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碎嘴燕

　　碎嘴燕自然是外号，本名白光燕，还有另一个外号：白光犊子，六姐从金花婆婆、大梅姐处打听到的，告诉了郝梦圆。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间长了，郝梦圆总算知道了，绰号没有叫错的。
　　碎嘴燕大小算个“官”，龙河小学的政教主任，金花婆婆、大梅姐之前的同事、领导，在龙河镇颇有名声。六年前，碎嘴燕的一大人生操作轰动了半个桃源城，离婚不到半年的她再婚了，对象是小自己21岁的年轻小伙。
　　消息传出后，说啥的都有。六年过去了，两人的日子还过着呢，没离婚。今年正月十五的家宴上，小丈夫被继子（碎嘴燕和前夫的儿子）嘲讽奚落：你吃我妈的、穿我妈的、住我妈的、用我妈的，你就是因为我妈的钱、靠我妈养着，离了我妈，你只能出去要饭，你个小白脸、吃软饭的！为了挽回尊严、证明自己，小丈夫决定离开老娇妻去了S市。小丈夫让碎嘴燕等他一年，如果混得好就留在S市，反正碎嘴燕有寒暑假，离得又不远，先两地生活一段时间，距离产生美吗。如果混得不好他就回来，永远不走了，陪她好好过日子，不管混好混不好，今年年底他都会回来，和她团聚的。
　　老妻少妇泪别，小丈夫走了。碎嘴燕不敢也不愿意一个人生活，娘家没地方，又找不到合住的人，正好看到了郝梦圆的招租广告，“考察”一番后，决定入住，但她的条件是：不花钱，以物相抵。房主郝梦圆只能答应，她需要“人”来烘人气，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可以用别墅变现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物就物吧，总比没有、坐吃山空强。住宿几乎不花钱，吃饭能有几个钱？然而，当碎嘴燕从市区家里搬来一车车的“物”时，郝梦圆、六姐和阿荣傻眼了。
　　这都是些什么啊？大大小小、零零碎碎、林林总总、杂七杂八的堆满了整个房间。郝梦圆耐着性子一一整理、盘点：首先是衣服、鞋子、包包，都是穿过的、二手的、过季的，整整五大包。凭心而论，质量是不错，都是品牌，不是地摊货。可是，当不了钱用啊，别说是二手的，就是一手的，去哪儿卖去？郝梦圆一脸难看地整理归纳时，碎嘴燕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如数家珍：羊绒大衣在省城“国贸”买的，八千多块呢；红色高跟鞋是大西洋百货买的，两千五百元呢；这个黑色包包是小龙（碎嘴燕儿子）去HK带回来的，五千多呢；还有这瓶香水是准儿媳送她的母亲节礼物，可惜小安（碎嘴燕的小丈夫）对栀子花味道过敏，只得……是是是，你有钱、你厉害，问题是，这些衣服鞋子包包都是中老年款式，我穿不了、六姐穿不了、阿荣穿不了，怎么办？拿去给身边人卖个人情吧，可人情值几个钱？
　　郝梦圆向好友罗姿丽求助，她告诉她，可以拿到二手网站上卖，但价格低不说，卖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小。如果是中青年款式还好一些，毕竟往网络的都是该年龄段的人，中老人有钱人不是没有，可人家能买得起一手的，干嘛买二手的。
　　第二类是各种方方正正、圆圆扁扁的礼盒，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大米白面粮油鸡蛋的，有饮料酒水蜂蜜奶粉麦片的，还有足浴盆、毛巾被、压力锅什么的，还有盒装的鸡鸭鹅虾等，有的还落了灰，估计是逢年过节收的礼品，折算下来，够碎嘴燕喝几壶了，这些，倒是可以冲抵一部分费用，可远远不够啊。她住进来到来年离开，得九、十个月呢，按一天三十元伙食费算，一月一千，十个月将近一万块，这些，够吗？
　　还有就是一些优惠券、打折券，服装店的、饭店的、鞋城的、影院的，有个P用啊！
　　怎么办？郝梦圆头大加欲哭无泪，敢情她拿我这里当旧物回收站了。可人已经住进来了，还能赶走不成？想办法多少换点钱吧，总不能砸手里吧，多少换点，将损失降到最低。
　　郝梦圆先是找来了老妈和好友罗姿丽，老妈挑了一件大衣，小罗为老妈选了一个包包。老妈还为继父拿了两箱白酒几条香烟，她们分别给她扔了些钱，够意思！她又选了一件小衫和一双皮鞋给二姨和三姑送去，剩下的挂在二手网站上卖。那些吃的喝的呀，只能内部消费了，为此，郝梦圆连着一个月早晨一杯麦片，中午一杯蜂蜜水，晚上一杯牛奶，不得不硬着头皮吃了一个月的鸡鸭虾，至于那些优惠券，她全都给了罗姿丽，她是用不上了，她能用就用，不用扔了。
　　郝梦圆感叹：想当年自己也算是豪门少奶奶，如今沦落到了靠算计人家的杂碎讨生活，真是时也命也。
　　郝梦圆对碎嘴燕的第一印象自然是不舒服的，紧接着有一件事，让她更不舒服。碎嘴燕的这些物什是由她的一个叫陈宇的男下属和阿荣开车去她家里搬来的。阿荣把看到的告诉了六姐，六姐告诉了他：阿荣去她家搬东西时，发现了厨房的阳台角落里有一个用胶带封上的大纸箱，没忍住手欠，撕开了胶带，打开了箱子……你猜，看到了啥？
　　奶粉、麦片、蜂蜜和油盐味精酱油醋，还有一堆卫生纸，阿荣也是很好奇，拿起来看了看，发现了问题。郝梦圆听说了，赶紧去看，看过后，当时她的那颗心哪……敢情这碎嘴燕把她这里当成废品收购站了，她拿过来的都是快过期的，而她留在家里的，都是好日期的，原来她藏着心眼呢，这个碎嘴燕啊，真是……
　　她住进来后，真像金花婆婆、大梅姐说的：官小，架子比皇太后还大。
　　碎嘴燕有洁癖，苦的是六姐，每天她上班后，六姐都要将她的房间打扫一遍，犄角旮旯都要清理干净。她的床单被罩三天就要洗一遍，有一次，六姐生病了，没及时清洗，她回来后，一张黑脸拉得比窗帘还长，说些不好听的话，儿子阿荣心疼老妈，给她洗了床单被罩，自己的老妈都没享受过这待遇。更过分的是，她的衣服六姐都要洗，还挑三拣四的，这里没洗干净，那里没熨平整了。
　　家务一个指头不伸，吃饭也是，做好了饭得六姐去叫，吃完了饭碗一推，嘴巴一抹，上楼去了，一点活不干，还嫌这嫌那，每顿饭吃什么不吃什么，得她说了算，比主人还主人，那顿饭不合她胃口了，立马甩脸子。包括阿荣都没逃过她的“剥削”，每次出门、回来都要阿荣开车去接送，一个电话，阿荣就得屁颠屁颠地过去，稍微晚了一点，催命似的打电话，阿荣成了她免费的专职司机了。
　　这些还不算，精神上碎嘴燕也没放过他们。金花婆婆和大梅姐说的没错，她这人特爱显摆、极度虚荣。她的微信圈里每天不厌其烦地炫富、晒她的宝贝儿子、年轻的小丈夫，晒自己父母亲幸福的晚年生活。和他们一起，也是除了自己的“丰功伟绩”和儿子、小丈夫外，不聊别的。如果仅此而已也没什么，听你聒噪，只当解闷了，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可碎嘴燕晒的同时，话里话外总不忘含沙射影地拉踩一下：是是是，你儿子优秀了不起有本事，同样是儿子，阿荣又懒又笨没本事还挣不到钱，连自己都养不活；是是是，你有魅力，一把年纪了还能找到能给自己当儿子年轻的头婚小伙，同样是女人，郝梦圆年轻漂亮身材好，还不是没人要；是是是，你父母是领导，在位时被人供奉、伺候着，退位了，照样被供奉伺候着，同样是父母，六姐的爹娘一把年纪了还要出去打工挣钱、低三下四地看人脸色……同样都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开始，三个原住民还心里不痛快，时间长了，麻木了，爱咋说咋说吧，权当放P了。
　　还有一个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爱嚼舌根，碎嘴燕的名号真不是白叫的。说别人也就算了，金花婆婆、大梅姐与你同事一场、同窗一回，现在又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忍心去笑话人家？莫寒八位数的别墅真真地矗立在眼前，她却眉飞色舞、津津乐道人家没成名前的各种糗事；下属陈宇像个奴才似的为你鞍前马后、卑躬屈膝，照样被嘲讽讥笑……可以想见，她在其他人跟前会怎么说自己、六姐和阿荣，碎嘴燕、白光犊子，真是没白辜负给你的这两个外号。
　　尽管碎嘴燕很讨厌、很作，但郝梦圆、六姐、阿荣还不想和她撕破脸，因为目前来看，碎嘴燕还有利用价值。尽管她带来的那些“物件”换不来几个钱，但多少还是有点的，总比一点没有强吧。碎嘴燕虽然住在这里，但并没有多少消费，她的一日三餐，只有晚餐在别墅里吃，早餐和午餐在学校吃，即使是晚餐也是一半在外面吃，一半在娘家吃，有时是兄弟姐妹，有时在朋友家，再就是被某个人物请去赴宴，每次都会带来一些打包的饭菜。
　　碎嘴燕尽管不好伺候，但她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节假日不是去S市看儿子，就是去会友，再怎么作闹，忍一忍就过去了。
　　还有就是，每到周末，碎嘴燕都会招来一帮牌友在别墅里打麻将，郝梦圆可以借此收些台费和伙食费，除去成本，会友一些剩余，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看在她能带来经济利益的份上，三个人忍了，人家有作和狂的资本，谁让自己舍不得钱呢？
　　六姐私下里和郝梦圆说，她到年底就走了，听她的意思，以后还可能会再来，你希望她走还是不走？她要是接着住下去，你还容不容她？
　　郝梦圆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