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亲走了

　　转眼间父亲已经离开两年了，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每个夜晚我都会梦到他，梦到他还是那样起早贪黑的驾着马车去砖窑，因为靠这个行业维持生计的人很多，要排队等着。拉砖挣点运费，虽然现在来讲运费比过去涨了不少，但是都是一块一块装上，一块一块卸下，标准的一块砖是四斤，每车要运送600块，一天要运六车，就这样给我们攒钱上学、盖房子、娶媳妇，都是一块砖月块砖的摞起来的。每次梦到这里我都会醒来，眼睛早已经湿润了，不由得会在心里嘶哑的喊：爹，我想你了。
　　父亲在我记事起就是瘦瘦弱弱的，常年累月的吃药。最初的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什么原因需要药物来控制。那时候父亲只是喘的呼吸困难，吃点药就会有所缓解，然后会继续做着繁重的农活。我们兄弟姊妹五人，为了生计父亲母亲每日要起早贪黑的忙碌着，自己种过苹果树卖过苹果，听母亲说那时候的一碗豆腐脑一毛五，他们只买一碗，一个火烧一毛只买一个，就这样省吃俭用的。收过棉花结果还被同姓的人在分账的时候算计了，父亲明明知道确还是宁愿多分给别人，一辈子就是这样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与他人争执，他们总是会说吃亏是福。
　　父亲也是兄弟姊妹五个，爷爷奶奶常年卧病不起，叔叔的房子都是父亲用土胚砌起来的，包括后来给他们娶媳妇都是父亲母亲一手操办的，父亲就这样劳劳碌碌的，从上一代到我们这一代。他是带着病痛挣钱养活着我们几个，渐渐长大了我才知道了父亲得的是肺气肿，因为感冒引起的，在现在看来不是什么病，可以经过治疗就会好起来的，那时的医疗条件、经济条件都跟不上，加上不注意保暖，就落下了病根。听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还好，那时候大队挖河吃公分，父亲总是挣得最多的，也许是那份担当吧，公分越多到年底分的东西越多。为了干活父亲总是穿的很单薄，冬天也是如此，总是会很晚回家，就这样渐渐的体质越来越差。
　　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因为一直喘，也干不了活了，一犯病就难受，直到他快要去世的前两年也是这样。母亲当时就用板车拉着他带着我大哥、大姐去看病，也是去了很多地方都没什么效果，只是缓解不了，在后来听说有药可以暂时控制，母亲听了就像有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流出了泪，那时她没有哭过，即使再难她都没有哭过，听到有药可以控制的时候，她却流泪了。
　　通过熟人介绍找到了卖药的人，在人家那买了两瓶，此时的母亲也是没有放弃，但凡有一点点的希望就去给他想办法找，这也是他们在一起四十多年来感情的基础。买到药的母亲开心极了，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至少试一试，当时买回去之后，父亲就打那以后一直吃着，没有间断过。这也是他一直维持到后来的三十还能做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当我们都长大了，他该享福的时候他却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时我在北京上班，一个电话响起来了：“咱爹又住院了。”我媳妇打来电话告诉我说，“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这次好像比上次严重了。”说着语气有些低了下来。
　　“我马上请假，今晚直接去医院好吧。那现在在哪里了。”我当时着急了，有些激动地问道。
　　“县医院重症监护室。”我媳妇语气急促地说道。
　　“我马上，马上。”我顾不得其他的了，简单地收拾了下，订了车票和二姐一起回家。当时二姐也在北京。
　　“姐，咱爹住院了，这次比上次严重了啊。”我有些哽咽了，“我现在买票，你能回不现在？”
　　“好，我现在就去请个假，你在火车站等我。”此时的我们都很着急地回家，因为不知道现在家里什么情况。
　　在此之前已经为他做过手术了，摘除了那个坏掉的肺泡，也许是那次手术之后一直没养好，体质依然很差，平时舍不得吃，营养达不到，心脏明显有些供血不足了，还是一直喘。母亲也是没日没夜地守着他，给他递水递药，我都说要守着，留在他身边。“不用，你们都忙你们的，让你娘守着就行了，她知道我吃什么药，知道几点吃。”这哪是什么理由啊，他就是怕耽误我们，耽误我们上班，他也知道我娘一直这样太累了，他也希望她能休息，有个人可以替她一下，可是他们知道现在钱难挣，而且看病吃药还要钱。
　　他每个晚上都是跪在床上，不敢平躺着，躺着只会更难受，难受的时候就是一直喘，一会就是一身汗，衣服都是一会就换。为了减轻痛苦只能是每个晚上跪着，母亲也是细心的照顾他。有时候给他们买点好吃的，也是舍不得，哪家的孩子去了，把东西给孩子吃，他们觉得自己老了吃多了也是没有用，有时在想是不是人老了都这样啊。我有时也会给他们一点钱，是想让他买点好吃的，买点营养的，最后还是一样舍不得。
　　这次回家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的三天我没见到他，都是让母亲或者大爷去看看他，因为我们都担心他出不来了，怕他就此不在了，让大爷他们多看他两眼，当医生通知我们的时候，其实我们都明白。
　　“病人的情况就是这样，一直发烧，而且从之前的情况，结合现在来看，如果继续看也是维持着，最后也是人财两空，家里条件怎么样啊？”一个中年医生说道。
　　“恩，我们都知道，他也是长年累月的没有好过，也是一直拖累着孩子。”母亲说道。
　　“那你们看看怎么办，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医生说道。
　　“那麻烦你了大夫。”此时的母亲眼睛有些湿润了。
　　我们从办公室出来，心里都像是压了石头一样，不知道怎么办好，如果回家了只能是希望没了，在医院里至少还有一点的希望啊，但是医生的话也是很明确了，治不好了，烧一直退不下去，还是有炎症啊，只能办出院了回家。
　　“那下午出院吧，喊你姨夫，你大哥他们，帮着抬一下。”此时的母亲有些哽咽了。
　　那天下午我们办理了出院手续，看着父亲被抬出来的那一刻，嘴里插着呼吸器很难受。从监护室出来的时候他醒了，东张西望在找寻着什么，也许是在找母亲吧，一直是母亲照顾他，就算昏迷了，他心里清楚着呢。
　　回到家的时候医生将他的呼吸器拔了出来，此时的他好像清醒了许多，又好像迷迷糊糊的，“咋又把我弄医院了，走回家咱不看了，孩子挣钱不容易。”他有点生气了。
　　“在家呢，没去医院。”母亲此时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都在干啥呢，妮儿你啥时候来的。”看到了姑姑，他好像清醒了许多，姑姑是他一手拉扯大，然后嫁出去的，也是对她很疼爱。
　　“我刚来，哥哥。”姑姑其实一直都在，从医院到回家一直没离开。“哥，你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点。”姑姑说道。
　　“不吃不吃。孩子现在都好吧，别让孩子作难。”父亲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孩都不容易，别老是麻烦孩子，你们该忙啥就去忙吧，让你娘在这就行了。”此时的他还是那样，不想让我们耽误，虽然有些迷糊了。
　　就这样他说了一晚上的话，第二天身上开始更烫了，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们一边给他降温，一边和他说话，他已经不睡了，晚上还是那样的精神。说了很多的以前的事情，语气里像是充满了愧疚一样。感觉自己拖累了家里人，更是没有让我母亲享过福，一辈子拉扯我们几个长大，一路的艰辛仿佛在这一刻都出现在脑海里。
　　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左右他不说话了，只是一直呼气，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吸气，而是从身体里往外倒气，他之前说的话算是回光返照了吗。到了早晨的时候父亲离开了我们，我还傻傻地趴在他的后背寻找他的心跳，我知道已经听不到了，我还是希望他只是睡着了，他只是累了，天亮了就醒了。他没有，没有和我想象的一样，是没有和我们所有人想的那样。他走了，走得那样匆忙，走得那样让我难以接受。
　　我哭了，所有人都哭了，不想让他这样就走了，让他体体面面地走，在对待老人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从来不会因为钱有争执，谁多拿一份少拿一份真的无所谓，都是世俗的眼光，让人有所牵绊，有所顾虑。父亲走了好像天真地塌了，因为他到了应该享享清福的时候，却走了，我真的难以接受，虽然这是现实。我想能够孝敬他一下，但是他不给我机会了，真的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