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雨欲来

　　关于伙食调研的事，柳明年多半是无奈之下的说辞而已。可黄未宁却并没有随便听听，而是当成了一件需要认真去办的大事。黄未宁把它当作认真去办的大事，并不全是因为柳明年是领导，领导安排的事不能推诿；也不全是伙食的确需要改革，要做改革的急先锋；而是因为他看不惯胡表的官僚样。假若胡表是一般的官僚，也许他看不惯就看不惯了。可胡表不是一般的官僚，而是查中和的侄子；胡表是查中和的侄子，这看不惯就变成了要教训他一下的强烈欲望。
　　胡表由于是查中和的侄子，成了黄未宁要教训的对象。然而，胡表能当上总务处长，却并非仅仅仗着査中和的势力，而是实在有其过人之处。一次，他到食堂巡视，一青年教师向他反映饭中有一个苍蝇，谁知他拿着那苍蝇，对那青年教师振振有词道：这是苍蝇吗？这明明是一粒花椒！说罢，不由分说把那苍蝇塞进口中，吞了下去，弄得那青年教师目瞪口呆，竟怀疑起自己是否看走了眼，真的把花椒当成苍蝇了。深谙饮食和人的性格关系的皮宏中，听说此事，连发感慨：太震撼了，能把苍蝇当花椒吃，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黄未宁则嗤之以鼻，他认为此举充分证明了胡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他不就是擅于“毁尸灭迹”吗，黄未宁就决计给他来个“铁证如山”。他从皮宏中那里，借来了弹簧秤、天平、烧杯、量筒等试验用具，又从市场上采购了做饭用的各种食材，开始每天像一个科学家那样，进行各种饭菜的试验。由于饭菜做得太多，一个人消受不了，就邀文穿和皮宏中同吃。凭空而来如此好事，文穿和皮宏中自然是快活至极，恨不得黄未宁的实验能一直这样做下去。
　　然而，黄未宁的伙食试验在持续了足足一个星期后，还是结束了。他又熬了几个通宵，弄出了一个《关于我校伙食基本情况的调查报告》，其质量和厚度，堪与毕业论文媲美。为了证明此报告并非一己私见，而是具有深厚的民意基础，他还动员许多青年教工在上面签了名。一切弄妥之后，便把它送给柳明年。柳明年看到后吃了一惊。不过，也仅仅是为了兑现诺言，尽了转交唐文治的义务。没想到，却引起了唐文治的强烈兴趣。唐文治在就职演说中把激越的改革旋律吹出去之后，他这座“黑暗中的灯塔”正不知该如何发射光芒。看了《关于伙食基本情况的调查报告》后，心情为之一振：这不是一个极好的由头吗？当即决定把伙食改革作为他的“小四化”的突破口。他在那份《报告》上批了四条意见：一、群众对伙食意见如此之大，深感震惊！这是官僚主义的严重表现，有关部门应该深刻反思。二、《报告》中反映的问题应该通过改革加以解决。这是群众的呼声，应该保护和珍惜。请校办会同有关部门尽快制订改革方案。三、立即召开师生代表对话会，疏导大家情绪，确保学校稳定。四、将此《报告》刊登在《资政参考》，作为“内参”，印发给各主要领导。唐文治批罢后，又津津有味地审阅一遍。他对自己的文笔非常满意，想国家领导人批公文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只可惜自己不是国家领导人，不能把“群众”写成“人民”、不能把“群众的呼声”写成“人民的声音”。
　　看了唐文治的批阅意见，刘文报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这伙食改革第一个要触及的就是总务处长胡表。对胡表他不仅没有好感，而且还心存芥蒂。刘文报虽身为校办副主任，位居中枢，但胡表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例如笔墨纸砚之类的办公用具，由总务处掌管，胡表发出话来，总务处只认秦正怀批条。刘文报试着批了几次，结果全被挡了回来，这使他颜面扫地，暗暗发誓此仇非报不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想到机会竟这么快就来了，按理说他该高兴，可他知道伙食改革表面上触及的虽是胡表，实质上却是胡表背后的那棵大树査中和。唐文治虽然上头关系硬，但査中和毕竟是单位的一把手，搞不好就会把自己弄到风口浪尖上。中学时每读到高尔基的《海燕》，他就会心潮澎湃。曾无数次地想象自己在暴风雨到来时如何欢呼雀跃。然而，当暴风雨真的到来时，他才感到自己不是一只海燕，而是一只笨拙的企鹅。
　　不管刘文报如何感受，唐文治是铁定了心要刮一场伙食改革的风暴。这场风暴始于一场校行政和教工代表的对话会。刘文报作为主持工作的校办副主任，会议自然由他主持。坐到主持位上，他这只笨拙的企鹅，只得把所有的胆怯抛在脑后，展示出一种慷慨赴死的气概。他在开场白中文绉绉地讲道：
　　“今天我们开的是一个对话会，所谓对话就是站在同一个平台上。这个平台就是学校的利益、全体师生员工的利益。在这个平台上没有职务高下之分，都是主人翁。希望大家抱着对学校、对全体师生员工高度负责的态度，真诚对话。今晚学校领导对大家的要求只有十二个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
　　他讲罢用目光征询唐文治的意见，唐文治没说话，堆起满脸谦和的笑容，从容地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他又把头转向今天的主角胡表。胡表对刘文报仍然满是不屑一顾，特别是对他那文绉绉的讲话，怎么听觉得都是刺。没等他说“胡处长你有什么要讲的吗？”，就拿出一副“亲民”的腔调道：
　　“刚才刘主任已经讲得很好、很明白了。不过，我水平不高，我理解对话嘛，就是聊天，聊天就是唠家常，唠家常嘛，就是越随便越好。学校后勤就是为全体师生员工的生活服务的，特别是为在座的以及没来的广大的教师和同学服务的，人民的后勤人民办嘛，”——唐文治听到“人民”二字，心底发出一声冷笑，自己还不敢妄言“人民”，想不到一个小处长竟像模像样充起领袖来了——“能听听大家的意见是无比宝贵的学习机会。我不是刘主任不敢给大家提任何要求，大家是上帝，我是大家的公仆。我只能自个代表自个给自个提要求。为了表示我和刘主任的差距，我给自个提的要求比刘主任给大家提的要求必须少四个字。他伸出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八’的手形说道：八个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对于胡表的幽默，“人民”中发出了几声含义不明的笑。
　　刘文报想：祸到临头了还这么猖狂，等着吧，有你小子好戏瞧的。
　　开场白后，进入到正式的对话阶段。有教师代表提：食堂卫生太差，他们经常能吃到头发、苍蝇、沙砾。另有教师提：食堂服务目的不端正，根本不把师生的利益放在心上。炊事员上班插上门在操作间啃肉吃，把啃剩下的骨头扔到大锅里给我们煮汤。有男生代表提：炊事员品质低下、道德败坏，看到漂亮的女生故意把菜打多，还借机摸女生的手。
　　这些问题听起来触目惊心，可对胡表来说一点都不新鲜。他自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后勤战线上工作，像这种会参加的难以数计，所听到的问题也都是老生常谈大同小异。他认为今天有所不同的不过是，唐文治和刘文报耍了点鬼把戏，把过去的“座谈会”改叫成“对话会”而已。长久以来，为应付这种场合，他摸索出了一个成功的套路：首先，他声明后勤管理上有完善的规章制度，如认为必要他还会把那些制度的名称一一列出，以证明自己并不是吃干饭的。其次，他会要求提问者说出问题发生的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他好下去调查，并表示一旦查明坚决按章严惩，决不姑息，以证明他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和“护法”的决心。提问者由于事过境迁，多半无法把问题说得如胡表要求的那样具体，胡表也就耸耸肩，胜利地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最后，他会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和门牌号告诉大家，希望以后发现类似问题务必及时通知他，以表示他确实是在“真诚为民”。他知道“人民”只不过想通过“对话会”这样的形式，寻找一个发泄的渠道。会议过后，即使是吃了一只苍蝇，吐出来也就罢了，犯不着满校园去找总务处长。如果有人当场能够把问题说具体，他就装出认真状把问题记在笔记本上。事后一般是不会有人追问的，不追问就自然不会有任何回音。如果碰到较真的，他就给他一个永远唯一的标准答案——“正在调查”，直到让追问者在“现在调查进行时”中失去耐性。遇到有兄弟院校同行来“取经”或需要炫耀自己能力的时候，他就把他这一套搬出来大吹特吹。吹得低调点时他就客气说他这一套是把万能钥匙，没有开不了的锁。吹到忘乎所以时，他就说他这一套是一台万能排击炮，无所不能、无往不胜、无坚不摧。如果有同行开玩笑恭维他，说他这一套可以到工商局申请“胡氏工作法”驰名商标、到专利局申请“胡氏工作法”甲等专利，到科技部申请“胡氏工作法”国家发明特等奖，他便毫不谦虚地说道：“也可，也可。”只是他对勇把苍蝇当花椒吃的壮举，只字不提。也许他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独门秘笈，不能轻易示人。
　　就像他压根没有看得起刘文报一样，他压根也没有在意这场对话会。非但如此，由于这场对话会是刘文报主持，反而刺激了他的表演欲。在回答那个男生代表提的“炊事员品质低下、道德败坏”的问题时，竟调侃道：“我有一个疑问，这个问题为何女生自己不提呢？因此，要想根治类似问题，我想食堂必须尽快招一批漂亮的女服务员，这样男生就会心理平衡了。这也是下一步伙食改革需要研究的重要课题。”眼看着那个被调侃的男生被气得嘴直发抖，他却没事似地说：“我只是给大家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莫当真，千万莫当真。”然后“哈哈哈”无赖地笑一笑。
　　然而，胡表今天太过于自信了，或者说太低估了“人民”的智慧了。接下来黄未宁提的问题，给他一阵当头棒喝。黄未宁举出市场上一斤萝卜多少钱，一斤萝卜可以炒几份菜，炒一份菜需要多少钱的油盐酱醋，然后问胡表：为什么一斤可以炒四、五份菜的萝卜，一份菜却要卖到四、五倍于一斤萝卜的价格？学校口口声声说教工食堂是零利润食堂，请问如此丰厚的利润到底到哪里去了？胡表从未遇到如此尖锐有根有据的问题，但他仍摆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狡辩道：“伙食成本核算是一个系统的、科学的工程，决不是简单的加法和减法，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简单。就像做实验，实验室的实验是一回事，应用到实践是另一回事。我们食堂有专门搞成本核算的专家，下去可以问他，一问大家就明白了。”他说罢，下边发出一片不满的“嘘”声。胡表立刻作暴君状，试图用威严的目光去征服大家。然而，君主时代毕竟已寿终正寝了，“觉醒的人民”没有谁愿意理睬他，抛给他的是一个又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他那万能“胡氏工作法”再也派不上用场，他变得如坐针毡，险些乱了方寸。直到有人提到了“老爷灶”，他才缓过一口气，并猛然产生一种冲动，想当即表态同意取消“老爷灶”，狠狠将唐文治一军。他想唐文治你再厉害，也没胆量去和那帮教授处长爷为敌。但转念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虽身为太子但也不能太岁头上动土，就掩饰着内心的幸灾乐祸，看唐文治如何应对。
　　刘文报对“老爷灶”问题，早有预料。值此关键时刻，他觉得他这只蠢笨的企鹅，需要做一回勇敢的海燕，开口道：
　　“公平并不等于平均。我们现在毕竟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一些差异是难免的。”——他想说必要的差异，不但合理，而且还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但害怕这样会犯了众怒，就没敢说——“延安时代，最风清气正吧，可当时延安中央机关的食堂里，就存在着干部灶和职工灶之分。”——这是他这个伦理学硕士，为“老爷灶”合理性存在所能找到的最有力的论据。记得在揭批“四人帮”时，他看到一段材料，说江青在延安就搞特殊化，闹着要吃干部灶，受到了毛主席的严厉批评。由此他推断出，当年在延安存在着干部灶和职工灶之分。只不过他判断不出延安的权威，在如今的年轻人中还能得到多少认同。说罢，他不安地望着下面。见人群中窃窃私语，一片骚动。他的自信心随即崩坍下来，一时不知所措。幸好，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唐文治开了腔。
　　唐文治既然能成为一校之尊，自然也有他的独门秘笈。对于群众的热情，他知道只能利用，万不能助长，否则，就有可能失控，引火烧身。因此，他首先肯定后勤战线的主流是好的，工人师傅起早贪黑不容易，对他们的劳动应该尊重，以此来压一压师生代表的情绪。接下去话锋一转道：
　　“这是不是就说我们的伙食没有问题呢，不，恰恰相反，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很严重。老实说，我听了大家的发言，深感震惊！可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呢？我看只有靠改革。西方为何比我们先进，我看就是靠不断的改革建立了一套合理的制度。而我们中国呢，总把希望寄托在青天大老爷身上，结果呢，青天大老爷一个也没有见到，独裁者倒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可以坦率地告诉大家，我不是青天大老爷，也不打算做青天大老爷，我只想做一个改革的推动者。国际歌唱得好，从来就没有神仙皇帝，一切全靠我们自己。要解决目前我们遇到的难题，就必须靠大家坚定不移地推行改革，实现后勤管理的社会化。”
　　他讲这段话时态度恳切，足以让无生命动容，会场里鸦雀无声。他满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说道：
　　“至于刚才大家提到的‘老爷灶’，如果放在改革的大背景中去看，我看自然就不是问题了。它的存留就交给即将到来的改革吧。”
　　说罢，再次四下环顾一番，看到许多不信任的目光，就又说道：
　　“在这里,我给大家表个态，在改革之前，我在大餐厅和大家一起用餐，大餐厅的伙食一天搞不好、整个学校的伙食一天搞不好，我唐某就一天不离开大餐厅！”
　　他这段话，就像相声里设计巧妙的一个包袱，让师生代表们大感愉悦。本来大家就对是否废除“老爷灶”意见不一，许多人还赞同刘文报未敢表达的那个观点：等级制是历史进步的动力。听到校长愿意和自己共同用餐——再多的处长教授也顶不上一个校长——失衡的心得到了足够的补偿，唐文治言毕就响起一片喝彩。
　　胡表没有想到“老爷灶”这样一个棘手的问题，竟被唐文治如此巧妙地化解了。非但如此，反被唐文治将了一军，因为他听得出，唐文治言谈之中，实际上是倒逼他进行伙食改革。散会后，他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关起门来想心思。他越琢磨越不对劲：这哪是什么对话会？简直就是他胡表的批斗会。黄未宁那帮青年教师明显是有备而来，唐文治关于“老爷灶”的回答现也绝非心血来潮。最后他得出结论，这场对话会，绝不是仅仅改了个名称，而是一场阴谋。这个结论让他气愤不已。他把木椅子用力拨拉了几个圈，还不能解恨，就一脚把它踢向墙角。然而，有生命的肉和骨头，毕竟抵不过无生命的木头，一脚下去，疼得他呲牙咧嘴。不过，这疼使他变得更加清醒。他意识到这个阴谋，绝不是仅仅针对他自己的，而是针对他的姑父査中和。不错，他回想起唐文治讲的青天大老爷那一段话，毫无疑问就是在影射他的姑父査中和。想到此，他决定必须立刻去见一下查中和。
　　自从唐文治代理校长以后，查中和便深居浅出，尽量避开抛头露面的场合，似乎要淡出江湖。只对老干部工作异常热心起来，经常和一帮退休老头老太太们在一起切磋太极拳。
　　胡表到查中和家的时候，他正在练“白鹤亮翅”。见胡表进来，只用目光示意他坐下，仍自顾琢磨自己的动作。
　　査中和对他老婆这个远房侄子感情复杂。一方面，在学校中层中有这么一个亲信作中流砥柱，他觉得自己的政治大厦多了一份安全；另一方面，胡表也成为他的一个软肋。在对干部们作党性教育时，望到台下面坐着的胡表，像“大公无私”、“两袖清风”这些从前常讲的冠冕堂皇之语，再讲起来就感到语塞。为了修复自己道德上这个败笔，他常拿“举贤不避亲”来安慰自己。也就是说，在他看来，只要胡表是一个“贤人”，就不会影响到他的道德完美。这样，有意无意中，“评价一个干部的素质，重要的不是看他选用了谁，而是看他选用了什么样的人”，就代替了“大公无私”、“两袖清风”，成为他说得最多的话。对胡表，他也是常加训诫，生怕他做出什么不轨的事，坏了他最后一道道德防线。胡表对他也是敬畏有加，没有事不会轻易和他见面。
　　胡表深夜来访，査中和意识到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但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打着拳，一边听胡表说话。胡表添油加醋，把对话会的情况向查中和汇报了一通。查中和仍然不慌不忙做他的动作，微闭双目，似听非听，始终没吱一声。
　　胡表见状，终于按耐不住了，激动地说道：
　　“姑父，您还有心思练太极，天要塌了！您知道唐文治的爪牙们怎样吹嘘他吗？他们说他是‘黑暗中的灯塔’。哪来的黑暗，用意很明显嘛，就是在攻击您！现在整个学校快成了唐文治的天下了，满校园到处都是‘唐校长唐校长’的，就差高呼唐文治‘唐青天’了”——胡表终于看到姑父的动作有了一点游移——“还有更恶毒的呢，有些人到处散布谣言，说您老了，不中用了，要退了。”
　　查中和这才做了个气沉丹田，收拾起拳脚，在沙发上坐定，慢条斯理地说道：
　　“人人都是要老的，老是自然规律，怕别人说没用。不过，我告诉你，天，塌不下来！”
　　说这么一句，自我感觉有些苍白，又补充道：
　　“这个学校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的天下，不是我查中和的，也不决会是他唐文治的！”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接下去他给胡表大谈了一番炼太极拳的心得。他说太极拳“虚中有实、静中有动、退中有进、柔中有刚”，奥妙无穷。还训诫胡表，日后若要想干成大事，一定要好好研修一下太极拳。
　　胡表从査中和那里除了又受了一通训诫外，没有得到任何想得到的讯息，他感到自己是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悻悻而去。走到半路上，他停下来，模仿査中和比划了几个太极动作，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暗叹道：这太极拳和政治能有什么关系呢？他不明白是老头子练拳练得走火入魔了，还是自己悟性太差。
　　胡表的到来，扰乱了査中和的兴致。送走胡表，他再无心练拳，随手翻起一本《论语》。他早闻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一说，现在学校正值多事之秋，希望能从至圣先师那里找到济世良方。可他翻来翻去，满篇之乎者也，非但看不出门道，还弄出不少疑窦。比如《八佾》里有一句：“君子无所争，其争也君子。”查中和纳闷：这个孔老二，到底是让人争，还是不让人不争呢？
　　《论语》无解，他又翻起《厚黑学》。当看到“补锅法”时，心生共鸣，禁不住拍案叫绝。那“补锅法”谈到：要想把锅补好，首先得把锅窟窿捅大。査中和想，与孔老二的模棱两可相比，这《厚黑学》的作者倒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才是真正的至圣先师。他又想，细究起来也可以理解，孔老二是做官不成才去搞学问的，哪会有什么政治智慧。要有也是失败的智慧。他不理解，怎么会有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
　　参悟了“补锅法”，査中和的心重新安定下来，继续练起他的“白鹤亮翅”。他边练边琢磨：要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补锅匠，在锅没有破之前，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而若论等待，这太极拳就是再完美不过的艺术了。