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二敲竹杠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05-10 10:06:43 字数:4470
“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回到办公室的宋东梧摔着桌子上的东西,大骂李森。”他就是一个兵痞,一个土匪,不,土匪也比他讲究,他就是一个……“平日里满脑子的词,被气得一片空白。
紧紧跟在后边的杜招贤帮着上火:“对,他就是一个混蛋。不过,还有更可恨的,你没看到,李世营就像一只哈巴狗,见他的主子离开会场,忙着也不参加会操了,径直追了过去。县长,我倒觉得,李森好对付,他就那个熊脾气,一个大老粗,不可怕。我最担心的是李世营,李世营还有一个狗头军师固永功。我听说,固永功从中拉了皮条,专门跑了一趟烟台,向李家老太太送了礼,他们要是勾结起来,才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呢。这几年李森一直想插手县里事务,多亏你巧于周旋,再加上他没有好帮手,现在……”话点到为止,意思很明白,让宋县长自己悟就可以了。
宋东梧咬着牙,想想会操时,二大队团丁半死不活的样子,冷笑一声:“好,好,他若不仁,我就不义。李世营看来钱还是多得很,心里痒痒得很,好办,他有钱,我们帮着他花。这样,你过来,我给你说个办法,再弄他几个钱花花,这次不是六百能了事的,一千,不,两千,少一分也不成。”今天的大典,宋东梧曾经想到过,李森会阴阳怪气,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讲礼数。你想逼我走,姥姥!我偏不走,老子的县长是上面任命的,不是你李森恩赏的。这几年老子一直做低伏小,让着你,你王八蛋踩鼻子上脸。李世营,你甘做李森的狗,我就先打狗。
杜招贤在三河口也日益受到李世营的威胁,他最关心的是如何扳倒李世营,不弄倒他,自己吃不好睡不香,听到县长要搞李世营,忙凑过来。宋东梧与他耳语一番,杜招贤激动得直点头,连说:“妙,妙,县长这主意真高,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关键是让他们自己人搞,让他们狗咬狗。”
过了几天,宋东梧借着一件事,一个电话把侯子祥叫到办公室,桌子上放了一个大信封,他朝侯子祥推了推:”先看看再说。“
侯子祥不知道宋县长葫芦里卖什么药,在沂州县,侯子祥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宋东梧,最猜不透的人也是他,你永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才让人感到可怕。他瞅瞅宋县长,有些迟疑。宋东梧笑道:“老侯呀,你又寻思什么呢?我还能害你不成!上次在刘胖子身上,你和警察局的兄弟们操心费力不少,后来我听说你们统共才弄了二喜的三十块钱,刘胖子是一分没得,还搭了一副薄棺材,这大概是你老侯当局长以来唯一一次赔本的买卖吧!?对这事,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弥补你们一下。这不,现在又来了一个案子,你看看吧,由你处理,多少弄几块钱,大过年的,让兄弟们喝一杯酒,暖暖身子。你先看看,行就接,不行,我交给税务局,他们一样可以办。到嘴边的肉,让别人吃了,你老侯莫要埋怨我厚此薄彼。”
没见到信封里装的什么东西,侯子祥不敢相信宋东梧真有这个好心,手捏着信封,还是迟疑不定。
“不接没关系,好处让别人得。不过,你记着我一句话,接与不接,这事都不让李森知道了。肉一个人吃和几个人吃,不一样的,明白吧?你老弟也是个聪明人,我就不要点破了,还是看看信再做决断。”宋东梧似笑非笑,呷着茶,看着侯子祥。
侯子祥放心了,只要你不害我就行,哪里敢求什么好处,从你老虎嘴里掏肉,怕是不容易。他扯开信封,抽出信纸,约略看了一下,顿时愣在那儿。这是一份举报信,写信人自称是淮安的,以前是李世营的同事,一起负责盐务稽查。信上说,李世营在淮安负责盐税稽私之日,大肆捞好处,自己本要向当局举报,先报到沂州,县官不如现管。如果管不了,就向南京中央政府,一定把李世营绳之以法才罢手,如果沂州地方官们对李世营官官相护,将把材料上交到济南督军府,控告有关人员渎职。云云。
看完信,侯子祥当即笑了:“北伐军手伸得太长了吧,也能管着咱沂州县?等他们占了沂州县再说这话不迟。这里是奉军的天下,县长,我们可以置之不理。”
“老弟仁人也。”宋东梧叹息道,“仁者爱人,我也非常同情李队长,北伐军管得太宽了,李世营在淮安收了些钱不假,这是陈年老账,与咱们沂州何干?再说,江苏是南方国民政府的天下,山东是奉军的天下,直鲁联军总司令是张督军,咱只听张督军的号令,放一放吧,不管他。即便北伐军真来了沂州,到时候咱是不是在位上也不一定,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侯局长,你说得对,我们置这不理。不过,我觉得北伐势不可挡,将来这天下,怕是他们的。不想那么多,到那时,我老头子也不做这倒霉县长了。”他本想着侯子祥见着腥味就忙了,没想到他竟然不感兴趣,心里一阵失落。
侯子祥很满意今天的表现,没让县长认为他在袒护李世营,其实他和李世营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他说的全是持中的话。
过了一阵,宋县长悠悠地说:“现在三河口那边动静挺大的,李老三生意很红火,开业那天,我是亲眼看到的,钱如沂河的水一样流到他李家去了。他要是守法也罢了,生财有道,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像人家固二先生,勤劳务本,我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关键李世营是个专长投机之人,向来如此。听说李世营在淮安发的不是一般的小财,几万的家底。侯局长,只要兄弟们没什么意见,这案子先压下吧,不过,李世营的钱不赚白不赚,反正他是个肉头户,很容易敲的。“
上次的事,侯子祥早就知道,自己没得好处,一肚子意见,现在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怕只怕自己不吃,便宜了税务局那帮孙子。操,这阵子老是抓乱党,都是些穷棒子,兄弟们可是渴坏了,不敲白不敲。想到这,侯子祥一笑:”县长,要说呢,咱们先调查一下也未为不可,李世营没事最好,有事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早入手,早主动。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们警察局先介入一下看看,您说是吧?“
宋东梧脸上舒展开来,这个侯子祥终于开了窍!他点点头:”对头,俗话说得好,有枣无枣打一杆嘛。不过请老弟务必不要让李旅长知道,我听说李世营和李旅长才攀了交情,到时候李旅长一插手,侯老弟怕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侯子祥彻底放了心,头一次觉得这个老家伙也有可爱的时候。装作不懂,问道:”县长看着多少钱合适?一千,还是……”
宋县长想了一下,问道:“如果单让你们警察局处理,兄弟们多少钱能接受?”
侯子祥笑了:“没多没少,一百也行,一千也行。”
“一千是不是少了点?我个人浅见,多少让李世营出点血,两千吧,这点钱对李世营来说,九牛一毛。记着,我是不要一分的,这次都是警察局的,过年了,弟兄们也欢欢喜喜过个年。”宋东梧建议。
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傻子也能听出来,侯子祥只是比猴子少生了几根毛,这点规矩还是懂的。他兴奋地说:“不瞒县长,为了使李世营相信,咱们再做点文章,可以弄一个省里的文件,就说是省里转来的,就这一条也吓他半死。县长放心,弄一个上边的文件还是很简单的,我手下的一个文书造假文件最在行,比真的还真。”
宋县长笑了:“都是真的,哪有假的!”
过了几天,警察局长亲自出马,来到三河口,直接去了李世营的家,警察直接把李世营从屋里按倒在地,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李世营以为还是茶馆的事,解释说禁烟局来查过,我是合法的茶馆。不信你们问县长,开业那天,县长也来了。
侯局长笑道:“不是那档子事,是另一个事,你好好想想,在淮安那边可有什么事?那边有人去济南把你告了,省里非常震怒,办你的文书已经下到县上,有事你去县上说,我管不着。”
一听是这事,李世营顿时如八十的老翁转圈圈——晕了。淮安那边他做下的事太多了,实在想不出是哪一个把他告了。侯局长见他不吭声,知道点到他的软肋了,对随从们说:“别啰嗦,先押到县上,等江苏那边消息,需要解送咱们就解送,如果能争取就地审理,我们就地审理也行。”他故意没把话说死,让李世营自己寻思。
李世营一听能就地审理,觉得此事有了希望,朝侯局长大声喊:“侯局长一定帮帮忙,就地审理,兄弟不能白让您帮忙,大礼奉上,县长也有一份。”
如此识相,出乎侯局长意料,他摆摆手:“带走,那些事以后再说。”
看到男人被侯局长抓走,宏佐娘吓了一跳,心里顿时没了主意,只好叫了自家兄弟郭拴子来商议,郭拴子在街上欺负一般百姓蛮有本事,听说姐夫让县警察局抓了,因为淮安的事,顿时呆若森林鸡,心里哪有一点主意。最后竟然说:“我记得宏俊能和县长说得上话,上次禁烟局来封店,多亏了宏俊帮忙,是不是叫他一起商议。”他想着,反正自己是没有主意,先找个垫背的再说。
有病乱投医,宏佐娘只好同意。宏俊重操旧业,天天在码头上收费,一听这事忙着来了。打听了前后,明白宋县长肯定又是敲竹杠,信若是举报到沂州,省里定不知道,信若是举报到济南,信的抬头就一定不是沂州,这里面有一个明显的漏洞,竟然让李宏俊发现了,他心里有了底,说:“三婶不用慌张,我觉得三叔这些年和县上多少有些交情,上次咱们也给宋县长送了礼,总不能一点人情不讲,我去求求杜乡董,看他能不能帮着跑跑腿,上次他可是出力不少。”宏俊知道上次都是杜招贤在后边操作,自己哪儿能攀上县长。说不定,这次又是杜招贤捣的鬼。
见到宏俊,杜招贤两手一摊,说这事他真不知道,其实他都明白,不过临时不能与宏俊说明罢了。只是转着弯说话;”好说,我虽然不清楚,以我与县长的关系,最起码能打听出原由。再说了,你三叔是民团副大队长,竟然被警察局抓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装模作样到了县上,到了很晚才回到三河口,见了宏俊就长吁短叹:“可不得了,我让县长骂得狗血喷头,一点面子也没给。原来是省里来了文书,不知道哪一个,了解老李底细的人,把他在淮安的所有污点都写在纸上,一封信寄到济南,督军府责令县上严办,听县长的口气,怕是,唉,不说了,总之,你们还是多给老李送点好吃的吧,说不定哪天就吃不上了。”
听了这话,宏佐娘立马伸了腿,宏佐和宏俊忙着掐人中,好歹救了过来。一言不发,只是流眼泪。杜招贤怕把宏佐娘吓出好歹,到手的旱鸭子再飞了,忙安慰她:“弟妹莫慌,我明天再去一趟县上,拼着这个乡董不做,我也要争一争。不看僧面看佛面,李老弟是咱民团的人,县长也要想法周全。”
宏俊疑问道:“我听说信的抬头是给沂州县的,如果是给济南,抬头是济南才对。如果是给沂州,济南怎么会知道,杜叔,有什么玄机,请赐教。”他明白这是敲竹杠,疑问还得说出来,不然,你们以为我是傻子呢!
杜招贤一愣,这个漏洞真是事前没想到,忙支支吾吾:“或许,或许是省里另抄了一份,也未可知,这事我不了解,有什么疑问,可以去信上问。不过,你们放心,我与老李关系不一般,就是县长骂死我,我也会去周旋。你们等消息吧。”
一家人等了几天,杜招贤回来了,一见面就高兴地说:“好了,县长终于松了口,说一定去省里与李老弟跑腿,就是送万儿八千,也要在济南把李老弟的官司给帮成。县长别的不担心,就是怕夜长梦多,最好快快筹钱,去济南活动,晚了怕是不敢打包票。”
杜招贤又去了几趟且偿还,有时带着宏俊,有时不带,好说歹说,价格讲到两千。李家忙备足了钱,由杜招贤送到县上。
又过了几天,李世营回到三河口,到处吹嘘:“咱老李在里面一点罪也没受到,天天有警察送烟送酒。不信?你们看,咱比以前胖了几斤。”一边说,一边拍拍胳膊腿。
晚上,当着宏佐娘俩的面,却哭得谁也劝不住,一边痛骂宋东梧,一边发着狠,要讨个说法,不然生意没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