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母后想念孙儿了，想召珑儿进宫见一见。”司马浩云说道。
　　“嗯，珑儿也有几个月没有进宫里去了。”阎素素淡淡地说。她今日刚见过阎瑾，耳边似乎仍是那声声呼唤“姐姐”的话语，便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没什么精神呢？今日在阎府那边累着了？”司马浩云怜爱地看着她。
　　“嗯？也不是。只不知道，娘亲她们如今到哪里了？这阎府这么大，我大概也陪不了她们多久……”
　　“小傻瓜，以后日子长着呢，娘亲和妹妹在京里长住了，你想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面，想陪她们多久都可以呀！”
　　“就算以后进了宫里住着，也可以么？”她一脸的怀疑。
　　“当然，进了宫是没有如今这么方便，住在这里，就算夜里想过那边府里，打个灯笼就可以走过去了。但是，王后娘娘却可以随时请娘亲和妹妹进宫住些日子呀，对不对？”
　　“以后，珑儿是不是也和我们住在一个宫里？”她靠在他的怀中，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
　　“嗯，珑儿如今还小，当然可以和我们住在一个宫里，他的寝殿就在我们的寝殿旁边。但是，等他长大一些，嗯，十二岁时，他就要考虑出外游历了。你总不会希望珑儿只是一个被关在宫城里不知世间万物的王子吧？对不对？然后，我们见他的时日自然会相对少一些。待到他十六岁时，就要正式在越王府独自立府，承担越王的职责了。”司马浩云拥着素素，娓娓道来，似乎他的儿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了！
　　阎素素也不禁悠然神往了：“浩云，等珑儿出门游历的时候，我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司马浩云微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你跟着去做什么？有哪个少年郎会带着娘亲出门游历的？再说了，那时候，我们还有其他孩子需要娘亲的照顾呢？你舍得么？”
　　“其他孩子？”她愣了一会儿，她和他还会有其他孩子吗？
　　“当然了，素儿，你至少还得给我生两个公主和一个王子，两儿两女，这才是儿女双全嘛！”他爱恋地亲着她。
　　“什么？还要生三个？嗯——不要！太累了！”生孩子是多么辛苦的事情啊，孩子不是从他的肚子里钻出来的，他自然不用愁了！
　　“宝贝，你只管生孩子，其他统统不用管，不会让你太累着的……”
　　“你的那些兄弟们不是都不同一个母亲的么？”
　　“对啊，太妃们少有生了两个孩子的。怎么了？”
　　“那王上想要多生几个孩子，多纳几宫妃子便好了……”
　　“素儿，说什么胡话呢？这是孤王的王后娘娘该说的话吗？你忘了之前是如何与孤王约定的吗……”
　　次日，上完学后，王长子司马玟珑便随着太后宫中派来的人，还有一众侍候的人，进宫觐见太后了。珑儿在太后宫中用了午膳，直到寅时将尽才回到越王府。晚膳时，他一脸的闷闷不乐，只是闷着头默默吃饭，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活泼欢快的劲头，也不说今日学上的趣事了。
　　阎素素非常惊讶，心中想，难道今日珑儿在太后宫里受气了？他是唯一的王长子王长孙，谁敢给他气受了？难道是太后为难他了？但是太后应该一心想笼络珑儿才对呀？她不想当着司马浩云的脸追问珑儿，便只作没注意，只是温柔地为儿子布菜。
　　不过，司马浩云也察觉到了。晚膳后，珑儿便闷闷不乐地拜别母亲要回房做功课了。
　　司马浩云却说道：“珑儿，今晚先不忙做功课了。过来，陪爹爹说一会儿话吧。”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垫，示意儿子坐到这里来。
　　珑儿迟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却坐在父亲的下首座上，低着头。
　　司马浩云也不勉强他，微笑着，随手斟了一盏茶，递给儿子：“儿子，虽然你如今年纪尚少，不宜喝茶，不过，偶然为之，学一学品茶，倒也无妨。”
　　“是，珑儿谢过父王。”珑儿马上站了起来，双手接过茶盏。自从上了近一年的学，珑儿成长了不少，尤其是待人接物方面，再也不是初到京城时那个一团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司马浩云深思地看着儿子，微笑道：“珑儿，如今只是我们父子母子三人，又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是，父王。”珑儿低着头，闷闷地应着。
　　司马浩云略有点诧异，只得看看孩子他娘，笑道：“珑儿娘亲，你昨日还担心你儿子太活泼不懂事，如今看来，怎么成了个小老头儿了？是不是在学里读的书太多了？”
　　素素白了他一眼，上前温柔地摸了摸珑儿的头，柔声说道：“珑儿，是不是今日在太后祖奶奶那里玩得太累了？要不要早点休息？”
　　珑儿抬头看看娘亲，欲言又止，却还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爹和娘不禁对视了一眼。
　　司马浩云说道：“对了，珑儿，今日见到王祖奶奶，可有说什么？来，与爹爹说道说道。”
　　珑儿看看娘亲，眼神有点忧伤，却不说话。
　　司马浩云心中一动，便说道：“珑儿娘亲，昨夜你不是说要把外祖婆婆给珑儿做的那件小花袄儿找出来么？”说着，对素素打了个眼色。素素会意，便说道：“是呢，外祖婆婆快来了，如果看到珑儿穿着她亲手做的小花袄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着，她轻轻拍拍珑儿的小肩膀，便慢慢走出去了。
　　珑儿看着娘亲的背影在纱帘外不见了，便对他父亲说道：“父王，外祖婆婆真的要过来这里么？”
　　“是啊，还有你的小宁姨，也会一起来京的，来了就不走了，以后我们一家子都在一起了。”
　　珑儿却一脸怀疑：“真的是这样吗？”忽然，他脸色一变，急道：“外祖婆婆是不是专为了来接娘亲回去的？娘亲是不是要离开珑儿了？”到最后已是哭腔，一脸绝望。
　　“什么？”司马浩云一愣，便放慢声音说道，“珑儿，是谁在你面前胡说的？娘亲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珑儿呢？”
　　珑儿哭道：“爹爹，你不会让娘亲离开珑儿的吧？一定不会吧？”
　　司马浩云断然道：“当然不会了！爹爹绝对不会让娘亲离开珑儿半步的！”他心中大怒：到底是什么人在恐吓孤王的长子呢？他上前拉着儿子的小手，柔声道：“来，儿子，和爹爹到那边榻上坐着，好好告诉爹爹，你到底听到什么话了？”一面说着，父子俩一面走到那张宽大的楠木罗汉榻上并排坐下。
　　珑儿的小手在父亲温暖的大手掌里握着，心里终于镇定了一些。
　　“爹爹，珑儿今日在王祖奶奶那里，看到了一位娘娘。”珑儿慢慢地说道。
　　“哦？是什么娘娘？”他心里想道：难道是贺之莹？这是母后安排的吗？
　　“珑儿以前没有见过这位娘娘。”珑儿轻轻摇了摇头，有点愁眉苦脸地说道。
　　“嗯，王祖奶奶可有说什么？”司马浩云慢慢地问道。
　　“王祖奶奶说，那位娘娘是爹爹的嫡夫人，是珑儿的嫡母娘娘，要珑儿给那位娘娘磕头，以后，珑儿就要给那位娘娘做儿子，由那位娘娘照顾了。”珑儿说着说着便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司马浩云气得浑身发抖，他万没想到母后竟然来这一手！他强压怒火，轻声问道：“那么，珑儿，你有没有照着王祖奶奶的吩咐做呢？”
　　珑儿眼泪汪汪地看着父亲：“爹爹，那位娘娘真的是您的嫡夫人么？”他已上了一年学了，在谢愈宁的悉心教导下，他知道嫡夫人意味着什么。其实，他本来也并没有在意过他的娘亲是否他爹爹的嫡夫人，但是，今日在凤藻宫的际遇却让他很伤心。
　　司马浩云深深地看着儿子，恳切地说：“珑儿，你知道么？你娘亲是爹爹唯一一个真心迎娶的女子，我们成亲那日，一起在神灵面前焚香祷告，跪拜天地，立誓成为夫妇，你娘亲才是爹爹的嫡夫人。而那个女人，只是后来才进的宫。那时候，珑儿已经在你娘亲的肚子里了。”
　　“爹爹，您既然已经娶了娘亲了，为什么还要娶那个娘娘呢？娘亲会很难过的。”珑儿伤心地说。
　　司马浩云难过地说道：“对，儿子，你说得没错，确实是爹爹错了！虽然爹爹已经有了你的娘亲，但是爹爹在王祖奶奶的安排之下，还是又娶了其他不喜欢的女人。爹爹让娘亲很难过很伤心！是爹爹不好！”
　　“所以，当初娘亲才会和珑儿在外面住的，对不对？”聪明的珑儿早就明白了以前娘亲“骗”他的那些说话了。
　　“是的，你娘亲很生气很伤心，就带着珑儿悄悄离开了爹爹。爹爹费了很多很多心思才把你娘亲和珑儿接回来了。你还记得爹爹是怎么和珑儿重逢的么？那是上天的指引才让爹爹找到珑儿和娘亲的。所以，无论如何，爹爹都不会再让珑儿和娘亲离开了！”
　　珑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王祖奶奶说，因为娘亲不能进宫，所以爹爹才留在宫外的。但是，爹爹是大楚之王，总不能一直都住在宫外头，最终还是要回到宫里的，珑儿是王子，那时候，也只能跟着爹爹住到宫里，娘亲就一个人在外面了。”
　　“不会的，珑儿，不会的！爹爹绝不会让你娘亲一个人的。”司马浩云恳切地说，“珑儿，你知道为何我们一家三口一直住在这里么？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家呀，以前，珑儿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爹爹和娘亲就住在这王府里。你娘亲是这府里唯一的女主人！一直都是！而如今，爹爹虽然已是楚王，按理应该住在王宫里。但是，爹爹和娘亲仍是希望和珑儿一起，在这王府里住一段时日，让珑儿熟悉爹娘以前在一起的地方。而且，宫里我们一家要住的地方还需要改建，因为爹爹仍是想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所以要重新改建，如今还没有完全改好，所以，暂时并不宜入住。等过了年，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就一起搬到宫里的新家那里住。”
　　珑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总算有了些喜色。
　　“所以，珑儿，”司马浩云慎重地看着他，慢慢说道，“你今日可有按王祖奶奶的吩咐向那位娘娘磕头了？”他不能确定珑儿是否能扛得住太后的压力。如果珑儿真的拜了贺之莹为母，那就麻烦了！
　　珑儿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珑儿只有一位娘亲，是不可能再认别人为母的。就算是王祖奶奶的吩咐，珑儿也是不肯的。”他心里说道，说什么只有认了那个娘娘为母才能有嫡子的身份，只有嫡子才能成为太子？太子什么的，我才不希罕呢！珑儿只想要自己的亲娘！
　　司马浩云愣了愣，不禁哈哈大笑：“对，对，珑儿，你果然是孤王的亲儿子！实在是太好了！”
　　珑儿不解地看着父亲：“爹爹，难道您以为珑儿不是您的亲儿子么？”
　　“珑儿，你当然是爹爹的亲儿子了！不仅模样是一样的，连脾气都是一样的！哈哈哈……爹爹真是高兴啊！”他心想，母后啊母后，您也是没想到吧？珑儿年纪虽小，但是心志却不小啊！
　　阎素素其实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外面的小花厅里候着，她确实很担心儿子的。这时忽然听到司马浩云的大笑声，她心中奇怪，便忍不住走了进来，她刚出现在眼前，珑儿便飞奔过来，一把抱着娘亲，大叫道：“娘亲，娘亲，娘亲！”珑儿如今已长到阎素素的胸前那么高了，一双长长的手臂紧紧地圈着娘亲的腰，阎素素差点透不过气来。
　　“好了，好了，小傻瓜，怎么了？为何如此开心呀？”
　　“只要和娘亲在一起，都是开心的！”珑儿高兴地大叫。
　　司马浩云大步走上前，张开双手抱着他们母子俩，笑道：“对，儿子，说得太好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便什么都好！”
　　“你们呀，莫名其妙的，刚才说什么好事了？”
　　“珑儿，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小秘密，对不对？”司马浩云故意对儿子眨眨眼。
　　珑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娘亲，珑儿与爹爹的小秘密。”
　　阎素素故意板着脸说道：“好呀，你们父子如今开始有小秘密了？要联合起来瞒着娘亲了，要反了是不是？”
　　珑儿快乐地“格格”笑着，刚才的郁闷烟消云散了。
　　而凤藻宫中，独孤太后却愁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珑儿年纪不到八岁，却能孤身一个顶着她施加的压力，无论软硬，坚决不肯拜贺之莹为母。珑儿那双倔强的眼睛让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小浩云！她最后的手段也付之东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