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小院第三十八章 不惑之年的小辉哥
作品名称:石头记之:十三家小院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2-11-22 10:47:35 字数:8999
“到哪儿去?”不惑之年的小辉哥坐在驾驶位上,扭头向那女孩儿问道。
星期天的一大早儿,闲云来到小院,不客气地砸开我的门,拽我起来,说小辉哥要请我们到郊区吃笨鹅。
笨鹅?!不知为什么,想到笨鹅,我就想到闲云做的馕,以及大块的牛羊肉;我已经好久没吃这些东西了,而且最近一阵儿,雪忙碌于竞争什么委员会,也无暇做饭吃,所以我常常买袋泡面,对付一口,只要自己饿不死就行,只要我能天天看到蓝就可以。
“最近怎么样,姐搬出去,你没地方吃好吃的了吧?”刚进屋,闲云瞟了眼凌乱的屋子,关切道。
“可不,天天吃泡面!”我窘迫道。屋子里乱糟糟的,自打街边的包子摊被强行取缔,袭人大妈再没精神与精力收拾这间屋子,老曹的臭袜子脏内裤扔在椅子上,桌脚下,使得这狭窄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难闻味道。闻着这股味道,我又想到被闲云丢在小饭桌的糖糖;刹那我可怜起那孩子。
“什么味儿,你也不收拾下!”闲云捏着鼻子,挥下手:“赶紧找个媳妇儿吧,一个大男人,就是不行!”
“找谁呀,谁肯嫁给我!”迅即,我脑际里浮现出蓝的笑靥;她还好吗,在做什么,是不是浅绿在陪伴着她,或者她正孤单地望向窗外,望向偶尔飞过的那只鸟儿……
“傻子,”闲云乜斜我眼,嗔怪道:“等让苏武大哥给你物色个;”停了停,她忽然又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觉得狐女和你挺般配……”
“不般配,一点儿也不般配!”我大叫起来:“尤其是苏武,他能给我介绍什么人哪,我可不用他;那次,他说找我有事,弄得神秘兮兮的,结果说了一大堆儿,不就是给他扛煤气罐吗?拐弯抹角,这人我对他相当有意见了,他就是个大骗子!”
“算了,小点儿声,别让人家听到。”说着,闲云忙扫了眼窗外。
“我才不小点儿声呢,他本来就是个大骗子,大便纸!”我走到窗前,敞开窗,冲向小院大吼道。
闲云楞下神,迅即呵呵地笑了。远处,院墙边,苏武和海棠正半蹲在海棠树下,窃窃私语着,不知在商量什么事儿。苏武听到我的嚷叫,抬起头,扫了我眼,又垂下头,继续他们的园丁工作,继续做他们的低头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月影很少接近这些海棠树,甚至很少接近海棠,两个人即使偶然迎面碰上,也只是擦肩而错,互不说话。而且,这仨老头儿的爱好迥然不同了,月影经过股市震荡,赔了银子,就转而关注于一个地方台的鉴宝节目,常常趁着节假日到周边比较偏远的乡下淘宝,搜集各个朝代的古币,以及破砖烂瓦,古旧书籍,等等,弄得满屋子都是一股霉烂的味道,这让何七七烦恼不已。苏武却继续沉浸于他昔日的光荣里,一边和海棠喋喋不休地讲述,一边暗自准备写本比他自己人生还要漫长的回忆录。似乎只有海棠才真正关心这些海棠树,他一边默默倾听着苏武的絮叨,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海棠树,为它喷药,剪枝,就像对待孩子一样。
“我是海棠树,我是海棠树……”某个夜晚,我梦到海棠站在院墙下,呆立在那儿,喃喃低语着。
“什么?”李晓丽眨下眼睛,好奇地问道,在她身后,是穿着同样款式旗袍的晴儿。
“我是海棠树……”海棠重复道。
梦里的老曹和现实中的老曹迥然不同,他衣着华丽,酷似戏剧舞台里的小白脸,脚上还踏着双官靴,腰间系着块蓝田玉制作的玉珏,就连那册《本草纲目》也焕然一新,俨然是《四库全书典藏本》的影印件。
“你是海棠,不是海棠树;如果你是一棵树,那你为什么要吃饭,为什么要上班!”老曹的腋下夹着那册《本草纲目》,半蹲下身子,仔细瞅了瞅海棠的眼睛,反驳道。
“对,你是人,不是树!”苏武下着定论。
“我是海棠树……”海棠翻下眼白,坚定不移道。
时间慢慢推移,就像那句古话说的,斗转星移,海棠的头上居然筑起了鸟巢,身上长满了青苔,一丝藤蔓盘绕着,他的耳朵、鼻子和眼睛里长出毛茸茸的枝叶,甚至在他的腋下生长出一枚红色的海棠果……
“哎,大便纸!”想着那个梦境,就想到酸酸的海棠果;海棠的脸蛋鼓鼓的,就像个饱满的海棠果;我将两手拢在唇前,向这俩老头喊道。
海棠稍微直下身,瞥了我眼;苏武挪动下脚步,换了个蹲姿,朝我挥下手,就像他依然是那位叱咤风云的大汉使节一样。不过,现在他只算是一个过气的啤酒,和苍狼每天都要剩下的那杯鲜啤一样,淡而无味。但他一直都醉心于那莫须有的荣誉中,似乎整个大汉帝国的兴盛都离不开他万里跋涉的使者行程。切,依我来看,他不过是个超级驴友罢了,不过是横穿了塔里木,走遍了新疆而已,这有什么,我,堂堂小爱,还穿越了我自己的整个人生了呢!
“哎,臭美什么呢;一个大男人,多干点活儿不吃亏!”闲云笑着,远远地避开窗前的位置,飞快地将我的床整理好,将那堆脏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忽然问了句:“对了,我送你的那枚章呢?”
“在呀,我放起来了……”我扭下头,继续道:“这个大便纸!”
“放起来就好,千万别弄丢了,那很值钱的,那可是你姐夫到旧市场上淘的;”说着,她不禁黯然起来;她直起腰,扫了眼窗外,长长舒了口气:“唉,给你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小辉哥还在外面等着呢;记着,要勤换勤洗,别太懒了……”她瞥了我眼,自言自语道:“赶紧找个媳妇儿吧,要不然你整个人都馊了……看看人家小辉哥,这么大年龄了,心还那么年轻,还恋爱上了,还找了个小姑娘儿呢……”
我却从她的口气里嗅到了一汩汩暗流般的酸味儿;豁然,我想到关于她和小辉哥之间的绯闻;但现在看来,那纯属胡说八道,一点儿根据都没有;那么,另一个关于闲云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呢?迅即,我又想到了业主暨房客委员会主席的竞选活动,想到了雪。唉,天知道雪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偏偏要挤入狗屎聚堆的仕途。当初要不是深陷仕途中,曹家还不会陡然倒塌,老曹今天也不会这样落魄;不过话说回来,老曹要不是出生在那个狗屎般的环境里,现在他也不会天天坐在我的那块破烂石头边讲那些曾经现实的故事与杜撰的话说。
“你是跟我说吗?”那个女孩儿淡然地连头都不抬,继续玩着手里的那部手机,声调一层不变地反问道。
“跟你说……”正握着方向盘的小辉哥侧下头,重复道:“嗯,吃什么去?”
小辉哥剃着大光头,脖子上挂着小拇指肚般粗细的金项链,整个模样活脱脱的一个黑社会。但我知道,小辉哥除了形象外,他和黑社会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在他没搬出十三家小院时,邻居们都知道小辉哥为人随和,而且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否则做为单亲老爸的他也不会为了一线天竭尽心力,直到一线天考上大学,还不肯找个老婆,成个家。
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辉哥买了这辆黑色私家车,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辉哥考上的驾照,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东祠胡同购置的住宅,当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位小女友,总之自打小辉哥搬出十三家小院,自打一线天考上大学,小辉哥一下子就像变了个人,风流潇洒起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猴子理论:猴子的屁股本来就是红的,只是起初猴子蹲在地上,没人能看出来吧。想到这里,我就想起秋荷。我张下嘴,却又将吐在嘴边的话咽回去。
“随便……”那个女孩子信口回道。
我握着给蓝买的热宝,好奇地回下头,柳眉,杏眼,一张精心化妆的脸映入我的面孔。那个女孩子也许经常这样被别人瞧,所以她才会一脸漠然,头一扭,转向车窗外。于是,我揣测起这个女孩儿,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小辉哥为什么要问她到哪儿;闲云不是说,小辉哥要请我们吃笨鹅吗?
那个热宝,几天前从医院出来我就买了,本打算趁这个星期天给蓝送去,谁知一大早儿就被闲云莫名其妙地拽了出来。不过还好,临出门前,我没忘记它,顺手就拿在手里,准备吃过饭就到医院。可是,我依旧疑虑重重,这一大早儿的,谁会有胃口吃肥腻腻的笨鹅呀?
刹那,我似乎听到那位小个子护士不屑的语气,似乎看到她的眼睛向上一挑,鄙视的模样;我不能让别人瞧不起,尤其不能让别人在蓝的面前瞧不起,所以我才会向艾格瑞特借了银子,买了这个热宝。想到这里,我脑际里浮现出蓝嗔怪的面靥;忽然,我喜欢她说我是傻瓜的样子,喜欢听她讲述自己的初恋故事;唉,只是她现在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初恋,念念不忘那个曾经爱过她的男人,这让我耿耿于怀。
不过,我现在更为担心的,不是蓝的曾经,不是她曾经爱过谁,而是我自己现在的处境。面对浅绿,我都忐忑不安,何况将来某一天,我还要面对她的父母。
“不去城郊胖妞儿那里吃笨鹅了吗?”果然,坐在我身后位置的闲云问道。
又哪里出来个胖妞,难道是老曹说的傻大姐般的人物?呃,说不准是个性格开朗的丫头,也说不定是母夜叉般的大妞,更说不定这又是小辉哥的某位绯闻女友。
我瞥了眼后排座的闲云,奇怪她怎么还会和小辉哥关系这样密切,而且还和这个小女孩并排坐着,就像关系密切的母女,或者姊妹。
“去呀,”小辉哥专注地驾驶着,一边讲道:“可咱们也得先吃早餐呀。我刚跟胖妞通完话,她还没起来呢。”
“人家还没起来呢,咱们还去什么呀?”闲云淡淡说道。
“这不,问你们去哪儿吗。”小辉哥不耐烦道:“美女,吃什么去?”小辉哥抻长脖子,通过驾驶位前的那面反射镜瞧向那个女孩。
“你问我吗?”那个女孩还是同一声调反问道。
“当然是问你,我还能问谁?”小辉哥再一次瞧向那面反射镜。
“随便……”那个女孩回答道。
我不仅好奇地转过头,刻意地瞅向她。难道她只会说这两个字?或者,她受了什么刺激,不愿说别的;抑或她就是个充气娃娃,被软件设定,只能反复重复着这一个词汇?天哪,假如老曹在这里,听到她鹦鹉般地重复这两个字,他会有什么感慨?我不知道,反正老曹那个擅长讲故事的家伙肯定会添油加醋,把她演绎成一番世态。一位唇角边长颗大黑痣的袭人大妈,老曹都能够将之神侃,使之成为国色天香,何况一个有些姿色冷若冰霜的随便女孩呢。
不过,有痣的不能说就不是美女,那位性感女星梦露的脸颊上也有颗痣,美人痣。
黛玉、宝钗、湘云……诸多美女在我的想象空间里婀娜翩翩;不过,我觉得即便把她们的优点与美貌加在一起,也不如我的蓝。我的手触到热宝,蓝淡淡微笑的面靥闪现在我的脑际。
“哎呀,随便……”小辉哥不禁一笑,无奈道:“有随便这地方吗?就这随便你让我为难了……”
哦,随便……我想到那句网络经典名言:我不是随便的人,可我随便起来不是人。莫非这位美女也是这句经典的忠诚试客?我疑惑地想道。但看着这位女孩有模有样的,手里拎着LV名包,身上也是价格不菲的品牌,难道她也属于白天是人,晚上是赤裸的野兽吗?我觉得不可思议。
据说,昔日老曹家显赫门庭的后面,就是诸多的随便,就是乱糟糟的男盗女娼,譬如秦可卿的乱伦,薛蟠的霸道,琏二哥的无耻,鲍二媳妇儿的厚颜,风姐儿的揽权,贾政的虚伪,林妹妹的眼泪,以及老曹和袭人的初试云雨等等,这些随便直到曹府轰然倒塌,被乾隆那老家伙抄家为止。如果曹家不曾树倒猢狲散,老曹会不会也和薛蟠一样,欺男霸女,到处播撒他的子裔,将这个社会污染的乱七八糟。
不,谁知道到底是谁污染了谁,如果没有一个大环境,曹府哪能那样地乱七八糟,表面上兴旺发达,其实早就霉透了心儿,哪怕一点儿风吹草动,偌大的曹府都会应声而倒。
“有随便——随便冰点。”闲云的唇角绽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讲道。
“什么?!”小辉哥哈哈笑出声:“你们可真有才,弄出个随便冰点……那咱们不去吃笨鹅了,不去吃早餐了,就去吃随便冰点呗!”
“随便……”那个女孩依旧是这两个字;她头也不抬,垂头摆弄着手机,玩着切水果的游戏。
“又是随便,这家伙……”小辉哥摇摇头,更加无奈了;于是,他只好转过头问闲云:“你吃什么?”
“我也随便。”闲云也被传染,呵呵笑着,说出同样的答案。不过,闲云一直都精精神神地注视着车里的一切,注视着小辉哥,也注视着随便女孩;她的眼睛显得漆黑明亮,就像口深邃的井,似乎要把这一切都吞噬掉。哦,当然,我不是第一次看到闲云流露出这种神情,在十三家小院,她看荷的刹那,就是类似的神情,恨不得立即用目光将秋荷融化,杀死。
“今天你们都怎么了,全都随便了;小爱,那你也吃随便冰点?”小辉哥唇角微微一扬,再也笑不出来。
“这天儿,吃点儿冰点也好,防暑防燥,也防大便干燥。”我嘻嘻一笑,试图缓解下这样尴尬的气氛。
隐隐约约,我嗅到一股不浓不淡的火药味儿。天知道小辉哥为什么请过这位随便小姐,又要邀请闲云,难道是炫耀,或者是想证明他自己很有女人缘儿,抑或还有别的什么目的?我迷惑不解地瞟了眼小辉哥;他却极淡定地目视前方,唇角绽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并且这种不易觉察的微笑渐渐地在增殖,即将开绽,灿烂。
“什么?”果然,小辉哥笑了起来。不过,从反光镜里我发现,随便女孩并没笑。
闲云迅速瞥了眼随便女孩子,从后面捶下我的肩头,呵呵笑起来:“好话不说二遍;弟弟,我的亲弟弟,咱不再跟他说了——和你一起住在十三家小院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这么逗……”
当然,我也嘿嘿一笑,得意起来。毕竟这句话是我的创意,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去专利局申请什么狗屎专利,来向每一位敢于重复者收税。天哪,这样一来,我岂不能成为天下财富的聚敛者,我岂不是发了,那我还跟老曹比什么伟大不伟大的。现在的社会,就是一个谁有银子,谁伟大的社会,别的都是瞎扯。
“哎,老曹,你信不,就算等哪一天,你真的有银子了,你还会是这德性,还是个乞丐……”那天,临睡前,我扫了眼正在垂首奋笔疾书的老曹,调侃道。
他没有言语,依旧坐在窗前,坐在那张桌子前,时而蘸着袭人大妈自制的墨汁儿涂来抹去,时而一手柱着下巴陷入沉思。切,他再怎样装模做样,也不会入那个老罗丹的法眼,成为一丝不挂的沉思者,而只能窝在这座破破烂烂小院里,向那些无知少女们胡编些故事,骗取同情与眼泪。不过,看到老曹沉默的样子,我忽然胆怯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趁我睡熟了,而割断我的喉咙?
想到这里,我沉默地笑了;小辉哥盯着前方,眨了眨眼睛,说了句:“好话不说二遍呀……”小辉哥继续无奈,继续寻找那个不曾得到答案的话题:“我们现在干什么去呀,人家胖妞还没起呢,我们这一去,不抓人家现形吗……”
“去哪?”于是,我回过头,向后座的两位美女问道。
“问我吗?”那女孩冷冷地说道。
“问你……”瞧着她低头痴痴地盯着屏幕的模样,我恼怒道。她是白痴吗,还是天生脑残,面部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而且恐怕一点儿感情也没有,纯粹一个空脑壳儿……
“随便……”她却依旧淡定道。
天哪,又是这句话,我彻底晕菜了,无语了。难道除此之外,她就不会说别的吗?接着,我瞧向小辉哥,揣测起他和这女孩的关系。小辉哥这么一位豪爽的男人,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位随便女孩?我又想到现在社会流行的小三儿;不过,我想随便女孩不会是小辉哥的小三儿,因为小辉哥是个鳏夫,是个把十一月十一日当作节日的老光棍。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秋荷;据说,在没搬出小院之前,小辉哥和秋荷即将办婚事,只是因为一线天考上大学,他们才推迟了婚期。那么,现在究竟怎么回事,这个满口随便的女孩到底和小辉哥属于什么关系?
不,也许那只是个传闻。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亲眼目睹一桩事情的发生,就不能确定那是个事实。我没有看到秋荷和小辉哥亲昵的场面,只听到告诉街坊们的议论,他们每个人都像亲眼所见一样,绘声绘色地传播着那些传说,而且把传说当成身边的事实;我只看到自打一线天离开十三家小院,去交通大学进行他的大学生涯后,秋荷就渐渐地和小辉哥疏远了,甚至不再往来。
“怎么还拿着热宝?”小辉哥注意到我手里捧着的东西,问道。
“人家那是给蓝买的。”不等我开口,闲云很快说道:“看看我弟弟,多会来事儿,知疼知热的,这样的男人,现在到哪儿去找!”
我愣下神,奇怪闲云怎么知道这热宝是我买给蓝的,难道她是神算?哇,厉害,倘若这样,那闲云可以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娶到蓝,我和蓝将来能有几个孩子,还有……我到底能不能比老曹更伟大?如果我比老曹更伟大,那他岂不是要气疯了,进而会掀翻那个脏兮兮的包子摊儿,站在街心大嚷大叫!
不,疯了的不是老曹,而是那些皇军般的城管,而是刘姥姥,否则老曹的街边包子摊不会被取缔,我们也不会只能获准吃那些注入了苏丹红的麦麦姆快餐食品。哦,不,我又错了,刘姥姥没强制大家去吃麦麦姆,她只不过利用了技术壁垒,以及一些诱人的广告宣传,进行了一系列强烈的心理暗示而已,就像昔日的戈培尔的所作所为一样。
“大家要信用那些放心食品,”刘姥姥站在街心,胳膊上箍着红色袖标,手里掂面黄白相间的小旗子,侃侃而谈:“俗话说,病从口入;你们看,街上车水马流,暴土扬长,老曹的包子摊儿就摆在那儿,摆在街边,能不脏吗?——而且,他又没办检疫证,谁知道卫生不卫生;麦麦姆就不一样了,人家那儿有一百零一道安全生产工序,还有欧美认证的食品安全质量证书……”
可就在刘姥姥长篇大论时,新闻联播正播放着那些化工产品成功涌入知名品牌,大批的苏丹红,转基因鸡肉,核辐射过的牛肉,以及污染了铅铬元素的原料通过各个品牌店,进入消费者的肠胃……
“你怎么知道是买给蓝的,人家自己买个热宝抱不行呀?”小辉哥把我的疑虑说出来。
“这还不知道呀,咱们小院里,谁不知道他追求蓝?”闲云呵呵一笑。
即便搬出十三家小院,闲云还是习惯地将自己认知为小院的居民。也正因为这句话,我才暗暗赞同她当初参与竞选业主暨房客委员会主席的活动,也认同她为我的大姐。
我下意识地回下头,随便女孩睁大眼睛,好奇地瞧向我。我鸟儿一样缩回头,胸膛里砰砰跳动起来,脑子里浮出蓝倚在病床上的情形。如果可能,我宁愿将心脏换给蓝,宁愿我躺在病床上,而不是蓝。
“不,我才不要你的心脏呢,”斜倚着床头的蓝听我这样说,幽幽地讲道:“那样,你岂不是也和我一样;每个人只有一个心脏,我才不会那样自私呢——而且,我希望你健健康康,不要和我一样,整天躺在病房里!”
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洒进来,映在蓝的面靥上,使我产生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我扭头瞧了眼小辉哥,他眯缝着眼睛,注视向前方。
“要不,咱们先上旮旯吃点儿吧;”小辉哥建议道:“等快中午时再到胖妞儿家……去早了,也没地方玩儿,就是干坐着……”
“行呀;”闲云应道,然后问那女孩:“你说呢?”
“随便……”又是那个语调,又是那句话。
小辉哥再没说什么,双手一扭,转动方向盘,拐过十字路口,向车站附近驶去。
旮旯小吃人满为患,从这里就可以知道地球人繁殖的昌盛;小辉哥在人声鼎沸的空间里转过头,向那女孩问道:“吃什么?”
“随便……”那女孩漠然道。
虽然这个空间一片嘈杂,可这句话我听得真真亮亮,这不仅让我感到晕。想想看,一顿早餐也随便,那什么又不能随便?我端起一杯奶,寻找起空桌子。
闲云翘起脚,一手端着包子,一手端着绿豆粥仔细看了看,径直向里面走去;我当然得跟紧她。果然,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有张不为别人注意的小桌子。闲云回头瞧了眼,向那个女孩子建议道:“我们就坐这里吧……”
“随便……”
听到这句已经将耳朵听出茧子的话,我立刻晕菜了,手里的那杯奶应声落地,粉碎。周围的食客们纷纷侧目,包括那位拿着笔准备随时记单的服务员。
“坐哪边?”同样双手端着早餐的小辉哥向那女孩问道。
“随便……”
这顿早餐草草收场,无论谁都没怎么吃东西,因为我和闲云受不了那女孩漠然的目光,即便小辉哥也有些受不了。小辉哥匆匆买下单,留下一堆来不及吃的食物,也留下服务员诧异的目光,我们一行四人穿过重重人丛,钻进小辉哥的车里。
“现在就去胖妞那儿?”小辉哥扭头问道。
“你是问我吗?”那女孩淡淡地说道,她那神情就像是个陌生人,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或者就像彼此语言不通的异乡人。
“是问你!”终于,小辉哥也透出不耐烦。
“随便……”那女孩依旧是那句话。
天哪,我要跳车,我要死去,我忍受不了!我一边揣测小辉哥和那女孩之间的关系,一边别过头,瞧向车窗外。一盏盏街灯飞快向后退去,还有行人。忽然,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一张大长脸,杨浪和一位长发女子挽着手闪过十字路口;不过,就在这刹那,我也可以确认那个长发女子绝对不是还子。
恍惚间,我回忆起杨浪说的那些事情,想到他即将结婚的事实,不禁为还子感到可惜。天知道她怎么会喜欢一个这样的男人;哦,也许每个女人都喜欢被女人众星捧月般宠着的男人,也许每个女人的内心里都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虚荣吧。
“小辉哥,先送我到医院吧。”我掂量下手里的热宝,商量道。
“医院?——你到医院做什么!”小辉哥纳闷地扫了我眼,同时飞快回下头。
“哎呀,这你还不明白,小爱这是看蓝去……”闲云很快瞥了我眼:“看人家,多关心自己的女朋友!”
“那就去。”小辉哥转了下方向盘,嘿嘿一笑:“这事儿,我支持。小爱,什么时候结婚可别忘了我们呀……”
“那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闲云姐和小辉哥呀。”我也嘻嘻一笑,讨好道。接着,蓝的影子晃在我眼前,尤其她倚在床头吃水果的模样。不过当我看到和闲云并排坐着的随便女孩,我又后悔说这话了;似乎就在一瞬间,我注意到她的眉毛一挑,透出厌烦的表情。
接连拐过几个弯,小辉哥将车停在医院住院部门前,我急急地推开车门,向那几根大柱子间的院门奔去;小辉哥摇开车窗,在我身后嚷道:“小爱,快点儿,别让我们等太久了!”
我无暇去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想快点儿见到蓝。大厅的电梯还在七楼,我拨腿迈向楼梯。等我气喘嘘嘘地奔向四楼的病房,蓝正扒在窗前向下俯瞰;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向我灿然一笑:
“我怎么没看到你呢,我可一直站在这里……”
站在这里做什么,等我吗?我高高举起热宝,漾起开心的笑:“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
“热宝……”蓝婉然一笑,伸过手。
“哎,”我走到她身边,向窗下扫了眼:“小辉哥在楼下等我呢,他要请我们去郊区吃大笨鹅……”
“那你不陪我了?”蓝轻柔地看向我,眼睛里流露着渴望。我也想陪着蓝,可朋友们呢?我迟疑下,蓝立刻又说道:“那你去吧,不用陪我……”
窗外,传来车喇叭声;我探下头,小辉哥站在医院大院中间,正朝我挥手。蓝一定也看到小辉哥了,她勉强挤出丝笑,继续对我下着逐客令:“你快走吧,我困了,想要休息下。”停了停,她又说:“医院里不让鸣笛……”
“那我走了?”我挪动下脚步,困惑道。
“走吧,快走吧!”蓝欠下身,双手抬起,手背朝向我,手指鱿鱼须般摆动着,不耐烦道。
于是,我赶紧拔腿走出去。我不敢回头,怕看到蓝的眼睛,怕我走不出这间病房。
小辉哥又坐回驾驶座,等我上车,他忽然说了句:“现在就去胖妞那儿呗?”
“随便……”那女孩淡淡地说道。
“去吧。”与此同时,闲云也说道;随后,若有所思地瞟向车窗外。
“那你给胖妞打个电话,告诉她咱们马上就到。”小辉哥吩咐道。
“你是跟我说吗?”那女孩问道。
“是。”小辉哥微微皱下眉:“不是跟你说,是跟谁说?”
“随便……”那女孩垂头,盯向手机屏幕,说道。
天哪,一句随便似乎涵盖了汉语语言里所有的内容与意义,似乎可以代替一切。我再次注意到那女孩,她霜一样的表情,端坐在小辉哥身后,就像位高傲的公主,像个后现代主义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