伤心欲裂地哭泣着。此情此景,解庭辉也不禁潸然泪下。
许久,解庭辉对扶着牛栏边缘不停地摇头叹息的阿爸说:
“我们给牛包扎一下,止一下血。”
“腿断了,就算腿好了也梨不了田了。”阿爸一脸痛苦,“它死不了,明天一早杀掉把肉卖了,尽量减少一点损失吧。”
解庭辉家的四五亩水稻在这次洪灾损失殆尽。洪水过后从污泥中翻出的发霉稻谷,只能作为鸡和猪的食物。万幸的是,他家还有两亩早稻已经收割完毕,全家一年的口粮大概是够了的。
这次灾情使解庭辉家遭受重创。房屋的修缮还花不了多少钱,可是,耕牛的受伤却是损失惨重,因为在那个年代,卖牛肉不值钱,而一头成年耕牛却很贵,这一卖一买之间,需要贴不少钱进去。
那几千斤就要收割的水稻本打算全部卖掉,用来做家里日常开支,还有一部分要给解庭辉上学用,可现在全没了。
解庭辉姐已经出嫁了,不可能再寄钱给解庭辉上学用了;他妹妹尽管今年打工就一直不顺利,但还是省吃俭用地往家汇款,可这点钱根本不够他一年上学的开销。
开学日期日益临近,全家人一筹莫展。
开学前几天,正当全家无计可施时,解庭辉姨夫过来做客。姨夫说,这次南方水灾受到中央领导的重视,国家出台一些扶持灾区人民的政策,或许,解庭辉读的那所大学对灾区学生有学费减免呢,不妨试一试。
姨夫做过老师,在县城里有点门路,便专门到县城跑了一趟,找到有关部门开具了一份盖了红章的受灾证明。
揣着受灾证明和两个月生活费,解庭辉一路忐忑不安地来到学校。
看着同学们纷纷去交学费,他心里却七上八下。那一两天,他一直在思考着几个问题:什么时间段去系办公室才不会碰见熟人呢?是自己一个人去还是叫阿康陪同呢?见面怎么和系领导说呢?系领导拒绝了怎么办呢......
在缴费截止日的最后一天,他决定一个人去——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通过观察,上课时间办公室一般人比较少。
在去办公室的楼梯上,他犹豫了好几次,敲门之前,他又站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此刻,他内心十分胆怯、纠结和不安。
这种复杂的情绪在过往的成长路上,他经历过无数次,这是一种在贫困环境之中不断叠加而成的情绪。
他终于敲开了系领导办公室的门,开门的是系党邱委书记。谢天谢地,办公室果然只有他一个人。邱书记个子不高,皮肤白皙,长相和气质与他的官职很契合。
邱书记一脸和蔼地接待了这个畏首畏尾的学生。解庭辉开门见山地对邱书记说,这次洪涝灾害造成家庭经济十分困难,实在交不起这一年的学费了,请邱书记帮忙想想办法。然后他把那份受灾证明双手递给了邱书记。邱书记接过证明看了一下,然后十分关心地询问解庭辉家里具体受灾情况,最后,他当场表态:学费的事你不要急,我和校领导们商量一下,看看具体如何处理。当解庭辉转身要走的时候,邱书记又用爽朗的声音叫住了他:
“你是叫解庭辉吧?!我记得你,听说你参加歌咏比赛和运动会获得了好成绩,为我们系里争了光啦,继续加油啊,小伙子!”
走出邱书记办公室,解庭辉心里一大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情也从冰天雪地的严寒变成春暖花开的明媚。
不几日,班长通知解庭辉去系单副书记办公室一趟,解庭辉虽然心里纳闷单副书记为何找他,但不敢耽搁片刻,赶紧三步并两步地走进了他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单副书记一人,他先走过去把门带上,又给解庭辉泡了一杯热茶递到手中,然后坐到椅子上,转了一圈,面朝解庭辉,威严的脸上透着和蔼的笑容说:
“庭辉啊,邱书记把你的情况和我说了,我在校长办公会议上提了你的事,处理的结果是这样的:由于学校经费也比较紧张,实在没有办法给你减免。”
解庭辉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脸都绿了。
“但是,学校也充分考虑到你的困难,所以,决定学费可以缓交,毕业之前交齐就可以了,现在离毕业还有两年时间嘛!”
“如果你生活上有困难,随时可以跟我讲,系里再想办法。总之,我们工商管理系不会丢下任何一位家庭困难的学生不管。”
“谢谢,谢谢单老师!”解庭辉的脸又立刻阴转晴了。
解庭辉欢呼雀跃地离开了单副书记的办公室。
直到毕业,解庭辉也没能交上那两千八百元学费。
毕业半年后,在单副书记的争取下,学校免去了解庭辉一千八百元学费,在向学校汇去一千元学费后,解庭辉如愿拿到了毕业证书。
三
从大三开始,同学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一部分同学有清晰的规划和远大的目标,为考研而精心准备着;少部分同学则要为拿毕业证而发愁了,因为他们蹉跎了太多本该学习的时光;还有的同学,在幡然醒悟后,认为应该珍惜所剩不多的时间,谈一场值得回忆的恋爱; 更多的同学,则是竭尽所能地为找工作而奔忙。
大四第一学期快结束时,解庭辉从无所不知的三只母老虎那里得知,班上的多半同学已经落实了工作,而且基本都是政府、事业和国企等铁饭碗单位。
室友们的情况是这样的:老大去市公安局,班长去县计生委,田峰去一家外资企业,小海南和解庭辉工作还没有任何着落。
虽然解庭辉的理想是做企业家,但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在那个公务员地位高高在上,对铁饭碗趋之若鹜的年代,能够去政府或者事业单位工作,才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理想。
解庭辉也不例外。
他阿爸找了各种拐弯抹角的亲戚,想在县城帮他找一个铁饭碗的单位,最终都不了了之。
听单老师说,西北偏远地区公路局有两个专门针对南方同学的工作指标,说是虽然工作条件艰苦一点,但工资、官职比通常要高一级,而且五年后可以调走。解庭辉第一时间报了名,结果却杳无音信。后来得知,是两位成绩优秀又是学生会干部的农村同学得到了这个机会。
解庭辉还和小海南一起参加了学校的和东济市人才市场的各种招聘会,最后却是高不成低不就,落下一身疲惫和失望。
李佳在离她大专毕业还有一年半时,就已经确定毕业后去市政府上班。
在她大专三年级结束——也就是发生洪涝灾害的那个暑假时,她把有男朋友的事告诉了她爸。她爸在对解庭辉有了大致了解后,对这件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李佳问她爸可不可以带到家里来时,他爸却坚决不同意,又问她可不可以去解庭辉乡下家里看看时,她爸同样坚决不允许。其实,在问她爸之前,李佳就对解庭辉表示过想去他家玩,但被解庭辉婉拒。
李佳说:“寒假时我试探我爸,我说:‘我男朋友现在工作还没着落,像他这样有才华的人,出去打工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我爸深沉地说。
‘可是,一个好的舞台很重要,’我说,‘在外打工,是大浪淘沙,要想取得一番成就,我觉得没那么容易,如果能得到像你提供给我那样的舞台,那他要少奋斗很多年呢!’
我爸慈爱地看着我,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用手扇开在眼前弥漫的烟雾,有些生气地对他说:
‘爸,你少点抽点烟,注意身体。’
我爸呵呵一笑,说:
‘舞台是靠奋斗才有的。我也是从当年非常困难的环境中,通过不断地努力,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他低下头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
‘佳佳啊,你心里想什么我是清楚的,我是这样看的:恋爱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我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女儿,我希望你开心,但我更希望你安稳。因为开心也许只是一时的,而安稳才是长久的,甚至是一辈子的。’
至此,李佳完全明白了他爸的真实想法。
既然别无它路,那么只剩下打工一条路了。
于是,他开始了解有关南方人才需求和打工环境方面的资讯,也尝试着给一些关系比较好的高中同学写信。得到的信息是,竞争很激烈,应届大学生很不好找工作。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一个很要好的初中同学,她叫君兰。君兰个子不高,脸圆眼睛大,长相一般,几年不见的她看起来非常精明能干。解庭辉和她初中同学三年,高中又同学一年。那个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玩,两个人成绩都非常好,自然就有许多的共同语言。
记得读初一的时候,学校时常停电。趁这个不用上晚自习的难得机会,几个人在教室里共着一支蜡烛,在昏暗的光亮下,同学们尽情地聊着天。有解庭辉在的地方,人气永远是最旺的,因为他很会讲故事。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素材,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精彩无比,什么妖魔鬼怪,民间传奇,武打战争,张口就讲。
君兰和他同桌,自然能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因为挨得近听得清,她不会漏过任何故事内容,而且还可以通过他的表情、声调、眼神等肢体语言读到更完整的故事情节,假如对故事细节有不解,她还可以随时打断他进行提问。
除了听他讲故事,君兰还经常向他借阅各种杂志、小说和连环画等。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一颗朦胧的爱情种子已经在她那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种下了。
而对于这一切,解庭辉完全蒙在鼓里,这就是所谓的单相思吧!
君兰高中读了一年,就转学去了一所中专,中专毕业后,就顺理成章地去了深圳打工。七年后,解庭辉和她见面的时候,君兰已经在深圳工作五年了,此时她已经成长为一位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精明强干的职场白领。
君兰借助手势、高度概括地向解庭辉分享这几年来的心得体会:
“深圳机会很多,只要真正有才干,肯努力,经得起摔打,一定会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解庭辉从各种渠道得知,君兰已经小有成就,而且对老乡又肯帮忙,更何况,自己还是她很要好的同学,所以解庭辉对她十分信任,他说:
“那我明年毕业后就来深圳投奔你,怎样?”
“非常欢迎!”她说,“不过,有句话要说在前面,我只能暂时帮你提供生活方面的帮助,比如吃和住,工作方面,我只能尽量帮你介绍,能不能站稳脚跟得靠你自己。在深圳,除了普通工人要好一些,其它工作岗位竞争都非常激烈。得到一份工作需要通过竞争,留住那份工作更需要竞争。”
此时,解庭辉对竞争二字还没有什么概念,他心底里对自己的本科文凭以及所谓的才华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自信。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年是不包分配的第一年,大量的大学毕业生涌入深圳;他也不知道,那时候国企正在改革,大量的下岗工人涌向深圳;他不清楚,那时候,亚洲金融危机刚刚过去,全球经济遭受重创,深圳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不可能不受到影响;他也没有思考过,那场世纪最大的洪涝灾害,逼得无数人背井离乡,深圳成为他们的首选目的地。
四
毕业前夕,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解庭辉和李佳相约来到了东大公园——以前的“爱情山”。
随着学校扩招,东济大学也进行了扩建。
原来的爱情山已经被改建成了一座十分漂亮的公园。这公园,保留了原来的基本形状,留下了大部分的树木,又移植了一些常绿树木和景观绿植,种下了不同季节盛开的观赏花;新建了五六个亭子,造了几座略显粗糙的假山,其中的两处,还有潺潺的流水经过;用水泥和石头铺就的大路小路遍布整座公园。
原来爱情山旁边有一大块灌木丛生的空地,现在变成一大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和几栋已经建好的新楼房。
时间是晚上七点。太阳刚刚落下,地表的温度来不及散去,使人感到从头到脚被一种热空气包围着,但这丝毫不影响一对对即将天各一方、络绎不绝来此幽会的鸳鸯们。
这座公园,解庭辉和李佳来过很多次,他们熟悉里面的一草一木,但今天将是最后一次和这些花花草草、山山石石们近距离接触。
想到这儿,解庭辉心中不禁涌出一种异样的悲凉和不舍的愁绪。
他们牵着手慢慢走着,彼此用沉默代替千言万语。他们在刚好空出的一张双人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唱首歌给你听吧!”解庭辉说。
“你给我唱过吗?”李佳说。
“没有,是我的保留曲目,是一首老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那我就洗耳恭听啰!”
“耳朵不用洗了,直接听吧!”
“静静的凝望着你双眸
流露着淡淡的离愁
到了时候要分手
千言万语在心头
告诉你告诉你莫流泪
告诉我告诉我要等候
望着满天的星斗
时光已不在停留
盼望你我离别后
梦里和你再聚首
......”
月光下,李佳早已泣不成声,而他也已泪湿眼眶。突然,李佳竟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在月夜下寂静的公园里显得格外凄楚。
不一会儿,不远处凉亭里也传来嘤嘤嗡嗡的抽泣声,在半山坡的一块石头上面还传来了男女生合唱的《讲不出再见》。
“我想和你私奔,”李佳紧紧掐着他手臂说。
“不可以,”他说,“你别傻了,端着金饭碗和我去讨饭!”
“说心里话,我从小生活在条件优越的环境中,就像被精心喂养的一只小鸟,其实特别想逃出笼子,回到大自然的怀抱中去。”李佳幽幽地说。
“钱钟书说,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去。其实生活中也到处有类似的例子,比如: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你有这种想法非常正常!”他很有哲理地说。
“那你就是答应我私奔了啰!”李佳有些兴奋。
“如果我现在养得起你,我马上就答应你!可是,我现在连我自己都养不起!而且,我都不知道明天早上的面包在哪!”他说。
“那我借给你一些。”李佳立即说。
“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我是说现在一无所有。我已经花了你不少钱了,不能再花你的了。”他说。
“非常对不起,工作上的事没有帮到你!”李佳很歉疚地说。
“这怎么怪你,这是我的命运,”他说,“这两年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如果没有遇见你,我都不知道如何度过这两年!真的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谈什么感谢啊,你真是的!”李佳有些生气。
“这句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难受!”他说。
“到了深圳,记得给我写信,”李佳眼睛微红,看着他说,“等你安顿了,我就过来找你。”
“我还欠你两件衣服呢!”他笑着说。
“当时是逗你玩的,你出门在外,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才不要你给我买呢!”
随着钢筋水泥丛中的灯光逐渐熄灭,月光越来越白,越来越亮。 虽然已是晚上十点,但东大公园的鸳鸯们却越来越多,而且丝毫看不到他们回巢休息的迹象。
解庭辉和李佳相依相偎在长椅上,时而沉默无语,时而轻声交谈,时而深情拥吻。
突然,解庭辉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李佳。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五张他的写真照片,照片是黑白的,已经过了塑。
好帅!李佳说,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
收好相片,李佳用新娘般羞涩的眼神看着解庭辉,看得他脸红心跳。良久,李佳说: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上下打量着李佳,发现李佳手上并没有任何东西,只有腿上放着一个刚才装相片的小包,可她并没有掏东西的动作,难道她要变魔术?这人可真是古灵精怪的!
正当他纳闷时,李佳站起身,拉着解庭辉的手说:
“我们走吧!”
解庭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顾跟着李佳下了后山,穿过东大寂静的、美丽的、即将告别的校园,走出了校门。出了校门往左走是李佳的学校,往右是通往东济市区。
但今天李佳却在校门口停了下来,既不往左也不往右。不一会儿,一辆黄色的出租开了过来,李佳招停了车,他走向副驾驶位置和司机说了几句什么,解庭辉隐约听见司机说了一句:好呐,清楚了!李佳娴熟地打开车后门,用手招呼解庭辉也坐进来。
解庭辉本来打算问李佳去哪的,但见李佳一路脸上神情庄重,十分神秘,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倒想看一看,这个可爱美丽的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就是送个礼物嘛,搞得如此神秘兮兮的!
车子在快速路上行驶了好几分钟,在一个口子上向右拐去,又行驶了数百米,在一栋宾馆模样的楼房门前停了下来。
李佳付车费后,两人下了车。解庭辉定睛一看,“长相知宾馆”几个红色的大字映入眼帘。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李佳羞涩地说。
听你的!解庭辉声音颤抖地说。
李佳说完,从小包里摸出一张卡片径自走向电梯。
两人进入了客房,李佳插好门栓,转身对解庭辉说:
“接待工作做得不错吧!这都是跟我爸学的,他在单位的接待比较多,有时候会让我帮忙给客人订房,想不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解庭辉环视了一下房间,问:
“你要送我的礼物呢?”
李佳走向解庭辉,轻轻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柔情万种地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我是第一次!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