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与陆子奇谈心

　　从大碶贴传单回来后不久，地下党镇海党工委传下话来，为把抗日战争进行到底，把日本鬼子尽快从中国大地上赶出去，共产党的组织要大发展。在横河支部会上，支部书记李健民对大家说：“各位党员，你们都看看你们周围的老师或高年级的学生，谁在抗日救亡中表现积极的，对党已经有点认识的，你们就可以把他她们发展进来。现在我们镇海县江南地区仅仅靠横河乡十几个党员是不够的。把党员队伍扩大以后，我们抗日和革命就有了种子，然后把这批种再籽撒到各处去，再发展，我们党的力量就会很快强大起来。
　　会后，冯老师向横河党支部反映：她想发展陆子奇发展入党。她说：“陆子奇虽然只有小学程度的学校里一个艺友，可是她是工人出身，自己从小在纱厂里当童工，受尽资本家的压迫和剥削，又经受过上海‘八一三’战火的洗礼。‘八一三’后，她带着弟弟走了九天九夜，步行来家乡参加抗日。和她弟弟一起，先在太一小学教书，弟弟不久去江苏去参加了新四军，她到公德小学当艺友。她学习认真，对抗日救亡工作很是努力。在群众集会上，她向大家控诉上海被日本鬼子大轰炸，日本鬼子飞机把上海的火车站和闸北炸成一片废墟，她的家也被炸毁，上海人民四处逃难的悲惨情景，声泪俱下，激起群众强烈仇恨。她以身说法，宣传抗日很有感染力。在这之前，我已经有意识地对她进行了培养和锻练。比如让她配合自己一起到大碶街上去贴传单，她表现得也很勇敢大胆，平常跟她们到街上去演戏唱歌也很积极。陆子奇已初步具备了一个预备党的条件。”
　　横河乡党支部书记、公德小学校长李健民听了冯老师的意见，点点头说：“陆子奇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以发展她进党了。”
　　一个礼拜六的傍晚，和兰老师约陆子奇来到横河一个河畔上。这时晚风习习，大热的太阳已经下了山，她们在学校里已经吃过晚饭。冯老师带着陆子奇在河埠的一块高起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望着九峰山火红的晚霞，和兰老师对陆子奇说：“你来学校已经不少时间了吧？”陆子奇点点着说：“有一年了。当时我在塔峙岙时听说横河公德小学在招艺友，那时我也不知道艺友是干什么的，人家告诉我说就是在学校里当实习老师，一面读书一面教书，不要学费，饭是吃学校里的。当时我还不相信，现在抗日年月还有这样好的地方？因为塔峙岙离大碶不远，不过十多里路，于是我就到横河来一趟。当我来到公德学校，问了几个老师，说是有这样的事情。但是起码要有高小毕业的，我正好读到初小就没读了回到塔峙岙后，虽然在太一小学当小学老师，但是是临时的，也没有工资，只吃一口饭，觉得老待在太一小学，也不是长久之计。听说公德小学在招艺友，既有书读又有饭吃，有这样的机会，我真是高兴极了。我觉得我符合条件，于是就到李校长处报了名。”
　　冯老师听了陆子奇的话望了她一会后说：“那你来了这么长时间感到怎么样？在这里当艺友，只吃一口饭，也没有工资，放学后有时我们还要去学生家走访或上街搞抗日救亡活动，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陆子奇说：“那算什么辛苦？我在纺绢厂当童工时一天做十六个钟头，只给两餐粥吃，有时连开水都有喝不到，稍不小心，就要挨工头打，那才艰苦呢。像我这样的人，现在能够在学校里当个实习老师，我感到已经够好了。我要不回来，我妈已经替我寻一个苏北人要让我出嫁了，那样我一辈子做个家庭妇女太没意思了，所以我就带着弟弟逃回家乡来了。现在我要多自由有多自由。还和你们进步老师一起参加抗日救亡，这生活多有意义呀！”
　　冯老师听了点点头，感到眼前的陆子奇和自己当年出来时一样，有一种飞向自由天地飞向火热的抗日救亡那样的激情奔放的思想。于是冯老师接着问她：“这是你参加工作，和参加抗日的感受，如果有一天日本鬼子投降了，我们的祖国光复了，到时候你还想再去干什么呢？”
　　陆子奇眨巴着眼睛望着冯老师一时回答不上来，她这样看了冯老师半天，想不出个正确的答案：“冯老师，到那时干什么呀？那咱们不还是在学校里当个教书先生？如果到时候我能当上正式的教书先生，有一份工资拿，我可以自掬自撑就满足了，还有什么呀？顶多再在学校里或别的什么地方找一个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结婚，自由恋爱，那就算是幸福了。”
　　冯老师望着她说：“那样生活不还是和现在差不多。”
　　陆子奇望着冯老师说：“这已经比当年在家里当个童工强多了。”
　　冯老师望着她不屑地说：“你就这点出息？”
　　陆子奇说“那还想怎么样呀？”
　　“你难道就没有更大的理想吗？”
　　“理想？”陆子奇望着冯老师眨巴着眼睛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到时候还要过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更好的生活呢？”
　　“比方说像苏联那样的社会主义生活。”
　　“苏联社会主义生活又是怎么样的？”
　　“人家那里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生产资料归大家所有，人人在集体农庄里劳动，生产来的劳动成果由大家公平分配。人人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读书不要钱，你能读可以一直读到大学毕业。毕业出来你想当工人就当工人，你想到集体农庄里开拖拉机就开拖拉机，你想当科学家，想当艺术家都可以，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人人平等，大家都过着幸福生活。”
　　陆子奇说“那么农庄里种田还苦不苦？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还是要用老牛耕田，要一株一株插秧，一株一株割稻？”
　　“人家早就不用牛耕田了，耕田用拖拉机。只要坐在拖拉机上把把方向盘就行了，还有女拖拉机手呢。收割有收割机。人家那里的人说：”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走路不小心，当心苹果碰了头。”
　　“点灯不用油用什么呀？”
　　“你在上海没有看见过商店工厂点电灯吗？人家农庄里普通农民家里都点电灯。”
　　陆子奇说：“电灯我是看见过。但在上海现在也还很少，只有几家洋行里才有电灯。连工厂里都没有。普通百姓家还只是点煤油灯。家家户户都点电灯？苏联真有这么好吗？”
　　“是啊，我听校长说，他在延安学习时，他的老师就去过去苏联，现在苏联就这样的。他们叫苏维埃政权。我们共产党主张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去，也要建设这样的社会。我们将来还要为这样的社会而奋斗，为将来更高级的共产主义的社会而奋斗呢。”
　　“那我们等得到吗？”
　　“不，不能去等，这就要求我们去奋斗。你想想即使日本帝国主义赶出去了，蒋介石和国民党反动派能心甘情愿让我们搞社会主义社会吗？”
　　陆子奇摇摇头说：“国民党和老板们当然不会肯啦。”
　　“那我们就要和他们作斗争，我们就要有长期打算，树立为共产主义社会奋斗到底的决心。”停了一下她望着陆子奇说：“你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呀？”
　　陆子奇点点头说，“我有这样的决心。”
　　“那好，你就加入中国共产党吧，我们共产党就是要实现这样奋斗目标的组织。”
　　“我们横河也有共产党？”
　　“有。”
　　“在那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陆子奇眼睛眨巴着望望冯老师，仿佛说冯老师你就是共产党？冯老师对她说：“我们横河地区轰轰烈烈地开展抗日救亡活动，我们这里的海燕歌唱队，海鹰剧团搞得特别活跃，我们公德小学进行半军事化的教育革命，你知道都是谁在领导的呀？”
　　陆子奇摇摇头说：“听说是校长李健民，还有李侠民老校长带头弄起来的。”
　　“你知道他们俩个是什么身份吗？”
　　“一个是老校长，一个是新校长呗。”
　　“这都对。但还有一个重要身份，他们俩都是共产党员。”
　　“他们俩去过延安吗？”
　　“对呀，他们俩兄弟去过延安，并且在延安入了党。回来后就在公德小学建立了党支部。不但进一步发动群众抗日，还改革学校的办学方式，我们教师自己编写教案，把语文、史地、社会等课程结合起来，充实抗战的内容，我们在课堂上给同学们上抗日救亡课，我们把劳作课变成劳动课，带领孩子们一块开荒种田。包括把你们这些失学青年招进来当艺友。让你们一批读过高小的同学一面教书，一面提高自己。你说我们共产党做的事情好不好？”
　　“好！如果这些都是共产党带领我们做的，我愿意加入这样的组织，因为如果没有李校长他们设立艺友制，像我这样的一个只有高小学历的人还进不来学校当老师呢。可是入共产党也有条件的吧？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加入吗？”
　　冯老师热切地望着她说：“你问得好，这正是我下面要给你讲的。条件是不怕吃苦，不怕牺牲，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但如果叫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抓住，是要坐牢，要杀头的，你肯不怕牺牲，坚持自己的信仰，和他们斗争到底吗？”
　　“我想我会坚持的。共产党对老百姓这样好，就是要我死我也愿意。”
　　冯老师听了点点头说：“就是要有这种精神。如果你愿意加入党组织，你就写张入党申请书。我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不过到时候你还得再找一个。要有两个人介绍才行。”
　　“还有一个我找谁去呢？”
　　“你可以找校长，或者其他什么人，校长他是老党员了。他既是校长也是我们横河乡党的支部书记。”
　　“哦，好的，我谢谢冯老师了。”
　　“不用谢，等你入了党我们就是同志了。到时候我们就为共同的目标一起奋斗吧。”
　　“那就请你介绍我入党吧，申请书我马上就去写。但申请书交给谁呢？”冯老师说：“你写好就交我吧，我替你拿上去。”陆子奇感激地说：“那我就谢谢冯冯老师了。”说着两都站了起来。
　　这时太阳已经落到九峰山那边去了，于是她们也就愉快地回到学校宿舍去。
　　没有想到，这个陆子奇入党以后表现出色，在她后补期纠正时，日本鬼子打进了宁波，大批党员去山区发动群众抗日了，剩下来的党员不多了，她就被留下来成了横河支部书记。后来党组织又派她去碶供销社工作，组织上见她工作出色，赤着脚，一天到晚在村庄田头到处奔走，深入群众，调查研究，她又被委任大碶区委书记，成了一名党的基层干部。冯老师师看着她当年自己培养和介绍入党的的人这样能干，感到非常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